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2章 第 82 章(捉虫)

作品:《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呼呼, 呼呼”

    分叉朝天挥动,麻人竿头顶的树叶相互摩擦,发出呼呼簌簌的动静, 更为骇人的的是,原先光滑的树干上似有人脸拥挤而出。

    树皮粗糙又带着黄褐之色,这样的人脸瞧过去就像是带着死寂之气,僵硬又诡谲。

    古施潘急忙站了起来,“不好有人动了村子里的麻人竿”

    顾昭看了过去, “伯伯”

    古施潘解释道。

    “当初, 我们不知道麻人竿吞噬尸骨,村子里还是土葬,这麻人竿便卷了村子里的许多尸骨在下头,它生得大,大家砍了其他树,有些怵这棵, 这样便留了下来。”

    后来, 村子不太平, 大家就更不敢砍这棵树了。

    又过了许多年,村子里修了祠堂, 大家伙儿商量了一通, 决定把这棵树也围进去。

    因为下头还有先人的尸骨, 祠堂点烛的时候,也能给祖先供奉一份香火。

    古施潘“这棵树年代最远,其他麻人竿要是出了事,它也会有动静,不成,我得去瞧瞧。”

    “说不得是长乐和大山那儿出事了”

    古施潘眼里闪过忧虑。

    顾昭连忙解释, “方才那两棵树我都贴了黄符,它们不会再动古长乐和古大山,活人种菌,麻人竿吸的是血气,一两茬菌菇于性命无碍。”

    古施潘愣了愣,“那这是什么情况”

    突然的,他想起了自己那老丈母娘,她一向护着宠着长乐,就是刚刚那般情况了,她还要向着长乐说话。

    难不成是她烧树了

    “不成不成,我还得再去瞧瞧。”

    古施潘提着灯笼就往外头跑去。

    顾昭正待跟上,不经意间,她的视线扫过大麻人竿上凸起的一张脸,陡然停住了脚步。

    “阿爹”

    顾昭被吸引住了心神,连古施潘出去了都没有察觉到,祠堂的木门晃了晃,发出了老旧的吱悠声。

    顾昭一步步的走近那株大麻人竿。

    它上头有数张不同的脸,有男有女,有老又少。

    许是时间已经久了,又或者是有祠堂的香火抚慰,他们的面容并不像顾昭方才瞧到的那几株麻人竿一样痛苦。

    树干上的脸,就像是旧时光里留下的面具一般。

    顾昭伸手,五指抚摸上了其中的一张脸。

    如果说,古施潘和她在记忆片段里瞧到的汉子有五六分的相像,那么,这株麻人竿上的这张脸,它和记忆片段中的汉子,一模一样。

    顾昭喃喃“阿爹”

    是千里迢迢,背着她出山寻大夫的阿爹他的尸骨也被卷到麻人竿的树根下头了吗

    顾昭的这一声阿爹很轻,本来岔枝摇晃,绿叶簌簌摇动的麻人竿,倏忽的,一点点的停了下来。

    顾昭的手摸着那张脸,她摸过那熟悉又陌生的五官,和活人的面皮不同,上头是木头粗糙的手感。

    慢慢的,这张脸好似要活了起来。

    它一点点的要睁开眼睛。

    顾昭从绢丝灯中抓出三根清香,燃香请魂,香条被点燃的一瞬间,猩红的光点亮了亮,随即灭去。

    顾昭怔楞了下。

    “没有魂。”

    她抬头继续看那凸起的树脸。

    也是,这般长久了,眼下这些,不过是麻人竿吸收了枯骨,留下的不甘又遗憾的执念罢了。

    到底是谁这般恶意的打扰亡者的清净

    顾昭的心里起了一阵怒意,她低头,伸手去捞六面绢丝灯,将里头韩子清的命胎掐了出来。

    他此时不过巴掌大,手脚被柳条束缚着,因为一直被冰火之炁折磨,整个命胎黯淡无光,半死不活。

    顾昭摇了摇命胎,声音绷得很紧。

    “喂,清醒一点你是不是来过涯石山的古家村韩子清不,还是应该叫你一声李道长”

    韩子清清醒了一些,神志从无尽的痛苦中剥离。

    他阴鸷的瞧了一眼顾昭,桀骜不驯。

    “小子,好胆就杀了我,老夫要是不死,早晚有你悔恨的一日。”

    顾昭撇嘴,“阶下囚就别说大话了,徒然惹人笑话。”

    “老实交代了,这东西是不是你在古家村种的”

    顾昭拎着韩子清的命胎,将他往那麻人竿面前一杵,同时拍了一张真言符过去。

    韩子清瞧着那长了人脸的树,倏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居然生得这般好了看来,当初可是放开了肚皮,好好的尝了尝那白骨的滋味。”

    顾昭咬牙,还真是这老道

    在真言符的符力下,顾昭知道了事情的缘起。

    原来,韩子清是修道之人,虽然,他的道走邪了,但修行中人的寿命,和普通人又是大不一样的。

    更何况,他还能以命胎寻替,偷了其它有资质童子的人生,略过轮回,直接夺舍。

    但是,他钟情的人就不成了。

    韩子清迷恋前朝的后宫妃子,妃子容颜老去,他以鸠占鹊巢的秘法,夺了其他美人年轻的容颜。

    然而,寿数一事,他却炼不出那长生的不老丹药。

    不甘心的韩子清不眠不休,红着眼睛翻遍了古籍,最后终于寻到了一味地材天宝的灵物。

    此物唤做菩提子,古籍上说了,这东西能生白骨,活人命

    凡人吃了它,脱胎换骨。

    菩提意味开悟的智慧,是涅槃,是向死而生的存在,那菩提子蕴含的灵炁能滋养神魂,下一世,今生无缘长生道的人,倘若有机缘,也能走上修行的道路。

    这让韩子清怎么能不心动。

    古家村祠堂。

    韩子清瞧了顾昭一眼,面有沧桑,他怀念了片刻那过往的时光,那是他青葱如毛头小子的岁月。

    半晌,这才继续道。

    “我翻遍了古典秘笈,简装出行,走遍万里河山,寻到了玉溪镇山里背儿寻医的汉子”

    “啧,玉溪真人不愧是玉溪真人,自己都要兵解了,还是这般慈悲心肠,居然连菩提子这等天材地宝也舍了出去。”

    说着慈悲,韩子清的面上却挂上了嘲讽的笑意。

    顾昭牙痒痒,“啪”的一下,一道元炁化为长鞭,直把韩子清的脸抽歪了。

    韩子清怒容,“你”

    顾昭“笑什么笑,丑死了”

    “还有,不是背儿寻医,是背女寻医,整这么半天,你连这点事都没搞清楚。”

    顾昭瞧着这命胎,面露嫌弃。

    韩子清敢怒不敢言,这山里汉子的娃娃,它是儿是女重要吗啊

    重要的是,这玉溪真人他不做人啊,那般珍贵的菩提子,给谁不好,给了个山里人家的死娃娃。

    顾昭嗤笑“不给那娃娃,难不成给你啊,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瞧上的那什么后宫娘娘,指定也是个混账东西”

    韩子清怒容“不许你这么说我的瑜娘。”

    顾昭

    瑾瑜,美玉也,从玉俞声。

    啧,真是又糟蹋了个好名字。

    顾昭的视线落在麻人竿上,瞧了这么半天,她也瞧出了些门道。

    “你种这麻人竿,是想重新结菩提子吧。”

    韩子清喟叹,“不错,小郎知我。”

    顾昭:

    多大的脸,还她知他

    明明是她聪明

    那厢,韩子清的面容也带上了苦涩,他明明心里不想说,然而,在那真言符的作用下,他心里亲近顾昭,顾昭问啥,他都老实的说了。

    当年,韩子清寻到了葫芦村,心中大喜,然而,他多方探查,确定这个村子已经没有了菩提子。

    用掉了,一定是被用掉了

    彼时,他还不叫韩子清,外人唤他一声李道长,他两手各拎着一只老母鸡出了村子。

    老母鸡聒躁,一路都在咯咯哒的叫着,似乎在嘲讽他那段时日做了白工。

    韩子清低头,面无表情的掐断了老母鸡的脖颈,心里越想越是愤怒。

    那菩提子,居然被这样粗鲁又愚昧的山里人用掉了。

    而时间过了那般久,用了菩提子的人,也早已经化作了枯骨。

    韩子清越想越不甘,最后寻来了麻人竿的种子。

    古家村祠堂。

    韩子清嗤笑一声,“他们叫它麻人竿可笑,这可是我寻的化骨藤的变种,专门化骨吸纳血气的,山里人就是山里人,没半点见识。”

    顾昭不耐,“对对对,你最有见识,毕竟,你可是摸到了皇帝老子的后宫,见识比我们大着呢”

    “不知廉耻的狗男女,真是瘸驴配破磨,天生一对儿”

    “我们确实不如你有见识失敬了。”顾昭敷衍又阴阳怪气。

    韩子清怒目“顾小郎,咱们说话归说话,你作甚又扯到瑜娘身上”

    顾昭翻了个白眼,“那咱们说话归说话,你作甚又说我们山里人家没见识了”

    韩子清怒,“我那是实话。”

    顾昭“我这更是实话。”

    两人都不退让,最终以顾昭抽了韩子清一鞭子做结。

    韩子清身上的真言符又亮了亮,他便是有万般的怒气,也只能继续和顾昭唠嗑。

    化骨藤会化去血骨,提炼白骨神魂血肉中的精气,韩子清洒下一棵化骨藤的种子,如此,它便如竹子一般蔓延,在周围数里处,长出数株的化骨藤。

    吸食白骨神魂,直至凝练出韩子清寻找的菩提子。

    韩子清面有遗憾“可惜我瞧了几年,也不见这菩提子出现,也不知道那神魂去了何处我看过村志唉,看来,吃了那菩提子的,就是那死娃娃了。”

    “也不知道玉溪真人说的另一方天地,到底是何处,七星连珠,居然是七星连珠,唉,这造化不是我等之辈能遇到的。”

    韩子清越说,神情越是低落,隐隐还有怨恨老天的不公。

    顾昭不理会,她继续问道。

    “那村民砍了树,后来不安生,也是你闹的动静”

    韩子清“正是。”

    顾昭思忖如竹子一般

    她从竹妖凤仙妹妹那里知道,一片竹林瞧过去竹子很多,其实只有一棵竹,那么,这麻人竿也是这样了

    顾昭的目光探究的瞧向祠堂中那棵巨大的麻人竿。

    另一厢,古施潘一出祠堂的门,才往前跑几步,就见村子南面有火光涌起,那是方才古大山和古长乐种尸骨的地方。

    古施潘一拍大腿,“坏了,老丈母娘真的烧树了”

    今儿夜里有风,时值秋日,正是草木枯萎,气候干爽的时候,这火要是起了,到时风一吹,他们这葫芦村可讨不得好。

    古施潘瞧了一眼火势,果然,南面一片的火光,瞧那阵仗,烧的可不是一棵两棵的树,难怪祠堂里,那株大麻人竿晃动的动静这般大。

    古施潘心里着急,扯起嗓子吼道。

    “走水了,走水了”

    “乡亲们,走水了,快起来救火”

    他拍了一户人家的家门,直接从篱笆墙上翻进去,将灶房里的铁锅掀起,锅铲在铁锅的锅底上敲着,砰砰作响。

    他一路敲,一路往村子南面方向跑去。

    听到动静,起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大家探头一瞧,也被火光吓了一跳。

    自古以来水火无情,一个星点的火光,要是忽视了,它可以烧毁一个村子,一座山,直到烧无可烧才停止。

    “快快,大家伙儿拎了木桶和盆子过去救火”

    “动作利索一点,好了,别整你那衣裳了,大晚上的整这么齐整给谁瞧救火要紧”

    这是性子急的山里婆娘。

    一时间,整个古家村都热闹了起来。

    大家伙儿一路朝村子的南面跑去。

    都是在村子里住这般久的人了,谁都知道,在南面的那片田里有一条水渠,水是山里落下的溪流汇聚而成。

    平日里,水渠里的水,乡亲们都是用它浇田的。

    这会儿灭火,打水的位置正正好。

    等到了村南,扛木盆和木桶的众人愣了愣。

    古大足意外“怎,怎么是这麻人竿着火了”

    “是,是啊,怎么这么多麻人竿起火了,真怪”

    村民们应和。

    原来,着火的均是麻人竿,按理来说,最不可能着火的便是麻人竿了,这玩意儿只有头部处有一些细长的树叶,其他地方俱是光溜溜的枝干。

    以前,村民们也不是没有伐过麻人竿,这东西内里和分叉的枝干都是实心的。

    这样的木头,最难烧起来了。

    但是,一旦烧起来,它的火也格外的旺盛,格外的难灭。

    惊讶归惊讶,大家伙还是抓紧了动作,你一桶,我一盆的去灭这些着了火的麻人竿。

    一株株燃着火的麻人竿中,有几株格外的诡异,它上头浮着人的面庞,或睁着眼睛,或半闭着,各个张大了嘴,似畅快又似痛苦的朝天呐喊。

    村民顶着热浪,一边灭火,一边议论纷纷。

    “又是大山”

    “对对,肯定是他,他又去树葬岗里头偷尸骨了,这家伙”

    “啊大家快瞧,这是大山的姑母天呐,他居然偷到了自己姑母的尸骨”

    随着一声惊呼,大家都沉默了一下。

    这时,一道年迈的老者声音沉沉响起,里头都是愤怒。

    “赶出去回头将他赶出去,咱们古家村不要这等数典忘祖的畜生”

    他花白又稀疏的头发盘了个髻在脑后,褶皱的脸上是山羊胡子,虽然腿脚不灵便,却还是拄着拐杖也来救火了。

    此刻,他尤其的生气。

    这话一出,顿时得到了众人的拥趸。

    “对对,大葫伯说得对,赶出去,把大山赶出去”众人义愤填膺,干活的动作却更快了。

    突然,前头的古大足指着一棵长了蘑菇的树,手指头颤抖,扯高了嗓子的声音都变调子了。

    “大山,是大山的脸”

    大家伙的动作一愣。

    此时已经灭了大部分树上的火了,这一片地方都是烟气的味道,诡异的是,那菌菇燃烧起来居然带着一股肉的香气。

    大家这才发现,这棵树下还有坑洞。

    众人一瞧,坑洞下头窝着两个人,奄奄一息。

    “天呐,是大山。”

    “长乐,另一个是长乐”

    “大山和长乐在下头”

    “他们怎么在这下头”

    有村民不解,立马被人扯了扯袖子。

    “快快,大家快灭了这火,救火救火先救火要紧”

    村民又忙活了起来,扑火的扑火,想要跳下去救人的汉子也有。

    古大足站在最前头,他出来的匆忙,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这下索性丢了另一只,露出比旁人更大的脚板。

    他丢了木盆,准备跳下去救人,突然,后背的衣裳被人抓住了。

    古大足回头,诧异了。

    “施潘哥”

    古施潘忌惮的瞧了一眼坑洞,里头是虬枝盘卧的树根,只见它们黑黢黢的,各个鼓鼓囊囊,就像是吸足了血气一样的蠕动了片刻。

    火势已经都被控制了下来,古施潘瞧了一眼这株麻人竿,上头有黑面的菌菇,这是新长出来的。

    他左右瞧了瞧,果然不见顾昭说的符箓了。

    古施潘神情戒备,“大足别下去,这玩意儿也吸人的血气,上头的菇是大山和长乐种出来的。”

    古大足心中一悚,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脚。

    下头的树根动了动,似长虫喟叹一般。

    古大足心里更怵了。

    “这,这施潘哥,这是怎么回事”

    古施潘左右看了看,在人群中瞧到了老丈母娘。

    郑氏对上古施潘的视线,猛地瑟缩了一下,手偷偷的要往后藏。

    古施潘目光如炬,一下便看到了她往后藏的手。

    黄纸朱砂是顾小郎说的黄符

    古施潘大步一跨,两下便来到了郑氏的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

    郑氏“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古施潘目光落在郑氏手中,那儿果然是一张黄符。

    “是你”

    他的目光就像是刺一样的刺了进去,直把郑氏瞧得哆哆嗦嗦。

    “是你放的火”

    这一次见面,他已经连娘都不想叫了。

    郑氏突然坐到了地上,捶地大哭,“我也不想的,我不是有意的,这树这般奇怪,早就该把它们烧了,就应该都烧了要不是因为它们,我的长乐也不会变成这样”

    “明明,明明明明他以前是孝顺又懂事的孩子的不不,他不会这样待我的,一定是这些东西蛊惑了他烧了,就该都烧了”

    郑氏踢踏的在地上乱踹,黄泥一下就沾上了裤腿,明明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妇人,愣是和小娃娃一样的无赖模样。

    她抬眸看着被众人救下的麻人竿,上头的枝干大半都焦黑了。

    憔悴的眉眼里都是狠意和恨意。

    村民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古大足迟疑,“婶儿,再有不行,你也不能放火啊,你喊咱们来砍了也成,秋日干燥,要是火漫开了,整个村子都得烧没了。”

    郑氏拍腿“我老古家的孩子都要没了,我哪里还管什么古家村烧没了没”

    众人心中一寒,看着郑氏的眼神也格外的不善了。

    郑氏不觉,她抽搭了两下,就开始和古施潘哭,哭麻人竿邪异,哭大山不做人哭古长乐心狠又不孝。

    原来,郑氏本来要背着古长乐去寻闺女儿古丽榕,走在半路上,古长乐幽幽转醒过来。

    “娘”

    “儿啊,你醒了”郑氏面上大喜。

    古长乐“恩。”

    他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又问道。

    “娘,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了”

    “都是那天杀的山外人,他居然这般心狠,真的就种了你和大山”

    郑氏神情愤恨,“还有你姐夫,那也是个没良心的,不帮着自己人,反倒帮着个外人”

    “可气死我了”

    郑氏将事情絮絮叨叨的说了说,车轱辘话翻来翻去,都是在骂古施潘不孝顺,不友爱妻弟。

    最后,她说累了,喘着气将古长乐往上托了托。

    “儿啊,你莫忧,我带你去寻你阿姐,让你阿姐好好的训一训你姐夫。”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左右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你先前真是犯傻,当真要寻什么菩提子,让你阿姐灌了你姐夫烈酒,回头什么话套不出来”

    “怎地要那般待你阿姐唉,糊涂啊”

    古长乐嗤笑了一声,“阿娘,你将阿姐想的太傻了,那等好物,她自然要留着了,给我这弟弟作甚给源然那小子不是更好那可是她的亲儿呢。”

    郑氏虎脸,“我是她阿娘,她能不听我的”

    古长乐“那是以前,她现在有了源然,可不是那一心一意对我的阿姐了,她有了自己的小家,有私心了,就阿娘你傻,还看不透这事儿”

    郑氏正待继续说什么,古长乐不耐了。

    “阿娘,莫说这个了。”

    “你你带我回大山哥那儿吧。”

    郑氏急了“还去那儿作甚长乐你是没瞧到,那麻人竿邪异着呢,它,它吸了你和大山的血气,结了黑色的菌菇,可怕着呢”

    古长乐打了个颤抖。

    他怎么不知道他知道得真真的他都记起来了

    眼下,虽然已经离开了坑洞,但是,他的皮肉里还有那入了骨髓和神魂的疼痛和痒意,只有挠破了,涌出无数的鲜血,那股痛意和瘙痒好似才能暂时停歇。

    片刻后。

    古长乐目光坚定了“阿娘,你带我回去。”

    “我不知道阿姐那儿是不是有菩提子,不过,我知道,这大山哥身上有红面菌菇。”

    他眼里涌起了狂热,“那红面菌菇吃了,我的身子就畅快了许多,大山哥身上有,娘,你带我回去求你了,求你了”

    郑氏原先不愿也不肯,但她耐不住古长乐的哀求。

    这是她肚肠里出来的孩子,是她老古家唯一的根啊,她恨不得给他摘星星摘月亮,他这般的哀求,她的心简直要碎了,怎么会不应下

    郑氏带着古长乐回去了。

    她将古长乐搁在地上,自己给自己鼓着劲儿,跳下坑洞去摸古大山身上的红菇。

    她顺利的摸到了,那诡异的树根没有动。

    郑氏将红菇丢到了坑洞上头,古长乐软着手脚,像饿了许多时日的疯狗一样,猛的朝地上的红菇扑去。

    郑氏正待爬出坑洞,突然,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别动”古大山咳了一声,“婶儿,我没和你玩笑,你动了,我就毁了这符。”

    郑氏僵了僵。

    什,什么符

    她一点点的回头,果然,古大山被反手束缚着的手,此刻正贴着一张泛着幽幽莹光的黄符。

    这符,一瞧便是不寻常模样。

    古大山垂眸,吃吃的笑声从胸腔里出来。

    “婶儿,带我出去,那顾小郎是方外之人,他没有想要我和长乐的命,不过是要我们吃些苦头罢了,你们母子带我出了坑洞,我就不毁了这符箓。”

    他抬起眼眸,胡子拉碴,然而眼睛里却闪着疯狂的光。

    “不然,咱们就一起做这麻人竿种菌的血气”

    古大山瞧上头的古长乐,“长乐小子,要是不想你老娘也被种菌了,就和你娘一起拉我出去。”

    古长乐吃了两朵红菇,手脚有了些气力,他充耳不闻,撩了衣摆,将散落在地上的红菇一朵朵的捡起来,就连那黑面的菌菇也不落下。

    郑氏着急“儿啊依着他,依着他”

    古长乐充耳不闻。

    古大山愣了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长乐小子,你是个成大事的,心狠”

    郑氏回头瞧古大山。

    古大山笑得眼泪几乎要下来了,他止住了笑,目光看着郑氏,里头有着怜悯。

    郑氏慌了“怎,怎地了”

    古大山“婶,你瞧不出来吗他这是舍了你啊。”

    他自嘲的笑了笑,“也是,这能种阿姐的人,他又怎么会是个好东西。”

    古长乐,他这是想独吞红菇啊。

    古大山意有所指的瞧了一眼郑氏,心道。

    更甚至,种阿姐的尸骨不成,他还能种一回阿娘啊。

    古大山狠狠的捏紧手中的黄符,他偏不如人意,了不得便是提心吊胆的再过一夜罢了。

    天亮了,等天亮了就有人来救他了。

    古大山对郑氏笑道,“婶儿,不劳烦你了,你走吧。”

    郑氏慌手慌脚的要爬出坑洞,没有想到,古长乐更狠,为了明日没有人和他抢那红面菇,他拽了地上的铁锹,恶狠狠的朝古大山拽着黄符的手插去。

    一瞬间,鲜血四溅,古大山惨叫的松开了手。

    雪上加霜的是,黄符沾了人血,莹亮的符光被污,符纸也被铁锹破坏,原先被符箓镇压的麻人竿瞬间灵活了起来。

    似蛇一样的树根一下便插进了古大山的身子里,麻人竿上又出现了那似畅快又痛苦的树人脸。

    郑氏惊魂未定的要往外爬,“儿啊,救我救我”

    眼瞅着古长乐要往后退,郑氏一把抓住了古长乐的脚,古长乐身体还虚着,这样一拽,居然被郑氏扯了下去。

    身下是蠕动的树根,古长乐也吓坏了,脸一下就白了。

    树根僵了僵,瞬间从古大山身子中分出了一部分,猛地朝古长乐扎去。

    古长乐仰头,“啊痛”

    郑氏慌极了,她的手正好摸到破损了的黄符,原先朝她涌来的树根动作停滞了下,似有畏惧。

    郑氏大喜,手忙脚乱的爬出了这坑洞。

    她回头,坑洞下头,古大山和古长乐已经被麻人竿的树根扎透,黑黢黢的树根微微鼓涨,就像是有血气咕噜噜的被送到了树干处。

    很快,树干上又长出了另一张人脸,那是古长乐。

    它似畅快又似痛苦,分叉的枝干挠着主干,树皮破损,流出黑色的汁液,瞬间凝成一朵朵黑面斑驳的菌菇。

    “啊啊啊,妖孽,妖孽”

    郑氏受不住的后退,崩溃的大喊。

    片刻后,她散乱着花白的头发,抖着手,有些神经质的嚷道。

    “烧了你,烧了你”

    火折子点燃,她捡了些枯枝助燃,烧了一棵又一棵的麻人竿,瞧着这冲天的火光,她眼里簇着火,面上是酣畅淋漓的快意。

    “死吧,都去死吧”

    众人听后,沉默了。

    郑氏缩回手,她瞧了一眼这一地的湿水和黑灰,突兀的笑了起来。

    “孽啊,这些都是孽”

    古大足轻声,“婶婶儿”

    “这是刺激过大,迷心了,唉。”村民们议论道。

    麻人竿的树根蠕动,下头的古长乐和古大山不知死活,古施潘让古大足瞧着情况,转身去祠堂寻顾昭。

    这这麻人竿该如何处理。

    别的不说,黄符得讨两张。

    古家祠堂。

    顾昭五指微敛,随着太初化炁七籖诀功法的运转,祠堂中这棵大麻人竿里的煞气,怨气,血气这等阴邪之炁被她化去。

    阴邪之炁化成的元炁,顾昭也没有吸收。

    她将这些元炁反哺在麻人竿上的人脸处,那些凸起的人脸一个个的化去,最后,顾昭记忆中的那个汉子,他也消退

    麻人竿光滑,就像方才瞧到的那般。

    随着化炁,它一点点的变小,最后成了一根藤蔓模样,与此同时,葫芦村子里,其他麻人竿的树根瞬间停滞了蠕动。

    白骨安宁,麻人竿枯萎。

    古施潘寻来的时候,正好见到那大麻人竿变成一根藤蔓,落入顾昭手中。

    顾昭回头,冲古施潘笑了笑。

    “伯伯,你放心,葫芦村没事了。”

    阿爹,昭儿也希望,这一世,阿爹能够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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