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等等爷爷, 臭小子别胡说！"女人骂了一句, 突然反应过来, "你是说季老板麽？"按理来说他俩结婚了, 也可以这么叫。

    被妈妈质疑, 鸭蛋不干了，跺着脚道："真的！就是等等爷爷, 他自个儿说的，我没胡说。"

    徐璐眼睛发亮, "婶子相信你，他说了啥？"

    "他说‘爷爷来接你了，你爸不孝, 你可是咱们老龙家的骨肉, 姓什么林……’后面就是骂人的话了，婶子还要不要听？我可以学……啊, 妈你打我干什么？"鸭蛋捂住脑袋, 委屈的看着他妈。

    徐璐劝道："嫂子别打他, 我感谢还来不及呢。"再三跟他确认就是听见"老龙家"三个字了, 倒是松了口气。

    没被偷了拐了就好，龙家她还不怕。

    立时就牵着小茹的手回家，进梅还在哭，战文抱着头枯坐……孩子丢了，最难过的就是亲生父母, 这毫无疑问。

    她把孩子在龙家的事说了，两口子对视一眼, 都松了口气……但徐璐觉着他们好像不是那么意外的感觉？

    遂皱眉道："你们早就知道了？"声音发冷。

    "没有没有，我们也不知道，只是猜到有这个可能，婆婆前几天去厂里找我们了，说……"

    "说什么了？"徐璐觉着家里这些孩子，翅膀真的硬.了。

    龙战文见进梅低着头不敢说，只能硬着头皮道："说要把孩子带回去，我们都没同意，那时候怕影响妈的心情，就没跟您说……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

    徐璐点点头，看着进梅："你就没有要说的？"

    她梗着脖子不说话。

    徐璐叹口气，从她坚持要去上班，把孩子丢给自己后，就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现在找孩子要紧，孩子是你们的，也知道在哪儿，你俩自个儿去吧，我累了要休息。"

    "诶妈等等，我……我们去怕是要不回来，得妈……"她小心翼翼，知道她妈办法多，性格强势，他们去绝对不是龙老头的对手。

    徐璐那句"我他妈凭啥帮你们"硬生生憋回去，眼角都没扫一下就回屋了。

    小茹帮她把枕头竖起来，又去厨房里端了一盆热水来，"妈妈快烫烫脚，晚上好睡。"她刚来的时候妈妈也是这么对自己的。

    徐璐眼眶发酸，这么一群孩子，以前的春花姐暂且不论，自从她"接手"过来都是一视同仁，可真正把她放心上的，就只有最小这两个……可能，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家庭了，真的会跟父母越走越远了吧？

    她知道进梅只是一时气急了，不是真心要说难听话。她也知道，在她心目中，儿子比小茹这个"妹妹"重要，比她这个"妈"重要……可徐璐还是会失望。

    她摸着肚子，那自己亲生这三个，是不是也有这么一天？

    他们会长大，有自己不认识的没见过的朋友，甚至有她不同意的对象，结了婚后不再住一起，各自有了小家庭，有了更加在意的人……父母终将是会被往后放的。

    在这一刻，她突然想念起季云喜来。

    父母会逝去，孩子会长大，下半辈子能陪她的，只有伴侣。

    "妈妈小心，水有点点烫哦。"

    徐璐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脚在一双细腻柔软的小手里……小茹已经帮她脱了鞋袜，要帮她泡脚了。

    "傻丫头，快让开，水溅你身上……诶，怎么这么傻？"

    走了一天的脚掌被温热的水包围着，她舒服得叹口气。

    "妈妈以前说过的啊，泡泡才好睡。"她还记得年前感冒那两次，是妈妈帮她泡脚和洗头的。当时她鼻塞得不舒服，妈妈还用手在她鼻子两侧轻轻的揉按，揉着揉着，鼻子就通气了。

    所以，她觉着帮妈妈泡个脚，真的是天经地义的。

    徐璐眼眶发酸，在她黑鸦鸦的头顶揉了揉。"咦，头发还长长了？"原谅她真的是自顾不暇，没注意到孩子的变化。

    以前刚到肩膀的短发，扎起来像个鸡尾巴似的，还有大半碎发松散在外面，现在已经能够整整齐齐扎个低马尾了。

    "嗯，明年就可以扎辫子了……可惜明年我都上初三了，不好意思再扎辫子。"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麻花辫，到时候我给你扎个流行的，保证她们没见过。"

    "真的？"

    母女俩唧唧喳喳，进荷进来，也跟着笑起来，"我可不要扎，又不是小学生。"神色间的嗤之以鼻太明显了，反倒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徐璐和小茹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对对对，你十一岁啦，马上就不是儿童啦，哈哈哈。"

    进荷气得跺脚，不跟她们"狼狈为奸"，提起徐璐的袜子出门，说要给她洗洗。

    "对了，先别忙着洗，给你季叔叔去个电话，就说等等找到了，让他别忙活了……还有，天黑就让他别来了。"开车不安全。

    进荷答应一声去了。

    小茹欢呼一声，"耶太好了！"抱着徐璐的枕头打个滚，爸爸妈妈的床太大了，她滚好几圈都滚不到床缘边。

    "妈妈，那我们今晚可以跟你睡吗？我要跟弟弟妹妹说话，好不好嘛？"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换套被褥就行。

    "行，但你得把作业写完，待会儿拿给我检查，快去。"

    小丫头像一只欢快的小燕子，"扑腾"着翅膀飞回自个儿窝里。

    泡到水温了，徐璐才把脚拿出来，刚擦干净水汽，进芳探头探脑的进来了。争着帮她擦，又把水端出去倒了，用拖把将地板拖干净。

    徐璐看着她忙前忙后，也不出声，晾着。

    "妈，那个……进梅也是着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你就原谅她吧？她现在挺内疚的，等等是她的心肝肉……"

    "打住，她要内疚让她自个儿来说，让你出头算什么事？"徐璐似笑非笑，她算发现了，血缘关系就是血缘关系，进芳进梅作为一对双胞胎，倒是任何时候都能统一立场，一致对外啊。

    小时候怕春花姐改嫁只带进荷，一个抱左腿，一个抱右腿，恨不得变身腿部挂件不让走。后来嫁人也是，两个女婿春花姐都不同意，她们一鼓作气硬要嫁，连给她们办酒席的钱都借的，却一分彩礼钱没收到。后来她发现进芳私奔的事了，进梅来帮着劝，现在，进梅说错话了，进芳来做说客。

    很好，好极了。

    姐妹情深，只有她是外人。

    徐璐摸摸肚子，是时候过回"徐璐"的日子了。

    "我先跟你透个底儿，年后你们各自成家，咱们就把家清清楚楚的分了吧。"

    "啊？"进芳愣住，似乎是反应不过来。

    "我知道你们姐俩是好的，但人长大了总得有自个儿的生活。"是的，她相信本质上她们都还是好孩子，只是生活推着她们成长，推着她们更多的为自己小家庭考量。假如今晚进梅不着急儿子，反倒一个劲的安慰她，安慰进荷小茹，徐璐还觉着鄙视呢。

    都什么时候了，儿子丢了不着急，还有心思安慰别人，她这母亲真是不合格。

    "你先别急，我也只是有这打算，你们先想想，有什么要准备的可以先准备起来。"徐璐揉揉太阳穴，表示真的很累。

    "妈是不要我们了吗？我们从小跟妈相依为命长大，我们不要分家，不要走，妈别丢下我们……以后我们一定啥都听妈的，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妈你相信……"

    徐璐叹口气，"出去吧，你自个儿的事也好好考虑一下。"她不说破，胡建安是个好小伙子，她不能害了人家。

    等林进芳主动来提婚事，她再好好调.教调.教她。

    进芳眼泪已经大滴大滴的掉了，徐璐终究只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不忍心的别开头去。

    进荷进门刚好看见，皱眉道："大姐也是，人家医生都说了妈现在不能伤心，你别在这儿掉眼泪。"说着就把她拉出去。

    过了几分钟，她才进来，"妈怎么不穿袜子？"

    徐璐才发现自己脚掌还露在外面，凉凉的。小丫头赶紧从柜子里拿棉袜，帮她穿上，又细心的塞进被窝里，盖得严严实实。

    "作业写完没？"

    "写完了。"

    "你季叔叔怎么说？"

    "他也放心了。"

    "那行，今晚咱们娘仨一起睡，我动不了，你来帮着换换铺盖。"

    剩下的不用多说，进荷去柜子里拿了洗干净的床单被罩，爬上去把夫妻俩用的撤掉，好好的多铺了两层，又把他们被子枕头整齐的收起来，重新换了新的来。她人小手脚短，床又大，够不着的角落就自个儿爬来爬去的折腾。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徐璐记得十一岁的自己可不会换铺盖。

    没半小时，小茹拿着作业过来，徐璐其实已经没精力检查了，但还是认认真真的帮助看了一遍，有不对的地方就让进荷交她。改着改着，三人全窝被窝里去了。

    徐璐躺正中央，左右各一个护法……哦不，应该叫"摸肚狂魔"，把她一个肚子都摸遍了，这个说"这儿会动"，那个说"我看看"，其实根本没动。

    "才四个多月呢，不可能动得太频繁。"

    "什么频繁？"季云喜进屋，边问边脱外衣。

    季茹看见他要脱衬衣了，捂着眼睛道："爸爸你好烦，不是说不来了嘛，说话不算数，讨厌！"

    季云喜："……"赶紧转身，站门口不说话。

    听说林进梅和龙战文上龙家去了，他担心妻子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又开夜车来的……没想到母女仨已经睡一起了。

    季茹真的觉得她爸好烦好烦，说好不来的又来，害她们好不容易跟妈妈同睡的机会又泡汤了。他就不能少来两趟吗？是他的大别墅不好住？还是办公室宿舍不好睡？或者电视不好看？应酬不够多？以后得让小刘叔叔少推些，最好天天应酬。

    可妈妈又说，应酬喝酒是伤肝的……哎呀，好伤脑筋。

    反正就是爸爸最烦了。

    两个小丫头不情不愿的爬起来，又得把她们的小枕头搬回去了。

    徐璐不忍心她们失望，道："算了，都睡下了，让他自个儿解决去。"徐璐一想到被电话打断的那什么，估摸着男人还憋着呢，就不让他来睡。

    季云喜轻咳一声，"我去后面。"都睡热乎了，别再让她们搬来搬去的。

    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隔着门板，"记得帮你们妈妈拉被子，别让她着凉了。"夜里得警醒点。

    屋里母女仨异口同声："是是是，好好好，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