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4章 第 94 章(捉虫)

作品:《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日的雨水落下,细细密密又粗粝,带着沁凉的冷意。

    瑜娘被浇湿, 乌发狼狈的耷在脸上和圆润的肩头上, 她眼眸瑟缩了下,再看向顾昭,眼里簌簌有泪滴滚落。

    “道长,救奴。”

    “奴什么都不知道。”

    她抬手捂了捂嘴, 眼里有惊慌闪过,还有不能接受的崩溃, 失神的喃喃。

    “不不, 我的嘴, 我的嘴不见了, 它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说罢, 她有些痛苦的去抓头发。

    顾昭低头看了她了一眼。

    目光带着打量。

    那厢, 瑜娘瑟瑟抖抖的抱了抱自己, 待察觉到自己居然只剩一只手了,瞬间门,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似乎是注意到顾昭的视线,她莹白又小巧精致的指头蜷缩了下,上头, 指甲盖粉粉嫩嫩,脚趾纤细小巧。

    端的是魅惑天成。

    顾昭

    躲什么躲,她也有啊,不比这小娘子的差

    她才不惜得看呢。

    顾昭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 低头从六面绢丝灯中拿出一把素伞,撑开。

    雨夜下,撑着素伞的小郎君,手中提一盏昏黄的绢丝灯。

    他微微低头,素伞微微倾斜,沉默的眼眸里好似有怜惜之意,下头,仅着小衣小裤的小娘子被雨水浇得瑟瑟抖抖。

    她抬眸看来,眼里有着欢喜和依恋。

    四目相对,旖旎散漫而开。

    此情此景,何等浪漫的开始。

    瑜娘心底浮出一喜。

    这是上勾了

    她心里嘲讽的轻嗤一声,呵,男人

    片刻后,瑜娘的笑意僵住了。

    只见顾昭甩了一道元炁过去,元炁化作灵巧的长鞭,轻轻巧巧的将瑜娘从棺椁里提了出来,毫不怜惜的往旁边的湿泥坑里一丢。

    瞬间门,瑜娘一身的烂泥。

    “呸呸呸”饶是没有嘴,瑜娘也吃了一嘴泥,她愤恨的看着顾昭,眼里蹙着两团邪火,“你”

    顾昭头也不回,“别装可怜无辜和失忆了,就算你是瑜娘,吃了人,你也一点都不无辜,倒是这石家大爷”

    顾昭看向棺椁里青白脸的老者,眼里有着怜惜,沉痛道。

    “可怜见的,真是遭大罪了。”

    顾昭说着,手中的素伞倾斜,为老者撑开漫天的风雨。

    一粒光在她手中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大,最后,它将整个棺椁护住,隔开空中潮湿的水汽。

    瑜娘恨得不行。

    再看向顾昭时,她的目光瞬间门阴了下来,哪里还有方才那小娘子腼腆无措的可怜样。

    那厢,元炁化作风龙,将棺椁里潮湿的水汽带走。

    顾昭替石老爷子整了整衣裳,见他青白的面容重新安详,这才手诀一翻,棺盖飞来,闷闷沉沉的阖上。

    三长两短的棺椁带早已经崩裂,顾昭伸手往旁边一探,一根藤蔓如灵巧的小蛇,窸窸窣窣的蜿蜒而来。

    很快,这藤蔓化作棺椁带,三长两短的将棺椁重新缠绕。

    黄土如流水的将棺椁掩埋。

    顾昭拈出三根清香,点燃。

    “老爷子莫怪,请你吃点好吃的。”

    前头,坟茔的木碑旁,石老爷子鬼魂的脸还是臭着的,顾昭插在地上的香,不紧不慢的燃着。

    察觉到顾昭的目光,石老爷子将头往旁边一扭。

    他虽然叫做石恕生,却是个性子小的老头儿,生前死后,最是爱斤斤计较了。

    这区区三柱清香,哪里能哄得他心情畅快

    顾昭觑了觑。

    没事,万事不决,吃顿饭就能解决,一顿不成,咱们就多吃两顿。

    顾昭燃了三柱香,又燃了三柱香,她觑觑老爷子,紧着又燃了三柱香

    片刻后,顾昭看着坟茔前插着的一扎香火,也是没辙了。

    只见它们不紧不慢的燃着,旁边,石老爷子抱着手,目光不善的又瞪了瞪瑜娘,瑜娘瞥了个多情眸回去,眸光潋滟,石老爷子顿时气得更厉害了,整个鬼魂都在哆嗦。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顾昭

    这是个性子犟的老爷子啊。

    顾昭打商量,“老爷子,您别气了,这样吧,我给你烧一摞的金银元宝和莲花,都是我自己叠的,回头你去下头了,好使着嘞”

    石老爷子不耐,“走走走,不干小郎的事,方才,你还替老汉收拾了一通,让我免于曝尸荒野,老汉老眼昏花,不过,还拎得清事儿,你啊,将这小娘子”

    他看了一眼瑜娘,伤眼睛一般的收回目光,郁郁的叹了口气,伸手摆了摆。

    “罢罢,走走走,你们快走吧。”

    还能怎样,只能自认倒霉了。

    唉,他石恕生这是命途多舛,死后都能有一劫啊

    顾昭

    瑜娘心口剧烈起伏一下,她何曾遭受过这一遭,就像臭虫一样被人嫌弃。

    当下便狠狠的剜了石恕生一眼,又瞪了顾昭一眼。

    “放肆放肆”

    顾昭和石老爷子都不理她。

    虽然石老爷子说不用,顾昭还是从绢丝灯中拿出了纸元宝。

    元宝叠成小山,阳火撩过,石老爷子脚下就出现了金山和银山。

    “老爷子,再会。”

    “走吧走吧,别再来了就成。”石老爷子寡言,摆了摆手,身形没入阴宅。

    顾昭捡了根藤蔓,藤蔓倏忽的延伸,将瑜娘缠得严严实实,同时也将她大半个身子的莹白皮肉遮掩。

    瑜娘挣扎,没有挣脱。

    顾昭一抖藤蔓,青翠绿意的藤一阵缩紧,惹得瑜娘吃痛的闷哼一声。

    “走”顾昭丝毫不知怜香惜玉是何物。

    正待她抬脚进鬼道时,顾昭倏忽的抬头,目光直刺一棵高耸的大树。

    “谁”

    树枝下,花脸的狸猫吓得不轻。

    它只是多看了两眼

    这小道长的六感着实灵敏

    顾昭盯着高树瞧。

    上头,狸花猫的猫儿眼转了转,倏忽的,它微微一摆尾,瞧过去只有一根的尾巴里,倏忽的又分出一根。

    说时迟那时快,它使出棍扫千军的气势,直接将旁边幸灾乐祸的大尾巴松鼠扫了下去。

    “咕咕嘶”

    松鼠懵了懵,随即发出愤怒的喷气声,一股妖炁在它身上迸发,护着它缓缓落地。

    才一落地,松鼠摆了摆长尾,又灵敏的往大树上攀爬,树上,花脸狸猫早已经尾巴一甩,身子一闪,钻到了树洞里。

    “咕咕,咕咕”

    出来,你出来

    大尾巴的松鼠气疯了。

    顾昭

    原来是俩小妖啊。

    她又瞧了一眼高树,大尾巴的松鼠在树枝上跳脚,直把树枝踩得雨水哗啦啦的落下,坑洞里,另一只小妖身影藏得严严实实,瞧不清模样。

    顾昭轻笑一声,“真是热闹。”

    顾昭带着瑜娘一脚踏进鬼道,飓风骤起,衣袂发丝飞扬。

    高树上。

    感知到那股血腥之炁和精纯的道力消失了,花脸狸猫这才从洞里探出头来。

    “小狸,你给我说清楚,刚才作甚拿尾巴绊我”

    大尾巴的松鼠跳脚,情急之下,它竟然口出人言。

    被唤做小狸的狸花猫瞥了它一眼,“笨蛋。”

    要不是它刚刚来那么一下,显得它们只是山野的小妖嬉闹,说不得,这下也被这道法精湛的小道长抓走了。

    没看那臭烘烘的大东西都被抓走了么

    小狸抬头望天,愁大苦深。

    那可不成,它还没找到大哥呢,不能走

    今儿没有月亮,无法吞吐月华,小狸有些不痛快。

    旁边,大尾巴的松鼠不依不饶的讨伐,花脸猫不耐了,它“铮”的一声,亮出利爪,威胁似的晃了晃。

    “咕咕,咕咕”的声音戛然而止。

    嗤真怂

    猫儿眼斜睨了一眼。

    还不待大尾巴的松鼠支棱起来,小狸四肢交错,就像闪电一样蹿进树木中,接着,这一片响起令人耳熟的敲木头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洞穴里有些温暖,小狸打了个哈欠,眼里闪过困惑。

    这叫做风眠的死鬼,他到底跑哪里去了它敲了这么久的门,怎地就不见鬼应门呢。

    偶尔,也要常回家看看啊。

    好在,它们猫儿旁的优点没有,耐心最足。

    小狸晃了晃脑袋,继续敲棺椁。

    修罗道中。

    熟悉的咚咚声又响了起来。

    孟风眠擦拭着利刃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他低头继续,风卷着黄沙漫天飞来,粗粝的沙砾从那莹白修长的指尖滑落,上头,有血滴滚落。

    孟风眠嘴角微微勾了勾。

    黄沙中,他抬脚继续往前。

    突然,一个丈高的红皮怪物猛的扑来。

    孟风眠眸光一凝,手腕一翻,手中的黑背利刃利落的扎进怪物的心口位置。

    瞬间门,怪物的血肉化作红光,如涓流一般朝黑背利刃涌去。

    不过是须臾时间门,丈高的怪物一点点变矮变瘪,最后,孟风眠重新握住刀柄,往外一拔,干瘪如皮囊的一团怪物瞬间门成为糜粉。

    风来,随着风沙朝更远的地方的卷去。

    孟风眠低头看手中的刀。

    上头血渍簌簌滴落,饮了血,黑色的刀身漾过一道红光,湿润有光泽。

    “呵,又脏了。”

    顾昭带着瑜娘到藏香阁的时候,五更天的梆子刚刚敲响。

    秋日日头短,五更天时候,这一片天空仍然暗得厉害,顾昭扯了扯手中的藤蔓,催促道,“别磨蹭,走了。”

    瑜娘盯着顾昭,恨不得活剥了。

    这道长心狠,软硬都不吃。

    藏香阁,大门处。

    听到动静,有些打盹儿的潘寻龙倏忽的屁股一歪,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他朝鹅卵石的花径上看去,眼睛微微眯了眯。

    “顾昭”

    顾昭“小潘哥”

    潘寻龙看了一眼顾昭身后的瑜娘,赶紧拿手捂着脸,嚷嚷道。

    “她怎么没穿衣裳啊,太羞人了。”

    藏香阁里,楼上的姑娘们胆战心惊了一整晚,根本没人敢睡。

    听到动静,大家伙儿悄悄的推了窗棂的一个小缝,探头往下头看去。

    这一看,当即倒抽一口凉气。

    “连衣裳都被剥掉了还用了藤条捆着小道长威猛是威猛,不过,到底是粗鲁了一些。”

    顾昭

    不不不,她什么都没干

    衣裳也不是她剥的

    听着这些花娘们三三两两的声音,顾昭面容古怪,一口气是吞进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这时,一个小娘子压低了声音,和小姐妹们挤了挤眉眼,娇笑道,“初哥儿嘛,难免急色了一些。”

    顾昭忍不住了,“闭嘴”

    楼上的三三两两一屋的小娘子僵了僵。

    “小道长他听得到”

    “大概是吧,高人嘛,肯定耳朵子和咱们不一样。”

    众多花娘连忙噤声。

    紫衣的阮枝娘又被姐妹们推着出来了,她从窗棂处探出头,羞赧的团着团扇,道了个万福。

    “小道长莫气,姐妹们是见道长伏魔,心里欢畅,这才口不择言的。”

    顾昭咬牙,再口不择言也不能这样啊。

    真让她们说下去,说不得过几日这靖州城里就该有顾小郎夜战红唇厉鬼的话本子了。

    到时,鬼知道这夜战是此夜战,还是彼夜战。

    她顾小昭,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了好了,我们不会再浑说了。”

    阮枝娘谴责的看了几眼胡乱说话的几位花娘,又去寻了一身衣裳,这才下了楼。

    藏香阁,大堂。

    瑜娘穿了衣裳,潘寻龙这才好意思放下手,他多瞧了瑜娘两眼,好奇道。

    “顾昭,她的唇怎么没了”

    “在这呢。”顾昭从六面绢丝灯中将丁家的白瓷碗拿出来,上头,瓷碗面上浮雕着上下两瓣唇,唇形优美,唇珠微微翘起。

    “方才咱们见到的,那是血煞之炁凝聚的唇,现在被雷劈了,就剩得不多了。”

    潘寻龙和阮枝娘看了过去。

    可不是剩得不多么。

    只见瑜娘嘴巴处一个黑洞,只零散的几道红光,就像丝线虫子一般蠕动。

    多瞧两眼,瘆人又恶心。

    阮枝娘的手都颤抖了。

    “为何,为何会如此,它,它害了瑜娘,那邪物害了瑜娘。”

    瑜娘抬起盈盈水眸,凄凄的喊了一声,“枝枝姐,救我。”

    听到这久远时候的称呼,阮枝娘手捂住嘴,眼里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声枝枝姐,是她们小时候刚入藏香阁,相依为命时的称呼。

    阮枝娘急急的看向顾昭,“道长,这这,她是瑜娘,这是瑜娘啊。”

    是那个性子腼腆,手无缚鸡之力的瑜娘啊。

    顾昭也看着瑜娘,“是,她是瑜娘。”还不待阮枝娘继续说话,她又继续道,“但是,她又不单单是你们认识的瑜娘。”

    阮枝娘不解,“道长,这是何意”

    顾昭沉声,“从靖州城第一个受害的男子,到丁万洋,再到方才夜里她丢出来的唇,每一个男子的性命,都是瑜娘清醒时候害的。”

    顾昭看瑜娘:“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阮枝娘喃喃着“荒谬,疯了”等字眼,眼睛看向地上的瑜娘。

    那厢,听到丁万洋的名字,瑜娘怔楞的低垂下头,那是她这辈子喜欢的人啊。

    片刻后,她神情又狰狞起来,视线扫过顾昭搁在桌上的白瓷碗,看着那唇,深恶痛绝。

    “孽障,就是它将你引来了我就不该心软,居然还饶了他一条性命,我真是贱他又不喜欢我,呵呵,呵呵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孽障,它就是孽障栽了栽了,这一辈子,上一辈子,我都栽了”

    瑜娘说得颠三倒四,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声,神情有些疯癫。

    顾昭咀嚼: 这一辈子,上一辈子

    瑜娘

    她伸手,拿起桌上的白瓷碗,目光看着上头凸起的两唇瓣,想了想,又伸手将上头的黄符掀了掀。

    很快,白瓷碗的碗底就出现了鲜嫩的两唇瓣。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瑜娘停了声音,目光看了过来。

    顾昭试探道,“你也不容易,这样吧,再是个美人,她没有嘴也得是个丑八怪,我将这唇还你吧。”

    听到丑八怪,瑜娘的脸僵了僵。

    不,她不是丑八怪,她是天下最美的女人,荣宠不断的瑜贵妃

    “我不要”

    待听到顾昭要将那唇还回来,她面皮跳了跳,脱口而出的就是拒绝。

    顾昭探手,两唇瓣倏忽的飞起,随着她的动作,好像下一瞬就要朝瑜娘的脸奔去。

    “要是你将这唇还来,你便杀了我,给个痛快吧。”瑜娘闭上眼睛,引颈就戮,俨然无惧生死模样。

    阮枝娘不解“瑜娘。”

    为何,为何要如此。

    瑜娘睁开眼睛,看着那唇,眼里有着深深的厌弃。

    “我不是你,一点朱唇万人尝,这唇,这命,不要也罢。”

    阮枝娘垂泪,“瑜娘,都说好死不如赖活,这是咱们的命,这辈子咱们命苦,身若浮萍,随水无根飘零,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攒银子,以后自赎自身。”

    瑜娘“我不甘心。”

    顾昭几人看了过去。

    “我说我不甘心”瑜娘猛地抬起头,眼里有着火光,似是要将自己焚尽。

    “凭什么凭什么我这一辈子就得是贱到泥里的妓子,明明,明明上一辈子,我是瑜贵妃啊,风华绝代,荣宠不断的瑜贵妃啊”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嘶吼了出来。

    阮枝娘愣住了,也吓到了。

    “瑜,瑜娘,你在浑说什么,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

    旁边,顾昭恍然。

    原来,还真是做贵妃的瑜娘啊。

    这样一来也能理解,为什么被剜去了唇,瑜娘的身子还是活着的,因为,由始至终,她都还是瑜娘。

    那团血煞之炁,定然是和瑜娘的上一辈子有干系,血煞缠上瑜娘,激起她上一辈子的记忆,她愤怒厌恶自己这一辈子的身份,剜去了唇,唇部以血煞之炁环绕,血煞嗜血,这才需要吞食男子血肉。

    那厢,瑜娘抚上自己的唇处,那儿黑乎乎的空洞,只有几分红丝残余。

    “你知道什么,贵妃,我是贵妃啊”

    她几乎是喟叹,“这是贵妃的唇啊。”

    顾昭震惊了一下,恍然脱口而出。

    “你上辈子被剜唇了”

    是了,只有活人被生剜唇处,血气从口部流失,流血而亡,才能滋养出这样浓郁的血煞,那唇才能如此的鲜嫩。

    瑜娘没有说话,只脸上神情不定。

    看她这样子,顾昭如何不知,她这是猜对了。

    旁边,潘寻龙凑近顾昭,“她,她真是贵妃啊。”

    顾昭纠正,“那是上一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不是,人要活在当下。”

    瑜娘不甘心,“不,我就是瑜贵妃。”

    潘寻龙好奇,“她真被剜唇了为什么啊,是谁做的”

    说句心里话,他有些理解瑜娘了。

    机缘巧合之下,她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上一世她是风光无限,荣宠不断的贵妃,这一世,她居然是藏香阁这等烟柳之地的妓子,人人可欺。

    如此落差,怎能不疯魔。

    潘寻龙打了个颤抖,由衷感叹。

    “轮回太过可怕了。”

    而想起上一世的事,更是可怕。

    顾昭毫不留情面,“那是她自己作孽。”

    这话一出,几人看了过来,就连瑜娘也看向了顾昭。

    顾昭直视回去,“从你为了永葆青春美丽,接受了韩子清炼制的丹药,罪孽的因果便种下了。”

    “便是这一辈子重新开始了,你还是走上了一样的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掠夺他人性命,由始至终,你的灵魂都是肮脏的。”

    “别说这一辈子,就是下一辈子,下下辈子,你也没个好结果。”

    顾昭看着瑜娘有些迷惑的表情,继续道。

    “哦,我说韩子清,你觉得陌生,也是,那时韩道长应该还不叫韩子清。”

    顾昭说着,从六面绢丝灯中将韩子清的命胎提了出来。

    “待我问问,他那时唤做什么名字。”

    那厢,陡然从六面绢丝灯的雷火之罚中挣脱,韩子清皮肉一轻,但神魂的疲惫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去的。

    他耷拉着眉眼,眼睛环顾过四周,有气无力。

    “顾道友,你这又是何意。”

    顾昭像模像样的作揖,假惺惺道。

    “上次和道长吵闹,我想了想,自己确实是有不对的地方,毕竟,你那亲亲瑜娘我没有瞧过,怎能妄下断言”

    “这不,我今儿寻到她了,我仔细的瞧了瞧,发现啊,我说的没有错”

    “她和道长您就是瘸驴配破磨,一个狼心,一个狗肺,正是天生一对儿呢”

    韩子清气急,“你”

    倏忽的,他反应过来,眼睛急急的往四处看了看,“瑜娘”

    韩子清看过周围,眼下,这里就只有两个女子,一个紫衣,一个黄衣,两人的衣裳让人一瞧便知,这是风尘中人。

    最后,韩子清的目光落在地上缺了唇的瑜娘身上,眼睛里都是震撼和难以置信。

    “瑜娘是你。”

    这一辈子,他的贵妃,他心目中纤尘不染的月光,她怎么成风月里的妓子了

    不,不可能。

    韩子清摇头,不想承认。

    但他又心知肚明,这人是他的贵妃,她们的眉眼生得如此的相像。

    瑜娘被韩子清眼里的眸光刺激到了。

    当下便抓过阮枝娘手中的团扇去打命胎样的韩子清,一边打,一边撕心裂肺的骂着。

    “是你,都是因为你,是你拿长生不老诱我的,就是因为你,陛下才厌弃了我,让人将打我入冷宫,又让人剜了我的唇,我是流着身体里最后一滴血,生生痛死的啊”

    “都是你陛下,陛下他说我脏了”

    “是你,是你啊”

    打到后头,瑜娘犹不甘心,那团扇被打破了,她左右看了看,最后居然脱了绣鞋,拿着鞋底拼命的拍韩子清小人样的命胎。

    好半晌,她累得喘着气,瘫在地上,喃喃着。

    “是你,都是你”

    顾昭抬脚过去,拂开绣花鞋,食指和大拇指将有些瘪的韩子清提拉起来,笑盈盈道。

    “韩道长,你还好吧。”

    韩子清精神恍惚,他已经顾不上顾昭名为关心,实为嘲讽的问话了。

    他的贵妃他的贵妃恨他。

    她从云端掉到了烂泥里,是他害的,是他们作孽上天在清算他们了

    顾昭多看了韩子清的神情几眼,这才心生满足,重新将他塞到六面绢丝灯中。

    她都打算好了,等他的命胎快崩散时候,到时再寻一只绿头苍蝇,找一处粪坑,让他天天去里头转悠。

    这般害人精,他就配搁里头待着。

    霜寒露重中,潘知州带着衙役来了,瞧到潘寻龙,他暗暗瞪了一眼,这才转头看向顾昭,拱手道。

    “这次的事,又是麻烦顾小郎了。”

    顾昭回礼,“大人客气了。”

    待听了事情的缘由后,潘知州抚了抚半秃的胡子,嘶了一声,颇为为难。

    “顾小郎,这瑜娘的嘴还能再放回去吗”

    “既然她还是人,那便按人的律法惩戒吧。”

    这样缺了嘴,又有红光漾过,他怕他那大牢关不住啊。

    顾昭点头应允,“自然,那血煞之炁我会化去,大人放心。”

    潘知府放心了。

    “对了,大人请看此物。”顾昭又拿出一物,将其搁在桌面,让潘知州看过来。

    潘知州看了过去。

    这是一个青瓷的方坛,只见上头釉质清透,透光透影,瞧过去颇为雅致。

    潘知州绕着它仔细的打量两圈,道,“此物不凡,应该是前朝明化时期摇光窖里出来的珍品,价值千金。”

    顾昭点头,“大人好眼力。”

    “这东西装了瑜贵妃被剜掉的唇,血煞之炁最早便是在这里头封存。”

    潘知州抖了抖,再看向桌上那青瓷方坛,眼里有着庆幸。

    还好还好,他没有拿起这个东西。

    不然听到这话,这玩意儿非得被他摔破喽

    旁的不说,它价值千金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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