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9章 迷雾重

作品:《我妻薄情

    荣安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 不仅谢玄英深受困扰,段春熙也颇为苦恼。

    盛院使亲自分辨了镯子里残留的药粉,确认就是堕胎散, 而锦衣卫针对工匠的调查也已有了眉目。

    镯子出自二十四监中的银作局,工匠是御用之人,有名有姓的老师傅。

    他被带到锦衣卫后, 非常识趣地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这是五个月前公主交代的,说是要能放香料,整整打了一套, 不独是镯子,簪环戒指都是有的。原道是放香丸, 多是镂空,结果公主都不喜欢,全退了,让我重新打。

    “又花了一个月,才打出一支簪子, 里头和香熏球似的,无论怎么晃,香粉都不会洒出来。公主很喜欢, 又叫我一样打了个镯子,就是您手上这个。”

    锦衣卫“香粉不会洒出来吗”

    “这不是放粉的, 公主说要放大食的玫瑰香水。”老师傅仔细介绍, “把机括打开, 里头的香水会沁出花苞,好像露水,就和真的花一样。”

    锦衣卫亲自尝试了一遍,发现老师傅说得一点没错。

    他们又把这只镯子交给对方, 让他辨别是否是自己制作的那个。

    “是这个。”老师傅翻过花苞的花瓣,“您看,这叶托上是我的徽记。”

    御用之物都会留工匠印记,方便追更溯源,好比此时。

    锦衣卫“这样的镯子就一只吗”

    “您说的是样子还是”

    “样子。”

    “就一只。”老师傅笃定地说,“毕竟是给公主的东西,怎么可能做两只”

    合情合理。

    锦衣卫暂时羁押了他,如实回禀给段春熙。

    此时,段春熙终于相信,荣安公主可能是有谋害人的打算。但他不信空月的话,用堕胎药去杀一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合情理。

    镯子和堕胎散也未必是捆绑在一起的。

    按工匠的说法,镯子里放毒液比毒粉更隐蔽,粉末沾在镯子上也太过显眼。

    “提空月。”

    然而“空月自尽了。”

    段春熙的脸色蓦地一变。

    他昨天留着空月,就是想麻痹她,准备今天再装出信了的样子,再套套话,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自尽了。

    “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他冷冷道,“怎么死的”

    下属诚惶诚恐“我们确实卸了她的下巴,手脚也都反绑住,她是是在方便的时候,把自己的头塞进恭桶溺死了。”

    这么狠

    段春熙心里的怀疑骤然拔升。

    “你们今天审出了什么”

    “倩儿承认爱慕驸马,因为驸马帮她求过情,红儿是织染局太监的对食,让我们看在东厂的面子上,饶她一条命,芳儿私下昧了些钱财,云儿攀咬了几个人。”

    “什么人”

    “说玉盘有很多来路不明的金首饰,金蕊在宫里有后台,茜染曾经勒死过一个宫人,空月在外面有姘头。”

    段春熙大致有数了。

    他吃了顿午饭,召见了在外头调查的两支小旗。

    他们带来了宫人家中的近况。

    “玉盘家里没人了,她经常去的地方是当铺,总是当一些首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金蕊的姑姑是尚仪局的,隔差五会捎东西回家。”

    “茜染的老子娘都死了,和家里的兄弟从不联系,倒是认了个静乐堂的弟弟,偶尔给他送东西。”

    “空月的老子好赌,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可前段时间,她老子忽然死了,老娘和弟弟从原来的地方搬走,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段春熙久经江湖,哪里看不出空月的问题,立即道“仔细查空月。”

    属下领命而去。

    他皱眉苦思。

    空月昨天的一番话,无疑是将嫌疑推给了驸马。老实说,段春熙是不太相信驸马鬼迷心窍,害了公主的。

    虽然公主脾气娇纵,难伺候,甚至心里惦念着别的男人。但男人了解男人,公主存在,韩旭一家才能鸡犬升天,在利益面前,情爱都是身外物。

    况且,段春熙知道得更多。

    韩旭是安徽人,少年即丧父,母亲和姐姐受尽了族人的欺凌。

    他原本读书不错,即便不能考中进士,举人却未必不成,自有光明前途。但韩家有人做官,他仅凭自己无法报仇,所以看准了荣安公主招驸马的机会,成为了天家女婿。

    前程是没了,可他有驸马府安顿母亲,接回了受人磋磨的姐姐和外甥,这一切都是公主带来的。

    韩旭的外甥已经十几岁了,还没有一官半职,他哄好了公主,才能给外甥安排好前途。

    公主的价值在这里,他怎么舍得伤害她呢尤其韩旭还没有儿子。

    天家外孙都没生下来,公主没了,韩家也要完蛋。

    是以一开始,他就对空月的话抱有怀疑。

    空月是不是知道谎言瞒不住,才早早自戕她想保护的人是谁呢

    公主到底有没有下药,如果有,为什么她自己喝了谁干的从试药宫人的反应来看,公主中毒的时间是在宴席上。

    当天,陪伴公主去冯家的是金蕊和茜染。

    也许该问问驸马了。

    段春熙走进了前院的书房。

    韩旭一直被软禁在此。

    他见到段春熙进来,竟然松了口气“到我了吗”

    段春熙道“请驸马将当天的事情说一遍。”

    韩旭已经将事情反复回忆过,答得十分顺畅“我辰时末到的公主府,等了半个时辰,与公主一道去昌平侯府,我们在门口分开了。之后,我一直在前院,与客人们一道饮酒,申时刻,我送公主回到府中,我回驸马府。晚上,宫人说公主病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晚上的过程。

    段春熙问“你和公主一道去,是骑马还是坐马车。”

    “去的时候是骑马,回来时,公主让我上了马车,说有话同我说。”

    “就你们两个人”

    韩旭苦笑了声,慢慢坐下来“段都督,都到这份上了,我没必要瞒你。自公主上回有孕后,她便鲜少和我单独相处。”

    刚成亲时,公主不喜欢他,但也没有多讨厌他,两人能一起吃饭,说说话。公主娇弱,不喜同房,数月才一两次,每次结束以后,都会冷落他。

    韩旭忍了。

    因为这些时候,公主比较和善,他为家里人求什么,她一般都会答应。

    他觉得屈辱,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公主有孕之后,他比谁都高兴,有了孩子,什么委屈都值得了。然而,孩子才几个月就没了。

    自此后,公主更不愿与他同房,少数几次还是陛下劝了,她才勉为其难照做。

    但段春熙的表情没有分毫变化“公主和你说了什么”

    “公主说,让我过几天就去郊外的庄子收拾一下,天太热,她今年想早点出去避暑,让我也一起去。”韩旭回答,“当时,公主身边的金蕊和茜染都在,她们可以作证。”

    段春熙问“公主有给你东西吃吗”

    韩旭有些意外“不,没有。”

    果然。

    段春熙在心里分析,空月的话半真半假,公主想对驸马下手或许是真的,但绝不是在百日宴上,容易牵扯到冯家,徒生变故。

    在避暑的庄子上就不一样了。

    说是打猎死了,骑马摔断了脖子有的是借口。

    “你可记得,当日公主是什么打扮”

    “公主穿着红织金短袄和蓝色马面裙。”韩旭回忆,“头上戴的是红宝金冠,手上是两只金镯。”

    “镯子是什么样的”

    韩旭道“芍药的吧,公主喜欢这种样式的,每次都要有芍药。”

    段春熙拿出了准备好的数个镯子“是哪一个”

    韩旭看向面前七八只金镯,全是芍药纹样,只不过有的是掐丝,有的是织编,还有錾花、锤鍱工艺不同,细数的话,芍药的数量也不同。

    “应该是这个。”他不太确定地挑出了机关金镯,“我记得花纹很少,这个比较像。”

    段春熙点点头,转身欲走。

    “都督。”韩旭却叫住他,欲言又止,“能不能保我家人一命”

    段春熙头也没回。

    他重新分析了一遍情况。

    既然没有其他客人传出生病的消息,可见当天,公主并没有使用镯子。她不可能给别人下药,结果误饮的毒药若如此,她感觉不适时,就该马上叫太医,而非隐瞒。

    段春熙倾向于,公主当天佩戴这只镯子,只是想让驸马眼熟,好在之后下毒的时候,不引起对方的注意。

    镯子里的毒药是空月后来放进去的,目的便是混淆视线。

    下毒是在宴席上完成的。

    凶手知道公主手中有堕胎散,她收买了空月。在宴席上投毒,制造出公主误服堕胎散的假象,同时,空月将嫌疑引向驸马,隐藏了对方。

    再重新过一遍空月的口供。

    她除了驸马,还为程夫人开脱过。

    照理,段春熙是要怀疑她的,可空月心思深沉,程丹若又真的全程不曾与公主有过接触,还早早退场。

    若是她干的,未免太惹人注目了。

    他倾向于这是第重遮掩。

    空月不知道程夫人在宴席上的举止,但凭借对公主的了解,猜到了她必然会和宁远夫人产生口角。

    遂祸水东引。

    段春熙理清了来龙去脉,却无奈地发现,整件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是谁在宴席上对公主投毒了呢

    段春熙在审问宫人的时候,冯少俊也完成了对家里人的调查。

    他思考过后,决定叫来谢玄英,请他帮忙分析,同时,也有意借此证明自家的清白谁都不傻,谢玄英平白无故蹚浑水,必有其缘故。

    冯少俊需要人帮自家说话。

    总不能找段春熙吧

    “清臣,这两天,我和大哥把家里查了一遍。”冯少俊斟字酌句,“你帮我琢磨琢磨,有没有可疑之处。”

    谢玄英等得就是这个“你且说来。”

    “主桌伺候茶水的是我母亲身边的菊儿,客人入座,她便奉茶,茶水是茶炉房泡的,谁也不知道会端给谁。小丫鬟把茶水端到花园处,菊儿接了奉茶。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可能对公主下药。开席之后,主桌的饭菜人人都用,倒是添过两壶酒。”

    冯少俊说得非常慢,“添酒的是我大嫂跟前的珍儿,当天席上备了种酒,青梅酒、绍兴黄酒、莲花白。除了老郡主喝的莲花白,嘉宁郡主喝的酸梅汤,其他人喝的都是青梅酒,公主也是如此。”

    莲花白是宫廷御酒,黄酒口感特殊,一般宴请场合,女子多用果酒。

    “公主坐在我母亲下手第一位,珍儿添酒一直是先给我母亲,再给公主。期间添过次,两次都是如此,还有一次是先给公主,再给丰郡王妃、县主。”

    谢玄英“只要酒壶没问题,这就很难下手。”

    “酒壶已经被锦衣卫带走了。”冯少俊吐出口气,“但我母亲和大嫂都说,这是家里惯用的待客器具,整套的青花,用了好几年了,应该不会有问题。”

    停顿一刹,慢慢道,“唯一难以确定的地方,就是撤下席面到开戏之间。”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