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6章 安与剿

作品:《我妻薄情

    终归是熟人更了解熟人。贵州那么大点地方, 都是大夏朝廷封的土官,再不熟,也比和汉人熟络。

    程丹若威逼利诱,恐吓威胁, 总算逼出了一些重要的消息。

    黑水地方不好, 可有大湖的地方就有鱼, 寨里的人吃鱼长大,蛋白质丰富,生生练出一副好体魄。

    可以说,黑水人均寿命不长, 但都吃苦耐劳, 骁勇善战, 十分英武。而黑劳更是个中翘楚, 天生的首领。

    哪怕口口声声称呼为叛军, 宁山寨主的口气中,也不自知地带出一分敬服。

    不过,说起白伽, 又是另一个说法了。

    “那个女人会下蛊。”宁山寨主说, “惹不得。”

    程丹若问“什么蛊”

    他摇头。

    “被下蛊的人会怎么样”她换了一个方式。

    他还是讳莫如深。

    倒是宁洞寨主开口了,说“我们寨的药婆说,她能通灵。”

    药婆其实也是蛊婆, 只不过有的寨子中, 她们被传能下蛊, 操控人心,有的却以巫医的身份存在。

    “通灵”程丹若笑了。

    上一个自称能通灵的,姓白的女人,已经被她亲手送走了。

    但她并未对此表露出不屑, 真通灵假通灵不重要,重要的是,带宗教性质的首领不好对付。

    她暗暗记下这茬,面上却已带了笑意“很好,你们果然是忠心的。”

    四个寨主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程丹若又道“你们忠心,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她沉吟少时,道,“粮食和盐,几个月换一回倒也不难我看你们收来的草药乱糟糟的,平日家里生了病,都有人瞧没有”

    这又是没见过的路数。

    宁洞寨主犹豫道“我们都是药婆看的。”

    “半个月后,我找些大夫过来,你们有什么疑难杂症不好治的,送来试试。”程丹若笑道,“我与外子外放到黔地,也是缘分,不收钱,安心来吧。”

    话毕,不等他们反应,举杯笑道,“大夏国祚万年,请”

    四人不管乐意与否,都满脸笑容地跟着举杯“万岁、万岁。”

    这回喝完,程丹若没再吓唬他们,给了写明辣椒种植要点的说明书,想他们不大识字,叫人反复念了三遍。

    宁谷、宁溪的两位寨主都只会说不会写,死记硬背了半天,酒都没舍得喝,就怕糊涂了,千辛万苦才记下。

    宁洞的机灵,把纸塞给了儿子,让充当随从的儿子背书,宁山最无所谓,瞟两眼就塞进了怀中。

    程丹若将其尽收眼底,临别了,额外派人跟了上去。

    “两位长官留步。”林桂叫住了宁谷和宁溪的寨主。

    两人对视一眼,慢下脚步。

    林桂自袖中取出两个小瓷罐,不过巴掌大小,蜡封口“这是府中自酿的辣椒牛肉酱,夫人命我赠予两寨种辣椒要好几月,先给家里人尝尝鲜儿吧。”

    白送的东西,不要是傻子。

    两人忙不迭接过,口中不住道“多谢夫人美意。”“对对。”

    这点动静,没逃过宁洞寨主的眼睛。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瞄了眼醉醺醺的宁山寨主。

    他被人搀上马车,满脸通红,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程丹若摸了摸安顺周边的底,心里放心很多。他们各有各的心思,但不是铁板一块,大有可为之处。

    遂安心歇觉。

    第二天,刚起床准备吃早饭,田北传来消息运粮队伍被劫了

    她差点一口茶走岔,忙问“伤亡如何劫走了多少粮食”

    田北笑道“他们以为咱们就一支运粮队,没想到还有屈兄他们,吃了大亏,撤退的时候还给张鹤带人堵了,斩了两三百人呢。”

    “当真”她深觉稀奇,“不应该啊,叛军这么不谨慎”

    “听说是赤江的。”田北道。

    程丹若了解赤江从乱的前因后果,并不奇怪他们意志不坚定作恶多端的前任土司已经挂了,寨民的怨气出了,加入叛军是政治需要,而非百姓的本意。

    “你替我打听打听,”她吩咐,“赤江有没有外嫁到别处的女人,最好和现任土酋有血缘关系。”

    田北接下任务“是,属下这就去办。”

    程丹若准备吃早饭。

    不需要摆排场的时候,她总是吃得很简朴,豆浆包子,外带一个白煮蛋,沾点辣椒酱佐味。难吃,但没办法,总不能在军营里天天吃鱼补充蛋白质吧

    唉,真是娇气了。

    她难免感慨,在陈家的时候,吃白煮蛋都算加餐,得和厨房搞好关系才有。

    潦草地对付过一顿,她便拿出行囊笔,琢磨该怎么写信。

    答应了各寨看病,就得用心筹办。

    惠民药局不成,他们要照料伤员,等真的打了仗再调来不迟。且他们都是按照急救培训的,只会治外伤,中医都没入门呢。

    还得请真正有本事的人来做。

    思量少时,她拟了一封诚恳的信笺,修改两遍,誊抄数份,封口送出。

    运粮队和亲卫军到达永宁时,上下都难藏喜意。

    尤其是杜功,他见运粮队伍出乎预料的精良,便在对方的后路上埋伏,赤江的苗兵溃散后,就好像惊慌失措的鱼,一头栽进了他的网中,几乎全歼。

    年轻人初有成绩,难免心生骄意,望向谢玄英的眼神都带着热切。

    然而,谢玄英赞许归赞许,表情却没什么波动“做得好,记下他们的功劳。”

    并未表露出格外的看重,反而望向屈毅等人。

    “公子。”屈毅何等城府,二话不说就先半跪下,“侯爷命我等前来贵州,护佑公子安危。”

    “起来吧。”谢玄英不动声色,“来得正好,赵望,带他们下去安顿。”

    “是。”屈毅等人躬身应答,一句废话也没有,看得杜功暗暗咋舌。

    今天的战斗中,表现最惊艳的可不是他,是谢家的护卫。

    苗兵埋伏在桥边,趁运粮队过桥时发动突袭,马匹受惊,不少人翻滚落水。可谢家护卫在水中与熟谙水性的苗兵打得有来有往,完全没让他们靠近粮车,最后更是将他们逼退。

    杜功不知道谢家是水师出身,见护卫们骁勇能战,却依旧对谢玄英恭恭敬敬,不由收起心中的得意,不再频频投以视线。

    “你们也下去吧。”谢玄英朝他们点点头,“受了伤就去伤兵营。”

    “多谢大人体恤。”杜功老实退下。

    谢玄英这才拆开屈毅带来的信。

    第一封信是靖海侯的,程丹若看过,不多赘述,第二封信却是丹娘写的。

    内容有点别扭。

    先是问他在永宁好不好,情况复不复杂,听说已经交手过一次,不知道他如何评判敌人。跟着才道,自己研制的药物经过试验,反响不错,假如他受伤,或者有重要的人负伤,务必尽快送回后方。

    东拉西扯一堆,才佯作不经意地提及,自己担心他去了永宁,无人安抚周边的寨子,所以就在安顺待段时日这是她第一次提及自己人在何处,解决一下招抚的任务,让他不要担心,她会好好照顾自己。

    对了,因为梁太监之前的表现,她不太信任他的所作所为,应该会留下。

    谢玄英看到这里,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她一声不吭就离开了贵州城,笑的是她终于不似往日,只冷静理智地分析利弊,多了几分在意。

    在意他会担心,在意他会生气。

    谢玄英反复看了两遍,磨墨回复来都来了,不赶你回去,但安抚完各寨后,尽快回贵州。永宁这边不要担心,他已经想好计策,接下来前线会很动荡,她留在安顺也不安全,还是回贵州主持救治后勤为好。

    洋洋散散写满几张,方恋恋不舍地停笔。

    他封好信,吩咐“赵望,信送到安顺给夫人,叫李伯武等人过来。”

    “是。”赵望连忙照办。

    不多时,永宁的各级军官都到了。

    今天运粮队补充了一千兵力,终于凑足五千,职位自然得调动一二。

    谢玄英保留了原先留守永宁的兵马,为首者是当地卫所的千户,副千户指了田南担任,此为一团。

    李伯武带领的新兵分为两团,他担任千户,领二团。

    贵州卫所的千户领三团,张鹤为都指挥使司佥事,兼百户,专管巡捕。

    屈毅从京城来,靖海侯早就打点过了,他也是正经的武举出身,统领亲兵,为四团,任镇抚。

    剩下的伤兵、土著杂兵、民夫,为五团,点了原安南卫的副千户做千户,安插自己的一个护卫为副千户。

    平心而论,五千人不过一卫的数量,大夏平叛剿匪都是三万人起步,五千只是一路的兵力罢了。

    但一则,号称数万人的大军,通常没那么多,谢玄英的五千人可以号称八千,二则是故意为之,他有意细分了兵力。

    “今日叛军劫粮,是对朝廷的挑衅。”他单刀直入,“虽歼敌数百,于叛军无关痛痒。”

    李伯武看看其他人,主动开口“抚台的意思是”

    “赤江下辖十六寨,离永宁最近的是这里。”谢玄英在沙盘上标出地点,“我们要把这里打下来。”

    近两日,他没事儿就在城墙上看风景,越看越觉得,贵州地势复杂,人多未必是好事,关键在一个“灵”字。

    “人不用多,轻装上阵。”他思索道,“两方交手,贵在神速,我需要各团在有限的时间到达各处。”

    帐中一阵静默。

    迟疑少时,一团的千户问“我们不去安南吗”

    安南是驿道中永宁的下一站,周边原有新兴千户所,拥有完整的军事防御工事。

    “安南是普安的入口,必有重兵把守。”谢玄英不紧不慢道,“拿下它,我们会很吃力。”

    永宁为什么守得这么吃力无非是孤立难援,反倒容易被前后夹击。

    收复安南费时费力,且拉长战线容易被截断供应线。

    谢玄英不打算这么打。

    他想先教训一下附逆的赤江,给其他蠢蠢欲动的苗寨一个警告。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