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8章 增人手

作品:《我妻薄情

    四月下旬, 春暖花开,京城的宴请与踏青络绎不绝。

    程丹若拒绝了大半,回太医院继续上课。

    第一堂课, 抽查功课, 挨个抽背骨骼和血管,并随机点名,要他们上前包扎不同伤口。

    都是好学生, 基本都过关,她十分满意, 叫人送上野兔, 当场解剖兔子, 让学生们清晰地认识到皮肤、血管、神经和肌肉的区别。

    随后, 下发听诊器。

    和昔年的程丹若,不,和所有的医学生一样, 纵然是十分简陋的装备,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大家迫不及待地戴上听诊器, 听自己的心跳声。

    程丹若瞧瞧桌子。

    众学生顿时收敛神色, 正襟危坐。

    她道“听诊器顾名思义, 就是靠听声音来弥补你们把脉的弱点, 前面这个金属片是铜制的, 用来放大声音,牛皮管传导声音, 两边的耳塞放到耳朵里。当心肺的声音被放大后,我们便能辨别五脏六腑是否在正常工作。”

    光讲也没用,她挑了年纪最小的内侍上前,让学生们挨个听他的心跳, 并以最简单的语言描述声音的状态。

    收了作业,才把自己画的听诊图挂上去,要他们描红画下来。

    不得不说,内书堂的教学质量很不错,不愧是翰林院的先生教出来的,内侍们的字写得端正,画也有模有样。

    程丹若给的教材是刻印,论细节还是他们自己画得更精细。

    她当初上课,也会自己画图复盘。

    “回去多听听吧。”她道,“听到有不一样的声音,就记下来,等张御医给你们上课的时候,请教一下他们。”

    众人应下。

    程丹若端坐讲台,微微一笑。

    老大夫们不喜欢新道具没关系,反正也是要干活的。发扬医学总不能她一个人埋头努力,太医院这么多高端人才,不好好利用多可惜。

    还有这些内侍。

    她鼓励他们“常言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内相只有一个,良医却有许多,一样能济世安民。”

    做太监都是万般不得已,可今后的人生怎么过,是做个贪财恋权的奸臣,还是流芳百世的贤宦,却是可以选择的。

    他们露出不同的神色。

    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平淡不屑,有人心不在焉。

    她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

    医学的路还是一片混沌,从未有人走过,总归是要更难些。只希望他们之中,有人能做第一个,给后来人做个榜样。

    程丹若打开怀表,离下课还有十分钟,遂道“还有些时间,你们若有疑难,不妨问来。”

    此话一出,便见他们收拾的动作都变慢了。

    少顷,一个名叫福山的内侍起身,恭恭敬敬地问“想请教夫人,为何经脉中独血脉可见,而经络不可见经络非筋也”

    “万事万物都有表里,筋骨肉为人之表,层层分明,肉眼可见,气血为里,运转周身,难以捕捉。”

    程丹若尽量自圆其说,“或许你要问,血脉分明能够看见,何来不可捕捉但你们要知道,血脉如河流,我们见到的是其流动的残影,而非冻结的冰雪。”

    顿了顿,又道,“医家说虚实,经行气,血行脉,血可见而气不可见,故我也认为,血为实而气为虚,筋骨肉中,我们所见的只有实,必有虚不曾见到但我能够猜想。”

    其实,中医的虚实指的是症状正邪,并不是实体虚体的意思。

    但她沿用了这个概念。

    这也确实引起了学生们的好奇,连坐后面读书的梁寄书,都抬头等她说。

    程丹若笑笑,道“我在贵州曾经见过一些士卒,他们肢体受损,不得不截肢求活,可奇怪得很,明明已经切掉了,他们还是会感觉到失去的肢体在疼。”

    论截肢,太监是最有发言权的。

    他们经受了巨大的疼痛,好不容易熬过来了,此后的岁月却仍然饱受折磨。

    “筋骨之中,必有肉眼不能见之处关乎疼痛。”程丹若道,“不过,这仅仅只是猜想,还未有实证,尔等姑且一听。”

    话虽如此,学生们还是奋笔疾书,将所有知识点都记下。

    之后,又有数人提了问题。

    或是关于止血,或是关于为什么不直接用手缝,偏要用器械,抑或是问缝针的绳结有何特别。

    程丹若一面回顾知识,一面解答。

    不知不觉,暮色四合,天竟已经暗透。

    她停下了讲解“宫规森严,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医道艰深,今后还有的是机会。”

    顿了顿,又笑道,“等过了端午,我白日便会搬到西街,你们有什么疑难,可随时来问我。”

    学生们露出些微讶色,但谨慎惯了,均不多言,同她道谢后陆续离去。

    只有梁寄书上前,解释道“他们尚未当值,无事不可出皇城。”

    程丹若知他是好意,朝官和内侍来往频繁易惹人诟病,但师生一场,总要尽心才无愧“学医是一辈子的事。”

    梁寄书拱手,肃然起敬。

    上班族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展眼间,五月到了。

    和后世不同,端阳节不是从初五开始,而是初一就开始了。

    初一要准备置办端午的东西,且会形成专门的集市,谓之“扇市”,此外,当天也是女儿节,出嫁的女子可回娘家,一直住到端午再走。

    程丹若事情多,和晏家夫妇也不熟悉,故不曾回,和谢玄英花了一天逛街,既采购端午要的东西,又为新家添些小物件。

    谢玄英看上一把浙江天台山老藤做的禅椅,试坐半天,好像打算试试能不能悟道修佛。

    她一边等,一边挑了个小藤椅,款式相差无几,但不是天然杰作,编织的。

    众所周知,猫喜欢抢椅子。

    又在旁边的南北珍货店淘到个黑漆嵌金银片的倭氏箱子,格子多,皆有锁扣,适合装贵重物品。

    她马上决定买下来,专门用以放药品。

    既然是扇市,少不了扇子。

    他们都喜欢折扇,方便收起来藏进袖中,不占地方。程丹若则觉得必要时可以充当教鞭,也算一物多用。

    两人各买了五六把。

    还有花瓶、书灯、笔船、文具特指专门放文具的盒子。

    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堆。

    端午正日,大清早起床,先用五枝汤洗手,算是沐浴过了。

    早餐吃过水面,宫里赐下粽子,又拜谢过皇恩,加餐吃粽子。

    完事后,一道去西街宅邸,熏艾草,挂吊屏,谢玄英用朱笔写了张“五月五日天中节,赤口白舌尽消灭”的纸条,贴在柱子上避毒蛇。

    程丹若比他务实,教下人拿雄黄洒在花园,免得毒蛇侵扰。

    又将洪夫人送的清凉伞供在中堂,这是一种红罗小伞,下面缀着丝罗剪裁而成的璎珞、瓜果、百兽或是神佛,称为条达。

    洪夫人选的是佛教的华盖,程丹若则很敷衍地做了些橘子、花生、柿子。

    走完流程,一面熏艾草驱虫,一面商量怎么摆家具。

    新宅的前院都修好了,正外院就是谢玄英日常处理公务,接待客人之地,西外院则作为客院和私塾,给了姜元文。

    他从左家搬到了谢家客院,正式担任幕僚之责。

    东外院划给了程丹若。

    她平时可以在这里接待自己的访客,管理家务,因为正院尚未修缮好,也准备间卧室,方便夫妻二人居住。

    中轴线靠西的一处院舍是大厨房,这会儿已然搭好灶台,红白案师傅俱全,随时可以开火。

    于是,端午后,他们悄无声息地换了工作室。

    霎时间,被工作淹没。

    谢玄英收到了无数帖子,比在靖海侯府多出一倍,从前有所顾忌的人家,这会儿就不再忌讳上门,送礼的马车一辆接一辆。

    这礼物还不好拒绝,不是贺他乔迁,而是贺他升官之前住在靖海侯府,人家礼都不好送,侯府也不便收。

    或者说,柳氏有意如此,免得属于三房的人情,不清不楚地归了公中。

    谢玄英不得不重新召回师爷们,依旧是从前汤、钱两位师爷。但与此前不同,之前是靖海侯派遣的,现今却是真正投向了谢玄英。

    汤师爷负责筛查文书,钱师爷负责收礼登记,姜元文负责回帖。

    程丹若也一样忙碌。

    她被困在了无数账单里。

    单独开火,就有单独的支出,得算账,新家还在装修,装修款从侯府走,还得算账,亏得数学好,不然头都要裂了。

    这时,就显出一个好婆婆的重要性了。

    柳氏和她婆媳和睦,便不吝伸手,在自己的大丫鬟中挑选一番,把珍珠夫妻都给了他们。

    珍珠、翡翠、玛瑙、琉璃是同一批丫鬟,当初都是二等,玛瑙给了她,琉璃配人后给了四房,翡翠是通房,珍珠是留到最后的一个。

    但留得再久,也得嫁人。

    柳氏将她嫁给心腹,把他们夫妻给了儿子、儿媳,不过,留下了她的公婆。

    这点手段,程丹若自然门清,可她一点儿不在乎。

    珍珠会算账,以前就是给柳氏看账的,独这一个好处,就足以让她接受。她专程感谢了柳氏的慈爱,第二天就把珍珠带到新家去了。

    柳氏柳氏心里是很感慨的。

    四房里,把持家事的还是魏氏陪嫁,琉璃夫妻就是伺候老四书房,与三房的亲密坦然相比,难免有几分隔阂。

    她和吕妈妈道“程氏对我恭敬有加,从不因诰命加身而轻慢,反倒劝着三郎常回来看我。通房一事,就先不提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多年相处,柳氏受儿媳的关心多,膈应少,实在不忍在他们夫妻恩爱之际,提出煞风景的事情。

    再等等吧。

    柳氏按下了念头。

    以上种种,程丹若并不知晓,也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传说中的通房难题,她正在为别的事情而高兴。

    第一件好事,金仕达和金爱到了京城。

    他年初考中了秀才。

    这也在意料之中,和孙秀才、姜元文相处数月,从前因为书少而得不到解答的难题,早在他们的指点中迎刃而解。

    金仕达松口气,也不想再考了,带女儿上京投奔东家。

    第二件好事,是谢家来了人。

    谢家在姑苏是大族,枝繁叶茂,人口众多。除了继承家业的老三房,各房有各房的营生,比如老二房就喜欢买宅子,搞房地产,谢二太太因此家底丰厚。

    其他几房中,有借谢大的关系行商的,也有在家耕田读书的,还有啥事不干放浪形骸,沉迷辩论的。

    除此之外,旁支子弟最大的出路,就是投奔大宗。

    下人是奴仆,幕僚是宾客,亲戚才是最亲近的。很多事,下人做轻慢,幕僚做生疏,同族的亲眷更能显出主家的亲近。

    族人也是资源。只不过,从前谢家族人要么投奔谢大,他已自成根基,要么投奔谢二,他是铁板钉钉的继承人。

    而谢玄英呢,论理说,在贵州时就能得到投奔了,奈何在打仗,谢家人难免就观望了会儿,这一等,好么,人家回京了,当兵部侍郎了。

    他们没法再矜持,眼见谢家最有出息的人横空出世,再不投奔就迟了。

    族中经过一番商讨,小家庭再明争暗斗一番,终于五月初,远在姑苏的谢家人到达京城。

    见过靖海侯,说明来意,谢玄英就被叫过去领人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