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第 46 章

作品:《偷风不偷月

    楚识琛是被项明章拖走的。

    上了车, 楚识琛不舍地望着的方向,到机场上了飞机,起飞腾升, 他殷殷地望着舷窗之外。

    高空云海奔涌, 亦如他无法平复的心潮, 在目睹的一切对他而言终生难以忘怀。

    项明章没料到楚识琛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问“还在激动”

    楚识琛觉得但凡遮掩一分都算是亵渎, 回答“嗯,非常激动。”

    项明章的脑海中闪过广场上的黎明, 旭日东升,楚识琛在早霞和秋风里落泪。

    那般模样,那副神情,真挚与悲切交织, 不像失忆后的空茫无状,更像万端千绪齐发,在凡胎的躯壳里静默地崩溃。

    亦不似芸芸观光的旅客,仿若过尽千帆的归人。

    项明章陡地想起那一句呓语不是楚识琛。

    转念又觉荒唐, 他命令大脑“终止程序”,拿出没读完的诗集翻开。

    楚识琛久久对着缥缈云层,脖颈都酸了, 忽然想起还没跟项明章道谢, 扭头一瞧,项明章颔首闭目睡着了,小桌上平摊着诗集, 一只手压在书页正中。

    航班太早, 机舱内俱是或沉或浅的眠息, 楚识琛轻轻捉住项明章的手腕, 提起来,然后将桌上的诗集抽走。

    突然,项明章反手抓住他,睡梦中仍保持警觉。

    楚识琛进退维谷,过道另一边,孟总监动了一下朝这边看过来,楚识琛条件反射,“刷”地抽回了手。

    项明章手臂垂落,醒了,惺忪地问“怎么了”

    楚识琛拿着书,说“没事借我看看。”

    还剩一个多钟头的归程,楚识琛安静看书,人在万尺高空浮游,伴随虚虚实实的抒情句子别有一番意境。

    快读完时,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几张便笺,每逢外出会随身带着,比起手机备忘录,他更喜欢用笔记下来。

    空乘提醒,飞机准备降落。

    项明章补了一觉恢复精神,问“看完了”

    “嗯。”楚识琛说,“直接装包里吧。”

    飞机安全着陆,从航站楼出来,阴着天,空气比北京湿潮许多。

    今天不必赶去公司,各回各家休息调整,项明章朝街边扫了一眼,说“孟焘,你先打车走吧。”

    孟总监招手叫车,说“项先生,楚秘书,那我先回了。”

    街边停着一辆号牌吉利的劳斯莱斯,是静浦项家大宅的车,司机等候已久,说“项先生,总经理派我接您去医院。”

    总经理是项環,车门拉开,项明章问楚识琛“累不累”

    楚识琛摇摇头,陪项明章一起上了车。

    项行昭住在一家高级私立医院,一整层病房没有其他病人,几位董事过来探望,在病房隔壁的会客室里喝茶。

    助理来通知“项副总出差回来了。”

    大家纷纷等在走廊上,项明章带着楚识琛一起出现,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不知是理亏无言,还是倨傲得不需要跟谁交代。

    项明章径直进了病房,客厅里项琨和项環都在,项如绪背着包,估计是请了假从公司过来的。

    楚识琛关上了门。

    项明章叫道“姑姑,大伯。”

    项環描着淡妆,遮不住沉郁的脸色,问“刚下飞机”

    “嗯。”项明章说,“我先去看爷爷。”

    “你爷爷在睡觉。”项琨在沙发上坐着,眉宇一团黑云,“你爷爷不会一直睁着眼等你,你要是也等

    不及,可以走人。”

    项明章姿态挺拔,说“我等爷爷睡醒。”

    项琨道“那真是辛苦你了,你独立操持一间公司不容易,那么忙,忙得什么都顾不上,顾不上听电话,顾不上取消出差,大概哪天会顾不上你爷爷的命。”

    项明章说“大伯,这话会不会太严重了”

    项環问“你爷爷在里面躺着,你觉得不严重”

    项琨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老爷子多大年纪了中风,脑退化,每天靠中药西药一起养着,你不当回事的小病小灾,对他来说都是可能挺不过去的冒险。”

    项如绪一向当和事佬,这次也不帮忙了,说“明章,爷爷万一有什么不测,就算你挣到天大的项目又怎么样,你后半辈子都会后悔。”

    项琨质问“项明章,你会后悔吗”

    项明章没有正面回答,说“我不会让爷爷有事。”

    项琨一声嗤笑“你爷爷在睡觉,听不见你的好听话,既然自诩孝顺就装得像一点,不要人前扮贤孙,人后原形毕露”

    “行了。”项環说,“错了就认,都别吵了”

    项明章说“那要看大伯肯不肯。”

    “你还记得我是你大伯”项琨怒道,“你是我亲侄子,平时张狂我懒得跟你计较,这儿不是公司,不是你能拿权势说话的地方,你叫我一声大伯,我就替他们管教管教你”

    项明章轻昂下巴“他们是谁”

    项琨说“你爸妈。”

    楚识琛冷眼旁观,大户人家里的龃龉并不罕见,项明章稳重成熟,该怎么承受不需要外人操心。

    但这一瞬,项明章沉下脸,额角青筋跳动,仿佛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隔着玻璃门的治疗室里是项行昭,一墙之隔的走廊上是各位董事,项明章来迟是事实,如果控制不住跟长辈吵起来,里外惊动只会更加理亏。

    楚识琛一步上前,抬手按在项明章的脊背上,说“项董好像醒了。”

    大家立刻看向治疗室,项明章后脊微麻,压着他的手掌用了些力,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犹如一块掀起的逆鳞被抚平。

    项明章换了副神色,说“我去看看爷爷。”

    病床上,项行昭平躺着,鼻腔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他一天要睡很久,但睡不踏实,轻易就会被惊扰醒来。

    项行昭睁开浑浊的双眼,不像平时那么空洞,反而异常专注,定定地看着项明章。

    “爷爷。”项明章弯下腰,又叫了一声,“爷爷,我来了。”

    项行昭凝视着他,良久,沙哑地“啊啊”,努力地抬起一只手,项明章双手握住,问“爷爷,你哪不舒服”

    项行昭说不清“明章,回,回来。”

    项明章温声道“我回来了,今晚留在医院陪你。”

    楚识琛说不清什么感觉,项琨有些话骂得没错,项明章背地里的确薄情,可此时祖孙情深,究竟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项行昭很快又睡着了,大家从治疗室退出来,项環说“老爷子需要多休息,病房有齐叔和护士照顾,都先回去吧。”

    项如绪担心再吵起来,说“爸,你去不去公司,我送你。”

    虽然项琨发作了一场,但没提项明章撒谎上飞机的事,估计项如绪给瞒下来了。项琨一走,外面的董事也一并离开了。

    天色灰沉,快要落下一场雨。

    从医院出来,楚识琛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医院距离楚家很远,他对项明章说“先送

    你吧。”

    上了车,项明章报上地址,但不是波曼嘉公寓。

    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路边,一排茂密的老树掩映着一片洋式建筑,楚识琛颇觉熟悉,然后看到了一面招牌,雲窖。

    是项明章带他来过的酒吧。

    楚识琛没点破,项明章今天够狼狈了,这么大个人被长辈责骂一顿,还差点失态,八成是来借酒消愁。

    下车前,项明章说“谢谢你陪我去医院。”

    楚识琛说“没事,不用谢我。”

    项明章道“回家好好休息。”

    楚识琛“嗯”了一声,门关上,对司机道“走吧。”

    项明章进了雲窖,零星有几桌客人在喝酒聊天,他走到专用卡座,没一会儿,许辽拎着一瓶酒和两只酒杯过来,在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下。

    项明章拨开袖口看了眼手表,说“不喝酒了,下午还要整理文件。”

    许辽问“去过医院了”

    “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项明章靠着软垫,放松地搭起一条腿,手指蹭到裤兜感觉少了点什么,“怎么样”

    许辽拿出一份报告单,说“肠胃毛病,不严重。”

    项明章展开看完,捏皱了丢回茶几上,他在机场就猜到了,要是项行昭真的突发恶疾,静浦大宅里的老仆会第一时间联系他,还轮到着项如纲来通知

    许辽问“被你大伯借题发挥了”

    项明章左耳进右耳出,无所谓,不过当着楚识琛的面被项琨教训,多少有些难堪。

    抓起桌上的冷水杯,这次不是青柠,改成了薄荷,项明章喝了一口“对了,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许辽说“你最近让我办那么多事,你指的哪一件”

    项明章烦道“星宇。”

    许辽的右眼尾缝过针,平时总垂着眼,说“办妥了。”

    项明章点点头“那就好,让他别再跟楚识琛见面,别再有任何联系。”

    说完,他仍嫌不够“再查一查还有谁曾经和楚识琛牵扯不清,谈过的,追过的,全都打发了,别哪一天冒出来跟他重温故梦。”

    许辽早就感到好奇,问“楚识琛是什么人”

    项明章说“我秘书。”

    “你秘书”许辽玩味道,“除了秘书,还有什么关系”

    项明章回答“目前没什么关系,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更不能跟他有关系。”

    许辽笑道“动真格的你还有什么吩咐”

    项明章将薄荷水一饮而尽,人真是矛盾,白水不够凉要加冰块,可是薄荷泡多了又觉得太清凉。

    他对楚识琛的感觉也是如此。

    现在的楚识琛和过去大相径庭,能力、谈吐、爱好都天翻地覆,项明章一面被吸引,一面疑虑,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丧失记忆,真的能和曾经分割开来变得完全不同吗

    他想了解楚识琛更多,越多越好。

    项明章沉吟着,说“我想知道几件事,楚识琛以前喜不喜欢玩表,尤其是怀表。他喜欢去什么类型的地方旅行,都去过哪些地方。他在国外留过学,念的好像是艺术,那有没有学过别的专业,比如经济。”

    许辽忍不住想调侃一句,抬起眼睛,目光却定住了。

    项明章道“怎么了”

    许辽问“那位楚秘书是不是一表人才”

    项明章一顿,顺着许辽的视线回过头去。

    卡座背后的几步之外,楚识琛面若冰霜

    ,手里拿着项明章掉在出租车上的证件夹,不知站了多久。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