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79. 两件事 曹次辅下岗,齐王出宫……

作品:《我妻薄情

    庆天八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 曹次辅病重致仕。

    什么病老病。

    他老了,不能完成朝廷的差事,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 让他早点退休, 回家颐养天年。

    换言之, 他争斗失败,成为内阁第一个出局的人。

    干成这事的是杨首辅和谢玄英。

    起因则是与缅甸的战事。

    缅甸东王朝日渐强盛, 对外扩张, 最终侵犯到云南边界,烧杀抢掠, 边情一度告急。但云南总兵应对消极,错失战情不说,为逃脱渎职之罪, 专门请求曹次辅帮忙。

    可缅甸来势汹汹, 并没有马上退兵, 李伯武得知消息, 传讯给了谢玄英。

    战况无法隐瞒,曹次辅自不会再包庇, 但段春熙抓到了他和云南总兵的交易,拿捏住了他的把柄。

    战事失利, 肯定要人负责,一个云南总兵够也可以, 不够也可以。

    谢玄英显然觉得不够。

    他打算请曹次辅回老家。

    曹次辅当然不肯,可段春熙有他和云南总兵媾和的证据。如果不同意走人, 他就不是退休,是问罪了。

    于是,他马上找了杨首辅, 希望他从中劝和,并暗示自己走了,谢玄英必然凭借与缅甸的战事扩张势力,届时,杨首辅自己也会受到威胁。

    但杨首辅没救他。

    内阁是最论资排队的地方,曹次辅才是他最大的威胁。他不和谢玄英联手,曹纲就该和谢玄英联手了。

    届时,他这首辅之位也会坐得很难受,那不如先下手为强,把对自己最有威胁的人踢下去。

    且谢玄英即便上位,中间还隔了一个薛聪,这是他座师老师不能唯学生马首是瞻,学生也很难对付老师,以免落下骂名。

    还有就是利益。

    程丹若和他说“我知道元辅打算清丈田地,肃理税法,愿助您一臂之力。”

    杨首辅已经当了十几年首辅,权有了,钱也有了,人臣的顶端,风景这样好。但他自小锦衣玉食,渴望的不仅仅是名利。

    还有遵循自己的想法治理国家的野心。

    小皇帝登基数年,眼看立住了,他就想推行新的税法,真正改变这个国家。

    改革必须得到上位者的支持。

    程丹若如果和他作对,必然难以施行,为换取她的协助,他只能默许曹纲离去。

    曹次辅请了一个多月病假,在家里衡量过后,无奈又不甘地选择了乞骸骨。

    程丹若没走套路,爽快地批了他的退休,批完以后才一脸诚恳地上门,说不好意思,我忘了挽留的流程,为表歉意,代表天子赐了你点药材。

    曹次辅气煞。

    没有挽留,谁都知道他是被赶走的,竟连最后的名声都不给他

    “无知妇人欺人太甚”他一骨碌从病床上爬起来,厉声指责,“老朽于你三分颜面,你竟辱我”

    曹四爷已回京,侍奉在老爹身边,听他胸腔震颤,面皮通红,唯恐老人家一口气上不来,忙扶他坐下“父亲息怒。”

    程丹若道“您想想云南的百姓,再生气不迟。”

    她赞同士大夫的默契,政斗不伤性命,下岗回老家就行。但这不代表曹次辅在隐瞒战事之后,还能荣誉归乡。

    “是让人以为您病重,天子怜悯才即刻允准,还是让人揣测,您延误战情才被革职,您自己选。”她放下手中的人参盒,“如果是我,肯定好好养病,曹四爷前途正好,丁忧了多麻烦,外子记着他们少年情分,我可不一定。”

    “你”曹次辅胸膛起伏,手指颤抖。

    程丹若欠欠身“告辞。”

    她朝曹四爷点点头,转身离去。

    曹四爷立马就给老爹跪下“爹,稍安勿躁,咱们从长计议。”

    曹次辅看向儿子,半晌,颓然阖眼。

    无论是否情愿,他的仕途都已经到达终点,再多的不甘心,为了家族和子孙的前程,也只能忍下。

    再怎么样,入阁已是辉煌至极,他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不是谁都能走到终点,像他这样的人,才是大多数。

    曹次辅病退没几日,谢玄英升任兵部尚书。

    他调动西南兵马,支援云南与缅军作战。

    程丹若手书急信一封,递到贵州给金爱父女,让他们调解生民药行,尽量为前线部队做好后勤,多招收医学基础的人入伍。

    并表示,如果有表现出众的军医,可授予低阶军衔,千户百户不行,小旗、总旗还是可以的,正好编出一支医疗兵。

    兵马调动,亦不能缺监军,惯例由太监担任。

    程丹若在从前的学生里扒拉扒拉,挑出个功课好,做事也勤恳的学生,让他去云南为监军。

    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我离开贵州已久,不知西南如何,你多看少说,将那边的情形告知我,不要为非作歹,也不要替人隐瞒,明白吗”

    学生叫福山,闽南人,熟悉南方的气候和环境,闻言连连点头“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仔细留神。”

    程丹若叹气。

    她现在理解皇帝为什么喜欢派太监了。

    山高水远,鬼知道下头的人还是不是忠心,有没有好好干活,只能派人监督。但有效吗多半没有。

    太监到了地方,多半与当地官僚勾结,收受贿赂,欺上瞒下。

    她也不信任福山。

    思前想后,又记起一个人。

    御史里有一个叫石岩的家伙,脾气很臭,经常上疏骂她。

    这种人可能是沽名钓誉,博取眼球,也可能是真的刚直不阿。她叫人打听过此人的履历,依稀是后者。

    遂晚上回家,和谢玄英说“把石岩派去云南纪功过。”

    这岗位就是从前鲁敬天的活,纪律委员,专门记录军功,以免杀良冒功,顶替冒名之类的问题。

    谢玄英道“可以是可以,就怕人家误会你打算杀人灭口。”

    “不差这一条。”她道,“万一好用呢。”

    他理解妻子的苦心“依你。”

    “唉,远居庙堂之上,处处都难。”程丹若理解了历朝历代的皇帝。

    他们待在宫里,只能道听途说地方的情况,不得不想方设法,分化、监督、平衡底下的官僚,免得他们联合起来欺上瞒下。

    可从来无用。

    幸好他们不是皇帝,还有政敌。

    敌人就是用来监督自己人的最佳武器。

    谢玄英也深以为然,但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军费有些紧张。”

    这两年休养生息,减免不少赋税,治理黄河又花了不少,国库的钱很紧凑,打不成富裕仗。

    程丹若道“我写了几封信,请各大商行帮忙,筹措药材。如无意外,他们应该愿意出钱支援。”

    生民药行打算捐一部分药材,可孤木难支,亏本多年的药行拿不出太多钱,只能募捐。

    “捐得多的,我打算给个虚衔。”她征求意见,“是文职好,还是武职好”

    谢玄英道“只能武职。”

    “我想也是。”程丹若并不意外。勋贵之家多寄禄官,百户千户佥事指挥使,挂名锦衣卫的多不胜数,早已成为惯例,空有职称而无实职。

    文职就要敏感很多,一有不慎,容易被人说成卖官鬻爵。

    夫妻俩三言两语聊完正事,叫丫鬟端水泡脚,顺便叨一叨家常。

    谢玄英问“你想好了,要接齐王入府”

    这就是今年的第二件大事了。

    程丹若以齐王渐长为由,让他搬出承华宫,挪到宫外居住。之所以这么做,倒不是她母爱泛滥,很想养个孩子玩玩,主要还是因为祝灥。

    祝沝一年年长大,慢慢懂事认人,不能把他一直关在宫里。

    珠儿等人想着,他以后要在祝灥母子手下混饭吃,便教他去清宁宫请安,和皇兄问好。

    简而言之,拍拍马屁,培养感情,争取今后到了封地,日子能好过一点儿。

    田太后过了八年好日子,过去的痛苦被掩藏在心底,优渥富贵的生活让她也宽心许多,并不为难祝沝,他来请安便嘘寒问暖,赐食赏衣。

    很难说这种行为,有无“六十年河东、六十年河西”的意思,但论迹不论心,太后和蔼,宫人就不会给祝沝脸色。

    祝灥却不是这样。

    他是兄长,又是皇帝,和祝沝很少见面,没什么兄弟情义,每次见到祝沝,都会取笑“二弟,你长成这样,以后可怎么说媳妇”

    他虚岁十一,多少听别人提起过成亲之类的话,虽然不理解,可小孩子效仿的能力很强,张口就来。

    祝沝就更不理解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兄长嘲笑他丑。

    他很不开心。

    但珠儿说,祝灥既是皇帝又是兄长,不能与他争执,他只能忍耐。

    程丹若去看他的时候,祝沝就躲在屋里不肯出来。

    除此之外,祝沝小朋友到现在还不认字。

    他本来应该启蒙了,但祝灥的老师不能给他讲课,祝灥又经常逃课,如果祝沝乖乖上课,反而容易惹人误会。

    程丹若为了他的安全,也没提过这事。

    朝臣们也觉得,藩王不需要受到太多教育,越平庸越安全,故默认了这事。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珠儿说,祝沝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出门,每天就闷在屋里玩泥人,不愿意和她们说话。

    程丹若思前想后,决定让他离宫。

    “我已经和太后说过此事。”她道,“原本齐王这个年纪,就该挪出后宫,迟迟不挪,不过是先帝亲口说过,让他住在承华宫,太后不便开口。我说让他早些离开,习惯在宫外的生活,对他和大郎都好,她就答应了。”

    田太后的心思十分简单,说服她就好比三个手指捏田螺,手到擒来。

    何况,挪宫本就是对祝灥更有利,能进一步确认他为帝王的地位。

    对祝沝也好,至少离宫之后,他能认字了,也不会有人嘲笑他。

    谢玄英道“你愿意就好。”

    “你乐意吗”程丹若反问。

    他理所应当地点头“当然。”

    二人说这番话的时候,都不曾意识到,祝沝的到来为他们带去了什么。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