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视频里的短暂影像,  钟灵毓秀般的字迹，鲜美可口的饭菜，师门众人亲昵的态度,  每一都像一块拼图的碎片，在元九渊的脑中拼出温故的形象。

    现在,  最后一片齐整了。

    温故歪着头，干净秀挺的脸泛着莹润的质,  眼尾弯成两道纤巧的线条，乌浓曲起睫毛黑沉沉的眼睛透着显而易见的惊喜、还有一点点羞怯。

    身上穿着质柔软的睡衣,  胸口的扣松弛，露出一截细腻的脖颈,  纤细的颈窝里透出清晰的骨节，过于白皙的皮肤蛰伏青色血脉,  有种令人心猿意马的味道。

    温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而易举抵到冰凉的大泽,  一瞬间,  波光粼粼的水面乍然亮起蓝色光芒。

    由一行行的错综复杂的代码组成,  成千上万，遍布无边无际的大泽,  若银河般璀璨绚烂。

    这就是传说中的次元壁

    元九渊与他同探出手，隔着冰冷的蓝色的代码墙,  两只手轻轻碰在一起。

    “你是怎么做到的”温故好奇地问。

    所谓一见如故便是如此，不需要太多陌生的寒暄。

    元九渊凝视滚动的代码墙后温故的脸,  挪开过于直白目光，道“此乃乾坤葫芦中的大泽，我在用离魂之术进入此境。”

    温故似是听见了么惊天的秘术，特别认真地夸赞,  “小九，你真厉害，这个办法你都能到。”

    实他夸人的词语很普通，但他的神情虔诚真挚，再配上这双眼睛，无论是谁听见他的夸赞，心里都会甜滋滋的。

    元九渊也不例外，比起一板一眼的象，眼前的温故活色生香，斟酌后轻道，“温故，你很好看。”

    “我好看么”温故很疑惑，突然一凑近代码墙，鼻尖几乎抵到墙面，淡蓝光芒的流动，他半张着的嘴唇湿润松软。

    元九渊的心蓦然一跳，就听他喃喃道“商则说我很普通，连他的那些男朋友一般都不及。”

    “他在骗你。”元九渊简短有力地道。

    温故皱皱鼻，疑惑地眨眼，“为么要骗我我看上去很好骗吗”

    元九渊瞧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沉道“没有，你看上去聪慧过人。”

    如果不是因为聪慧，又怎么会让刻薄出名的夷道每日都穿着火鼠裘，让素雅清净的寒月仙一再舌灿莲花，骂的师门弟郁郁，让随心所欲的紫衣真君赠出仅剩一颗的“澹然朱紫”

    还有那凌霄峰正凛然的徐复，竟敢在众人面前为温故撒谎。

    温故的漆黑瞳孔放大，纤细的嘴角忍不住上翘，“第一次有人夸我聪慧，谢谢你啊”

    元九渊随之轻轻一笑，“那商则有眼不识金镶玉，有你这的伴侣竟不知足，还敢不守男德，在外轻浮放浪，此人不可来往。”

    “我不是伴侣，我追他，他一直没答应我。”温故现在心情很好，沉浸在第一次被夸聪慧的喜悦里，没有注意到元九渊眼底乍然亮起的光。

    “你心中还有他么”元九渊状似风轻云淡地问。

    温故摇摇头，自从上次商则在他家沙发上，脱只剩短裤叫他来做1，对商则仅剩的情消耗殆尽，“后要是他再来找我，你不要给他开门。”

    元九渊心中了然，漆黑的瞳仁光泽闪动，“这是智之举，他并非良配。”

    突然，他削坦的肩膀僵硬，脸色泛出苍白，元九渊长长深吸一口气，“温故，离魂之术不能施展太久，后天我再会。”

    温故舍不他，很给他一个拥抱，依依不舍地挥挥手，“好，次再见。”

    一阵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元九渊凝神静气，再次睁开眼，乳白色的壁灯温馨柔和，桌上摊开一本菜谱。

    温故。

    元九渊心中默念，回味刚才的每一秒，他是个不知足的人，现在光是见到温故已经不能满足，他还穿透古怪的墙，与温故共处一室。

    不够，共处一室也不够。

    要的，很多很多。

    元九渊自嘲地笑一，打算拿起手机看温故留的视频，他扫了书房一圈，没有看到手机的踪影。

    正要去客厅寻找，他突然顿住脚步，眉头难置信地挑起，手机被温故带到大泽之中了

    翌日的清晨，雪龙王提着爆米花机来到温故家，背着一个黑色背包，箭步如飞，比晨起上班的年轻人还要矫健。

    温故的家坏掉的门一直没换，他礼貌地敲敲门，听到里面一“进来”，便推门而入。

    “温先生，我给您打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只好擅自上门了。”

    元九渊视线越过他，看向身后的背包，“药材找到了”

    “是，你要的几味药我全都找到了。”雪龙王不禁自豪，做这行的人脉关系发达，信徒遍布各个行业，他一令，几天之内便从世界的各个角落找出这些稀奇古怪的药。

    二话不说，立即开始乱炖一通。

    元九渊这次写的药方乃是辅助开眼窍之用，这几日他一直用温故的身体打坐修行，将微薄的真气汇集到眉心，已是打通眼窍的路，再服丹药即可开启眼窍。

    良久之后，一碗热气腾腾，黑乎乎的汤药出锅了。

    元九渊照例一分两半，这次雪龙王摆摆手，他已到蓬莱仙人返青春的秘药，若离仙人再近一步，恐引起天怒。

    “你要么报酬”元九渊深知人心，漫不经心手背试试汤药温度。

    雪龙王局促不安，小心谨慎地问“不知你可会有推算命术的秘法我学这个。”

    元九渊微微眯起眼，雪龙王察言观色，见他似是不悦，立即说道“能给你找药是我的荣幸，岂敢奢求报酬”

    “推演之术我并不精通，若你学，我便教你几招。”元九渊轻描淡写地说。

    雪龙王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跪连磕三个头，“师父从此后你便是我的师父”

    元九渊纹丝不动，“你太老了，我不收。”

    雪龙王呆滞，第一次因为年龄问题被嫌弃了，不过元九渊已经答应教他推演之术，他还是满心地欢喜，“不管你收不收我，在我心里你都是我的师父。”

    元九渊没有理会他，端起汤药一饮而尽，热息顺着喉咙一直到达肢百骸。

    随后，他引导热流源源不断灌入眉心，这股力道绵长舒适，元九渊深深地闭上眼。

    微薄的灵气和热息形成一种共振，环绕眼睛不断的流淌，良久，他睁开眼，两行清透的泪水顺着眼睑滑，正是眼中的浊物。

    雪龙王讶异望着他，药有那么难喝吗

    元九渊指腹抹去眼泪，眨动眼睛适应酸涩，淡道“我开了眼窍。”

    “眼窍”

    雪龙王意识摸摸自己的眼睛，早就听闻过这个词语，眼窍一开，便能看到阴阳两界，此举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会丧命于阴灵手中，没到蓬莱仙人开个眼窍如家常便饭，不值一提。

    元九渊打量他，白发老叟与平一，按理来说开天眼窍之后，便可看见极凶、吉利之兆，“你可知何地是极凶之地”

    “医院”雪龙王不假思索地道。

    医院常有人死心有不甘，满怀怨气，确实是个极凶之地，元九渊大步向外去，“我去医院瞧一瞧。”

    雪龙王疾步跟上去，热情地献殷勤，“师父，正好有个人请我抓鬼，我带你去他的医院看看。”

    “好。”

    元九渊没到运气上佳，刚开眼窍，就遇到捉鬼的机会。

    医院的高级病房。

    韩昭趴在床上，洁白的床单映照脸色苍白如纸，手里端着手机，定定地望着屏幕上和温故的合影。

    两个小朋友在海洋馆玩耍，小温故穿着干净漂亮，双手插在白色羽绒服的口袋，头上戴着奢饰品儿童帽，打扮髦矜贵，一看就是富裕人家的气派。

    他神情专注地望着玻璃缸里的海豹，灯光折射后的光芒在他眼底亮晶晶。

    在温故身后阴暗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小男孩，瘦瘦小小，穿衣服皱巴巴，脏兮兮，像一只灰色的老鼠一躲在见不光的地方。

    这是韩昭和温故第一次见面，温故的爸爸希望他能玩到一块去，但温故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韩昭一，注意力全在鱼的身上。

    韩昭看了一会，尾椎骨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合上手机，定决心，一定要帮温故摆脱缠身的厉鬼，恢复原来的

    温故就该有温故的，绝对不能变成那天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模。

    “哎您老里面请”陈总笑眯眯推开病房门。

    雪龙王俯视一圈病房，一言不发径直坐到了窗边椅，很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韩昭吃力地回过头，恭恭敬敬地道“我曾在两仪山为您上过十七炷香，不知您可还记弟”

    雪龙王摇摇头，“你与我缘浅，我不记你。”

    韩昭倒也不尴尬，雪龙王是圈里的玄学大佬，不记自己很正常，“我此次请您前来，是为我一位好友祛附身的鬼。”

    雪龙王听到这句，似是来点兴趣，“你怎知他被鬼附身而不是人格分裂”

    “您有所不知，他不止判若两人，还力大无穷，轻轻松松就能将我拎起来。”韩昭起那天的场面，一阵后怕。

    雪龙王若有所思，“嗯，确实如此，被鬼附身之后会有万夫不挡之力。”

    韩昭悬着的心落回肚里，“自从他被俯身之后，一路好运，竟然拿到了一个大i的男角。”

    “你这朋友怕不是歪门邪道吧”雪龙王分析道。

    圈里这的事不新鲜，为了能一夜爆红，有人戴枉死之人头骨做成的手串，有人脖上挂着婴儿尸油，还有人从东南亚请回“小鬼”。

    这些物品都极为凶险邪祟，能突然为人带来好运，但好景不长，往往会被邪物反噬，轻者身体虚弱，亲朋离散，者死于非命，不超生。

    韩昭醍醐灌顶，喃喃道“难怪他最近运气这么好，么好事都让他碰上了。”

    雪龙王高深莫测地一笑，“若是再晚点，你的朋友怕是要丧命了。”

    “请您出手救救他”韩昭一脸的慷慨仗。

    雪龙王摇摇头，淡然道“我才疏学浅，并不精通捉鬼之法，怕是帮不了你。”

    韩昭愣住，双手合十高高举起，神情真诚地恳求，“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救我的朋友，我求您办法，事成之后，我愿为您赴汤蹈火。”

    雪龙王神色为难，“倒不是没有办法。”

    “您说。”韩昭知道有戏了，目露期待。

    雪龙王道“我的师父，他有阴阳之眼，若是我请他出山做法，你朋友身上的鬼魅无所遁形。”

    韩昭从未听过雪龙王还有师父，雪龙王已是玄学大师，他的师父厉害成么

    温故有救了

    韩昭心中深情款款地道“温故，我一定会救你脱离苦海，不再被鬼魅纠缠。”

    面上露出喜色，“烦请老先生出手”

    陈总双手合十，两人齐激昂道“烦请老先生出手”

    音响彻病房之中，雪龙王勉为难地点点巴，“我师父今日正巧在医院里，你准备准备，我这就请他进来。”

    陈总和韩昭都很高兴，没到雪龙王的师父竟然也在医院里，待他离开之后，韩昭接连几日的怨气一扫而空，春风意。

    “扶我坐起来，我要向老先生示好。”

    “这刚做完手术，没关系吧”陈总扶着他手臂，撑着韩昭颤颤巍巍从病床上坐起来。

    韩昭笑着摆摆手，意味深长地道“陈总，你说在圈里，么最要么”

    陈总笑了，随即娓娓道来“一运气二实力三资源口碑，这不大家都知道么”

    “还有一。”

    “么”

    韩昭慢悠悠吐出两个字“人脉。”

    陈总深为然，立即白韩昭的意思，“你和雪龙王的师父拉近关系”

    韩昭赞赏地望一眼陈总，笑吟吟地道“你，雪龙王已是玄学大咖，富商圈多人是他的弟，若我能和他的师父沾上关系，这些人脉岂不是手到擒来”

    “还是你的周到啊”陈总不不佩服韩昭的智慧，短短的几分钟竟然到了这一层。

    韩昭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往门口一步一步艰难挪去，“不止是我，为了星程公司的前途，你也要和雪龙王的师父沾上关系。”

    陈总心里很紧张，“我是不是跪在门口拜师”

    “太浮夸了，老先生这的人见多了，反倒会给他留贪图名利的印象。”

    韩昭拉开病房门，躬身双手抱拳，扯动尾椎骨疼他一哆嗦，强压着不适道“待会你就和我一起念，弟某某，见过老先生”

    陈总有了信心，不禁意地笑起来，“这温故身上的鬼了，他岂不是要被果乐传媒退货，到候要落在我的手里，我要他好看”

    “我是为了温故好，并不是要害他。”韩昭一本正经地纠正。

    陈总嘿嘿一笑，“对，我也是为了温故好。”

    两人不再交谈，专心致志地等待老先生的到来，良久，寂静的廊上传来平稳的脚步，越来越近。

    门外，雪龙王语气虔敬地说“师父，就是这间病房。”

    韩昭深深躬背，一双一尘不染的黑色马丁靴映入眼帘，浅灰色的牛仔裤束进靴里，显小腿笔直瘦削，干净利落。

    愣了一，他才犹豫着道“弟韩昭，见过大师父”

    “呃弟某某，见过鬼啊”

    突然一刺耳凄厉的嘶叫破空，陈总踉跄后退，脚跟绊在椅腿，向后仰倒在地板上，嘴里吱吱哇哇地乱喊“有鬼啊鬼啊”

    韩昭正抬起头，听到熟悉又陌生的音淡然地从头顶传来

    “何处有鬼”

    “温故”立在门口，微皱眉头，目光幽邃探究地望向陈总，见到韩昭后，他颇为意外地挑眉。

    韩昭意识咽一口口水，畏惧地向后退一步，用力给元九渊身后的雪龙王使眼色。

    雪龙王挠挠花白的头发，非常疑惑韩昭和陈总的态度，“师父，你看看，这有鬼么”

    师师父

    陈总的尖叫戛然而止，与韩昭一起陷入长久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