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第 12 章

作品:《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老祖宗智慧,将咱们的一日按十二地支纪时纪月。”

    “咳咳夜里昏暗瞧不到日头,就需要咱们更夫打更报时。”

    “”

    酉时时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长宁街的顾家已经用过晚膳了。

    屋里,顾春来半倚靠在床榻上,细细的和顾昭交代着夜里上值需要留意的地方。

    “除了打更报时,咱们也得瞧瞧大街,看看是不是有那等鸡鸣狗盗之辈,做些不入流的翻墙偷窃之事。”

    “咳咳咳咳。”顾春来说几句就有些喘,还有些咳。

    他拼命的想要压制咳嗽,但这咳嗽又怎么忍得了,喉中就像是卡了一把粗砂,沙哑含糊。

    顾昭连忙起身,拎起桌上的大肚茶壶,斟了一杯清水。

    “阿爷,先不急着说,喝口水润润嗓子。”

    她爬上床榻,手握空拳,不急不缓的由下往上,替顾春来拍着背。

    过了片刻,顾春来缓过劲来。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顾春来摔到了腿和头,还未修养好,这几日倒春寒,前儿吹了点风,又有些风邪入体。

    是以,他这两日偶尔有些咳。

    顾昭不放心,“明儿叫唐大夫再来看看吧。”

    顾春来摆摆手,“不急,过两日得换药了,正好那时一起看。”

    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皱了皱眉毛,又将它往小桌上一搁。

    顾昭瞧见这一幕,诧异道,“怎么了,是水冷了吗我去灶间斟些热的过来。”

    “不忙不忙。”顾春来拦住顾昭,“水温刚刚好,只是清水没滋味,我不爱喝罢了。”

    “这样啊,可是大夫说了,您这些日子用着药,必须得少饮些茶水,阿爷暂且忍耐几天,等您好了,我给您泡壶好茶。”

    顾昭想了想,继续道,“正好那时我也发薪水了,我给阿爷买上等的六安瓜片。”

    “前些日子我打听雨楼经过,里头的掌柜泡了一壶六安瓜片,那味道,贼香”

    顾春来乐得不行,“好好,阿爷就等着。”

    他笑了几声,又伸手去扶脑袋,面露痛苦之色,显然,前些日子磕到的脑袋还未痊愈。

    顾昭将枕头调整好,让他靠得更舒坦一些。

    她见顾春来的精神头实在差,忍不住劝道。

    “阿爷,您先歇着吧,别担心我,我跟着赵叔做事,敲敲梆子巡巡街,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有赵叔看顾,应该没多大问题。”

    “话不能这么说。”顾春来微微板了脸,“你年纪小,跟着赵刀做事,本来麻烦他的地方就多,咱们自己多懂一些,做事顺畅,他瞧着你也不烦。”

    “孩子,你要记住,我们顾赵两家亲厚是亲厚,但再亲厚,自己立不起来,那人情也是越用越薄。”

    “是。”顾昭肃容。

    她对顾春来更是钦佩了。

    当真是人情练达即文章。

    顾春来缓了缓神,继续和顾昭说道。

    “别的事倒还好,咱们玉溪镇地方是小了一些,但民风也淳朴,你阿爷我十五岁从你太爷手中接下担子,到现在已经五十年过去了,还没有见过杀人越货这等恶事。”

    最多的,就是抓一些翻墙的,喝大酒的女色胡混的,大错没有,小错不断。

    “只有一点,你千万注意。”

    “恩,阿爷您说。”顾昭侧耳凝神去听。

    顾春来撩起耷拉的眼皮,语气放得低沉。

    “夜里昏暗,魑魅魍魉在夜色遮掩下行走,咱们打更人常年走夜路,难免会遇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你阿奶和我说了,摇竹娘那日,你和赵家小子就撞见了”

    他顿了顿,“是金家饿死的丫头”

    顾昭点了点头。

    顾春来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在惋惜金凤仙小小年纪便没了。

    片刻后,他继续道。

    “昭儿,你阿奶说了,你还和那丫头攀谈了这样不行,以后啊,你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事,千万记住,人鬼殊途,莫要多理睬。”

    “你要知道,人有人途,鬼有鬼道,心中坦荡,人鬼各走其道,这样才能相安无事。”

    顾昭“是,阿爷我记住了。”

    她偷笑了下。

    别瞧她阿爷说得深奥又正经,其实啊,他的意思就是让她见鬼的时候,千万装作看不见,躲远一点罢了。

    顾春来拍了下顾昭的脑袋瓜顶,“认真”

    顾昭“哎”

    顾春来“我们这一行夜里打五更,戌时开始第一更,亥时第二更最后寅时第五更,方才阿爷和说的,每一更,梆子敲铜锣的拍子和口诀不同,你都记住了吗”

    顾昭点头,“记下了。”

    她拿起竹筷子,在床榻边缘敲出每一个时辰的拍子,嘴里利落的将对应的口诀报出。

    “落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二更,关门关窗,防火防盗。”

    “三更,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四更,寒潮来临,关门闭窗。”

    “五更,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顾昭朝顾春来看去,笑了笑,“阿爷,我没敲错吧”

    “没错没错”顾春来欢喜,“,不愧是我老顾家的娃崽,这脑袋瓜就是灵醒,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顾昭哈哈笑了声。

    过奖过奖。

    说了这么多,顾春来有些疲惫了,在顾昭准备离开前,他又喊住她,交代了最后一件事。

    “昭儿,要是真的碰到不寻常的东西,寅时那一道更,不打也罢,或者迟一些打,等天光亮了,你再敲锣报时。”

    顾昭诧异“为什么”

    顾春来沉默了下。

    “五更天天色将明未明,是日与夜的交替,天地最是蒙昧时候。”

    “这个时候要是碰到不寻常的东西,梆子声响起,会惊到亡者的那样,鬼道和人途有了交叉,事情就麻烦了。”

    “什么麻烦”

    顾昭凑近,压低了声音,四处瞧了瞧,“它会跟着我回来吗阿爷有没有被跟过,后来呢,要烧纸送走它吗”

    “去去。”顾春来没好气的将顾昭的脑袋拨开,“阿爷和你说正经的,你听阿爷的就行,去上值吧,别让你赵叔等久了。”

    顾昭

    成吧。

    “我出门了,你和奶奶早点歇着。”

    顾昭出了东屋,老杜氏早已经将铜锣和梆子准备好。

    今儿天公作美,瞧着天畔的云彩便知夜里是晴朗的天气。

    要是雨天,她还得穿上蓑衣斗笠,木屐鞋子,想想便觉得累赘累人。

    顾昭手握着六面绢丝灯,转身冲老杜氏挥手,“奶奶,我走了。”

    老杜氏忧心忡忡,瞧着顾昭兴致盎然的小脸,又不忍泼冷水,只得扯了个笑模样。

    “哎,去吧,路上要听你赵叔的,好好做活,回来了奶奶给你做馍馍夹红肉。”

    “哎”顾昭欢喜的应下。

    所谓的馍馍夹红肉,是撒了芝麻的缸饼用热油微微炸了炸,饼皮酥脆,里头绵软有弹性,再配上酒糟烧制的三层肉,咸香可口极了

    这是大菜,不是逢年过节,老杜氏还不烧这道菜呢。

    因着这道馍馍夹红肉,顾昭还未上值便盼着散值了。

    顾昭和赵刀在长宁街东街汇合,两人一起往钟鼓楼方向走去。

    赵刀瞧了一眼顾昭。

    只见他穿着一件黛青色厚袄,手提灯笼,灯上坠着铜锣和梆子,一双黑棉靴瞧过去簇新又合脚,整个人精精神神的,就像是山间的小松。

    他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得这样,咱们一走就是一宿,别的不说,这鞋子得舒坦。”他继续往上瞧,目光落在顾昭乌黑齐整的发髻时,皱了皱眉,问道。

    “怎么不戴一顶毡帽”

    “有呢,带着了。”顾昭冲他笑了下,拍了拍腰间,“我怕热,毡帽戴了头上老是出汗,我先搁着,回头冷了再戴。”

    “成”赵刀将自己裹得严实,闻言点了点头,“带了就好,走吧。”

    夜空如洗,星罗棋布。

    顾昭提着灯笼,坠在赵刀身后,两人走在暗夜长巷中,月色将一大一小的影子拉得很长。

    都说金丹一粒定长生,此话半点不假。

    顾昭微微分神感知着丹田处的莹莹白光,那是她这段日子修炼太极七籖化炁诀,鬼炁化为祖炁,点滴甘露纳入绛宫,汇聚的莹莹白光。

    要让她说说绛宫在何处,顾昭也说不明白。

    那是一种玄妙的感觉,莹光非虚非实,非有非无,不在内也不在外,更像是居于心神所在之处,只等她修行数载,便能金丹换骨。

    顾昭想了想,试着调动绛宫处的一丝莹光,让其附着自己的眼皮。

    再抬头,原本黑暗的世界在她眼中,顿时大变模样。

    只见漫天黑暗中,星月交辉,月华和点点星力漫天而下,似流萤飞舞一般,整个黑夜被点缀得如梦似幻。

    视线再往下却不那么美好了,零星一些魂灵面无表情的游走在街上。

    面容青白,浑浑噩噩。

    此时,一个身穿白衣,四肢瘦削,约莫三十岁模样的死鬼朝顾昭和赵刀踮脚飘忽过来。

    它非常的瘦,全身只有臀部位置有零星半点的肉,木着脸,就像是一张发皱的老皮搭在骷髅架上,因为瘦削,它的脖子又细又长,鼻孔微微朝天,左右探着,似在搜寻人气。

    这是痨病鬼

    体弱之人最怕遇到这样的鬼,一旦被它寻到气息,轻则重病,重则丢命。

    顾昭心中一梗。

    没瞧见便罢了,瞧见了再和它交叉而过,实在是心里不得劲儿。

    她佯做弯腰捡东西,微微侧身避了过去。

    “怎么了”赵刀停住脚步,回头问道。

    顾昭“没,方才瞧见地上有光亮一闪而过,我还以为是铜板。”

    她挠了挠头,将一个有些羞涩和腼腆的少年郎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憨瓜”赵刀指着顾昭,哈哈笑了两声,“要是真有铜板,白日便被人拾去了,哪里还轮得到咱们”

    “走了走了,我瞧着约莫要四更天了,咱们回钟鼓楼看看漏壶,要是到了四更天,就得打更报时了。”

    “哎”顾昭跟上赵刀。

    玉溪镇的钟鼓楼,今夜顾昭已经跟着赵刀去了三趟。

    白日里,大家伙儿还能靠太阳估摸时间,夜里昏暗,时间只能从钟鼓楼的漏壶得知,再由更夫打梆子高喊时辰。

    玉溪镇的更夫有十几个,通常两人一组,像她和赵刀,负责的是临水街和翠竹街这两条街。

    当然,两条街走下来,往往已经大半时辰过去了,后头听到打更声时,时辰其实并不准。

    顾昭体内功法自然的运转,月华星光不断的被吸纳淬炼,疲乏顿解,整个人精神得很。

    赵刀瞧了一眼顾昭,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啧,不愧是年轻的孩子,精神头就是好”

    顾昭嘿嘿笑了一声。

    两人朝钟鼓楼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顾昭困惑“赵叔,像方才打更,头两回咱们先走了翠竹街,后面那一回,咱们先走了临水街。”

    “这一路走下来得要大半个时辰了,万一有人有要紧事,咱们没有报准时辰,会不会耽误事啊”

    赵刀“这事问到点子上了。”

    “寻常人家,夜里这个时候都在睡觉,他们知道个大概时辰就行,不管咱们从哪里先报时。”

    他伸出手指捻了捻,做了个数铜板的动作,贼贼的笑了下。

    “要是有想知道确切时辰的,他们会特意找咱们,花几个铜板意思下,让咱们先走他屋子在的那条街。”

    “不多不多,运道好的时候,一个月也能捞个百八十枚铜板,够我打一壶酒了,哈哈”

    顾昭

    原来,这就是她未来的油水啊。

    忒寒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打更的口诀,百度找的资料感谢在20220726 01:03:5920220727 00:2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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