238 冤家路窄

作品:《种田之流放边塞

    眼睁睁看着知县即将坠马, 众随从大惊, 霎时有人吼"大人小心", 也有人喊"夫人小心", 七嘴八舌, 嘈杂混乱。

    "啊——"

    马匹前蹄突然高高扬起, 姜玉姝措手不及, 脱口惊呼半声,旋即整个人后仰、侧滑、往下摔, 慌乱感涌上心头,吓得她脑海一片空白, 咬紧牙关,发不出声音。

    "咴咴~"马受惊又受伤, 耳朵裂开一道口子, 血流不止,痛苦嘶鸣, 高高扬起的两只前蹄在空中乱踹, 险些倒地。

    糟糕, 难道今天要坠马?剧烈颠簸中, 姜玉姝下意识俯身, 贴紧马背,死死握住缰绳,却因腰腿力量弱而夹不住马腹, 右脚滑脱脚蹬,整个人被甩出马鞍, 侧往下摔——万幸,即将坠落时,马放下了前蹄!

    电光石火间,姜玉姝不顾一切,抓紧缰绳,使出吃奶的劲儿,腰腿用力,猛地往上翻,重新坐回马鞍,险之又险,仓促夹紧马腹,"吁!"

    马虽然不再扬起前蹄,却未平静,改为原地打转,焦躁乱蹦。

    "吁!"她大喝,竭力镇定,使劲勒缰,尝试稳住马匹。

    "大人——"

    众随从见状,胆小者面面相觑,无措旁观,胆大者冒险靠近,帮忙安抚受惊的马。

    "千万别慌,卑职马上救您!"李启恭作为衙役的首领,硬着头皮上前,刚一甩鞭子,却被知县的亲信护卫阻止:"典史,不可!这马受惊了,你动鞭子,它更难安静。"

    霎时,人声马声骂声,乱成一团。

    如此一闹,官府马匹均受了影响,四散走动,堵住路,截停了图宁卫殿后的几名士兵。

    其中,已经跑远了的七八人,听见动静忙返回,他们负责开路,故并不清楚后方发生的事,纳闷旁观。其中一名千户问:"佟哥,怎么回事?"

    佟京升任卫指挥佥事,如愿以偿,春风得意,但美中不足的是:强劲对手,郭弘磊也升职了!

    其实刚才,他大老远就认出了姜玉姝。女官罕见,美貌知县令人过目难忘,更因为那般出挑的女子是对头之妻,叫他酸溜溜,既嗤诋,又嫉妒。

    骑马经过之前,他斜瞥时,恰与女官打量的眼神相碰,霎时鬼使神差,心想:她倒入乡随俗,来到边塞,学会了骑马。不知骑术如何?待我吓一吓她,考验其骑术!

    于是,他轻佻眯起眼睛,作弄心起,故意大吼策马,并甩了一鞭子——原意只是吓唬她,想看看女官花容失色的模样。谁知,战马斜跨两步,他一个不慎,鞭梢打伤了对方马匹的耳朵,不仅吓着她,还使得她的马受惊,害得女官陷入坠马危险中。

    佟京后悔了,后悔自己甩鞭子时,没拿捏准分寸。

    但众目睽睽之下,佟京最怕丢面子,不愿道歉,若无其事地摇头,叹道:"女人胆子小,骑术不精,她看见一队兵马奔来,就乱了阵脚,稀里糊涂抖缰绳,碰上来。我刚巧一扬鞭,鞭子不慎打伤了那匹马的耳朵,唉,马受惊了。"语毕,他吩咐: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忙稳住啊,救人要紧。"

    "是!"

    几名将士迅速上前,包围惊马,其中有信以为真"女人骑术不精"的,也有看破不戳破的亲卫。

    片刻后,在人群的喝令与压制下,惊马逐渐平静。

    "夫人,"护卫急忙问:"您没事吧?"

    李启恭趁乱凑近,"大人可有受伤?"

    姜玉姝摇摇头,"我没事。"她心如擂鼓,惊魂甫定,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地说:"多谢,多谢诸位仗义相助。"

    施救将士纷纷表示"举手之劳而已",互相对视,其中一人试探问:"您是……郭夫人吧?"

    姜玉姝强自镇定,硬摁下乱蹦的心,颔首答:"拙夫弘磊,同各位一样,正在宋将军麾下效力。"

    "嘿,真的是郭夫人!"

    这几名将士并非佟京手下,只是恰巧办同一趟差,善意道:"夫人要是还不熟练,就别骑马了,改乘车或坐轿吧,虽然慢,但安全。"

    "是啊,万一坠马,后果不堪设想。"

    "平日多练练,等熟悉了,再骑马出行也不迟。"

    ……

    姜玉姝徐徐吁了口气,心跳呼吸逐渐平复,开始起疑,苦笑告知:"多谢各位的建议。其实,这匹马我骑了五年多了,非常温驯,刚才是因为它的耳朵被打伤了,受伤才受惊的。"说话间,她下马,心疼查看爱驹伤势,"可怜,耳朵裂了这么大的口子!难怪它受惊。"

    众随从纷纷下马,李启恭抢在其余人之前,迅速掏出金疮药,自告奋勇道:"卑职给它上点儿药,想必会痊愈的,大人不用太担心。"

    姜玉姝点点头,"好,快帮它止血!"

    下一刻,她身后忽想起一声:"郭夫人,你没受伤吧?"

    碍于场合和对方的身份,佟京并未扬长而去,也下了马,踱步靠近。

    姜玉姝循声转身,正面一打量,内心恍然,微微皱了皱眉,语气疏离客气,明知故问:"你是……?"

    佟京面子有些挂不住,皮笑肉不笑,"呵呵,知县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亲兵不消吩咐,上前告知:"这位是图宁卫的指挥佥事,佟大人!"

    多年不见,此人仍是阴阳怪气的。

    啧,冤家路窄。姜玉姝打量对方,仍一脸的"不认识"状,一板一眼,礼节性道:"哦,原来是佟大人。"

    "想当年,"佟京昂首挺胸,绝口不提鞭抽惊马一事,背着手说:"孙捷孙知县和你,一同拜见宋将军,商谈挖河道引润河一事,一转眼,河道挖成了,孙知县调走了,换成你当知县了。嗳,真是令人感慨!"

    姜玉姝侥幸逃过坠马一劫,后怕之余,侧耳细听,观察对方神态,暗中确定方才突兀的"驾"声是对方嗓音,并直觉他在打岔,心想:两拨人加起来,近百余骑,他早不吼晚不吼,早不抽晚不抽,偏巧打伤了我的马?莫非……是故意的?

    思及此,后怕不由得转为气愤,她恍然颔首,"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在校场,佟大人是不是邀请拙夫比武了?"

    当日轻敌之下,连输三场,挑衅者颜面扫地,被佟京视为耻辱。他笑脸一僵,陡然生恼,却不能流露,硬忍下,草草点了点头。

    他对我,怀有敌意。姜玉姝分得清敌意和友善,目不转睛,捕捉到了佟京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与敌意,登时也不快,正欲再刺他两句时,侧方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循声扭头,郭府护卫定睛眺望,眼尖者抬手一指:"快看,咱们二爷!"

    "是吗?"姜玉姝忙细看,欣然一笑,"巧了,还真是他!"

    不久,郭弘磊率领另一队伍,快速靠近,远远便看见妻子,近前勒缰,匆匆下马,大踏步靠近,诧异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停在此处做什么?"

    姜玉姝原本能忍受,但一见丈夫,瞬间感觉疼痛,不假思索地摊开右掌,递给他看,瞥了一眼佟京,无奈告知:"刚才,我们给将士们让路,结果不知是谁,甩鞭子的时候,打伤了我的马的耳朵,马受惊了,我差点儿摔下地,万幸稳住了。"

    郭弘磊吃惊皱眉,鞭子忙交给亲卫,捧起妻子的右手,审视其破皮渗血的掌心,顾不上其它,关切问:"除了手,还有哪儿受伤了?"

    两百多双眼睛注视下,姜玉姝回神,立即绷紧脸皮,摇摇头,往回抽手,"没了,就右手,被缰绳磨破了皮,小伤,不碍事!"

    "大人,上点儿药吧?"李启恭及时奉药。

    郭弘磊不动声色,看了风流典史一眼,吩咐道:"军中的止血药更好。拿来。"

    "是!"亲卫忙递上药。

    郭弘磊亲自为她涂药,并细心包扎,确认她筋骨没受伤,才扫视佟京一队人,疑惑问:"路挺宽的,她主动让路,谁那么不小心?甩鞭子打伤路人的马?"

    "咳,我。"众多人目睹,佟京无法抵赖,满脸歉意,却说:"唉,刚才我经过的时候,尊夫人的马突然受惊,凑上来,我碰巧一挥鞭,压根来不及收力。实在抱歉,改天我一定赔一匹好马!"

    胡说!分明是你先突然大吼并甩鞭子,打伤了我的马的耳朵,它才受惊的。姜玉姝心知肚明,当众却不便生气,微笑反驳:"哪里?我的马是先受伤了,然后才受惊的。"

    郭弘磊挑眉,"哦?"他走向亲手训练出来的温驯母马,查看其伤势,安抚似的摸了摸马脖子。

    "不是吧?"佟京暗暗咬牙,惊讶说:"它明明是被陌生马群吓怕了啊,吓得乱跑。郭夫人,你该换一匹马了,换个胆大的,然后勤加练习骑术,以便更稳地控马。"

    其余人心思各异,默不作声地旁观。

    郭弘磊喜怒不形于色,踱了几步,挡住妻子,从容不迫道:"拙荆的骑术,是我手把手教的,她学会五六年了,今天头一次受伤。"

    佟京笑脸又一僵,张了张嘴,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最终语气有些硬邦邦,"我说了,一定会寻一匹好马赔给知县!"

    众目睽睽,至少要维持表面和气,否则,传回营必起议论。姜玉姝定定神,绕出来,大度一挥手,"算了算了!我的马只是耳朵受了伤,会痊愈的,不至于要佟大人赔偿一匹马。至于骑术,因人而异,既防不住种种意外,又有‘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一说——"她停顿,眸光意味深长,平静道:"总之,幸亏有惊无险,这件事,就此揭过,不必再提。"

    她发现我是故意的了?佟京欲言又止,干笑表示:"该赔偿的,我绝不——"

    姜玉姝摆手打断,"真的不用!我看佟大人急匆匆的,想必有急事,快去办事吧,区区小事,不值得多费口舌。"

    话已至此,佟京不断干笑,无论说什么都不妥了,只能点头,"我确实有军务在身。既如此,你们聊,我们先走了。"

    郭弘磊满腹疑团,却在妻子示意下冷静,"慢走。"

    下一瞬,佟京上马,"驾!"他率领部下,打马离开,马蹄声轰然远去。

    姜玉姝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关切问:"你呢?你若是忙,也赶紧走吧,别耽误公务。"

    夫妻面对面,相距仅尺余,其余人识趣地避开。郭弘磊不答,低声问:"刚才究竟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但依我看,他应该并不是蓄意谋杀朝廷命官。现在不方便谈,改天有空再细聊。"姜玉姝彻底平复了,眉眼带笑。

    "你出城来做什么?"

    "最近连降大雨,我怕润河新筑的堤岸被冲坏了,得亲眼看看才放心。然后,顺路看一看桑树的长势。"

    姜玉姝问:"你呢?出营做什么?"

    "办差。机密,不能告诉你。"郭弘磊眺望北方天际,皱了皱眉,叮嘱道:"润河一带没什么,但千万别靠近北境线。"

    姜玉姝顺着他的眼神,也遥望北方,顿感不安,"怎么?难道敌兵又发起袭击了?"

    郭弘磊低声答:"边境线漫长,防不胜防,小心驶得万年船。"

    "嗯,我明白。"姜玉姝轻声说:"放心,我看看堤岸和桑树就回城了。"

    "这就好。"

    交谈片刻,均有公务在身的两人分别。

    "来,上去!路远,你出行最好坐车,省得风吹日晒雨淋。"郭弘磊习以为常,搀住她的腰,把人扶上马,"手疼不疼?"

    姜玉姝摇摇头,"不疼。我倒想坐车,但你看看,前天刚下过大雨,道路泥泞,坑坑洼洼的,车轮一会儿就裹一层泥巴,没法赶车。"语毕,她抬手一引,"你也快上马!你们先过去。"

    郭弘磊上马坐稳,下意识让她,"你先过去吧。"

    "你先。"姜玉姝十分坚持,"必须您先请。"

    郭弘磊不解,"为什么?"

    姜玉姝笑盈盈,一本正经答:"首先,你的品级比我高,下官理应让路;其次,为妻应该尊敬夫君,我不想你被人笑话娶了个母老虎。"

    "哈哈哈~"旁观将士们哄然大笑。

    右手握缰,掌心伤口刺疼。她忍着疼痛,含笑催促:"请。"

    郭弘磊莞尔,剑眉星目,俊朗颔首,"行,依你。"说完,他没坚持相让,依言先行,策马时扭头提醒:"尽快忙完回城,天黑了路不好走!"

    "好!"

    至此,姜玉姝把佟京撇到九霄云外,继续赶路,晌午时抵达润河边,用些干粮后,沿着堤岸北上,一行人边走边观察,检查新筑的河堤可有被暴雨冲毁。

    桑树,就栽种在润河两岸的山上。

    "走,上山去看看!"

    管理桑山的小吏恭候已久,率领一干手下,殷勤带路,"县尊,请,路滑,您慢些。"

    姜玉姝汗淋漓,踩着雨后湿软的土壤爬山,不时停下,审视已经成活的桑树。

    奔波忙碌大半天,所有人都累了,一些小吏暗中抱怨,表面却争相尾随,热切讨论桑山的前景,融洽和乐。

    与此同时.北境线

    五月的草原,绿草如茵,姹紫嫣红的野花竞相绽放,一望无际。

    翻过乱石沟,往北,便是北犰的地盘。

    午后,一队北犰人从草原深处出现,个个挎刀背箭,迅速南下,从隐蔽处进入怪石林立的乱石沟,潜进大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