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因为我不好

    韩琴的恶身终于出现, 小周和几个被剖腹的还很虚弱, 乔小橙当机立断，拿着之前小周分给她的那把宝刀就冲了上去。韩琴的恶身并不凶猛, 但她的女儿——那个鬼医生却不好对付。

    这时候她嘴巴变得咧到耳根, 嘴里獠牙又尖又长, 两只爪子也是瘦如枯骨。乔小橙只有一只左手，这时候握刀也是多有不便。

    但这刀可真是一把好刀, 真正的削铁如泥。

    她一刀过去, 韩琴的恶身半边肩膀就掉在了地上。韩琴的女儿尖叫一声，兔子一样跳跃过来，一脚踢向乔小橙的手腕。乔小橙往后一躲, 她踢到了身后的洪武。

    洪武本来就是移动不便, 这时候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但他这机甲毕竟是来自未来的时间夹角，是真的坚固。乔小橙发现了，索性就拿他当盾牌、掩体这么用。

    韩琴的女儿却没有顾着追赶她，而是扶起韩琴血红色的恶身，她捡起那恶身被砍掉的肩膀, 将伤口对齐按住。似乎这样, 那肩膀就能再长回韩琴恶身之上。

    可是已经被砍掉的残肢，再装回去, 一点用也没有。

    恶身的血一直流，她目光茫然地望着面目狰狞的女儿。鬼医生身上全是她的血, 她嘴巴咧得太大，看上去本来是非常恐怖的。可这时候却满眼都是无措。

    她轻声喊：“妈妈。”

    李唯一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孩子——这真的, 是自己的女儿吗？

    那个仅仅五个月，并没能出生的孩子。

    谁也不知道，时间夹角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过去。回忆或美化、或丑化，谁也说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乔小橙知道这时候不能犹豫，她冲上去，想要一刀砍掉韩琴恶身的头颅。那个鬼医生却突然伸出爪子，握住了她的刀。

    她的力气，比乔小橙要大很多。这时候用力一推，乔小橙身子往后一仰，退了几步。身后小周伸出手，略略一扶，她这才站稳身形。

    她的刀锋利，鬼女孩的爪子也被刀锋砍出伤痕。但是恶身没死，生肖兽是无敌的，她手上伤痕很快痊愈。她抱住韩琴的恶身，一个劲地喊：“妈妈。”身边全是高高低低的回音：“妈妈，妈妈。”

    韩琴愣住，她的恶身睁开眼睛，鬼女孩高兴了，嘴巴咧开，露出里面一排尖牙。她说：“妈妈，你和爸爸、爷爷、奶奶都不要我，是不是因为女孩不好呀？”

    李唯一和韩琴都呆了，鬼女孩把头靠在韩琴恶身的胸前，说：“那我帮你吃光她们，好不好呀？”她目光阴森地看向乔小橙和美雪，喃喃地说：“吃光她们，然后我变成爸爸的样子，好不好呀？”

    韩琴捂住嘴，顷刻间，泪流满面。

    乔小橙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她眼中恶意鲜明可见。乔小橙不由打了个寒颤，身后小周说：“把刀给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你的身体……”乔小橙回头，看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小周摇摇头，说：“她既然这么说了，男人去杀会轻松很多。”

    旁边唐梨说：“那我去吧。”

    乔小橙觉得这主意不错，随手把刀递给他。唐梨持刀走近，却不料鬼女孩飞跳而起，无视他的刀，直接扑向乔小橙。乔小橙慌乱闪躲，而她却在瞬间跳向美雪。

    美雪躲避不及，被她一口啃在胳膊上！她的牙就是交错的尖刀，美雪一条胳膊齐齐折断。唐梨顾不得别的，冲过去杀恶身。鬼女孩发现了，怪叫一声，也不顾手里的美雪，转头保护韩琴的恶身。

    可唐梨手里的刀实在锋利，而韩琴的恶身呆呆的，不怎么动弹。唐梨一刀过去，一下子将恶身的头砍飞出去。鬼女孩瞬间一声尖叫，想也不想，就冲出去捡那颗头颅。

    唐梨猛地跟自己的生肖兽共体，头上顿时出现一双马耳朵。他的守护生肖居然是马！

    他箭一样冲出去，眼看刀刃就要砍上鬼女孩，突然韩琴猛扑过去，一把拖住了他的手。就在这一瞬，鬼女孩已经捡回了恶身的头。她飞快抱起恶身的腔子，蹦跳着跑了。

    手术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洪武沉声说：“韩琴，你干什么？！”

    韩琴泪如泉涌，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李唯一居然也没有出声。他沉默地看着地上飞溅的血，脸颊股肉微微抖动，眼里泪光盈盈。

    乔小橙正在给美雪包扎断臂上的伤口，洪武沉声说：“早干什么去了？这时候才想起骨肉情深？”

    唐梨把刀还给乔小橙，她一只手包扎不便，唐梨过去帮忙。乔小橙这才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韩琴的肩。

    韩琴双手捂着脸，泪仍然从指缝里溢出来。

    她泣不成声：“她以为我们不要她，是因为她不好。”

    李唯一转过身，张开手，紧紧地抱住了她。李博豪呆呆地看着爸爸妈妈，他曾经有过一个没能出生的姐姐，他一直就知道。在他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就说过他是李家的宝贝疙瘩，因为得来太不易了。

    他一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谁让只能生一个？谁让他是儿子，姐姐是女儿？

    可是直到现在，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鬼一样狰狞可怖的女孩，他才突然意识到，那是一个人。

    一个因为自己是女孩，就丢了性命的人。

    没有什么理所当然。

    他慢慢走到李唯一和韩琴面前，肚子上的刀口还在痛，只要蹲下去就会撕裂。可他还是蹲下来，慢慢搂住爸爸妈妈。

    当初妈妈生他的时候，伤口也是这样。他曾经见过妈妈肚子上的伤，只是当时觉得太丑，并没有细看。这个时间夹角，还不到九天，却远比他此前活过的十三年漫长。

    诸人都原地等了一阵，毕竟十一个人里，六个刚做过剖腹产的手术。而美雪的伤势更严重，现在已经开始发烧。乔小橙说：“这里是医院，应该有药。我们四下找找。”

    洪武和阿杜互看一眼，很显然，像美雪这种伤势，以他们的规矩，早就抛弃了。谁会为她大费周张？

    可这时候两人自然也不会说，转头看向小周。小周似乎没觉得不妥，反而说：“找个轮椅，推着她。”

    好在医院里轮椅倒是不少，乔小橙很快找来一个，唐梨等人帮忙，把美雪扶上去坐好。其他人哪怕是刚刚手术过，这时候没办法，也只有自己走路了。

    乔小橙又找了手术刀，分给大家。

    从手术室出来，大家都惊呆了。这里一间一间，全是剖腹产的手术室！

    里面躺着的全是孕妇。而就在走廊过道上，放着一整排小小的恒温箱。医生取出婴儿，把女孩放进恒温箱里，男孩则随便丢在一边。

    有小孩蹬着腿哭，却没有人管。

    这个时间夹角里气温很低，不少男孩很快就慢慢地失去力气，浑身冻得发紫。可没有人管。

    乔小橙抱了个孩子起来，感觉它冷得像冰。

    她看看小周，说：“这里……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想要男孩吗？”

    小周说：“对于养殖厂而言，女孩比男孩精贵。”这是当然的，如果仅仅是繁殖，一头公猪可以配种很多母猪。相比之下，当然也就没必要养那么多种猪了。

    乔小橙目瞪口呆。

    她也听过，不少养鸡场、养鸭场，孵出小鸡、小鸭的时候，都是直接把母的留下，把公的直接推进机器里辗死当成饲料的事。

    但是当这些事赤、裸、裸地发现在眼前的时候，尤不得人不震撼。

    就在这时候，几个身穿蓝色塑料围裙，戴着蓝色口罩的人走过来，像收垃圾一样，把所有的男婴扔进一个巨大的塑料桶。

    再抱走装着女婴的恒温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小橙追了几步，却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又停下脚步。

    小周拍拍她的肩，轻轻摇头。乔小橙于是不再往他们拖走塑料桶的方向看了，这里只是一个时间夹角，里面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这样安慰自己。

    还是找药吧。

    医院里无论是医生、还是后勤都非常忙碌。乔小橙顺着走廊，很快来到药房。里面三个医生模样的人戴着口罩，看见他们，只是问：“拿什么药？”

    乔小橙赶紧说：“消炎、退伤，还有术后伤口恢复的。”

    三个医生很快给她配了药，说：“四百六十块，先交费。”

    我去你的吧！

    乔小橙对这鬼地方本来就鬼火冒，这时候举着刀，一刀劈开药房的门，就冲了进去。

    唐梨紧随其后。这些医生战力不高，唐梨两拳就揍翻了一个。再加上乔小橙举着刀，他们也不敢乱动。乔小橙直接拿绳子把他们捆了，这才拿了药。

    药房里有开水，唐梨、乔小橙、韩琴、饺子等人赶紧倒了水，喂几个人吃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里的药见效倒是快，很快大家都觉得身体又暖了过来。小周说：“把止痛药拿上。”乔小橙现在已经明白止痛药的妙处，这时候大肆搜刮了一通。

    等到把止痛药也服下，大家这才终于活过来。

    阿杜说：“想不到女人生孩子是件这么操蛋的事。”

    其他人都苦笑，这时候也来不及报怨——鬼知道那鬼女孩带着韩琴的恶身跑到哪里去了。

    出了药房，眼前是一部货梯。大家乘坐货梯下去，只见一个又一个塑料桶被装上车。塑料桶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些男婴和不慎死去的女婴。

    乔小橙说：“鬼女孩最爱吃女婴。这些女婴会不会有送去给她的？”

    小周说：“屠宰厂。”

    大家这才想起来，还有个邓丁洋开的屠宰厂。乔小橙说：“我们上车吗？”

    小周点点头，可这时候，美雪已经意识昏沉了。退烧的药虽然已经喂下去，但是她伤得太重了。她本来是生怕大家会丢下她，但这时候也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只能拖累别人，是以不再说话了。

    乔小橙说：“这里有个杂物间，我们先把你藏在这里，等通过时间夹角，再回来找你。”

    美雪低下头，心知这只是安慰自己的话。一旦时间夹角疏通，很快这里的时间就会改变流速。时间夹角坍塌根本要不了多长时间。谁还会有空回来救她？

    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其实队友能够照顾她走到这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她点点头，轻声说：“好。”

    乔小橙把她推进杂物间，里面放着些手术器材。她把美雪放到角落里，用白布给她盖好。

    美雪只觉得眼前一黑，心里也跟着黑暗下来。她握了握右手——乔小橙推她进来的时候，她捡了一把手术刀。耳听得诸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慢慢把刀抵向自己胸口。突然，又有脚步声走近，却是小周又掀开白布。

    美雪赶紧藏好刀，小周艰难地蹲下来，慢慢握住她持刀的手，说：“你应该相信她。”

    美雪呆住，小周继续说：“她的话，一向不是随口说说。”

    说完，他放下白布，重新出去。

    乔小橙等人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时候纷纷钻进空塑料桶。小周也选了一个藏好。

    很快，塑料桶被一一搬上货车。

    车大约行驶了半个小时，很快，车停下来。几个人也纷纷掀开桶盖爬出来。趁着车箱门打开，工人准备搬货的瞬间，大家纷纷溜下车。

    而这时候，来了两个工人，大家一看，全都惊呆了——来的哪里是人，明明是两头猪啊！

    它们穿着人的短袖衫，两只大耳朵呼扇呼扇的。这时候还一边走一边说话，左边的白猪说：“你把这几箱女婴给兔医生送去。它喜欢吃新鲜热乎的女婴。”

    右边的花猪答应一声，说：“那你处理这些塑料桶。”

    白猪点点头，推着几个塑料桶，往一个巨大的漏斗状的机器旁边走去。

    大家抬眼一看，只见无数的男婴被推进那个巨大的漏斗一样的机器里，而肉泥从另一边出来，被做成罐头。

    这些罐头又会投向哪里？

    没有人敢想。

    乔小橙说：“我们跟着花猪。”

    大家点头，花猪说给兔医生送女婴，恐怕就是那个鬼女孩了。跟着它，一准能找到人。

    花猪把恒温箱搬上一个小推车，猪身立起，推着车往前车。肥硕的猪屁股一摇一晃的，偶尔还甩甩猪尾巴。好像眼前的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并不是什么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