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第 26 章(捉虫)

作品:《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孙志耀笔走龙蛇, 他左手边凌乱的散着几张写满墨字的毛边纸。

    黄色的纸张上,墨字错落有致的落下,肥字有骨, 瘦字有肉。

    虽然笔触稍微急了一些,但这些字中有逎劲风骨,足以见其功力深厚了。

    顾昭的视线却不是落在这些颇具风骨的字形上, 她看的是情,是文章中蕴含的七情六欲。

    都说一篇文好不好, 看其中的情感便能知道一二。

    辞藻华丽而无情谓之空洞, 无病呻吟。

    朴实的文字却有可能因为书者的情感, 读来质朴感人, 娓娓动听。

    孙志耀笔下这篇文,定然能让人眼前一亮, 惊为天人

    无他,只见松木桌上撂着的惊堂木漾着黑雾,黑雾不断的朝砚台飘去。

    墨汁因为黑雾的加入,顿时更加浓郁了。

    而蘸着这种墨水,孙志耀只觉得泉思如涌,才情敏捷, 一时间,他薰薰然似饮酒,整个人都沉醉了。

    顾昭若有所思这些黑雾便是梦魇于梦境中吞噬的七情六欲。

    梦魇反哺孙志耀,让他笔下的文章能瑰丽旖旎, 惊天地泣鬼神。

    那孙志耀在听雨楼说书,对于梦魇种梦,他真的不知情吗

    背后有动静响起,周大千和周旦走了过来。

    顾昭收回心神, 她冲周大千点头,轻声道。

    “是,它确实在惊堂木上。”

    周大千和周旦连忙朝孙志耀看去,这么一看,周大千愣了愣。

    “志耀兄,你这是”

    周旦知道自家掌柜为什么这般意外,孙伯在听雨楼这么多年,向来自矜读书人的身份,那发丝便是刚睡醒时都不曾凌乱。

    哪里有过眼前这样的邋遢模样。

    孙志耀手中的笔戛然停滞。

    他暗地里吸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

    “周兄”

    “你和旦儿怎么来了”

    周大千看着孙志耀,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说什么呢

    二十多年的好友了,儿时更是同村的情谊,他想问惊堂木,想问梦魇的事想问这一切怪事,你孙志耀到底知不知道

    到最后,他什么也问不出口。

    周大千在心里叹了口气,半晌后,开口道。

    “志耀兄,我打算将听雨楼关了。”

    “啊”孙志耀面露诧异。

    “怎么这么突然是做噩梦那事吗周兄别急,过几天大家伙儿就该忘记了。”

    他起身将人迎进书房,面带羞惭,“寒舍简陋,让大家伙见笑了。”

    孙志耀的视线看向顾昭,又看向周大千,问道,“周兄,这位是”

    “这”周大千一时还没想清楚,他应该怎么介绍顾昭。

    顾昭冲孙志耀笑了笑,“孙伯好,我是蛋哥的朋友,跟蛋哥过来玩的。”

    孙志耀恍然,“旦儿的朋友啊,那别拘谨,到孙伯这里,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自便自便。”

    “来来,大家坐下说话。”他拎起桌上的大肚茶壶摇了摇,面露尴尬。

    “我这一坐下写点东西,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连茶水喝光了都不知道,你们等等,我去烧点热水。”

    周大千压下他要忙碌的动作,劝道。

    “别忙了,我们说几句话就走了。”

    孙志耀被压着坐了下来,面露担忧“周兄,你刚才说要关了听雨楼,这事你都考虑清楚了”

    “嗯。”周大千微微颔首,叹了口气,继续道,“茶楼里出了这等事,这听雨楼我便是想开,它也开不下去了。”

    “我想着过两天就将听雨楼盘了,回葫芦村种上两亩地,左右我也没个儿女,地里的出息够我和旦儿嚼用就成。”

    听到这,孙志耀的手微微动了动,臀下挪了挪,“盘店啊,要不要我帮忙问问,咳。”

    他端起茶盏想喝,随即想起茶盏里的清茶已经没有了。

    孙志耀搁下茶盏,掩饰性的说道,“太突然了,这消息太突然了,唉,真是可惜。”

    周大千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落在孙志耀犹带着墨汁的手指上。

    周旦有些急,他张嘴想插话,顾昭往他手上压了压,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周旦不甘愿的坐了回去。

    顾昭朝孙志耀看去。

    他和周掌柜年纪相仿,约莫四十来岁模样,乌发中掺杂着一些白,留着山羊胡子,瞧过去有些斯文的书生气。

    许是这两天疏于打理,面上显得有些乱有些脏,虽然喊着周旦旦儿,但眼里却有疏离,有一种两路人的大相径庭。

    周掌柜虽然会瞪会呵斥周旦,但他的眼里透露的情却是真的。

    顾昭心里叹了口气。

    这是周掌柜的朋友,不是她,也不是周旦的朋友,是好是坏,还是得由周掌柜自己看清。

    虽说相由心生,但也有一句话叫做深藏不漏,孙志耀瞧过去是风光霁月的读书人,但是人总有七情六欲,藏得了一时,怎么能藏得住时时

    周大千沉默了片刻,倏忽的开口道。

    “你很高兴吗”

    “嗯什么”孙志耀手指摩挲着茶杯杯沿,听到这话,脸上的愁苦差点都绷不住了。

    他诧异的朝周大千看去,一副震惊没听清模样。

    周大千“你没有听错。”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志耀,瓮声道。

    “听到我要将听雨楼关了,你这是在暗暗高兴吗”

    孙志耀喊冤,“周兄,咱们二十多年的朋友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是啊,二十多年的朋友了”周大千有些失神的重复了下,随即又站直了身板,朝孙志耀怒目瞪去。

    “你也知道我们是二十多年的朋友了,怎么,我要关门你还高兴”

    周大千指着孙志耀的鼻子骂道。

    “别一副我冤枉你的委屈模样,咱们当朋友也有二十多年了,你撅个腚,我都知道你是要屙屎还是放屁”

    “你敢说你没有高兴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一高兴,那手就会这样这样的瞄着杯沿。”

    周大千一把夺过桌上的茶杯,学着方才孙志耀的模样,细细又悠闲模样的描着杯沿。

    他学完后,重重的将茶杯往桌上一搁,手一拍桌子,对着孙志耀大力的呸了一声。

    “收收你这哭丧的脸吧,藏得了脸都藏不住尾巴”

    “猫给耗子哭丧都比你慈悲”

    周大千“装模作样的狗东西。”

    顾昭目瞪口呆。

    旁边的周旦也不遑多让。

    他慢慢的朝顾昭挪了挪,看着手中还捏着的扫帚,小声道,“昭弟,好像我这大扫帚是用不上了。”

    顾昭愣愣,“是用不上了。”

    她才说完,就见周大千四处看了看,视线最后落在周旦手中的扫帚上。

    他一把夺了过去,对着孙志耀就扫去,一边撵一边大骂。

    “我让你高兴”

    “我让你开心”

    “是不是给我的茶楼捣鬼了瞧我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在心里偷偷高兴了是不是”

    “让你高兴高兴得脸都忘记洗了,你就继续高兴吧,老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关茶楼呸”

    顾昭

    她瞧着两人且打且骂,从黄泥屋闹到院子里。

    鸡飞狗跳。

    一地狼藉。

    顾昭朝周旦看去,“蛋哥。”

    周旦还懵着“啊””

    顾昭“我刚才说错了,不是扫帚不需要,是你不需要罢了。”

    周旦心有戚戚。

    确实

    一个大伯的威力,已经顶得上十个八个他了。

    顾昭走到松木桌旁,目光盯着桌上的那方惊堂木。

    这是一方黑檀木制成的醒木,木制细腻,黑褐相间,最为特别的地方要数它侧身处。

    只见上头雕刻一尾蝴蝶,金纹黑身,两翼似上等的薄纱,好似翩翩一振,便有迷离的旖旎铺面而来。

    周旦也瞧着惊堂木,他多看了两眼,指着上头的蝶纹,惊讶道。

    “它,它就像是活着的一样。””

    顾昭点头“因为它就是梦魇啊。”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

    魇魔虽然是一缕魇炁,依托缠绕外物时,尤爱以蝴蝶的形象出现。

    周旦仔细的想了想自己做过的梦,恍然道。

    “难怪在梦里的时候,我就瞧见了许多的蝴蝶。”

    “唔,也不是蝴蝶啦,就是每一个娘子都尤为喜欢佩带有蝴蝶的东西像六娘的蝴蝶簪子,大娘团扇的小猫扑蝶,就连二娘子,她腰间的香包也是蝴蝶样式的。”

    “对了对了,还有四娘子,虽然她周身没有佩戴什么蝴蝶饰品,但那身紫衣行进间缥缈轻盈,现在想想,可不就是蝴蝶的大翅膀嘛”

    周旦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顾昭静静的看周旦。

    周旦结巴“怎,怎么了”

    顾昭忍不住了“蛋哥,看来你是真的很喜爱那六位娘子嘛。”

    每一个都观察得这般认真。

    “还,还好啦。”周旦憨笑,他怕顾昭又将那几只毛蜘蛛塞给他,连忙道,“我这是习惯成自然,你也知道,我是小二哥嘛”

    “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

    顾昭回过头,目光又落在那方惊堂木上。

    在她眼中,这方惊堂木上,那尾蝶时不时的振翅,有迷离的黑雾被扇出。

    顾昭庆幸这梦魇确实如她想的那样,并不强大,它更像是蹒跚起步的孩童。

    一旦它真的强大了,蝴蝶只需要轻轻振翅,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被它拖到梦境里。

    “在梦里,它能窥探人心,编织着人们最想要的那一幕,让你沉浸其中,即便知道是假的也不愿意醒来。”

    沉沦于梦,和黑夜抵死相拥缠绵。

    “最后会怎么样”周旦稍微往顾昭身后躲了躲。

    顾昭沉默了下。

    待七情六欲被吃光,自然只剩一具痴傻的皮囊,而编织了美梦的梦魇就像它翩然而至时一般,羽翅一振,翩跹离开。

    “死了还好,最怕就是生不如死。”

    说完这话,顾昭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朝惊堂木丢去。

    周旦瞪大了眼睛。

    只见本该是轻飘飘的帕子,倏忽的朝惊堂木疾驰笼罩而去。

    黑檀木簌簌震动,和松木相触发出急急的砰砰声。

    那厢,被周大千追撵的孙志耀瞧见这一幕,目眦欲裂。

    “不”

    “我的梦蝶”

    然而已经晚了。

    顾昭以心为令,炁为旗,炁随心动,目光沉沉的直视黑檀木。

    她打了个手诀,那方帕子倏忽的化作一片莹白光亮罩下,黑檀木中漾起似烟的黑雾,黑雾凝聚成一只翩跹的大蝴蝶。

    它羽翅轻轻一振,迷离的黑烟似箭矢一般朝众人钻去。

    “收”顾昭低喝

    随着这一声低喝,莹光光彩大盛,那一刻,帕子蕴含的力量,如山岳巍峨,江河奔腾。

    刚劲的风从一白一黑相碰之处激烈的涌来,周旦忍不住拿手去挡脸。

    他从衣袖缝隙处偷看顾昭。

    只见他绷着张脸,风将他的长发吹乱,清亮的眼眸一瞬不动的直视气劲涌来。

    举手投足间尽显高人的风范,端的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猛虎驱于后而不惊。

    周旦心神激荡乖乖额滴娘哦,他这是傍上胖腿喽

    须臾,众人只觉得耳旁有一声尖利啸声呼啸而过,不甘又怨恨。

    再一看,黑雾形成的蝴蝶已经被帕子笼罩包裹,似天罗地网一般。

    顾昭“好了。”

    她的手往前一扫,帕子倏忽一下蹿到手心,连同梦魇那声不甘的啸声一并掐下。

    院子里。

    周大千举着扫帚愣住了,“这就好了”

    周旦放下衣袖,目光崇拜的看向顾昭。

    “哥,顾哥,以后我就是你的旦弟”

    顾昭呃,蛋弟

    她连忙笑着推辞,“蛋哥不必如此,小弟惶恐。”

    周旦“不不不,还是你当哥哥,你当哥哥比较妥帖。”

    两人正在那儿兄友弟恭,那厢,被周大千追撵的孙志耀傻眼了,他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屋,一把抓起桌上黑檀木的惊堂木,喃喃自语。

    “没了蝴蝶没了。”

    他失魂落魄的从桌子旁滑了下来,跌坐在地。

    顾昭几人看他这般神情,又有什么不知。

    对于听雨楼的梦魇一事,孙志耀定然知情,甚至是他一手操办的。

    周大千扔了扫帚,抬脚走了进来。

    他将风吹散的手稿捡了起来,细细看了看,越看越是心惊。

    孙志耀的水平他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他能写出的好文采。

    周大千将手稿卷了卷,怒气冲冲的朝孙志耀拍去。

    “就是为了这个吧”

    “你给那什么梦魇梦境,它让你文采斐然你他娘的,为了这玩意儿,你这是连人都不做了”

    “还给我”孙志耀瞧着周大千手中的文稿,猛地扑过去夺了起来。

    周大千一个吃痛,顿时手松了,淡黄的毛边纸洋洋洒洒飘落半空中。

    “我的,我的”孙志耀趴在地上,嘴里念叨着,抖着手将这些纸张捡起来。

    倏忽的,他朝周大千咆哮道。

    “你懂什么你这么个粗人懂什么这是废纸吗这是锦绣文章”

    “你连喝茶都是假模假样喝贵的,你知道什么是品茗吗别以为穿了一身绫罗衣,开了一家茶楼,你就不是当初葫芦村宰猪的屠夫”

    周大千也生气,跟着嚷嚷起来。

    “是是,我是不懂,起码我知道做个人”

    “呸王八羔子的老东西”

    孙志耀还在那里哭自己的锦绣前程就这样被毁了,突然的,他的目光落在顾昭身上,连滚带爬的爬了过去,扒着顾昭的鞋子,哭得涕泪四流。

    “小道长,小道长,伯伯求你了,把梦蝶还给我吧,还给我吧,我不能没有它啊。”

    没了它,他还怎么写锦绣文章怎么去搏那一身官衣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本该唾手可及的前程啊

    顾昭看着他哭,待他声音小一些后,这才为难的开口道。

    “没了,你刚才也看见了。”

    孙志耀不相信,连连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肯定在你那帕子里。”他急急道,“就像是话本子里说的那样,收了妖精,高人要关它一段时间,然后以道家和佛法感念它,超度它。”

    “怎能枉造杀孽”

    顾昭“呃是这样吗”

    她是野路子出家,她也不懂哇

    她只知道暂草要除根啊。

    顾昭面容惭愧的将帕子掏了出来,抖了抖,摊手道。

    “真的没了。”

    八郎和她说过,梦魇一魔善窥人心,诡计多端,她怕夜长梦多,刚才就将它团吧团吧化炁了。

    孙志耀不相信,眼睛瞪着顾昭的帕子。

    顾昭“你要是想要就给你吧。”

    她将帕子塞了过去,反正她家里还有。

    孙志耀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帕子是素帕子,上头什么也没有,别说蝴蝶了,连蝴蝶的须须也没有。

    孙志耀死心了。

    周大千瞧他这样,真是又可怜又可恨,半晌,他恨恨的骂上一句,“活该”

    孙志耀抬头,“你知道个什么”

    “像你这样靠娘子嫁妆发家的人,你知道个什么”

    他转而又转向顾昭,指着周大千疯笑,“道长,你别被他现在这般人模人样的样子骗了,他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昭朝周大千看去。

    周旦气得要死,捡了地上的扫帚就要冲过去扫他。

    周大千伸手拦住,“说,让他说”

    “今儿我还真想要听听了,我周大千到底是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我”

    孙志耀“呸假仁假义”

    他挪着脚站起来,拖过旁边的板凳坐了下来。

    “我们俩同是葫芦村的,打小虽然不在一处玩耍,但也算是熟识,你说对不对。”

    周大千点头,“是,你是孙家地主家的小儿,打小就聪明,家里供着你读书,穿的是书生袍子,头戴纶巾,赏玩的是笔墨纸砚,而我是屠夫家的孩子,镇日里就在田埂瞎跑,抓抓蚯蚓,玩玩泥巴,和小伙伴扮一扮富豪人家。”

    “咱们俩一个天一个地,确实只能算是熟识。”

    孙志耀苦笑了下,是啊,曾经他也能算是天啊。

    而如今,却是连地里的泥巴都不及。

    四十有二了,一事无成,婆娘也没有讨,在往年乡亲的屠夫小子手下耍耍嘴皮,说说书,混口饭吃罢了。

    志耀,志耀,志在光宗耀祖,他没有做到,他活成了一个笑话

    孙志耀眼里有泪花,一时间厌恨可怜自己极了。

    孙志耀咬牙“那么,你敢在道长面前说,你我之间没有夺妻之恨吗”

    这话一出,顾昭和周旦嘴巴都张大了。

    哦夺妻之恨啊

    人生四大恨事,亡国之奴,灭门之仇,夺妻之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硬生生的挤在第三位呢

    两人齐刷刷的拿眼睛瞅周大千。

    周大千气急败坏,“你瞎说什么臻娘和你没关系”

    孙志耀不服“怎么就没关系了明明当初华家来葫芦村说亲,寻的就是我,结果硬生生被你截胡了。”

    顾昭和周旦互相看了一眼。

    就这啊,就说亲啊。

    两人一齐泄了劲儿。

    周大千满肚子怒火,“是,我承认华家当初瞧上的是你孙家,但你这人虽然是读书人,品性却不行。”

    “那日是你瞧着臻娘体胖,上门嘲讽了一通,两家的亲事这才没成的。”

    周大千想起臻娘那时受的委屈,心里还有些愤懑。

    孙志耀年纪轻轻时,读书便极好,学里的先生都说他以后举业会有出息。

    华家对女儿珍重,相看的都是富贵有出息的人家,甚至还放言了,说是到时会有一笔颇为丰厚的陪嫁。

    一个有财,一个有才,其实华孙两家,相互间彼此都是满意的。

    不想孙志耀瞧了华臻臻,却死活闹着不娶,嚷嚷着华臻臻是死肥猪。

    后来,因着孙志耀的抗拒,两家的婚事自然是泡汤了。

    华臻臻被孙志耀这般羞辱,郁气之下跑在河边扔石头,一不小心扔到了河里捉鱼的周大千身上,两人的缘分这才牵了起来。

    周大千说完前后缘由,忍着怒气,开口道。

    “臻娘已经过身,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我来,别攀扯她”

    顾昭瞧他身侧捏紧的拳头,显然对自己已逝的夫人情谊深重。

    孙志耀嘴硬“要不是你插了进来,我们还退不了亲,那时我爹回来压着我了,我们本来要去寻华家说和说和,要不是有你,我和华臻臻的前缘还能续上。”

    周大千气得脸都紫了,“荒谬”

    周旦嘀咕道,“孙伯,你好不要脸哦,咱们老话都说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好汉不夸旧时功,你嘞,这时候再说这事,真是死皮赖脸,难看了。”

    顾昭跟着点头,没错没错。

    因着这事记恨二十多年,真是不要脸

    孙志耀“你小子懂什么”

    “那华臻臻要是嫁了我,她指不定现在还活着呢,她啊,肯定是你大伯害死的。”

    周大千、周旦“你瞎说”

    孙志耀嗤笑,“我有没有瞎说,你大伯心里知道,那华臻臻嫁人后,人越来越瘦,眼瞅着是一日漂亮过一日。”

    “她手中有陪嫁,日子又这般有盼头,干嘛还要自戕她是脑壳进水了吗”

    孙志耀瞥了周大千一眼,凉凉道。

    “倒是大千,我记得你那时的运道差得很吧,做啥啥不顺,连家里的杀猪摊都干不下去了,那一日,你可是连手都剁到了。”

    他意有所指的朝周大千的左手瞧去。

    顾昭看去,果然,那儿一道积年老疤。

    周大千冷哼了一声,“旦儿,我们走。”

    他真傻,居然还想着孙志耀也许有什么苦衷,结果居然听了这么一堆废话。

    顾昭跟着周大千走了出去,都走出了院门,那厢,孙志耀还声嘶力竭的喊着。

    “道长,他也不是什么好货”

    “你被骗了,被骗了”

    车马上。

    临行前,周大千捏着手中的鞭子,冷不丁道。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对臻娘一直是信重爱重,没有一丝半点的对不起。”

    他顿了顿,继续道。

    “说实话,臻娘的死,这么多年了,我也一直介怀于心。”

    他的目光越过葫芦村,遥遥的朝那片青山看去,声音有些沉重。

    “那段时日,我确实是做什么事情都不顺,也许是因为这样,我疏于关心臻娘,这才没注意到她越来越沉默,现在想起来,她有时候看着我的眼神也不太对,似心疼又似亏欠。”

    “老话常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此话当真不假,也许是积攒了太多的心事,那一日,臻娘自戕了。”

    周大千垂头丧气,“没有救过来。”

    “我以前也常常在想,臻娘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事我真的是一直想不通,唉。”

    顾昭和周旦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顾昭“掌柜的节哀。”

    周大千摆了摆手,“都十多年前的事了,嗐,我早就走出来了。”

    “这听雨楼,是臻娘咽气前和我说起过,她喜欢听雨水落入樟铃溪江面时候的声音华家没有要回嫁妆,他们也不怪我我便用它开了茶楼。”

    周大千失落,“不想这生意却是越做越好。”

    “唉,看来,这人生真的是不能处处如意啊。”

    顾昭想起听雨楼里,周大千擦拭灵牌时的小心动作,迟疑了。

    真的走出来了吗

    周大千扬了扬马鞭,马儿吃痛,抬蹄朝前奔跑,带动车轮子咕噜噜往前。

    周大千“我说这么多,也是不想顾小友你误会。”

    顾昭还未说话,旁边的周旦忙不迭回道。

    “大伯,我绝对是相信你的。”

    “孙伯,哦不,那姓孙的胡说八道,我看他啊,肯定是想着大伯不开茶楼了,他盘过来接着开,到时银两他来赚。”

    “连说书先生都不用请了,找个小二哥就成”

    “什么大伯你害伯娘,那都是他瞎说的”

    “回去回去,正赶车呢。”周大千将他探出的头塞了回去,“你个糟心玩意儿。”

    顾昭笑了笑。

    半晌后,她说道,“我听人说过,桑阿婆问鬼一道出神入化,也许掌柜的可以请她帮忙,寻掌柜娘子上来叙一叙。”

    周大千叹气“早几年就找了,桑阿婆说了,臻娘她不愿意上来。”

    “算了算了,转眼我也要过半百了,再过个十几年,我自己寻臻娘问去。”

    周大千朝前看去,眼里有水光掠过。

    到时,他一定要问问。

    为什么要这样扔下他一个人,他们不是夫妻吗说好的白头携老,怎么就不算话了呢

    走前一句对不起,梦回午夜,却不见一次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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