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 第 69 章

作品:《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梆, 梆梆”

    “三更天,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下头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古朴又厚重的梆子声传得很远, 一慢两块, 唤回了顾昭怔楞的神志。

    她的手紧了紧白鹤的毛羽, 目光又朝下头看了一眼。

    此时三更天,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万籁俱寂,除了少数几户人家,所有人都吹了烛火。

    黑暗中, 那些管丝轻飘飘的浮动,漾着不吉的红光。

    顾昭指了个方向“鹤兄, 咱们去那儿”

    “唳”

    白鹤知意, 它仰长脖颈长鸣一声, 羽翅一振,顺着顾昭手指的方向朝城东飞去。

    白鹤飞得越来越低了,虽然不能再俯瞰,但视野却也更细致了。

    顾昭小心的瞧了一眼那管丝, 它好像真的是透明的颜色, 管壁似肉非肉, 而且有弹性。

    顾昭对比了两根一粗一细的管, 粗的那一根, 里头流淌的暗红液体更多, 隐隐有腥臭之味,细的那根,里头流淌的液体少, 又或者是没有。

    瞧过去像是在蛰伏一般。

    顾昭忍着欲恶之意,探手要捏一捏这管丝。

    不想这东西好似有知觉一般,它立马察觉到了危险,倏忽的绽开。

    暗红色的血裹挟着白腻细碎的管壁,猛地朝顾昭面门处袭来。

    顾昭不好

    白鹤急急的后退,顾昭手诀一番,面前平空的出现一条火龙。

    火龙以昂然的姿态迎上那散漫四溢的管丝和暗血,只听一阵“哔啵哔啵”燃烧的声音,远远的似有一声呢喃喟叹,轻声不轻不重,好似不痛不痒。

    顾昭惊魂未定的看着半空中掉落的灰烬,再看周围似管似丝的东西,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是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

    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被这东西沾染上就麻烦了。

    很快,顾昭便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了。

    白鹤带着顾昭避开那漫天飞舞的管丝,下头传来一声呼痛呼救,顾昭侧耳听了听,指了个方向。

    “鹤兄,救人要紧,咱们先去那儿”

    白鹤于半空中急急的掉转了个方向,随即俯冲而下。

    顾昭顺着声音寻了过来。

    这是一处院子,月亮倾泻着朦胧的月华,男子对着月夜狰狞着牙口,他的嘴角处沾了一块血肉,身下的人是他的娘子,此时正在呜呜的哭痛。

    “郎君,是妾身啊,不要不要吃了我。”

    男子咀嚼了下口中的那口肉,喟叹又满足。

    “我知道,娘子,我就吃几口,只吃几口好不好太饿了娘子,我忍不住了,对不起。”

    “你不是一向最看重为夫吗今儿还听你说自个儿胖了,娘子,你就分我几口肉吧,就几口为夫不贪多”

    “别怕,咱们很快就一样了。”

    女子呜呜哭着,“不,我不说自己胖了呜呜,好痛啊,几口也好痛。”

    “救命,救命啊”

    顾昭瞧得分明,她的伤口处从男子口中沾染了什么,那东西好似被血肉孕育,倏忽一下,随即慢慢的延长生长为似管似丝的东西。

    只是,此时这管丝纤细又透明,像发丝一般。

    它贴着男子脑处的暗红管丝,不断的往源头游弋,只等被那庞然大物接收。

    那时,女子的皮肉便不再香甜,她也成了她家夫婿一样的存在。

    顾昭震惊,“人瘟,这就是人瘟。”

    片刻后。

    顾昭抿了抿唇,一脸肃然,手中手诀不停。

    乾为天,风地观火天大有

    随着她手诀的翻飞,火龙朝那如丝如管的东西袭去,空气中一股皮肉燃烧的恶臭。

    顾昭以炁化风,扫开男子,从一人高的地方跃了下来,两步上前扶起了地上的女子。

    “你没事吧。”

    白鹤长鸣一声,站在顾昭身后等着。

    女子捂着伤口大哭,神情惊慌失措,显然是受了大惊吓,七魂去了六魄模样。

    顾昭瞧了瞧,她被咬的地方是手背,上头皮肉少了一大块,此时伤口狰狞,鲜血淋漓,颇为可怖。

    女子缓了缓神,看着顾昭大哭。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相救”

    “你别哭了,我替你看下伤口”

    顾昭拿出帕子,准备替女子包裹。

    她捧着女子的手,凝神仔细的看了看伤口。

    这样一看,果然看出了端倪。

    只见那破损的血肉中还有些许的管丝残留,它们就像芽孢一样粘附着女子的皮肉,蔫耷模样似在蛰伏。

    顾昭不敢大意。

    她掌间覆着一层元炁,随着掌心拂过,那芽孢被元炁包裹着,带了出来。

    女子慢慢的停了哭泣,惊讶不已。

    “恩,恩公,我好像没那么疼了。”

    顾昭将那芽孢焚烧,见它被毁成了灰烬,这才松了口气。

    听到女子的话,她随口应道,“只是暂时让你好受一点罢了,回头还是要找个大夫,正经好好瞧瞧的。”

    顾昭说完,将帕子在女子手上缠了缠,起身抬脚往回走了几步,去瞧那男子的情况。

    顾昭将扑地的男子翻了一面,她微微拧了眉,这时,只听旁边那女子一声惊呼

    顾昭看了过去。

    女子指着地上的男子,眼睛瞪得老大,因为震惊,她连伤心都忘记了。

    “相公,相公他怎地变成这般模样了”

    顾昭低头去瞧,没有瞧出什么不妥。

    呃,就是面皮老了一些。

    女子哀哀,“相公怎地变成这般老了”

    顾昭意外,“他不是一直这么老的吗”

    “当然不是”女子大声否认,“他要是这般老,妾,妾才瞧不上他呢”

    说完,女子又瞧了一眼男子,抬手拿衣袖遮住脸面,似有些害怕,又羞看地上男子的脸。

    顾昭

    敢情还是个看脸的娘子啊。

    顾昭认真的看了下地上男子的身子,他体内倒是没有那孢子样的鬼东西了。

    不过,仔细一看,他确实挺老的。

    方才那一下天色昏暗,再加上匆忙,顾昭并没有瞧清男子的样子,只不过,此时男子瘫软在地上,身上穿着一身湖蓝色的书生袍子。

    这等鲜亮颜色,向来是年轻学子的最爱。

    然而,这男子面容却是四十岁上下。

    顾昭问了问女子,“你家夫婿多大年纪了”

    女子轻声啜泣,“二十有一了。”

    顾昭悚然,她的视线又看向地上那男子,二十有一,那怎么这么老了

    中间十几二十年的年华去了何处

    莫名的,顾昭想到了那似管似丝的东西里的暗红液体。

    难道,这东西偷的是寿数

    多想无益,顾昭又安抚了女子两句,翻上白鹤,心事重重的继续往前。

    这次她不敢再轻易的动那丝管了,倘若说第一次是因为怕自己沾染上这东西,现在,她却是真的不敢妄动了。

    二十岁的年轻人被抽去寿数,他还能是四十不惑年龄。

    那五十,六十岁的人,他们被抽去了寿数,她贸然断了连接,那是真的救不回来了。

    顾昭让白鹤跃到最高的地方,她仔细的又看了看。

    这些管丝盘虬,却有密集之地。

    片刻后,顾昭指着最密的地方,开口道。

    “鹤兄,走咱们瞧瞧去,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在偷寿数”

    白鹤一跃,身姿灵巧的带着顾昭避过那些漂浮的管丝,继续一路朝城东方向飞去。

    这里是凤鸣街,几乎大半的街道都是王府的府邸。

    郡王府富贵,可见一斑。

    此时,王府里燃了数盏火盆,火光映得王府亮如白昼。

    饶是如此,众人仍然觉得阴冷。

    此地,似有森森鬼气。

    孟风眠面色坚毅,“让开,今日我是一定要见到父王与母妃。”

    安管家正待开口说话。

    “铮”利刃出鞘,刀芒乍亮。

    孟风眠“让开”

    安管家畏惧的看了一眼孟风眠,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位道长。

    “三公子稍等,我这就去通禀王爷王妃。”

    说完,安管家转身。

    突然,孟风眠沉声喊了一句。

    “丁于贞。”

    安管家的背影陡然一僵。

    孟风眠眼里一痛,“你不姓安,你是父王之前的管家老丁,丁于贞你,你怎么年轻了这么多岁。”

    “你和父王母妃,到底有何事瞒着我们”

    孟风眠顿了顿,眸色黯了黯,随即喝道。

    “祈北郡城的这场人瘟,到底和父王有没有干系”

    安管家回过头,神色木然。

    “三公子,你认错人了。”

    “丁于贞已经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小的是安平林。”

    孟风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再继续同他辩解。

    安管家的身影不见踪迹。

    安山道长沉着脸,“风眠小友,何必和这等孽障多费唇舌。”

    “你也瞧见了,城里人瘟的触须,另一头就是在王府里,这人身上就有好一些,他如今面皮年轻白嫩,就是偷了城里百姓的寿数,王爷王妃多日未见人,说他们不知情,如何说得过去”

    安山道长就差明说了,这王爷王妃就是幕后指使

    孟风眠的下颌骨紧了紧,握着刀柄的手,青筋骤起。

    “师弟,慎言。”

    “事情未见真相,万莫轻下断言。”

    这时,一道有些老迈沙哑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一位白眉白须的道长,他着一身黑白道袍,腕间搭一柄白玉拂尘,说话时语速不急不慢,自有一种老神仙的风度。

    这是安山道长的师兄,韩子清,韩道人。

    安山道长一向敬重自己的这师兄,当下便收拢起往日的不正经模样,肃容应道。

    “是,师兄。”

    孟风眠冲韩道人拱了拱手,道。

    “多谢道长出言相解。”他顿了顿,“不是风眠心存侥幸,只是为人子女,不想将父母想得过恶,倘若,倘若祈北郡城的这场灾祸,当真是父王母妃引起的,我孟家,定然会给祈北郡城的百姓一个交代”

    韩道人瞧了一眼孟风眠的胸膛,目光停留了片刻,随即不着痕迹的挪开。

    “无妨,人之常情罢了。”

    旁边,安山道长瞧着孟风眠也是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从上次樟铃溪一别,再见这风眠小友居然是这般情况。

    他寻到了师兄,还不待拿出罗盘让师兄修补,师兄掐指一算,瞧着祈北郡城的方向,沉声说不好。

    白虎啸天,恐有灾星作恶。

    两人赶来时,正见孟风眠拔刀,将一府宅的人关押。

    泼风刀锋利的刀尖有血滴落。

    安山道长想起孟风眠的批命,正待出声,却被韩道人制止了。

    两人附灵于眼,仔细探看,这才发现这祈北郡城多人身后居然生了触须。

    一路追到底,来的是祈北郡王府。

    安山道长叹息了一声,将手搭在孟风眠身上,轻轻拍了拍,算是安慰了。

    一炷香后。

    安管家出来了,他躬身道。

    “三公子,王爷王妃倦了,此时已经歇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铮”利刃出鞘。

    孟风眠拿刀抵着安管家的脖子,“带路”

    安管家还待说话,锋利的刀芒又进了一步,直接在他脖颈处压出一条血痕,鲜血凝珠,很快便侵染了安管家的衣服。

    然而,下一瞬,安管家脖颈处的伤口好似被细线缝合一般,肉眼可见的愈合了,别说是伤口了,就连鲜血都不见踪迹了。

    除了衣领处沾染的那点血渍,半点看不出安管家方才受了伤。

    孟风眠拧眉,“这是”

    “啊,被发现了啊。”安管家喟叹,再抬眼,哪里还瞧得出方才那畏缩的模样。

    他整了整衣襟,笑着道。

    “三公子,何必寻这道人过来”

    “您是王爷王妃的公子,王爷有的,你以后也会有。”

    “延年益寿,长生不死,富贵百年千年三公子,您是天上的云,何须怜惜地上泥人的性命”

    “你,你不惜福啊”

    安管家越说越激动,脸上有着对王爷和王妃狂热的推崇。

    他半点不顾自己脖子上的利刃,伸出手朝孟风眠踏出一步,喊道。

    “公子,你是我们孟家的三公子啊”

    孟风眠不为所动,手中的利刃也没有退开。

    这是一柄泼风刀,刀只有一面开刃,刀身微微有些弯,瞧着不起眼,刀刃却十分的锋利。

    孟风眠不退,安管家往前,刀口锋利,他的脖子一下便去了大半。

    饶是如此,安管家也不惧,他扶了扶脖子,不以为意的吃吃笑了两声。

    血一点点的少了,“咔咔”一声,安管家将自己的脑袋扶正,上头皮肉覆盖,他又是正常模样。

    孟风眠带来的属下有些畏惧的退了一步。

    安管家瞧到这一幕,嗤笑了一声。

    “三公子,你还不明白吗你的人对付外头被种菌的人可以,对付我们,那可是不行的。”

    他摇了摇手指头,志得意满模样。

    继而,安管家狂热的朝上举了举手,呼喊道。

    “跟着王爷吧,王爷会给大家太岁肉的,吃了它,咱们便能延年益寿,长生不死”

    众人哗然。

    听到这,孟风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咬了咬下牙槽,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嘶哑沉痛。

    “杀”

    随着孟风眠一声令下,原先还动摇的人立马行动了起来。

    安山道长和韩道人也出手了,府宅里的人或多或少的吃过一点太岁肉,瞧见动手了,他们倏忽的张开嘴,里头的舌头化作数个分叉,分叉上头似有一粒暗红的种子。

    这便是安管家口中的菌,一旦被种上,便似城里的百姓一样,嗜血嗜肉,为种菌之人养料和寿数。

    安山道长“不好”

    他急急的丢开一沓符箓。

    韩道人叹息一声,手诀翻飞,一道冰凌凌的寒气陡然蔓延,一下便将那分叉成网一样的舌头冻住。

    他拂尘一扬,眉目低垂,似有万般慈悲。

    “福生无量天尊。”

    随着他的话落,冰凌骤然绽开,蓝幽幽的冰晶落下,失去舌头的人捂着嘴躺在地上哀嚎。

    看着一个个人被孟风眠带来的人捆了起来,安管家眼里闪过畏惧。

    尤其是畏惧那白眉道人。

    “王爷王爷救命”

    “王妃救命”

    安管家转身便想要跑。

    这时,亭榭处湖泊里的水突然漾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停了动作朝那边看去。

    安山道长“什么情况”

    安管家狂热,是王爷,是王爷和王妃要出来了。

    无数的水花飞溅,整个湖泊的水瞬间腾空不见,接着,就见河底的淤泥簌簌抖抖,下头炸开,露出屋舍精致的模样。

    安山道长瞪眼,“风眠小友,不愧是郡王王府,你家这密室修得阔气啊。”

    孟风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没有理会安山道长。

    这个地方有密室,他也不知情。

    此时,他所有的心神都被下头那可怖的东西吸引住了。

    它是一大一小两团肥腻的肉,足足有丈高,白白腻腻的,那瞧不见的触须便是往这团白肉中送去暗红血液。

    “吨吨,吨吨。”

    “饿,还是好饿”

    空气中有液体吞咽的声音,还有男子和女子呢喃喊饿。

    孟风眠握着泼风刀的手,再次紧了紧。

    肥腻的肉团收缩又撑开,黏黏腻腻,一个人影的轮廓一点点的从肉团里出来了。

    先是四肢,然后是头

    孟风眠喃喃,“爹”

    虽然模样年轻了,身子骨瘦削俊逸了,孟风眠还是一眼便将这人认了出来。

    这是他爹,孟棠春。

    他侧头看相黏在一起的另一个肉团,难道,这里头是

    果然,似乎是要印证着孟风眠的想法,另一个肉团里出现了一个女子纤细的身影。

    孟风眠往前走了一步,“母亲”

    柳菲卿睁眼,她看着孟风眠,美眸里头都是怒意。

    “风儿,你又胡闹”

    听着柳菲卿这熟悉的数落,孟风眠恍惚极了。

    他看了一眼柳菲卿,眼下的她,瞧过去肌理细腻,发丝浓黑,原先脸颊处流失的肉重新挂了回去,香腮杏眼,瞪眼凶人也是带着一股娇俏之意。

    哪里是四五十岁的模样,分明不过二八年华,正值青春亮丽的女子罢了。

    孟风眠瞧了左边那个,又瞧右边那个,往日里习武摔打,吃了再多苦头也没有掉过泪的他,眼里有了水光掠过。

    “爹,娘”

    安山道长都动容了。

    这是怎的一个人间惨剧啊。

    韩道人花白长眉,虽然是耄耋之龄,但他是修道之人,眼睛仍然清亮有神。

    他拽着拂尘的手紧了紧,在孟风眠落泪的那一瞬间,目光瞥过他的胸膛处,视线微微停顿了片刻。

    “师兄,师兄”

    韩道人回神,“何事咋呼”

    他面沉如水,瞧不出所思所想。

    安山道长只道师兄也惊叹世间竟有这等邪物,当下便道。

    “这可怎么办”

    “王妃和王爷已然和邪物混为一体了。”

    安山道长此言一点也不夸张,瞧见手下的人被孟风眠命人绑了,祈北郡王孟棠春和王妃柳菲卿格外的愤怒。

    他们的脚没有着地,整个人像是后背粘在那白腻的肉球上一样,随着他们心神一动,那肉球似水一般朝前滑腻了几步。

    孟堂春沉声,“风儿,别太过分了”

    “城里庶民要出城,你允了,我可曾拦你了”

    “如今你带着道长来,是想要弑亲吗哼大逆不道”

    孟风眠难以置信了,祈北郡城的这场人瘟,源头竟然就在他眼皮底下,始作俑者,就是他爹他娘啊

    “爹,娘,这是为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丁管家不都告诉你了自然是为了长生大道,永享富贵了”

    孟风眠低吼,“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算什么永享富贵”

    “你们瞧过自己的样子没有啊你们这是在造孽”

    柳菲卿摸了摸自己的脸皮,不以为意,语气颇为欢喜。

    “瞧过了啊。”

    “我儿,娘此刻不美,不年轻吗”

    那两团白腻的肉面皮撑了撑,孟堂春慢慢的下来了,他背后的肉团一点点化去,就像是被他收到了背后一般。

    柳菲卿也收了那肥腻的肉,在白肉没入的时候,她张嘴微微喟叹了一声,瞧人时,无端的有几分惑人。

    两人往前走了一步。

    孟堂春:“我和你娘哪里不人不鬼了你们看,我们正常得很”

    孟风眠身后的侍卫握着刀柄,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往后退了退。

    这样正常模样的王爷王妃,瞧过去更诡谲骇人了。

    安山道长着急,“师兄,眼下该如何是好。”

    韩道人的视线落在密室的千工床上,那儿,一具森森白骨被铁链束缚着手脚。

    孟风眠同样看了过去。

    韩道人扬了扬拂尘,叹道,“这人身上有这孽物的气息,想来,此人便是风眠小友查过的,引起祈北郡城慌乱的小倌人了。”

    孟风眠还未说话,孟堂春便接话了。

    “不错,他叫做林中吉。”

    “是来祈北郡城寻富贵的。”

    “哈哈”孟堂春揽过柳菲卿,笑得得意。

    “待我夫妻二人修行功德圆满,我定然厚葬此子,追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为他的妻儿荫封,光宗耀祖,以此感念他为我带来太岁,此物上能长生,下能抵千军万马”

    “你们瞧见祈北郡城了吗我有太岁,种菌庶民,整个祈北郡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哈哈,以后我一路缠食,直逼京城,就连那金銮座椅上的陛下也是我的子民”

    孟风眠声音嘶哑“疯了,真是疯了”

    “道长,我爹娘他们还有救吗”

    孟风眠又回头看了一眼孟棠春和柳菲卿,眼里都是悲痛。

    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他阿爹阿娘他们不是这样的。

    韩道人叹息一声,“此物至邪,它能无限的放大人心底的,似沟壑,那是怎么填都填不满的。”

    “倘若我没有猜错,此物不是太岁,不,应该是说,它是墓中寄生出的半身,形如太岁,却与太岁功效天差地别的欲壑。”

    孟风眠重复,“欲壑”

    韩道人点头,“它形如肉状,攀附着石棺成长,那石棺里的葬者,定然是心有万千不甘,欲壑难填,即便是死去,他的灵魂也得不到安宁,一身骨肉化作这欲壑,攀附着石棺,一日日的成长。”

    直到重见天日,吞了这半城的百姓,以人血寿数壮大自己。

    安山道长着急,“师兄,那王爷和王妃”

    韩道人叹息“傀儡罢了。”

    孟风眠握紧手中的刀,哽咽不已。

    “求道长指点。”

    韩道人叹息了一声,他低垂长眉,收敛了眼里的万般思绪,再抬眼,里头一片坦荡悲悯。

    “倒是有一法,说不得可保王妃和王爷的性命,只是如此一来,风眠小友你倒是少不得要冒险了。”

    孟风眠拱了拱手,“道长但说无妨。”

    安山道长也催促,“师兄莫要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韩道人“此法名为引渡。”

    他的视线在孟风眠身上扫过,继续道。

    “风眠小友,我会以你的身子为符纸,再以朱砂绘下符箓,到时,你这身子便是天罗地网,我再将这欲壑引渡。”

    “你和王爷王妃有亲缘,你又是难得的七杀星命,欲壑贪婪,定会从王妃王爷身上,引渡到你的身上。”

    “到时,我以你体内的符文控制住它,再将其诛杀。”

    “如此,可保王爷王妃。”他顿了顿,“亦可保祈北郡城万千百姓。”

    安山道长有些忐忑,“师兄此法有些不妥。”

    “如此一来,风眠小友不是就有性命之危”

    “师弟,所以我说冒险了。”

    韩道人瞥了一眼安山道长,不徐不疾道。

    安山道长莫名的有些不安。

    韩道人捻了捻胡子,从怀中掏出两张符箓,递给了孟风眠。

    “此为雷霆符,你将其附在刀刃上,刀尖直捅王妃王爷心口之处,雷霆之力下,这欲壑方可灭去,只是如此一来,欲壑如那困兽,说不得会恶扑,它的触须还蔓延着半座城,到时,不单单王妃王爷命危,就是那些百姓,说不得也得被吸成了人干。”

    孟风眠看了看周围,他的目光落在那半满之月上,此时月色朦胧,好似长了毛似的。

    片刻后,他松了松手中的刀,目光看向韩道人。

    “道长,麻烦为风眠画符。”

    安山道长惊呼,“风眠小友”

    孟风眠抬手制止,“我知安山道长的心意,只是,此事毕竟是我爹娘引起的,祈北郡城那般多的百姓”

    孟风眠想起这段日子,父吃子,子吃母各种的人间惨剧,说不下去了。

    他不为爹娘,也得为郡城的百姓着想。

    安山道长叹息一声,不再出言了。

    孟风眠拱手:“麻烦韩道长了。”

    韩道人没有说话,他的眉眼沉了沉,目光落在孟风眠的心口处。

    玉溪真人,这一世,沾染了世间人情,人间百味,你的道心圆满了吗

    我且帮你看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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