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3章 出意外

作品:《我妻薄情

    开春的小半个月, 注定是空闲的假期。

    天寒地冻,程丹若都是上床早,睡得晚,醒得晚, 起得更晚。但没关系, 大同的气温低, 谢玄英也一样放弃晨练, 和她一块儿赖床。

    两年了,某些人的精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就是不知道十年后, 还能不能保持住如今的水准。

    当然,没有也没关系,耐心和温柔, 比体力更加重要。

    正月十五,照旧看灯, 照旧买了花灯, 匿名送到慈幼局。

    今年,门背后似乎多了好几个不睡觉的夜猫子,等到马车声远去, 立刻开门, 清脆的嗓音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你们看,我说今年菩萨也会送灯的”

    程丹若忍不住撩起帘子, 往后觑了眼。

    是个梳着小揪揪的小丫头,她给菩萨按上了圣诞老人的工作。

    很有创意。

    过了元宵, 正月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二月有许多事要做。

    虽然大同还很冷,但谢玄英已经开始考虑春耕,去年的蝗灾中, 红薯和土豆的表现十分出色,百姓们也建立起了信心,今年可以尝试将这两种作物,推广到大同府的其他县城。

    经验少,不知道怎么种,就开垦荒地,在保证小麦和粟米的种植下,多种一些试试。

    而这需要提前召见各地县令,商议出合适的法子。

    一连几天,他都很忙。

    程丹若也一样。

    她给自己定了实验计划冬春数月,青霉菌的长势逐渐喜人,可以着手预备寻一些对症的病人,试试原液注射到底能不能救人。

    此时使用青霉素的风险性极大,需要好生物色人选。

    再加上长宝暖今年打算去新疆收羊毛,瞄准的还是最好的山羊绒,种种琐事,不一而足。

    也因如此,她错过了丫鬟们日渐微妙的表情,直到三月初,谢玄英劝农,玛瑙才轻手轻脚地进屋,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

    程丹若被她吓了一跳,忙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们了”

    玛瑙苦笑“奴婢有罪。”

    “什么罪,杀人还是放火”程丹若蹙起眉梢,“起来说话。”

    玛瑙犹豫了下,起身立在厅中。

    程丹若道“说吧,什么事。”

    玛瑙组织语句“是奴婢失察了,应该早些回禀夫人的。”

    程丹若略微奇怪,能让她这大丫鬟如此踌躇的,恐怕不是小事“你说。”

    玛瑙咬咬牙,压低声音“竹篱好似有孕了。”

    “有孕”程丹若拧起眉,顿觉不妙,“是谁欺负了她”

    玛瑙谨慎道“奴婢原也想,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浑小子,花言巧语骗了竹篱。她的性子,夫人是知道的,绵软怯懦,被人欺辱了也不敢说出去,可奴婢也奇怪,咱们屋里一直都是严防死守。竹篱平日不离院子,西花厅那边又有林妈妈在,谁敢放肆”

    程丹若预感不妙了。

    “竹篱有说是谁吗”她问。

    玛瑙道“我问了,她不肯说,但我问她是不是爷,她说不是。”

    这么一说,程丹若猛然惊觉,她居然没有也不愿意怀疑谢玄英,下意识避开了这个猜测,好在确实与他不相干。

    沉吟片时,她问“去年十一月,她去过前头没有”

    玛瑙小心翼翼地说“爷生辰那日,夫人吩咐送醒酒汤过去。”

    “是她送的”

    “本来是竹枝的活儿,可她来了月事,疼得要死,底下的小丫头又不敢去,竹篱就替她送了一回。”玛瑙没调查过这个,也不敢今天开口,“就一回。”

    程丹若颔首,很快决定“叫她来,我亲自问她。”

    “是。”

    片刻后,竹篱怯生生地进屋了。

    她还穿着夹袄,棉袄厚重,光看也看不出肚子,迈过门槛就是一跪。

    “起来,坐这里。”程丹若指指面前的杌子,示意她把手放到引枕上。

    竹篱惨白着脸孔,颤巍巍地坐下去,把手伸过去。

    程丹若给她切了脉,顺便仔细打量这个丫鬟。

    平心而论,竹篱生得很美,皮子白净,弯柳眉樱桃嘴,下巴尖尖的,头发细软乌黑,挽成发髻也有点羸弱之相。

    这模样放在现代,至少也是个校花了,加点滤镜,做个网红都不成问题。

    但脉象上,她确实怀孕了。

    “你多大了”

    “奴婢十八。”

    十八岁还是这样苗条,前景可不乐观。程丹若的心不断下沉,但脸上并未表露出分毫。

    只是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自愿的,还是”

    这话一出,竹篱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夫人、我、我不是”她用力摇头,“我没有不、不是爷,是四少爷。”

    程丹若道“好好说话,是怎么回事”

    竹篱哽咽道“爷生辰那天,夫人吩咐送醒酒汤去,原是竹枝去的,可她下午来了月事,疼得下不了床,奴婢、奴婢就说替她去夫人,奴婢没有勾引四少爷之意。只是除了我和竹枝,其他人都不曾去过前院。”

    知府衙门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属于后院的只有三堂、东西花厅和花园。而前面又六房三班的办公室、食堂、招待所、仓库,甚至包括两个牢房。

    可以说,出了三门外,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平日,丫鬟们并不敢独自出门,只有玛瑙和梅韵,敢走到二堂处传话,也快去快回,不敢多逗留。

    竹枝略好些,她常去小厨房,虽然也不过二门,好歹没这么怯。而竹篱从前是半步不敢离开后院的,然则,先前方嫣就住在寅宾馆,程丹若让她去伺候,她才知道路往哪里走。

    是以,竹枝身体不适,竹篱说帮她去送,乃事出有因。

    “不敢欺瞒夫人。”竹篱惨白的脸孔不断淌下泪珠,“我在太太跟前伺候时,见过四少爷两面,四少爷待人温和,奴婢、奴婢不怎么怕他,这才敢接了这份差事做。”

    在外面的百姓眼中,谢其蔚是一个欺男霸女的权贵子弟,最讨厌不过,但在后宅的丫鬟眼中,四少爷却是个风趣好脾气的少爷。

    他嘴甜,会和丫鬟们开玩笑,称大丫鬟为“姐姐”,偶尔耍无赖戏弄人,把小丫头气哭,却也仅此而已。

    竹篱在柳氏身边当差时,遇见过谢其蔚,他说她女红做得差,把她说哭后,又笑嘻嘻地送她一枚扳指当赔罪。

    说实话,谢玄英在丫鬟们眼里,美则美矣,神仙中人,大家都不敢靠近玩笑,伺候他总是战战兢兢的,反倒不如四少爷来得讨喜。

    竹篱说的全是实话。

    “奴婢不敢有别的心思。”她满脸是泪,“奴婢是太太给三少爷的,怎么敢和四少爷奴婢不是有意的”

    程丹若递块帕子给她“竹篱,我没有怪你,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别哭了,苦是没有用的。”

    竹篱胡乱擦把脸,抽抽噎噎道“四少爷喝醉了,问、问”

    她支吾不敢说。

    程丹若道“但说无妨,我不怪你。”

    她这才说“四少爷问,三少爷怎么会派我来,他、他怎么舍得奴婢说,竹枝姐姐身体不适,我才来的。奴婢原就想走,可四少爷说他想吐,叫我端痰盂过去,奴婢没、没法子,只好去端。”

    “然后呢”

    “四少爷吐了会儿,又说要擦脸,让我去拧帕子。”竹篱的眼底透出不安,她也已经意识到,其实自己之前就做错了,却悔之晚矣,“奴婢当时当时没想那么多”

    程丹若说“我知道,他是少爷,你是奴婢,你不敢不听话。”

    竹篱未曾料到她会这么说,惊讶又感激“夫人明鉴,奴婢当时真的不知道,四少爷是爷们,要人伺候,奴婢是做丫头的”

    程丹若朝她点点头,示意自己都明白,才问“然后呢”

    “然后”竹篱露出深切的惶恐,“四少爷就问我,三少爷有没有、有没有收我,我说没有。他就说,说三少爷一向眼光高,谁都看不上”

    不,准确地说,谢其蔚当时说的是“三哥眼里看不见别人,最漂亮的丫鬟都给了他,他瞧不见似的”。

    最漂亮的丫鬟。

    竹篱无法分辨听到这句话时,内心绽开的涟漪,她想回避,想挣脱谢其蔚,又好像没有那么急切地想离开。

    但她不敢说,含糊地说“三少爷不要,他要”

    不不,谢其蔚说的是,“我本来想把你要过来的,没想到母亲给了三哥,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他,好像我不是亲儿子”。

    室内一阵寂静。

    程丹若知道,竹篱撒谎了。

    谢其蔚连魏家说过亲,都不想要这门亲事,何况竹篱可她思索后,放弃了追根究底。

    人各有私,竹篱肯定有竹篱的私心。她被柳氏打发过来几年了,谢玄英的态度却很明确,不会要她,恨不得早点把她打发走。

    命运难测之下,竹篱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找个出路呢

    这个世道,女人的选择那么少,她不是配人,就是给人做通房。哪个选择都有好有坏,所以无论选哪个,都无法指责。

    她们是没有选择,才会出此下策,否则,何至于此

    “竹篱,你和我说实话,跟四少爷,是你自愿的吗”程丹若问,“他有没有强迫你。”

    竹篱嗫嚅“奴婢、奴婢不知道。”

    她想过反抗,但又没有反抗。这不由令她畏惧起来,生怕程丹若把她打死“夫人,奴婢心里、心里是没有想过四少爷的。”

    程丹若道“我相信你。”

    她问了一个蠢问题,以竹篱的地位,她根本不敢反抗,所以不反抗,并不等于她就愿意。同理,她愿意,也未必是自甘下贱,丫鬟想谋出路,丫鬟仰慕少爷,难道不是人之本性吗

    总不见得,小姐爱慕公子是天性,轮到丫鬟就是犯罪了。

    “事已至此,我只能问你,你愿意跟四少爷吗”程丹若问,“如果不愿意,我就把你嫁出去,大同这边男多女少,很多人并不介意前事。”

    竹篱目露茫然,少顷,缓缓低下头,不回答。

    她道“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总要为自己想个出路。有什么话不好和我说,和你玛瑙姐姐说也是一样的。下去吧。”

    竹篱愣了下,“噗通”跪下,大力磕头“多谢夫人开恩,多谢夫人开恩。”

    程丹若却苦笑“不是我开不开恩罢了,你先下去吧。”

    一个丫鬟跟了少爷,不是什么大事。

    问题在于,竹篱是柳氏给谢玄英的,她还怀孕了,谢其蔚却尚未成亲。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