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盛大和腐朽 第19章 chapter.19

作品:《宁法花园

    赵想容在父母家实在是躺不住, 年前又跑回去上班。

    外地的编辑早提前回家, 工蜂般地实习生少了很多, 办公室里变得很空,但永远充斥着香水和胶水的味道。

    各种品牌公关送来的礼物山一般地在她办公桌下面堆着,旁边有她的人字拖。赵想容拆了几个快递,随后按照快递单的名单, 一个个在微信上道谢。

    她置顶的群是涂霆大年初五的拍摄工作群。春节期间的借衣很紧俏, 赵想容软磨硬泡地跟dior要了新一季的西装, 国内店的号都是46起,赵想容又跟林大姨发微信, 催她监督涂霆减肥。

    萧晴也知道赵想容回国了,跑过来空荡荡的时尚大厦来找她。

    “周津塬和苏昕”

    赵想容在查图片版权的间隙, 抬头警告地看了萧晴一眼。

    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赵奉阳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至于津塬的事,随便吧我家这阵子太乱了, 先把这个春节熬过去。”

    萧晴却摇头, 那张鹅蛋脸上并没有笑看别人好戏的表情。

    她蹙眉问“豆豆,你知道那个苏昕还有个亲弟弟么”

    “嗯”赵想容见过那女孩两次了,她想到苏昕那张清淡的脸, 是小情小性小柔弱。如果再有第三次见面,赵想容想她很可能会控制不住体面, 上演那种正房打小三的闹剧了。

    萧晴在旁边的座位上变幻了个坐姿, 不管不顾地说, “之前孟黄黄找我家老头要了副卡,结果,孟黄黄那死丫头居然又买了辆车而且,最近新包养了一个小男孩。我觉得眼熟,一看,嚯,她不就是苏昕的弟弟”

    赵想容消化了好几秒这信息。

    她以为包养小鲜肉就是个玩笑。毕竟那个孟黄黄年纪不大,长得还可以,谈恋爱应该不困难,怎么需要花钱做这种事情呢

    萧晴已经进入狂躁状态,“我家老头儿宠着他女儿,不让我管,怎么,孟黄黄是他女儿,我生的就不是他的种孟黄黄是把她老子当摇钱树,指望噼里啪啦往下掉钱呢,她就靠着亲爹给的钱养小白脸还养个未成年人苏家这都什么家教啊,开连锁的皮肉生意么”

    赵想容任她自己叨叨,继续把手头的活儿忙完了。最后萧晴说累了,她才不耐烦地开口“你来都来了,待会陪我去个地方吧。”

    萧晴原本以为,两人又要去什么奢侈品店,或者做脸和sa之类的,去进行贵妇泄愤购物的消遣。没想到,她被赵想容拉到了一家叫“fifity”的夜总会。

    门口摆着巨幅国画,两排穿着红色旗袍的小姐行屈膝礼,声如乳莺“欢迎您光临。”

    这家夜总会的档次不低,包厢从5000起价,酒水果盘另算,两人被引进一个包厢。雪白色的沙发,上万的按摩椅和3d荧屏,旁边红木桌子撑起来,还可以唱歌和打牌。房间里有种富丽堂皇,除了明晃晃的各种镜子,也看不出是声色场所。

    妈妈桑的目光在两人间打了个转,随后选择半蹲在赵想容沙发边,笑眯眯地跟她说话“您好。”

    妈妈桑也很礼貌,除了打招呼之外,并不主动说话,等客人先开口提要求。

    赵想容笑了“这里有漂亮小姑娘吗叫过来几个,今晚就陪我和我姐们儿唱唱歌。哦对了,要有本科学历的,学外语的,家里父母有病,在你们这儿卖身的那种。”

    粉红豹在笑,但她那副样子明显不是什么善茬。

    妈妈桑浓妆艳抹的红唇,稍微裂开,她小心地问赵想容“小姐,今晚来咱们这里,是喜欢热闹点的气氛,唱唱歌打打牌。还是就想聊天,要安静点的气氛您可是贵宾,我给您推荐几个嗓子好,会唱歌的少爷,你看可以吗”

    妈妈桑出去后,剩下萧晴和赵想容两个。

    萧晴比赵想容还紧张,不停地说“豆豆,咱们要干什么啊”

    赵想容却在偌大的房间里走了一圈,连卫生间都没放过,把全部灯关上,又打开,再仔细看了看房间内的每个摆设,甚至撩开窗帘看了看夜景。

    最后,她笑着说“我也算哪儿都玩过,偏偏就是没来过这地方。因此想看看这里什么样。行了,我来过了,我征服了。咱们走吧。”

    两人刚出包厢,就碰到妈妈桑带着一队年轻的“公子”走过来,看到她俩要走,一愣。

    赵想容懒洋洋地说“哦,家里突然有急事,今晚不玩儿了。”

    这不是耍人玩儿么妈妈桑的脸色微微拉下来,要不是赵想容和萧晴的衣着华贵,简直想叫保安轰人。

    赵想容慢悠悠地掏出五百块钱“这是刚刚的果盘费,还有,咱俩换个微信,我以后再想来这里消遣,提前约你。”

    妈妈桑推搡几下收钱,喜气洋洋的把名片给她,亲自把她俩送出去。

    五分钟的时间,赵想容就带萧晴快速地体验了一次“夜总会包厢游”。

    她俩站在黑黝黝的冷风里瑟瑟发抖,都有点后怕,却又觉得刺激,最后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相视而笑。

    萧晴拍拍胸口“哎呦,紧张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要干什么呢,对了,我看那个妈妈桑带来的一队小伙子,有一位长得还真不错呢”

    赵想容笑容不改,她回头望了眼“fifity”高高挂着的霓虹招牌。

    这就是苏昕曾经工作的夜总会地点。

    周津塬一定认为,他自己所具备的那些肤浅又表面的条件,就是她现在要牢牢拴住他和这场婚姻的原因。可是,赵想容冷漠地想,周津塬喜欢上苏昕的理由,也不见得更崇高更清雅吧

    华灯初上,周津塬终于回家。

    临到春节,医院里忙得不得了。又是开会,值班,整改,和医生操作考核考试。

    今天是一天的手术日,周津塬原本回家早,半途又被叫过去加班,最后他直接穿着刷手服回来,奔回房间就像醉汉一样睡过去,什么梦都没做。

    到了半夜被饿醒,周津塬在黑暗中随便一摸表,凌晨两点多。他准备再睡过去,但听到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

    周津塬脑海里终于一个警觉,他想起来,赵想容好像说要搬回来住。

    “赵想容”他提高声音说,“容容,你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周津塬原本想继续睡,还是随便穿上衣服起来。

    客厅没有人,门口那堆快递旁边摆着一双银光闪闪的高跟鞋,是赵想容的,她的外套脱在沙发上,还有一个亮闪闪的口金包。

    他走到对面的套房,敲了敲门,没有回应,门被反锁着。周津塬从茶几下面找到备用钥匙,门打开了。

    灯光大开,赵想容蜷缩在她的大床上,穿着非常紧身的连衣裙,她脱了一半,雪白的后背都是冷汗,她后背的刺青露出来,醉酒兔子伸出一支尖耳朵,旁边是一瓶布洛芬。

    “胃疼只吃止痛药有用吗”周津塬冷冰冰地问,他把她身体翻过来,“我之前给你的药在哪儿”

    “喔,不,我大姨妈突然来了。”她喘息地说,那模样像是被蛇咬住脖子,“提前了两天,疼死我了。”

    周津塬看到了旁边拆开的卫生棉条,他把她推倒在布满十多个羽毛枕头的大床上,坐在旁边,娴熟却不耐烦地开始按摩她冰凉的脚面。

    男人的热度和力量,稳定地从抽搐的小腿传过来。

    周津塬很少来赵想容的房间,他随意扫了一眼很多华丽的摆设,又问“现在才刚回来你今年的流感疫苗打了没有”

    赵想容没有说话,她脸色苍白,痛得像婴儿一样趴在床面,这是瑜伽里的姿势。过了会,她的回答才从被褥里颤抖但清晰地传过来。

    她冷冰冰地问“最近你还在见她吗”

    赵想容没说苏昕的名字,一方面是嫌恶心,如果从她嘴里喊出这名字,就仿佛骂了一句什么脏话似得,再一方面她不敢说,就仿佛说了后,苏昕和周津塬的奸情已经坐实了似的。

    周津塬还是垂着眼看着她,但他没吭声,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赵想容感觉周津塬的按摩一直没停,她心里闷,又觉得身心俱累,想抽回腿,却被他牢牢握着,怎么逃都逃不了。后来布洛芬起了作用,小腹的绞痛慢慢平息,身上不再那么寒冷。

    只不过到最后,依旧没有等到周津塬的任何回答。

    他大概也是不屑回答吧。

    到了第二天早晨,赵想容独自在自己房间醒过来,旁边无人。

    她几乎以为昨晚是梦境,走进客厅,桌面搁着周津塬去医院前匆匆买来的一份早餐,才知道不是。

    赵想容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再次看着两人的结婚照发呆,一方面排山倒海地恨自己恨周津塬,一方面却也在替自己和周津塬找借口,总觉得这日子其实还能瞎着过。

    苏昕能有多重要男人就是喜欢个新鲜劲儿吧,还是拖着吧,拖着拖着,什么新鲜感都没了,离不离婚无所谓。

    九点钟赵想容的铃声响起来,司姐从美国回来了,让她出来一起吃

    unch。

    赵想容得到耳报,高层会议又吵架了,每当这时候,司姐都要没头没脑地骂赵想容泄恨。也没什么原因,可能赵想容心理素质最好,司姐就要对她越严厉似的,表现出对一切的掌控权。

    果然,司姐说情人节的选题非常失败,骂了她一顿不上进。赵想容懒洋洋地听,老上司骂她几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呗。

    司姐又找她要涂霆的拍摄方案,赵想容无意看到,涂霆昨晚终于在微博上更新了一张自拍。

    涂霆斜斜地坐在录音棚的中间握着话筒,在满是灰尘的光芒中低头,侧影发红。他没有看镜头,脖子上挂着监听耳机,露着非常硬朗的鼻子和下巴轮廓。

    整张照片的意境不赖,依旧是让粉丝死心塌地的颜值。

    司姐学美术出身,她看一眼就说“后面的影子没,这孩子怎么了”又说,“他招品牌喜欢。我们多借一点戒指,项链和手表,带带副牌。”

    赵想容点点头,表到时候不满意,后期上去也可以。

    司姐下午要参加一个年会,让赵想容和自己一起去。

    赵想容婉拒了,她目前没心情去那些华丽的地方,她犹豫片刻,含糊地把赵奉阳遭遇车祸的事情说了。

    司姐还不知道这事故,她想出声安慰赵想容,但一抬头,赵想容收拾东西,又准备溜了。

    “我今天去陪我大哥床了。老大,bye。”

    赵想容不喜欢别人同情自己,一部分是骄傲,一部分是她没办法接住那些情绪。

    但无论是赵奉阳和周津塬,她今天都不太想见。

    赵想容把车慢吞吞地开到医院门口,坐在车里玩了半天手机。她随后启动车,沿着熟悉的路来到熟悉的敬老院。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一进房间门,赵想容就感觉不对劲。

    她蹙眉看了半天,很快发现房间里多了几块白色粗布,盖在桌面和电视上面,很老派的做法。赵想容不喜欢这样,她喜欢什么家具都暴露着,定期让人除尘。

    许晗的祖母看着赵想容,总是慢一拍地反应。

    赵想容已经换上笑脸,她亲亲热热地扑过去,搂着老太太的脖子“奶奶,我来看您了。您还认识我吗”

    随后,赵想容问了几个“我是谁”“今天星期几”“你中午吃了什么”“早上吃了什么”这种简单问题。

    老太太浑浊的双眼看着她,大着舌头,“啊啊”了几声。

    许晗祖母的脑子越来越糊涂,还一直有哮喘。赵想容取来一张纸,她居然是个左撇子,把电话号码背一遍,让老太太读了一遍。

    随后,她又在白纸上,写下了“豆豆”两个大字,微笑说“我是豆豆呀。许晗的好朋友,您还记得我吗”

    赵想容像台复读机,一遍遍做自我介绍。

    终于,老太太迟疑地说“豆豆我知道你啊,我知道,我孙女。”声音有点茫然得大,又好像恢复了什么意识。

    赵想容把纸撕的粉碎,扔到垃圾桶里,她想说什么,但一个没憋住,自己噗嗤笑了,又亲了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颊两下。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又把我忘了。”赵想容毫无阴影的笑容,目光清澄,像阳光般地照亮房间,“我叫赵想容,不过,豆豆这名字更好记,对吧”

    在赵想容的带动下,老太太很快变得话多了起来,她握着赵想容的手,反复地嘱咐她要好好念书,要努力工作,要对领导态度好恭敬一点,不要吵架,任何问题都可以好好说,出门在外多带钱

    赵想容边听,边从包里拿出护手霜,给自己挤了点,再给老太太抹在手上。

    她低头掩饰眼泪,许晗祖母的阿尔茨海默更严重了,已经分不清楚她是谁。不过,祖母还是努力把老一辈人认为对的东西,告诉自己孙女。

    但是,赵想容一走出老人房间,她的眼睛和脸都冷若冰霜。随后直接找到看护,手里捏着那几块麻布以及那黄桃罐头做成的花瓶。

    “查一下走廊监控,这几天有谁来看老太太了。我要看你们的访客表。”

    尽管有所准备,但当小监控屏里看到苏昕那张脸出现在走廊,赵想容退后一步,脸燥热,感觉有人迎面扇了自己狠狠的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