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第 36 章(捉虫)

作品:《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顾昭一拉没拉动, 面上带上了两分诧异,又回过头来问道。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孟风眠静静的看着顾昭,没有说话。

    两人面对面, 顾昭将他的面容看得真切。

    这一看,不免心生赞叹。

    无他, 这人生得十分好啊,当真称得上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只见他约莫十七八岁模样, 身量颀长, 穿一身月白色的长袍, 腰间挂一方黑玉的环佩。

    在鬼道这样阴沉发灰的地方, 这一身清极雅极的打扮也是亮眼的存在。

    许是生魂离体,他如玉的面庞上透着一分茫然。

    顾昭啧, 怪可怜模样。

    她体谅的放轻了声音, 安抚道。

    “放心吧, 你还没死呢, 不过这里是鬼道, 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跟着我走吧, 我带你出去。”

    “鬼道”孟风眠面上有一瞬间的怔愣,重复了一声。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 清冽中带着两分的沉静, 就像是晨时山涧流淌而过的一道清泉。

    顾昭点头“是啊,你没发现吗这一片地方静得很, 天光也是蒙昧的灰暗,你看,你身旁偶尔有人影出现, 却也无人和你说话,”

    “大家都是在埋头赶路,那是亡者要去走黄泉路。”

    孟风眠顺着顾昭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这一片天光蒙昧灰暗,游魂麻木着脸朝前赶着路,每一个人身上都是死气沉沉的鬼炁。

    那他这是

    孟风眠抬起自己的手,上头有莹莹的光亮。

    顾昭见状,解释道。

    “这莹光是生魂的魂灵,咱们快走吧,在这里再待下去,就算你此时是生魂,回头也得变成死灵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

    “而且就像是人有好坏一样,一些死灵也是颇具恶意,它们瞧见你身上的生机自是会心生嫉恨。”

    “如此一来,它们便会特意捣蛋使坏,拖着你的生魂,不让你回体,等时间一过,你就是想回去都回不去了。”

    “多谢小哥相告。”孟风眠冲顾昭拱了拱手。

    顾昭“客气客气。”

    两人说话的空挡,周围的死灵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鬼影幽幽幢幢的朝这边涌来,魂灵麻木的脸上也有了诡谲的笑意。

    “嘻嘻,我闻到了哦,是生魂和活人的味道,好香哦”

    鬼音幽幽幢幢,不止一道声音,数道诡谲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到最后里头满满的都是迷惑人心的呢喃。

    “留下来,留下来陪我们吧。”

    “一起玩啊,留下来一起玩吧”

    “”

    鬼道灰暗的天光下,渐渐出现了数只挥舞的手,手发白又青灰,连指甲都带这不详的紫。

    顾昭冷哼一声,“一个个的就是学不到乖”

    孟风眠朝这个提灯的黑衣人看去,只听他埋怨了一句,随即伸手探向那盏有些老旧的绢丝六面灯。

    一只巴掌大的小人被抓出。

    小人穿着一身红衣,似鲜血一般的红。

    孟风眠的眼力好,他一眼便看到小人脖颈上挂着一截麻绳,长舌吐露,两眼暴凸,那模样要多邪恶就有多邪恶。

    更关键的是,这小人居然还会动

    孟风眠

    他的视线移到顾昭身上,脚下的步子也有些迟疑了。

    有这样的鬼娃娃,又在这种地方出现,这,真的是人吗

    顾昭将桃三娘提拉出来,拎在手指间朝四周晃了两圈,威胁道。

    “看见没,再来就是这个下场。”

    小鬼见着桃三娘的惨状,无不尖叫一声,鬼音凄厉似哀嚎。

    “快逃,是方才那杀胚”

    随着话落,各个鬼影顿时化作一道道浓郁的黑雾,闷头闷脑的四处瞎蹿。

    桃三娘望天生无可恋。

    她已经丝毫没有什么大鬼的脸面可言了。

    顾昭心满意足了。

    “老实一点。”

    她弹了弹桃三娘,又将她拎起塞进六面绢丝灯中,重新关好。

    顾昭继续往前,走出两步后才察觉出不对,回过头来不解的问道。

    “怎么了”

    孟风眠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继续跟上顾昭的脚步。

    两人一起往前走,鬼道中的风沙好似都带着悲怆的意味,呜呜咽咽的,就似鬼灵在啼哭。

    孟风眠仔细的打量了顾昭两眼。

    只见他头戴一顶斗笠,身上披一件黑色风衣,老旧的绢丝灯中映出温暖的橘光。

    面容笼罩在披风中瞧得不够真切,只看见斗笠下的侧颜白皙,听那声音分明还是小孩模样。

    倏忽的,孟风眠的视线又落回顾昭的披风上,莫名的觉得那披风有两分眼熟。

    唔,真的是越看越眼熟了。

    孟风眠迟疑怎么越看越觉得像他有过的那一件连系带处的长短好似都一样。

    顾昭抬脚往前走,冷不丁的,她听到孟风眠问道。

    “你是鬼道中的大鬼吗”

    “还是黑无常”

    顾昭愣了愣,随即乐了。

    “不是,我就一打更的。”

    她从腰间摸出一面铜锣,在孟风眠面前晃了晃。

    孟风眠的面容松了松。

    顾昭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拎出桃三娘的动作震慑了周围的小鬼,同时也吓到了这生魂。

    顾昭仔细的想了想。

    唔,方才那动作还真有些像恶人,还是一朝得志,趾高气昂的恶人。

    未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顾昭简单的解释了下。

    “我是巡夜打更的,走夜路多多少少会碰到一些动静,我便学了那么两手防身。”

    “刚才那只小人是一只吊死鬼,她自缢的麻绳机缘巧合下被一对兄弟捡了,正好兄弟中有一个是卖菜郎,那卖菜小哥是个做活细致的,手中卖的菜经常是洗了缠好。”

    “这不,他就想将这节麻绳拆了缠菜,正好最近又是藤藤菜好卖的季节。”

    顾昭摊了摊手,继续道。

    “缢绳对吊死鬼来说是命门的所在,她差点被那小哥害了,鬼物最是睚眦必报,所以趁着今夜夜色昏暗,便打算着要将小哥大卸八块了。”

    “我们巡夜打更的碰到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顾昭手中的灯笼晃了晃,示意孟风眠看过来,这才道。

    “你别看她现在小小只的模样,好似有些可怜的样子,方才夜里时候,她可是凶得很”

    孟风眠听得认真,最后只叹道。

    “更夫不容易啊。”

    顾昭“哈哈,那可不,太不容易了”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笑了笑。

    孟风眠眼里有了笑意,他平日里是寡言的性子,对着顾昭倒是话多了几分,许是合眼缘吧,孟风眠这样想着。

    他又多看了两眼顾昭身上的披风。

    如此相像的披风,兴许这便是缘分。

    “你受伤了吗”

    孟风眠的目光落在顾昭手腕处,目光一凝,那儿缠绕袖口的布破了个洞,周围的颜色也更加的暗沉。

    顾昭低头看去,不在意道,“哦,一点点伤口,不打紧。”

    孟风眠拿出帕子想要递过去,一时又迟疑了。

    顾昭“怎么了”

    孟风眠拧眉,有些不解道。

    “按你这么说,我是生魂入了鬼道,你是活人,那我这帕子递给你,等我们出了这鬼道它还存不存在呢”

    顾昭哈哈笑了一声。

    “这鬼道我也是头一回来,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完,她将手伸到孟风眠面前。

    “此言有理。”

    孟风眠兴致颇高的替顾昭将伤口缠了缠,利落的在上头打了个死结。

    人途鬼道交接处。

    顾昭侧头问道“看到你家在哪里了吗”

    孟风眠摇了摇头。

    顾昭麻爪了。

    这是在鬼道里瞎飘了多久啊。

    她想了想,低头从六面绢丝灯中翻出三根清香,孟风眠在旁边看着,清俊的面上带上了两分好奇。

    顾昭解释道,“你知道青鸟吧”

    孟风眠点头,“传说中西王母的使者,是只三足神鸟。”

    顾昭眼里浮现笑意“没错,青鸟向来有殷勤探看的美誉,我让它为你引路,这三根香火便是供奉它的谢礼,来,你的掌心拢过,心里默念三声回程路,一会儿它便会应声而来。”

    孟风眠多看了一眼顾昭。

    此时两人面面相对,顾昭扬起了头,披风的边缘松了松,孟风眠这才看清顾昭的模样,和他想的一样这还是一个小郎,面容有些单薄有些冷情,望来的眼神黑白分明。

    分明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

    孟风眠莞尔一笑,随即低下头,他学着顾昭的动作,伸出修长的手拢过那三柱清香。

    “是这样吗”

    顾昭“没错。”

    她说着话,手附上孟风眠那有些莹白透明的手,心随炁动,以心为令,以炁为旗元炁引入孟风眠的生魂中,那一瞬,孟风眠原先有些透的魂都凝实了一些。

    接着,孟风眠只觉得一股炁由心口处涌起,一股脑朝掌心蔓延而去,随即,他的掌心便出现了一道幽幽的火,火光腾的上扬,瞬间燃了那三根香脚笔直,香粉均匀的清香。

    顾昭收回手,“好了。”

    孟风眠惊讶了。

    他手中那三枝由他点燃的香燃烧得极快,白色的烟气在半空中凝聚不散,不过是片刻时间,烟雾中跨出一只长颈的白鹤。

    孟风眠看向顾昭,怀疑道。

    “青鸟”

    他又看了一眼烟雾笼罩的鸟影,瞧着这长脖子,不像啊。

    顾昭也是有些意外,“啊,怎么回事”

    她接过孟风眠手中燃尽的香脚,来回看了看,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悻悻道。

    “可能你比较讨白鹤喜欢吧。”

    孟风眠无可无不可,白鹤便白鹤吧。

    “那它给我引路吗”

    孟风眠才问完这话,就见旁边那白鹤一声长鸣,顾昭和孟风眠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白鹤拍了拍翅膀,长长的脖颈歪了歪,看过来的小眼睛机灵极了。

    顾昭迟疑了。

    “看鹤公子的意思,该不会是叫你爬上去吧。”

    孟风眠瞧着那不过到他腰迹再往上一些的白鹤,脚下的步子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了,鹤兄客气了,我跟在你后头便成了。”

    他的话才刚说完,只见白鹤尖长的嘴张了张,一声鹤鸣贯穿长空,接着只见白鹤振翅,平地瞬间涌起了大风。

    顾昭抓着披风往眼前一遮,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白鹤朝孟风眠扑了过来。

    孟风眠命魂轻飘,被白鹤这么一扑,当下便要来个倒头栽,说时迟那时快,白鹤一个俯冲再一个振翅,孟风眠已经牢牢的被它驼在了背上。

    “唳”

    白鹤扬脖一声长鸣,一个拍翅,姿态优雅的朝天上飞去,就是它背上的孟风眠不够优雅,不过刹那间,这一魂一鹤已经到了半空之中。

    暗灰的天幕就似掉落了一粒碎石头的水面,层层波纹漾开。

    空间叠叠嶂嶂,不过是两个错眼,顾昭便不见那白鹤以及孟风眠了。

    “这位大哥应该能安全到家吧。”

    顾昭仰头多看了两眼,这才弯腰捡起方才搁在地上的六面绢灯。

    人的名字自生下来便由长辈赋予,年年岁岁下来,名字早已经刻进了人的骨血中,是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除了鬼怪魔物忌惮真名为人所知,人也忌惮名字被鬼物知道。

    一旦名字被鬼物知道,鬼物擅长迷心惑人,它便会仿着人亲近之人的声音,于夜色昏暗蒙昧的时候蛊惑。

    倘若人们没有察觉应声了,后果不堪设想。

    顾昭倒是不惧,但她也守着规矩没有问孟风眠的名字,孟风眠也同样没有开口。

    两人就像是有着默契一样。

    顾昭掉了个头,抬脚朝东面走去,突然她停住了脚步,面上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

    “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妥。”

    片刻后,顾昭猛的回头朝方才白鹤和孟风眠消失的方向看去,脸上大惊。

    夭寿哦这生魂燃香怎么引出了一只白鹤哦

    白鹤就白鹤罢了,偏偏离去的方向又是西边。

    顾昭面色古怪,这样一来一去,不就成了驾鹤西归了嘛

    不吉不吉。

    这意头可一点都不吉

    心里想着事,顾昭一脸忧心忡忡的踏出了鬼道。

    顾昭出来的地方恰好是涯石街。

    此时日头还未出来,不过天色已经亮了,顾昭将六面绢丝灯中的烛火吹灭,这才抬脚朝前走去。

    昨夜下了半宿的雨,涯石街到处湿湿嗒嗒的,天空放晴,放眼看去天空一片的蓝,东边飘几缕橘色的彩带云。

    此情此景,生机勃勃。

    顾昭深吸了口气,沁凉的风气从鼻尖一路钻到肺里,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哎哎,顾小更夫”背后传来一道兴奋的声音。

    顾昭回头,瞧见来人她不禁笑了下。

    “不想倒是我比你们快了一些。”

    来人是赵刀和黄家兄弟,三人老老实实的走人途,倒是不及顾昭在鬼道中的一个跨步。

    赵刀看到顾昭也是惊讶。

    “那生魂送回去了吗”

    “应该吧。”顾昭迟疑了下。

    赵刀也不在意,他皱着眉环看了下涯石街周围,一时没有说话。

    顾昭也跟着看了一眼,跟着沉默了。

    昨夜人途鬼道在涯石街交错,顾昭的柳条除了抽鬼,还抽了好些个大石头雕像。

    那些雕像在鬼道中破损,在人途中也能看出来有些许的不对。

    顾昭的目光落在院子里那尊鱼头龟身豹子手脚的石雕上,这尊石雕便是她抽毁的第一尊石雕。

    砂石雕像白中带着一分青,原先该是清正清爽的颜色,如今太阳一晒,倒似要化去一般。

    顾昭低头看自己的手腕,那生魂缠绕在她手上的白帕子也一点点的化去,如莹光消散。

    赵刀皱眉。

    黄家兄弟也跟着缩了缩脖子。

    说来招惹上那吊死鬼,好似还真和他们兄弟有些关系。

    顾昭拍了拍黄栋黄钦,安慰道。

    “虽然这事和你们有些渊源,那桃三娘怨你要拆她的缢绳,所以寻你报复,但那是她鬼物的想法,咱们作为人,还是要按人的想法去想。”

    “你只是捡了根草绳,没有错”

    “顾小更夫。”黄钦眼巴巴的瞅着顾昭,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顾昭顿了顿,不忘交代道。

    “人鬼殊途,它们的想法诡谲多变又偏激,一些忌讳的事情,咱们该忌讳的还是要忌讳的。”

    “就像捡草绳这事,我记得我小时候阿奶就和我说过了,路边的草绳那是万万捡不得的,你们家里人没说过吗”

    “嘿嘿。”

    黄钦黄栋两人相视憨笑了下。

    “说过说过,我那不是想着扎菜赚银两,一时忘记了么。”

    黄栋吭吭哧哧,“我瞧着他要捡,就忍不住想抢了。”

    顾昭和赵刀

    “下次可别这样了。”

    顾昭转头去看赵刀,问道。

    “叔,这涯石街的石雕怎么办啊。”

    “是不是得要陪银子啊。”

    听到银子,赵刀要跳脚了,当下就像被踩着尾巴的兔子,一蹦三尺高。

    “赔毛银子赔没钱”

    他看了一眼顾昭,语重心长道。

    “昭侄儿啊,咱们做人要老实,但是也不能太老实,你说昨夜那情况,要是没有你那手中的柳条大发神威,咱们一行人可就得死透透了,别的不说,被拉到鬼道的涯石街肯定也是不好了。”

    赵刀是明白了,虽说柳条打小鬼,越打鬼越小,但也要看看那柳条在谁手中啊。

    小鬼也就罢了,像昨夜那些鬼,他就算是将河边的柳条薅秃了,也不见得能打下一个两个鬼

    赵刀恨恨,“赔毛银子,我还得找周生财那老家伙补偿点银子呢,这涯石街是有些动静吗这动静分明是大了去了”

    他转头看向顾昭,开口道。

    “这事啊,昭侄儿你就别管了,叔会寻人说明白的。”

    一行话听下来,顾昭懵圈了。

    “那就,多谢叔了”

    赵刀拍了拍顾昭,豪情万丈,“就包在我身上了”

    石雕被太阳一点点晒化,涯石街的百姓一起来便发现了,大多数人脸上神情讳莫如深,并没有像顾昭想的那样惋惜自己的作品没了。

    涯石街。

    桑阿婆拄着拐杖,在小童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大家伙赶忙围了过去,七嘴八舌的就要说话。

    “桑阿婆,昨日夜里不太平”

    “是是,我也听到了,外头雨下得很大,依稀还有一些怪笑怪叫,后来还有打斗和惨叫声,幽幽的鬼魅声,嗐,我也说不来,反正是怪渗人的。”

    “我也听到了我也听到了昨儿我那屋还特别的冷,森冷森冷的,就像要冻到骨头里一样,我和我家那口子都不敢在房间里待着了,摸到堂屋里,有先人灵位在才感觉好一些。”

    “”

    桑阿婆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抬起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周围的人顿时停了吵闹,朝桑阿婆看去。

    桑阿婆撩起眼皮瞥了大家伙儿一眼,声音里都是疲惫。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昨夜大凶,老婆子我修行不够,昨夜便是出来也不过是添一道亡魂罢了,大家做的都对,像这样诡异的时候,更是要在家里待着。”

    她缓了口气,继续道。

    “起码家里有先人灵牌,有供奉的土地仙,灶神,紫姑”

    桑阿婆的目光落在那未化去的石雕上,声音沉沉。

    “眼下要紧的是这些石头像。”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面面相觑。

    周家的婆娘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桑阿婆,你的意思是以后还会这样吗”

    “会不会我也说不准。”桑阿婆的声音疲惫,愈发的显得老态龙钟了,“不过这些石雕像好一些被附了灵,通了阴,以后就更容易被灵附上了。”

    “啊,那怎么办啊。”

    “砸了,咱们只能砸了吗”

    桑阿婆沉思片刻。

    “那倒是不用,这样吧,你们回头到我这儿拿些符镇一镇,再晒一段时间的太阳,到时我再来看看。”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继续道。

    “到时要是还不成,那便只能砸了。”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想着也只能这样了。

    桑阿婆走后,有一户的老汉喊了家里的兄弟儿子帮忙,将那石雕搬上板车,几人合力推着朝悬崖边去了。

    有人不解“周家这是做什么”

    “嗐,你还不知道嘛,他周家婆娘胆子小,刚才你也听桑阿婆说了,这黄符镇一段时日还不一定有用,他们家便想着干脆将这石雕扔进樟铃溪中。”

    “正好这批石雕他当家的不满意,说是刻得还不够好。”

    “唉,老周是个有追求的人。”

    旁人一听便笑了,这哪里是说老周有追求,分明是说老周吹毛求疵。

    不过,老周的手艺确实是他们涯石街匠人里顶呱呱的,刻的东西那叫做惟妙惟肖,手艺不凡。

    “噗咚咚,噗咚咚,噗咚咚。”

    一连便是三个石雕落水的声音。

    涯石街靠着樟铃溪的这一面是个悬崖石畔,崖高数丈,怪石嶙峋,这一片的匠人做失败的石雕都是从这儿扔下。

    石雕和怪石相碰,时常是还未落入江面便已经碎成石块了。

    石匠这般做,也有取石于涯石山,归还涯石山的意思。

    听到这落水声,周伯临探头看了看,拍了拍腿喊道。

    “坏了坏了,今儿大水,这石雕好像是直接掉了下去,不知道要不要紧啊。”

    他后头的老爹周大磨连忙探头一看,今儿果然水大。

    周伯临着急,“爹,要不要找桑阿婆过来看看。”

    周大磨问道“确定是直接掉下去了吗”

    周伯临也不确定了,“刚才风大浪大,声音我也没听个真切爹,不然咱们再扔一个试试”

    周大磨瞪了他一眼,“馊主意”

    片刻后,周大磨拿出石锤和凿子,呯呯嘭嘭的将剩下的石雕毁去一些,这才冲儿子周伯临昂了昂下巴,言简意赅道。

    “扔下去。”

    周伯临吐槽馊主意你还不是照样用

    周伯临等人朝下扔石雕,周大磨看了看,半晌后松了口气,回头道。

    “没事,碰到山石了才掉河里的,走吧。”

    一行人抬起木板车往回走,车轮子咕噜噜的作响。

    石头崖下,樟铃溪的浪大大的拍来,水花打在涯石山嶙峋的山石上,瞬间绽开更大的水花。

    河底下暗流涌动,两尊光头模样的小童石头雕憨态可掬,随着水波微微滚动。

    在它们不远处,还有一条握金球的五爪金龙,兔眼,鹿角,牛嘴,驼头,蜃腹,虎掌,鹰爪,鱼麟,蛇身,无一处不栩栩如生。1

    祁北郡城,凤鸣街,孟府。

    “哎哟哟,这花雕酒真烈,味儿也正。”

    安山道长扶着脑袋,从酒醉中醒来,他的眼睛在扫过官帽椅上闭眼的孟风眠时,面皮猛的一僵,随即剧烈的跳动。

    “风眠哦是我害了你”

    安山道长猛地扑到孟风眠身上,掀了掀他的眼皮去看,果然,里头的命魂不见了。

    醉酒时的记忆回笼。

    安山道长贪喝花雕酒,喝得两眼醉醺醺,孟风眠劝安山道长少喝一点,瞧着他醉得不成人样,就要搀扶安山道长回屋。

    伸手就要将安山道长怀中抱的酒坛子拿下。

    安山道长哪里肯依。

    孟风眠自小习武,手上功夫不弱,只见他使了个巧劲儿,安山道长松了酒坛。

    孟风眠伸脚一接,以四两拨千斤的姿态将酒坛往旁边一踢,酒坛毫发无损,安山道长却发酒疯了。

    想到这,安山道长不断的拍自己的脸。

    作孽哦,酒就是个坏东西

    他打不过人就罢了,怎么能将孟风眠的命魂拍出去呢

    难道这孟家三公子英年早逝的命相是应在他这里的

    安山道长慌手慌脚的去摸三清铃,正待摇铃时,只听空中一道长鸣的鹤唳。

    白鹤落地,孟风眠看着安山道长以及坐在官帽椅上的自己,脚步顿了顿,随即抬脚走了过去。

    “唳”随着孟风眠睁眼,白鹤振翅昂头,在莹光中淡去身影。

    孟风眠“道长。”

    安山道长傻眼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三清铃,又拍了下自己的脸,喃喃道。

    “乖乖,看来这酒也不是坏东西嘛,别的不说,我这喝了酒,功力是愈发的深了,这还未招魂呢,魂就被我招回来了”

    孟风眠深吸一口气

    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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