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第 21 章(捉虫)

作品:《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戌时的梆子敲响, 玉溪镇陆陆续续点上烛火。

    翠竹街巷,两道身影被拉得很长,他们手中提一盏宫灯, 一面铜锣,腰间环一节竹节。

    “梆梆”

    “梆梆”

    “梆梆”

    一缓一快, 铜锣连击三次。

    顾昭侧头朝身旁的赵家佑看去,开口道。

    “好了, 戌时的梆子已经敲过,现在,咱们最要紧的任务就是巡街。”

    顾昭让赵家佑将铜锣收好, 指了指两人腰间别着的竹节,示意道。

    “接下来,你只需要时不时的敲敲这个就成。”

    “等时辰差不多时候, 咱们再去钟鼓楼那儿瞧瞧漏壶,然后再敲铜锣报更, 五更天过后便能散值归家了。”

    顾昭摆摆手“嗐,你也别太担心,跟着我走就行了。”

    赵家佑听得认真, 大块头的个子缩在顾昭旁边, 迈着小步子缀着往前走。

    那模样瞧过去有几分可怜。

    顾昭失笑“真这么怕啊, 其实我一个人也没事的, 要不你先回去吧。”

    赵家佑嘴硬, “不成, 怎么能让我赵家占你便宜呢在我爹好之前, 我一定天天跟着你。”

    顾昭“好吧。”

    反正害怕的又不是她。

    赵家佑有些新奇的敲了一会竹筒街,似是想起什么,突然抬头问道, “顾昭,要是咱们去钟鼓楼迟了怎么办。”

    顾昭踩着月色继续往前,闻言头也不回。

    “不会,我们打更人对时辰敏感,差不多时候,我就知道要去钟鼓楼了。”

    赵家佑切还打更人的直觉,你这才打几日更呀。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发现这么一恍神,自己就落后顾昭几步远,赵家佑打了个寒颤,连忙拔腿追上。

    夜色愈发的黑暗,忙碌了一日的人们,陆续吹了烛火,裹着被窝眼睛一闭,不知什么时候便坠入沉沉梦乡。

    周围一片漆黑,赵家佑瞧着那影影幢幢的屋舍,心跳愈发的快。

    他捏紧了手中的灯柄,耳朵旁是呼呼而过的寒风。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陡然心里一悚,不对耳朵旁的不是冬风,是有人在他耳边吹气

    气特别的阴,特别的冷,隐约中还有两分怪诞又饱含恶意的嬉闹。

    “嘻嘻,嘻嘻。”

    “好香啊”

    远远的,幽幽幢幢的鬼音伴随着喁喁风声,近了近了,更近了

    “咚咚咚,咚咚咚”赵家佑只听得到自己如擂巨鼓的心跳声。

    他的后背不可抑制的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顾昭,顾昭

    赵家佑嘴巴嗫嚅了下,他以为自己叫出了声,不想却一丝也动弹不得。

    不知何时起,他周围浓郁的夜色就像是流淌的黑雾一般。

    前方也不见顾昭,黑暗中的屋舍就像是张了大口的巨怪,只等着将他吞吃入腹。

    突然,他的胳膊肘被一只惨白的手抓住,还不待赵家佑惨叫,就听耳畔一声熟悉的声音。

    “家佑哥”

    随着声音响起,一切的荒诞和怪异就像是水幕一般退去,赵家佑瞪圆了眼睛。

    他,他这是活过来了

    顾昭

    就这么一错眼,这家佑哥居然自己走出人途,迈入鬼道,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赵家佑大口喘气,就像是条脱水已久的鱼儿。

    顾昭目露同情“你没事吧”

    “我有事。”赵家佑缓过劲来,眼里都是惊恐,“顾昭,我和你说,刚才有东西抓我了。”

    顾昭“我知道。”

    她的目光落在赵家佑右臂的衣袖上,那儿有几丝鬼炁。

    显然,刚才赵家佑被抓的就是这儿。

    顾昭叹了口气,语气真挚的劝道。

    “家佑哥,答应我,你以后还是好好的做功课,千万别接赵叔的班,你啊,就不是吃走夜路这碗饭的。”

    运道太差了

    顾昭伸手拂过赵家佑,上头残留的鬼炁被化去,赵家佑身上有些蔫耷的三团火,这才旺了一些。

    顾昭继续往前走,赵家佑紧跟其后,“顾昭,我刚才那是怎么了”

    顾昭解释“你太害怕了,再加上运道差了几分,人途鬼道产生了交集你就走错路了。”

    “咱们人都知道要挑软包子捏,你这样怕,不是等于自己敞着胖肚子,大声喊着让鬼来踩踩,看看你软不软嘛”

    赵家佑嗫嚅“我没有。”

    顾昭也不和他争辩,“一会儿咱们走完这条街,我送你去六马街。”

    “你先回去歇着。”

    此时离散值的五更天还早,赵家佑正待张口争辩,倏忽的身子一僵,脚下的步子也停了。

    顾昭也停了脚步。

    在两人前面,一盏红眼小鼠的灯笼浮在前方半空中,灯笼散着幽幽冷光。

    这边,顾昭和赵家佑也打着灯笼。

    一时间,两只灯笼和一只红眼小鼠灯笼相对,赵家佑这才看出,原来,他们灯笼的烛光,和那红眼小鼠灯笼的光是不一样的。

    他们的光是黄的,是暖的。

    而红眼小鼠灯是青中带着一丝冷,许是因为那细细描绘的红眼,灯笼中还透着一分诡谲的红。

    红眼灯笼似有些踟蹰,随即缓缓的飘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慢慢显形的金凤仙。

    “小昭哥哥骗人,你都没有去瞧凤仙。”

    在三步远处,金凤仙停住了脚步,她还是穿了上次的红袄子。

    元宵佳节时稍显单薄的袄子,这个时节穿却是正正好,只是她提着灯笼,露出的手腕骨细伶伶的。

    瞧过去平添几分可怜可爱。

    顾昭“真要我去瞧你啊。”

    金凤仙一窒,嘴上仍然逞强,“自然,上次咱们都说好了。”

    顾昭轻笑了下,不和金凤仙争辩。

    她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原来,自己和金凤仙还有几分亲。

    前几天,张氏听说顾春来摔了,拎了一篮子的鸡蛋还有几扎线面回了顾家,老杜氏虽然臭着脸,瞧着顾昭的面子,却也还是客气的给她打了一碗蛋茶。

    张氏见着顾昭两眼泛泪,不住的拿帕子擦脸,顾昭心里有些别扭,连忙安慰了她几句,好不容易才让她停了哭泣。

    两人闲说话时,老杜氏埋怨张氏将顾昭扮做男孩,张氏委屈,便说起了翠竹街金家的事。

    原来,金凤仙的娘是张氏远房表姐妹,两人闺中时往来密切,便是嫁人后,关系都还亲密着。

    金凤仙的爹出事,金家被吃绝户时,顾昭正好在张氏肚里,瞧见金家的惨事,张氏那时便暗暗下定决定,她肚里的这一胎,就算不是男娃,那也得是男娃

    这才有了顾昭一扮男娃就是十年这事。

    翠竹街。

    顾昭抬眼望去,这条巷子再往里走就是金家的旧宅,因为没人居住,这处院落显得有几分破败和阴森。

    金凤仙提着灯笼飘在旁边,赵家佑吓得面色发青,金凤仙捂着嘴嘻嘻笑,顿时飘得更起劲了。

    “好了,别吓你家佑哥”顾昭轻轻拍了拍金凤仙。

    金凤仙撅了撅嘴,一脸不甘愿模样,却也停住了乱飘的动作。

    金凤仙幽幽笑了笑“对不起了,家佑哥哥,是凤仙贪玩,不懂事吓到你了。”

    小孩稚嫩的声音有些尖,赵家佑打了个哆嗦,“没,没事”他吞了吞口水,放低了声音,“凤仙妹妹不必介怀。”

    嘤他这辈子最讨厌旁人叫他家佑哥哥了。

    哥哥妹妹什么的,黏黏糊糊的

    顾昭瞧了一眼金凤仙,视线又落在赵家佑身上。

    都说咬处有虱,怕处有鬼,此话显然不假。人身上有三把火,左肩、右肩、天灵盖各一把,俗称三花聚顶。

    三火旺盛即阳气旺盛,邪祟不沾五尺,鬼物轻易不能近身,但此时赵家佑心中畏惧,气势上先逊鬼一筹,这阳火自然是弱了下来。

    顾昭叹了口气,“走吧,家佑哥,我送你回去。”

    赵家佑这次没有拒绝。

    两人打着宫灯朝六马街走去,顾昭时不时的敲一敲竹梆子,喊上一句,“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在顾昭敲铜锣的时候,原先一直贴着她和赵家佑中间走的金凤仙,悄悄的往后缀了缀。

    赵家佑装作不经意的瞧了一眼,金凤仙起码离他们三十步远,他的的目光触到那团幽幽冷火,就像烫到一般,连忙缩回。

    “昭啊,她怎么又躲后头去了。”

    “因为这。”顾昭冲赵家佑扬了扬手中的铜锣,“我阿爷说了,在以前,咱们打更人又叫做驱鬼人,一般鬼物都是怕金锣的。”

    赵家佑嘟囔“那她怎么还跟来了。”

    “还不是怪你”顾昭瞪了一眼,“你一惊一乍的,方才人途和鬼道产生了交错,她可不是跟来了。”

    说罢,顾昭将自家阿爷说过的人途鬼道和赵家佑说了说,瞧着赵家佑那懵懂的样子,顾昭叹了口气。

    “赵叔都没和你说吗”

    赵家佑摇头。

    顾昭“成,咱叔心大。”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很快六马街便到了。

    顾昭见着赵家佑回了赵家,这才往回走。

    一轮弯月高高挂在半空,风嬉闹的卷过树梢,沙沙声中,一缕呜咽声似有似有。

    岸边的草还是一片的干枯,顾昭提着灯走过,脚下一片窸窸窣窣,倏忽的,她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

    “什么声音”

    金凤仙提着灯飘了过去,不过片刻又飘了回来,“小昭哥哥,那儿有个小孩在哭。”

    顾昭小孩

    “和你一样吗”

    金凤仙愣了愣,随即摇头,“他是人。”

    这声音有些低,显然有两分失意在里头。

    “小孩这时候怎么有小孩在外头”

    顾昭顾不上金凤仙的失落了,她环看了眼周围,这里一片的漆黑,在往下便是樟铃溪的江水,不论这孩子是怎么出来的,这时候在外头,那是八戒兄进汤锅,活要命了。

    “在哪儿,带我瞧瞧去。”

    顾昭捏紧了手中的六面绢丝灯,抬脚就跟上金凤仙。

    风在耳畔刮过,绢丝灯桑皮纸的那一面被吹得簌簌发响,顾昭踩着枯草堆爬过斜缓的上坡,站在河堤高处四处看了看。

    果然,在偏东的那一处,河边有一团隐隐约约的光团。

    顾昭放慢脚步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和金凤仙差不多年纪的男童,此时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着脸。

    他脚边搁一盏昂首抬蹄的小马灯。

    顾昭在河堤处瞧见的火光绰约,就是这盏灯火释放出来的。

    “谁”听到动静,谢郁子一下便站了起来。

    待瞧见顾昭灯柄上坠着的铜锣,他松了两分劲,嘀咕道,“是更夫啊。”

    谢郁子重新蹲了下去,一边往河里丢东西,一边继续抹泪哭。

    被无视的顾昭

    “小孩,你在这里干嘛夜深了,外头危险,你是哪家的我送你回去。”

    谢郁子不理人。

    顾昭皱眉瞧着他一下下的往河里丢草,仔细一看,那并不是草,而是一株株根茎犹带湿泥的芫荽,棵棵青翠,也不知道扔了多久了,小童手上染上了泥巴还有芫荽的汁水。

    芫荽滋味霸道,顾昭鼻尖隐隐被芫荽特殊的香气环绕。

    “他在祭奠他阿爷。”旁边的金凤仙突然开口。

    顾昭侧头看去。

    “真的。”金凤仙点头,“我刚才听到了,他在那里哭他阿爷,说这草是他阿爷最爱吃的,让他阿爷要吃多一点,吃饱一点。”

    金凤仙有些不解,“小昭哥哥,他阿爷是羊吗为什么爱吃这些草”她皱了皱鼻子,鬼脸有几分可爱。

    “这草臭死了。”

    顾昭臭吗

    其实还怪香的,尤其煮鱼的时候。

    她收回思绪,不忘替这男娃的阿爷正名,“这不是草,是芫荽。”

    “哦。”金凤仙似懂非懂,“这草的名字还怪好听的。”

    顾昭

    另一厢,谢郁子见不到金凤仙,他听到顾昭的话,点头抽搭道,“没错,这是芫荽,我阿爷最爱吃这个了。”

    他从竹筐中又抓了一把芫荽丢进河里,带着哭腔朝江面喊去,“阿爷,你快回来啊,我带了好多你爱吃的芫荽,咱们不是说好了,你要带大鱼回来给我吃么”

    “呜呜”谢郁子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顾昭这才发现,他的右脚有点跛,手上还有一些细细的伤口。

    她的目光朝江面看去,在不远处,一艘乌篷船随着水波微微漾动。

    倏忽的,顾昭想起了下午她见过的乌篷船,上头挂着小木雕,大娘们的声音在她耳畔漾起。

    “他船上的这些木雕说是家里的小孙孙练手之作。”

    顾昭低头看旁边眼睛哭成核桃样的谢郁子,喃喃道,“你是谢振侠的孙子啊。”

    “你知道我阿爷”谢郁子一下精神起来,两眼亮晶晶的朝顾昭瞧去。

    顾昭点头,“恩,下午你阿爹来取船的地方,就在我家附近。”

    “哦。”谢郁子眼里的光亮一下便下去了。

    顾昭“我送你回去吧,夜里这里危险,别让你阿爹阿娘着急。”

    “他们才不会急。”谢郁子眼里一下涌起了泪泡,“除了阿爷,他们谁都不会着急我。”

    他压低了声音朝顾昭低吼,就像是受伤哀鸣的小兽,细密刀口的手拽紧了裤腿。

    顾昭顺着他手的动作,低头看去。

    在那有些不合身的裤腿下,是他有些跛的脚。

    顾昭迟疑了下。

    谢郁子低下头,神情郁郁的开口,“哥哥你也看到了,我生来就长腿短,它是跛的,除了阿爷,家里没有人喜欢我。”他倔强的别过头,“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顾昭“那你也得爱惜自己啊,夜深了,水边危险着,你要是一个打滑,自己也得跌下去了,再说了,你阿爷在天之灵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我阿爷没死。”

    “我都听说了,今天那桑阿婆算了,我阿爷还没有死。”

    谢郁子朝江面看去,指着江面开口道,“他就在里头,只是不知道怎么回来罢了。”

    “我要在这里一直等他”

    顾昭想着下午桑阿婆请神上身后说的话,心里微微叹气,便是那时吊着一口气,这时又有什么好结果呢

    顾昭同样看向江面。

    这里头都是水,人在河水里能撑多久一刻钟,还是两刻钟

    顾昭好说歹说,终于将谢郁子送了回去,在分别时,顾昭心神一动,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倏忽的从谢郁子身上取了两滴血。

    “哎呀,痛”谢郁子猛地一握手。

    顾昭以炁拢血,往身后藏了藏。

    “快回去洗洗吧,河边多蚁虫,你刚才在那儿蹲着坐着,说不得是有蚁虫爬身上了。”

    谢郁子疑惑“是这样吗”

    天冷也这般多蚁虫

    “自然,快进去吧。”

    顾昭肯定的点头,若无其事的伸手和谢郁子挥别。

    往回走的路上,金凤仙突然鼻孔出气,冷哼了一声。

    顾昭诧异,这又是怎么了

    金凤仙踢了下脚边的石头,自然是踢了个空。

    “我都瞧见了,是你以炁夺他血了,还说什么蚁虫,男人都是骗人的东西”

    顾昭

    她一手揽着金凤仙的脖子往前走,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瓜,笑骂道。

    “你这鬼丫头小姑娘家家的,下次不许讲这种话了。还男人是骗人的东西才多大年纪啊,说这般沧桑的话”

    顾昭哭笑不得,“知道没”

    金凤仙“疼疼,知道了,松手”

    顾昭松开她,轻揉了下金凤仙的脑袋,“乖。”

    她往前走两步,发现金凤仙没有跟上,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笑得无奈。

    “走啊,怎么不走了”

    金凤仙瞧着前头几步远提灯的顾昭,清风徐徐,冰凉的月色洒在他的脸庞,他手中的绢丝灯放出暖暖的黄光

    无端的,金凤仙心里漾起欢喜之意。

    “小昭哥哥,等等我。”

    顾昭“快点。”

    红眼小鼠灯悠悠晃晃的朝前飘。

    六马街河堤边。

    一人一鬼各自提着一盏灯,橘黄和青幽的光团一前一后,树影婆娑,江风阵阵吹来,耳畔里有江水流动的哗哗声。

    顾昭心里很轻松,有些喜欢这样的悠闲。

    经过方才谢郁子哭泣的地方,顾昭的脚步慢了慢,谢郁子只拿了背篓回去,那儿还落着好些株芫荽,株株青翠新鲜。

    顾昭走了过去,弯腰将这一株株芫荽捡了起来,回头对金凤仙道,“这芫荽煮鱼可好吃了。”

    金凤仙点头,“是好吃。”

    小昭哥哥说好吃,那必须得好吃

    顾昭似在自言自语,“白拿别人的东西,总觉得有几分不好。”

    金凤仙学舌“是不好。”

    顾昭“是吧,你也觉得不好吧。”

    白拿旁人东西,这可是连鬼都说不好呢顾昭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将方才以炁笼罩的两滴鲜血托举在面前。

    金凤仙瞧着悬浮在半空中的血滴,面露不解,“小昭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顾昭“收了东西就要给谢礼啊。”

    说完,她闭了眼睛,回忆着午时见过的桑阿婆的动作。

    坎水多波急艮山不出其坤德合无疆顾昭脚下带起了气流,莹莹似有罡劲。

    遥遥的,她的心神越过六马街,越过鸭姆滩,虾儿岛樟铃溪江面中数个岛屿在她心神后,不断倒退。

    近了近了,越过虾儿岛,在一处石涧下的幽潭里,一个花白发须的老汉正泡在水里,一个透明的大泡包裹着他,就因为这,他才能在水里继续活命。

    幽谭水再往上,一只大鳖正趴在大石上,豆大的眼闭着,似在安寐。

    瞧着谢振侠那微微起伏的胸口,顾昭心中一阵激动。

    活着,这老伯还活着。

    如果说晌午时刻,桑阿婆是问鬼请魂,那么,融汇了太初七籖化炁诀的顾昭,此刻更像是将自己变成了鬼,变成了魂的存在。

    心若一动,便已过千山。

    那厢,青松树下白石上,安寐的大鳖似有所感,方脑袋上豆大的眼,缓缓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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