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请医

作品:《嫁给奸雄的日子

    回京一趟耽搁了大半个月, 攸桐抵达齐州时,春光渐盛。

    因傅德清有事外出,傅德明又政务缠身, 夫妻俩进府后, 便先往寿安堂去。

    开春后天气和暖, 别处都换了轻薄的软帘纱窗, 寿安堂里却仍捂得严实。门口的屏风换成了紫檀浮雕的喜鹊登梅,屋里炭盆还笼着,走进去便觉热烘烘的。许是太过燥热, 这回倒是在角落添了两个水瓮。

    绕过影壁,里面人影绰绰, 有笑语传来。

    夫妻俩并肩进了里间, 便见里头满目绫罗翡翠,傅老夫人端坐在罗汉榻上, 簇新的秋香色团花锦衣, 额间暖帽也换了新的, 当中点缀一颗极显眼的祖母绿。她的旁边, 坐着沈氏和在陶城见过的那位梅氏,再往下,则是傅澜音和沈月仪。

    那笑声便是沈月仪发出的,不轻不重, 笑睇着上首, 很凑趣的模样。

    傅老夫人满头银发之下, 神情也颇愉悦, 见夫妻俩进来,便将手里的一双鞋搁在旁边。待夫妻俩行礼毕,道“可算是回来了。路上都顺利吗”

    “都还顺利。祖母近来身子可安好”

    “倒比从前精神了许多。自打月仪来了府里”傅老夫人说着,便笑吟吟瞧向旁边的沈月仪,目露赞许,“这孩子体贴温柔,又会说话,陪着我老婆子说话解闷,倒能令我高兴些,多吃几口饭。”

    说话间,沈月仪便站起身,盈盈行礼道“拜见将军。”

    先前在陶城时,彼此都见过面,傅煜固然不记得她容貌,但沈家母女客居府中,他是知道的,便只颔首。沈月仪又与攸桐相见,瞧着态度和气,礼数周到,攸桐自然也没怠慢,过后,见傅澜音在旁边留了空位给她,姑嫂俩相视而笑,过去坐着。

    傅煜是个男人,既有府外的女眷,哪会长留,遂说外面有事,要先离去。

    傅老夫人也没拦着他,等傅煜走后,才看向攸桐。

    在睿王府时,徐淑于众目睽睽下承认当时那些言辞皆是污蔑,此事经由当日赴宴的众人传出,虽在京城迅速散开,却还没到远播齐州的地步。傅煜既有意帮攸桐一把,哪会坐视不理

    当日便命杜鹤将这消息递回齐州。

    傅家众人听见,心思各异。

    先前议亲时,是傅德清与魏思道往来商议,旁人除了筹备婚事外,几乎无从插手。

    傅德清又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手上人命多了,能入眼的唯有生死大局,对名声不太看重,当时便只问了攸桐投水之事,旁的不曾问及。偏巧魏思道性情严苛,颇看重祖上留的清名,当时因攸桐数次往许朝宗跟前登门讨说法,本就生气不豫,觉得此举欠妥,羞于提起,见傅德清没问,便不曾多言。

    是以谣言传到齐州,女眷多信以为真,心存偏见芥蒂。

    等睿王夫妇亲口承认,给攸桐洗脱恶名,傅德清和傅澜音听了,自是欣慰,觉得自身眼光果然不错,此女并非传闻中那般不堪。傅老夫人听了,心里却着实疙瘩了会儿去岁攸桐嫁进来,她带着偏见冷落,两番指责攸桐,皆是为那名声之故。

    而今名声洗清,再回首当日之事,她那般举止便颇欠妥当了。

    显得她目光短浅,容易被蒙骗似的。

    傅老夫人暗自气闷了两日,此刻见着攸桐,心绪有点复杂,却只摆出端方姿态,不温不火地问她家人如何,进宫时皇后和贵妃可有吩咐。

    攸桐便说家人无恙,转致问候,又说皇后和贵妃惦记她老人家,代为问好。

    因沈月仪母女在场,她便略过皇后试探、睿王夫妇招揽等细节,将几样魏家给傅老夫人和沈氏、傅澜音的东西送上,因回京前听傅煜说过沈家人初到齐州,女眷可能客居府上,也准备了给她母女的,皆大欢喜。

    待闲谈罢,沈氏和沈月仪母女陪着傅老夫人推牌,攸桐便跟傅澜音回住处。

    分隔大半个月,这座府邸里,攸桐想念的除了南楼众人和小厨房,就数傅澜音了。

    方才在寿安堂时,有长辈和客人在,两人都守着规矩,没乱说话。

    这会儿没了旁人,傅澜音那张稍有点胖乎乎的脸上,便绽出欢喜笑容来,“过年这么些天,去赴宴时碰见了不少好吃的,却碍着规矩,不能尽兴吃。每回都想着,你若是在,咱们回来就能捣鼓两盘,慢慢儿再吃。”

    “就惦记这个”攸桐失笑,“待会一起回南楼如何给你带了好东西。”

    傅澜音自是欣然答应。

    到得南楼,攸桐将路上给她挑的东西都送了,虽非名贵之物,却多奇巧有趣,几样首饰径直辉彩,衬托傅澜音微丰的身材和明艳气质。

    过后,姑嫂俩揪着年节里丰盛的食材,折腾了几样美食,大快朵颐。

    兴许是那晚客栈里的推拒令傅煜不豫,激起傲气,也兴许是积压了大半月的军务急需处置,傅煜回齐州后,便十分忙碌,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连着数日不曾踏足南楼。

    攸桐乐得清静,遂打起了做毛肚的主意。

    这事儿她没法亲自操刀,便请周姑代劳,寻个靠得住的庖丁,解牛时将百叶肚取了送来。

    这事儿不难,只消食材送来,好生清洗罢,便能做出美味。

    难的是旁的先前双桂街上,她只因与秦良玉在一处屏风隔开的雅间用饭,便被苏若兰挑唆生事、被傅老夫人借机寻衅,闹得很不好看。傅家雄踞齐州,规矩严苛,她既然身在其中,又不愿与之交恶,便须照顾着这边的规矩,免得要老夫人误解见责。

    然而要从秦良玉那里打探消息,单靠传话说不明白,少不得要亲自询问。

    这件事若说与傅老夫人,那位铁定不会答应。

    就只有等傅煜得空时,探探他的态度那位毕竟是征战沙场的猛将,虽不说气吞万里如虎,眼界胸襟皆比老夫人这等久在内宅、上了年纪的妇人开阔,也讲道理。而她在傅家、在齐州处境如何,归根结底,也须看傅煜的态度。

    毕竟傅家虽尊着老夫人,真正握着兵权、能生杀予夺的,是傅煜父子。

    看先前在寿安堂里傅煜的态度,他显然也清楚自家祖母的秉性,并非偏狭之人。

    这头暗自盘算,谁知没过两日,竟就碰见了秦良玉。

    已是正月将尽,南楼篱笆墙上的地锦渐渐有了生机,零星吐出嫩芽,水边一丛丛的迎春也都渐次盛开,明媚春光下,生机盎然。女眷们都脱下夹衣,换上单薄的春衫,就等各处花开,便能乘车纵马,踏青郊游。

    傅老夫人却在这关头病了。

    起初只是夜里染了点风寒,吃了两剂药后好转了些。她常年住在寿安堂里,甚少出门,如今精神既佳,又逢天气渐暖,有沈月仪那么个贴心投缘的姑娘陪着,便难得的起了兴致,要去园里四处走走,看看风景。

    沈氏怕她受寒,有意劝阻,奈何老人家上了年纪,跟孩子似的固执。

    或许是自觉年事渐高,剩下的好光景不多,傅老夫人竟是执意要去走走。

    沈氏没办法,便命仆妇备了厚衣给她穿,拿小竹轿抬着,四处走走。齐州的地皮不像京城金贵,傅家雄踞一方、传袭数代,这座府邸占地颇广,东院、西院这些住人的地方屋宇错落、恢弘豪贵不说,还将附近的两处府邸买过来,改成了后园子,搭上戏台、另建亭榭,专供设宴散心所用。

    正月里傅家的宴席由沈氏和儿媳张罗,里面着实热闹了两天,如今热闹气息未散。

    沿着错落有致的石径慢行,水边迎春如伞倒垂,串串碎黄浮在水面,惹得野鸭游鱼嬉戏,周遭或有晚开的梅花、早开的连翘,虽不算锦绣夺目,却在整个冬日的沉闷后,别有盎然明媚景致。

    傅老夫人兴致颇高,逛了大半日,回去后歇了觉,晚间没睡意,又留沈家母女推牌。

    她这两年甚少活动,这般闹了一日,睡前还精神不错,到次日起来,便觉身体微冷,头脑魂冢疲乏,不舒服起来。前头未除尽的病根复发,那惯常伺候傅家医药的许郎中没法子,便着人备礼去请秦良玉。

    傅家的面子,齐州城里谁敢不给

    更何况如今病着的,还是府里年长位尊的老太君。

    秦良玉得了消息,便过来帮着请脉。

    到了寿安堂,里头已是满屋子的女眷长房是沈氏和三位儿媳、沈月仪和梅氏母女、攸桐和傅澜音姑嫂俩,因老夫人的病缠绵不去,这会儿都聚过来,团团侯在外间。

    秦良玉因有精通岐黄之名在外,先前也来过傅家数次。

    沈氏婆媳、傅澜音都曾请他问诊过,也未回避。

    秦良玉的母亲跟沈氏交情还不错,代为问候过,目光落向攸桐时,却忽然怔了下

    那日双桂街上一面之缘,他为百叶肚的事诧异,记得她的容貌谈吐,却没想到,她竟会是傅家的少夫人。不过身在内宅,有哪些忌讳,他都清楚,一眼瞥过后迅速掩住眼底诧异,只抬手比了个手势。

    他虽嗓子受损,却生得神采温雅,顾盼风生,那双手修长干净,手势悦目。

    哪怕是沈氏这般沉稳的,也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便听他身旁的随从道“老夫人是何病症,夫人能先说说吗”

    “自然。”沈氏笑着请他入座,命人奉茶。

    攸桐在这儿其实帮不上忙,杵着只会添乱,便先跟傅澜音去侧间,没过片刻,就见沈月仪也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