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0章 番外《争宠(完)》

作品:《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薛蒙这样思忖时候,楚晚宁在南屏山打了个喷嚏。

    戌时。

    离他生辰, 还有最后一个时辰。

    但楚晚宁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与墨燃归隐南屏山才两年, 而之前两辈子, 那千万个岁月, 他过得太难太难。吃惯了苦人,陡然尝到甜, 其实并不那么安定, 也不那么习惯。

    他就是薛蒙眼里, 那种从未被宠爱过人。

    至少从前是这样。

    夜深了,很快就要到子夜交替之时,但墨燃还没回来。

    楚晚宁站在青竹柴扉前, 披了一件单衣,抱着狗头望了一会儿,不见墨燃身影。晚间露重,他卷着手,低低咳嗽数声, 皱起眉头,狗头仰起脑袋来吧嗒吧嗒舔着他侧脸, 发出“呜呜”讨好声音。

    楚晚宁垂眸问道“你困了”

    “汪”

    他便将它放下来,说道“回屋睡吧,我再等一会儿。”

    “呜呜呜汪”

    竹条编织成宝塔灯笼糊着绢纸, 在院门檐角下轻摇飘摆, 明黄色烛光洒在楚晚宁修匀雅致面容上, 在他眉眼肩头都落了一袭晶莹浮光,令他看上去敛了锋芒,比平素温柔得多。狗头拿脑袋去顶他袍角,又绕着他汪汪直叫。

    “不想回去”

    “汪”

    楚晚宁于是又把它举起来,鼻尖点着它湿润微凉小黑鼻子“好,那你就继续和我等吧。”

    “呜汪”

    但狗头又不依不饶,楚晚宁和它沟通没那么自如,不知为何墨燃每次和狗头总能很快地理解对方意思,他就要慢好多。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你是想要我去睡觉,不要站在这里了”

    “嗷嗷嗷汪”

    狗头因为主人总算明白了自己意思而高兴起来,摇着尾巴原地跳跃着。

    “再等一会儿吧。”

    “汪汪汪”已经等了很久啦

    “你不想一个人回去睡吗”

    “汪汪”

    楚晚宁见它摇头摆尾模样,不由地想到了白日时,墨燃临走前跟自己说过话早点休息,不用管他。

    “夜不归宿,当真是翅膀硬了。”楚晚宁叹了一句,神情多少有些不悦。他见狗头恳求地殷切,于是最后回望了上山小径一眼,合手掩上了院门,抱起狗头回了屋内。

    谁知困意虽有,入睡却没有那么容易。

    楚晚宁给墨燃留了一盏灯,憧憧光影摇曳里,他闭着眼睛蜷在床上,模糊着就开始做梦别看他平日里从容平淡模样,其实他这具承载了两世魂灵与记忆躯体,到底是不安。

    刚刚归隐南屏山头几个月,他几乎每晚都会惊醒。

    一会儿是梦见了巫山殿里,踏仙君被薛蒙刺杀后苍白脸,在殿外雷霆暴雨映衬中显得如鬼魅般阴沉。

    一会儿又梦到天音阁外,墨燃长跪于地,鲜血不断地从胸口涌出,哽咽着问他,说,师尊,我是不是已经还清了,我是不是已经干净了。

    他梦到死生之巅败亡,梦到怀罪圆寂。

    梦里踏仙君森森然地对他说,楚晚宁,本座恨极了你

    梦里,亦是南屏山,当年风雪夜,墨燃说,晚宁,我会一直爱你。

    可墨燃说完这句话,就慢慢地没有了心跳,留给他,只是一夜凄楚与绝望。他怎么也忘不了当时那种无法言喻感受,每次梦到这里,他都会因自己揪心痛而惊醒,他甚至会无法辨认岁月几何,他会忍不住靠过去,反复确认身边睡着人是有呼吸有心跳,那种剧痛才会逐渐地褪去。

    却后半夜都不再睡得安稳,时不时就想要睁开眼睛,再看一看墨燃脸,看着青年如今安宁睡颜。

    后来,他这般异样被墨燃发现了。

    那一天是踏仙君人格,这个于空寂巫山殿孤独徘徊了许多年人,只一眼就明白了楚晚宁究竟在为什么而难受,为什么而夜不安眠。于是踏仙君什么也没说,张开臂膀,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隔着岁月,隔着血肉,那心跳雄浑而有力地传递给了怀里人。

    驱散了噩梦阴影。

    踏仙君吻着他发顶,低沉地哄着他“没事了。晚宁,都过去了。”

    楚晚宁没吭声,许是死要面子,不愿丢人。

    但踏仙君能感到自己亵衣衣襟湿润了,有温热泪浸在了他心口。明明不是什么滚烫东西,却让他整颗心都热得厉害,战栗得厉害。

    令他疼极了,爱极了,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他从前只会粗暴地占有,哄人好难。

    他就这么笨拙地拍着楚晚宁肩背,嘴唇磨蹭着他发顶,耳廓,最后低下来,噙住那微凉嘴唇。

    “晚宁,我会一直爱你。”

    接吻间,他模糊地对他这样喃喃,他感到了掌中那从来狠倔之人明显颤抖,于是在也按捺不住,就着之前温柔残韵,再一次与他共赴沉沦。

    而那之后每一天,无论是何种神识,墨燃都是拥着楚晚宁入睡,每一次睡前,都会说一遍,我会一直爱你。

    如今甘总会慢慢涤去曾经苦。

    这一句话,也终于在墨燃不住地重复下,从死别呓语,成了相守诺言。

    两年来,无论墨燃因为什么原因单独出门,他总会在天黑前赶回来,因为他知道楚晚宁虽不说,但却不爱南屏山夜晚清冷,他恩公哥哥需要他相伴。像今晚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墨燃第一次没有在日落前回家。

    楚晚宁沉稳好面子,不会去盘问这个盘问那个,但他嘴上不问,脸上要强,却不意味着他心里会好受。

    所以时隔了那么久,他侧睡着,竟又一次陷入了梦魇。

    他又回到了那一年南屏山,墨燃离世那一天。

    他梦到自己无论怎么唤墨燃,墨燃都不醒,天音阁于他爱人胸膛留下伤疤是那么狰狞而又触目惊心,他守着他,哽咽着

    他不住地重复着爱人名字“墨燃”

    墨燃。

    而在这冰凉梦境中,却好像有谁忽然握住了他手,捉来凑在唇边温柔地亲吻着。

    那人缱绻地对他说“师尊,没事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楚晚宁感到睫毛湿润,梦醒之间,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心中微定,待要再睡,却忽然发觉自己靠在一个熟悉温暖胸怀里。

    他一惊,模糊那一点睡意都没了,湿漉漉睫帘子蓦地抬起,凤眸正对上一双紫黑色眼睛。

    “墨、墨燃”

    墨燃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身上带着些夜深露重微凉,躺在他身边。为了不打扰他,墨燃也没紧抱着他睡,只小心握了他手,贴近他。

    见楚晚宁醒转,他微挑起了眉

    “嗯本座还是吵醒你了”

    楚晚宁还当他要道歉,岂料踏仙君用力搂了他一下“吵醒了正好,就干脆让本座好好抱一抱。”

    “滚。”

    踏仙君知道自己今日剩下时候不多了,平日里他是一定要和楚晚宁嘴上斗一斗讨讨骂,但这次,他一拥之后,单刀直入,俯身贴着楚晚宁耳廓,低沉笑道“滚什么,本座给你准备了惊喜,只怕你看了要疼我还来不及。”

    “”

    这人脸皮真是与日俱增。

    楚晚宁本就噩梦初醒,起床气重,此刻又被他热烘烘沉甸甸身子压得难受,不由剑眉抬起,凤眸犹带着梦里湿润与伤心,却是含着困意与怒意“大晚上不睡觉”

    “不睡。”

    楚晚宁更怒了“不睡做什么”

    踏仙君挑起他下巴,细细摩挲着,目光从他眉眼一直徘徊到他微微启合嘴唇。

    怀里这人明明瞧来有些凶,还有这样那样不完美,可两辈子了,每次一看他还在身边,就觉得心好烫,暗中欢喜得紧。从前他死活不承认,但他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知道,就只有这个人,可以令他瞬间情如燎原火,意若绕指柔。

    想抱他,想吻他,想要他。想欺负他到疼,却又想疼极了他。

    如今更是觉得世间美人虽多如云霞,可所有云霞拢到一起,也皆不及他晚宁半寸光彩。凶他也好看,生气也好看,都好看。

    踏仙君于是笑道“大半夜不睡觉还是有许多事可做,本座不是都教过了你”

    楚晚宁“”

    见他睡意全无,又怒又无奈样子,踏仙君心中大动,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下。

    “墨燃--”

    “逗你玩。”一吻之后,踏仙君亲昵地蹭了蹭他鼻尖,“本座时间快到啦,今日你欠本座,三日后再问你讨回来。”

    “”

    “今夜本座想说只有”踏仙君顿了一下,笑了,脸颊侧酒窝深深,三分邪气七分怜爱

    “晚宁,生辰快乐。”

    楚晚宁一下子怔住了。

    而这时,遥远净慈禅院钟声悠然敲响,正是子时交替,竹叶萧娑。

    亥时末。

    子时初。

    墨燃瞳眸中仍有踏仙君骄傲,可未及说些什么,又已然换作了墨宗师温柔。墨宗师缓了一下神,多少适应了随缘分享给他昨日记忆,只觉得七零八落莫名其妙,一时也不知踏仙君状态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但见眼前人是心上人,墨燃微怔过后,心中欢喜无限,于是抵着楚晚宁额头,小声道“晚宁。”

    “嗯”

    “生辰日快乐。”

    想了想,又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本来是打算明天白天再修整一番,然后领着楚晚宁进心想事成盒。可他没有想到自己切换回来时,楚晚宁还没睡着,也没想到自己会自然而然就迫不及待地说了这句话。

    他对楚晚宁甜蜜太多了,好像片刻也忍不了,一点也熬不住。

    明明是活了两世人了,真假成了两次婚,前世日夜缠绵八载,今生相伴也已两年,但他这时候就像是个冒冒失失毛头小伙子,初次向心爱之人献宝表明心意似,有些急不可耐,甚至指尖盗汗,微微颤抖。

    “我我还没有全部做完,但我领你先去瞧一瞧,好吗”

    楚晚宁这时才彻彻底底地反应过来,原来今日是自己生辰日。

    而墨燃白天其实是为了贺礼而忙碌着没有回家。

    他迷惑散去后,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愧疚,忍不住抬手捧了墨燃脸,满心柔软。

    “你忙了那么久,原来是在忙这个。”

    墨燃就笑。

    “师尊想现在就去看吗”

    楚晚宁坐起来,拢了乌墨长发,顺着他意道“好罢,你都准备了什么”

    “一个超凡脱俗惊喜。”

    墨燃说,领着楚晚宁去了他们院中,狗头睡得酣,脸埋在爪子下没有被吵醒。墨燃潜身进了草丛,打算挖出之前自己藏在这里心想事成盒。

    然而

    一声惨叫划破南屏寂夜“靠我盒子呢”

    狗头继续安详熟睡。

    无事发生,狗头心道,你永远叫不醒一只装睡狗,咩哈哈哈哈

    墨燃花了好半天,闭目竭力回想自己身为踏仙君时发生事情。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勾起了一些记忆碎片

    给姜曦套麻袋。

    给薛蒙套麻袋。

    给梅含雪套麻袋

    完了完了,全他妈完了

    楚晚宁微微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墨燃抱头“我我我好像在昨天干了些非常荒唐无稽事情”他说着在屋内七翻八找,最后总算从自己乾坤囊里找到了心想事成盒。

    “你是要把这个送给我”

    “原、原本是”

    “那现在”

    现在现在恐怕不知里头变成了什么可怕模样。

    墨燃喉头攒动,想要把楚晚宁留在外面,自己先进去看看。但无奈话已经说出口了,这会儿再丢下师尊独自入盒更是不妥,只得在心中祈愿自己昨天没有将盒子闹得天翻地覆。他硬着头皮道

    “现在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总之先,先一起进去看看吧。”

    墨燃与楚晚宁进到心想事成盒里时候,两人都被眼前情形震惊了。尤其是墨燃,前天他临走时,盒子里还是挺正常一方天地,但此刻,他屋子被重新翻建修葺,多了许多金光闪闪贵气逼人饰物。

    除此之外,天空飞花,云雾缥缈,麦浪滚滚,星云布空原本挺有意境挺有留白山水田园,硬生生就被填满了色彩,教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哪里还是飘然世外枕水人家。

    整就一土财主风格啊

    更要命是,小院花田中竖起了五个木头架子,分别绑着姜曦、梅含雪、薛蒙、贪狼、璇玑,像五个稻草人似扎在田野里。

    楚晚宁看着那五个祭品似人,有些僵住“这就是你要给我礼物”

    墨燃大惊,转头偷看楚晚宁脸色,看完之后更是心如鼓擂,连忙道“师尊,不、不是你看到这样这不是我干”

    话音未落,屋顶上叭叽跳下一只软乎乎年糕精。

    糕霸天晃着自己明蓝色灯火摇曳小尾巴,哒哒哒地走出来,仰着脑袋,闪着星星眼,伸出两只小爪爪朝着楚晚宁跑过去“神、神木仙君君君君”

    然而还没抱到楚晚宁,就被墨燃双手绕在咯吱窝处举了起来。墨燃简直都快崩溃了,用力摇晃着它“糕霸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糕霸天没有反应过来墨燃人格已经又一次进行了切换,万分茫然道,“则、则不四你自己抓来艾斯艾斯啊级别人族吗来兑换田园山水滴”

    “”

    墨燃额头突突直跳,沉默半晌后终于明白了。

    他蓦地闭上眼睛,恨不能抬手扼杀自己。

    他昨天一天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踏仙君又在自己和自己争宠

    他这边无言以对着,木架上绑着薛蒙已经气疯了,大声嚷道“墨燃你这个狗你到底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

    糕霸天扭头眨巴小眼,看了薛蒙他们一会儿,和墨燃解释道“这是您一个时辰前干事情,您一共抓了五个艾斯艾斯啊,生怕他们在里面捣乱,所以您就干脆在捉捕结束后把他们全都绑起来了。”

    墨燃“”

    薛蒙还在大叫“师尊师尊救我”

    楚晚宁拂袖“看你做好事”

    说罢立刻上前,替薛蒙他们一一解开了踏仙君绑缚。

    所有人都获得释放后,薛蒙揉着被绑得红通通手腕,极是委屈又极是莫名其妙地“墨燃你你你,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就是。”贪狼长老也没好气,“你为何要把我们抓到这盒子里来”说罢瞥了一眼年糕精,“这块豆腐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糕霸天叉腰怒道“撒、撒子老子四年、年年糕才不四豆腐”

    梅含雪和璇玑没吭声,但眼神也是在询问楚、墨二人用意。

    姜曦则面目阴沉得厉害,他整顿着自己昂贵精致袍袖,将褶皱一一抚平,而后抬起眼来,森森然道“二位最好给姜某一个解释。”

    墨燃想蒙混过去,抬手笑道“呃,这个只是误会一场,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姜曦冷笑一声,“这一声不好意思好值钱。”

    “”

    他眯起杏眼,不客气道“墨宗师,你知不知道,我今日与火凰阁有一笔生意要谈”

    “我、我赔就是了”

    “九千万金叶子,你赔”

    墨燃“”

    薛蒙也是恼羞成怒“你不是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我还以为是是”是送我生辰贺礼这话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再说出口了,甚至回想起来还极为尴尬。

    薛蒙最后忿然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墨燃被一群人围着兴师问罪,渐渐地就有些招架不住,只得一个劲地道歉。但这些人本身与他们关系并不差,只是被惹莫名其妙想讨个说法,说法讨不到,自然是无休无止。墨燃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身旁楚晚宁道

    “抱歉,是我没管束好另一种脾性他。”

    山水田园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只有糕霸天在兴奋地吧嗒吧嗒迈着小脚脚绕着楚晚宁转圈。

    墨燃回头道“师尊”

    “耽误事情,我会想办法赔偿补救,还望诸君见谅。”

    薛蒙忙摆手道“师、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奇怪”

    说完又转头望向姜曦“喂你、你那九千万金叶子可不能赖在我师尊头上,我、我师尊没钱”

    姜曦“”

    天下第一富豪瞧上去似乎是对薛蒙话置若罔闻,盯着墨燃看了一会儿,锐利视线又转到了楚晚宁身上。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墨燃拦在了楚晚宁前面,急着道“姜尊主,我会想办法弥补。还请您今日,先、先莫要为难我师尊。因为因为”

    墨燃踌躇着,声音渐渐轻了下去,最后小声道“因为今天今天其实是我师尊生辰”

    姜曦“”

    “他从来都没有好好过哪怕一次生辰,所以姜尊主损失,我一定会想法子弥补,亲去火凰阁道歉什么,都可以。”

    青年挡在他和姜曦之间,几乎是可怜巴巴地“只求今晚,请姜尊主海涵,可以吗”

    今日是楚晚宁生辰日

    这个原因可把此间众人都惊住了。薛蒙尤其惊得面若金纸,磕磕巴巴嘴唇开合半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楚晚宁也没料到墨燃竟会把此事说出来,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与楚晚宁不太对盘贪狼打破了静默,贪狼闻言,双手抱胸道“玉衡,不是,你过生日,你派你徒儿把我们都抓来做什么”

    “不、不似啦”糕霸天解释道,小爪爪指了指墨燃,“他抓、抓你们,四、四因为你们四艾斯艾斯啊级别人族,可以换很好很好法器,来装装装点则里田园山居”

    薛蒙吃惊道“拿我们换法器”

    梅含雪摸着下巴,反应过来了“难怪每进来一个人,这里效果就会多加一重。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唯有姜曦觉得匪夷所思,怒而拂袖“谈情说爱当真有病”又盯着墨燃,毫不客气地下了诊断,“墨宗师你病入膏肓,恐已回天乏术无药可救”

    墨燃笑了,去拉楚晚宁手“早就无药可救了。”

    姜曦简直受不了,转头负手,气闷地静了一会儿,余光瞥见薛蒙正眼巴巴地望着楚晚宁,似乎正在难堪于自己身为弟子居然差点错过了师尊生日,而且还正为不能给楚晚宁备礼而自责不已。

    姜曦心中老大不耐烦,只觉得薛蒙当真是丢人极了,但他又不好发作,也拿薛蒙没辙,沉默片刻,最终怫然道“算了算了。不过九千万金叶子而已。”

    墨燃“”

    薛蒙“”

    “不用赔了,擦鞋都不够。”

    梅含雪“”

    楚晚宁“”

    薛蒙“你这鞋该有多脏啊”

    姜曦回头,目如疾电,冷冷讽刺道“薛掌门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你”

    闹闹嚷嚷间,总算把这场荒唐闹剧始末都解释了清楚,而楚晚宁生辰终究也是被这几位所知晓。虽然最终他们都表示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也不会告诉旁人北斗仙尊生辰日是何时,但既然今朝已经相聚,自然也就留下庆贺了。

    按璇玑话说,如此也是缘分。

    糕霸天见众人气氛融洽,觉得自己完成了年糕村里委任,高高兴兴地挪过去,也想凑个热闹。却不料薛蒙回头,盯着它

    “墨燃,这就是你之前说在后山抓小妖怪”

    墨燃笑道“是啊。”

    薛蒙摸着下巴端详道“它还真是桂花糖年糕做啊。”

    糕霸天甩着蓝莹莹尾巴灯“我、我我四我们村里最靓崽”

    “巧了,我是下修界最靓崽。”

    糕霸天“那我们交个朋友吧。”

    薛蒙“那我把你煮了吃了吧。”

    一人一妖同时把话说出口,糕霸天一僵,小脚丫迅速后退两步,顿了片刻,掉头就跑“薛蒙不四人啊救命呀修士次妖怪啦嗷嗷嗷啊啊啊”

    薛蒙大笑起来,总算是报了自己被抓进来绑成稻草人仇。

    这寂夜里,心想事成盒中聚了不多不少几个故人,论亲密,倒也不全是与楚晚宁亲密故交,但就像璇玑说,这大抵是一种缘分。

    既然如此,来都来了,大伙儿这样一闹,也都并无倦意,干脆在这片逍遥山居中煮起了宵夜,燃起了烟火,热热闹闹地围坐一桌,月下小酌。

    金池捞起鱼鲜,稻风吹散晚烟,粟米如珠洗净,上锅焖煮。清甜饭食香味于田埂间飘远,墨燃下了厨房,锅镬旺火烧热,炝溜爆炒极为利落,掂锅时灶头底下火光倏地腾起,映亮他英挺面容。

    他回头,见外面晚宁正与薛蒙聊天,璇玑和贪狼在帮忙采摘妖族鲜果,姜曦在田间散步等着吃饭,梅含雪则正逗弄着花朵间弹琴小妖,教它们昆仑曲调。

    墨燃心情骤好。

    虽然他极想独占楚晚宁一切,但他师尊那么好,他又想令他多得到几声祝愿,三两陪伴。昨日自己也算阴错阳差,遂了他这个心愿。

    心想事成盒内,桃花流水鳜鱼肥,墨燃修匀手指将白嫩丰腴嫩笋搁在案头,细切为丝,和蕨菜一起过热汤小煮,正耐心处理着新鲜鱼虾,身后竹帘一起一落,楚晚宁进来了。

    “师尊再等一会儿,很快就做好了。”

    “不急,我给他们拿些瓜果去院子里。”

    墨燃笑道“好。”

    楚晚宁就去厨房角落,去取那一堆放在竹篾小箩筐里鲜甜果实。走到那里时,却忽然发现此处还摆了一只瓷坛子,上面贴着张封条,不尴不尬不大不小地写着一笔“生辰喜乐”。

    他把它掲下来,瞧笔触,显然是踏仙君人格下所留。

    楚晚宁打开封好瓷坛,分辨不出其中事物,奇道“这是”

    墨燃过来一看,“啊”了一声,失笑道“胭脂梨花鹅脯,还真做成功了”

    “那是什么”

    “是我在另一个人格下琢磨出来菜式,做起来颇废些功夫,要先拿食盐腌制鹅肉,再用荷叶包裹入釜清蒸,而后泉水较冷,放入井水冰镇。冰完后再封入坛中,以梨花白醉酿。”他说着,把坛子里鹅肉取出,端是酒香扑鼻,清凉怡醉。

    “看样子是一进了心想事成盒,就已经准备上了。”墨燃掂量了一下鹅肉腌制程度,笑道,“倒也没全做坏事。”

    说着将那脂腻丰腴鹅肉放在银杏砧板上,指尖点着那饱满鹅脯,嚓嚓几刀薄切,片下了肉来,只见得那浸润了梨花白又被盐腌过肥鹅色泽宛若胭脂,肉质丰嫩。

    墨燃想了想,对楚晚宁道“师尊再去酱料小柜里瞧瞧,应当还有一只酱汁小罐。”

    楚晚宁去了,果然找到了个黄釉瓦罐,上头也贴着封条,仍是不尴不尬别别扭扭地写了五个字

    “余生有本座。”

    楚晚宁摇了摇头,心中却觉无限宁静温柔。

    他把罐子递给墨燃,看着他用小竹舀勺舀出了一斛踏仙君昨日悉心调好凉菜酱汁,仔细淋在了装好盘胭脂鹅肉上,酱汁顺着鹅肉纹理洇开,与酒酿碰撞之下,更是激出浓烈奇香。

    楚晚宁道“你怎么想出这样一道菜”

    “伏天里你嫌热,有一次我做了菜你都没吃几口你还记得么”

    他这一说,楚晚宁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是不久前,踏仙君兴致勃勃地拍着脑袋下厨,烹了一桌子佳肴。但他感到暑热烦腻,并没有吃多少。踏仙君虽然最后也没说什么,可回想起来,当天他确实有些失落模样。

    “我大抵是觉得,连自己喜欢人口味都照顾不好,伤心啦。”墨燃笑着回头,袖子挽在肘边,“所以日思夜想,又去外头酒楼偷师,最后想出这样一道菜来。”

    他看了看那盘胭脂梨花酿鹅脯,带着些献宝般忐忑,又带着些邀功般期待,小心翼翼地问道

    “晚宁会喜欢吗”

    楚晚宁静了一会儿,随后笑了。

    他把昨日墨燃留下两张字条都收好,端起这一盘皮脂晶莹肉鲜酱浓胭脂鹅,往厨房门厅走去。在把菜端出去之前,他回头对立在灶台边那个英俊青年说“谢谢你,墨燃。”

    无论是前世今生,何种性格,哪一片灵魂,都谢谢你,谢谢你还在。

    谢谢你给了我这一生中最好生辰。

    从前我有师尊,但那时庆贺并不是真心,从前你有阿娘,但日子太清苦,甚至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如今,这些都过去了,我也会永远记着你降生日子--那一年那一天,我还在禅院里,尚不知何为红尘,也不知世上已有了将与我相守一生人。

    但以后每一年,我都会陪着你。

    从今往后,都与你在一起。

    筵席开了,不算丰奢,但墨燃手艺却是旁人极难得能尝到。他原本就擅烹调,这一桌又是为了楚晚宁生辰宴做,自然是鲜美异常,连吃惯了山珍海味姜曦都微微睁大了杏眼,隔着酒桌有些诧异望了墨燃一眼。

    看上去姜曦很想问墨燃愿不愿意跟他回孤月夜做厨子,伴随着一个吓死人薪酬价格。

    不过姜曦是个聪明人,看了一眼墨燃望着楚晚宁样子,就把这句邀约咽了回去。他有点恶心,心道自己有生之年必要炼出一种可以彻底断绝世人情根药。

    谈情说爱实在太有病了,瞧墨燃这一病例就知道,好好一个掌勺厨子,光明前程全给情爱耽误了。

    算了,还是多吃几块肉,以后没机会了。

    姜曦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筷子伸得优雅而飞快。

    宴至酣处,薛蒙忽然瞥见山野田间闪动着一些白乎乎小影子,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定睛细看,不由“啊”了出声

    “好多年糕精”

    那些小妖跑得非常快,躲在草丛田埂山石间偷看,进行着它们饶有兴致“人族观察”,却也不愿意让他们看清自己容貌,只晃着尾巴上小蓝灯,发出轻微吱吱嘎嘎声。只有最靓崽崽糕霸天,它叉腰站在薛蒙绝对轻易抓不到大树上,将草野之间妖语译成人言。

    虽然,它官话也非常凄惨。

    “神木仙君,森森森岑日喜乐”

    薛蒙瞪它“是生辰日吧”

    “要要要你纠赠我我我精通人语嗦话非非、非常标谆”

    梅含雪笑起来,拉住还要和糕霸天叫板薛蒙“你不懂,练官话真不容易,别笑它了。挺可爱一只小年糕。”

    薛蒙又回头瞪他“有话说话,你别动手拉我”

    热闹之间,对面山头有年糕精怪点燃了妖族烟花,绚丽花火在夜色之间炸开,于漫天星斗中,真散作了五彩缤纷繁花吹落漫山遍野。

    璇玑见状,觉得气氛正好,举酒对楚晚宁笑道“玉衡,生辰快乐。”

    楚晚宁初次应对这般阵仗,不知如何回答,僵硬之下竟答道“你也是。”

    璇玑一怔,睁大了眼眸,想笑又不敢笑。

    “生辰快乐。”贪狼亦哼道。

    “多谢。”

    梅含雪想跟着祝愿,被薛蒙一把拽到后头去,抢着道“我先来我先来师尊祝您福寿安康,平安喜乐,要、要常来死生之巅看我”

    “自然会来,墨燃惦记了你生辰许久,一月之前他就给你准备了--”

    礼物二字还没说出,就被墨燃咳嗽着打断。

    楚晚宁“没准备什么。”

    墨燃扶额,心道师尊果然不会圆谎,还不如不说呢。

    姜曦亦拱手淡道“楚宗师,仙福永享,恭贺了。”

    薛蒙撇嘴抱胸道“你道什么贺你给钱就是。”

    众人一一都道了祝福,楚晚宁反而有些尴尬了,他实在是不习惯不,应当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祝福。

    毕竟是从来没有得到过。

    墨燃在这时,于桌下悄悄握住了他因紧张而微有些汗湿手,墨燃心中暗笑,师尊果然是面上很淡然镇定,其实指尖都些微得有些颤抖。

    他紧扣住楚晚宁手,与之十指交扣,把温柔都在这相握中交付,慢慢地抚平了楚晚宁不安。

    墨燃望着他,在风吹麦浪里,在繁星夜幕下,在飘飞花雨与壮丽烟火中,郑重其事地说道“晚宁。”

    “”

    墨燃笑了,黑得发紫眼睛里承载是酿了两世情深厚意。

    此一朝,于星河灿烂里倾露。

    “我祝你生辰喜乐,往后余生,都安好。”

    三十年倥偬,两红尘交错。

    火树银花辉煌里,墨燃眼睛亮亮,又有些湿润。他脸上有墨宗师诚挚,踏仙君偏执,还有最初那个站在通天塔前小少年温良乖顺。

    他们走了两辈子,终于走到了这一片田园仙居,枕水江南里。南屏有禅音,暮晚寺钟声,两世相渡,他们劫已历尽了,缘却还深深纠缠,缱绻难分。

    他与他终得平静。

    当年憾识君意晚,余生护卿长安宁。

    这一声“生辰喜乐,余生安好”,墨燃知道,他会对楚晚宁说一辈子。

    直到发若雪,眉染霜。

    他也会守好他这一捧火。他守他,他亦守着他。

    他们或许不是人间最好人,最美人,最富人,最了不起最有权势心胸最宽阔人,但对于墨燃而言,楚晚宁就是谁也及不上。

    对楚晚宁而言也一样。无论是墨燃那一片碎片,何种性格,哪样人生,都不用争。那都是与他共同历尽了两世浮沉灵魂,是为了保护他而伤痕累累支离破碎爱人,他永远都会深爱他,照亮他,疼他,宠他。

    一辈子。

    我已倾我所有,我将倾我将有

    去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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