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2章 第 162 章

作品:《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众人心下一惊。

    小内侍和小宫女被吓得脸色一白, 两脚一软,瞧着陈其坤手臂上的眼睛,惊骇欲绝。

    首当其冲的, 要数挡在太和帝跟前的马公公了。

    从来没有发现, 原来眼睛也能这么的可怖,还令人作呕

    瞎了瞎了

    他的眼睛要瞧瞎了

    马公公两腿打颤, 抬眼看了一眼已然要陷入癫狂的陈其坤, 掐着嗓子, 白着脸高声呵斥道。

    “放肆放肆陛下跟前,哪里容得你如此撒野”

    “哈哈哈”陈其坤不应反笑,只见他随意的将手中撕开的袍子往旁边一丢,深绿色的翰林袍子轻飘飘的落地。

    下一瞬, 众眼齐睁, 绵绵情意的鹅型眼里有道道精光闪过。

    与眼睛对上的人, 突然觉得自己脑子迷糊了一瞬。

    顾昭“别看那眼睛”

    话才落地, 一道灵炁如潮水一般的笼过众人, 众人只觉得心神一荡, 就像被山间门的清泉洗涤过一样,瞬间门心思清明。

    再看陈其坤手臂上的眼睛,已经模模糊糊瞧不真切了。

    瞧不真切,自然也不会被迷糊了心智。

    陈其坤光着半臂, 转过头, 目光落在掐着手诀的顾昭身上, 眼眸一沉,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是你。”

    顾昭点头,“不错,是我。”

    两人对视, 皆知对方所说一事,是管牧易脑中多出一颗眼睛,且两年写不出好文章的怪事。

    陈其坤恨声,“小郎好生多管闲事”

    “恶贼如臭鼠,人人见了皆能打,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顾昭反唇相讥。

    “倒是不比陈翰林,明明也生了一副人模人样的好皮囊,不想心思竟然如此肮脏,做出偷人文气才思的蝇营狗苟之事。”

    “当真人不可貌相,一个翰林,居然是偷鸡摸狗的贼星”

    说罢,她的视线上下打量了陈其坤一眼,又瞧过地上那一截的翰林官服,拊掌道。

    “不错不错,你还知道自己无才无德,不配穿这一身的翰林官服,自行先撕了,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

    “你”陈其坤怄得不行,“小郎好厉害的一张嘴”

    多说无益,陈其坤想着那日眼睛被掐爆的痛苦,有些畏惧顾昭。

    方才,他在水幕中也瞧到了谢家庄村覆一事,诡谲的鬼母蛛,阴狠的吉祥公公,披着人皮的小蛛他们都斗不过这道术精湛的顾小郎。

    还有那冲虚道长

    陈其坤越想,越觉得心中悲愤,希望渺茫。

    只是事已至此,畜生被困尚且拼死一搏,没道理他一个人连畜生都不如。

    当下心一狠。

    就见他痛苦一叫,手臂上的眼睛睁得愈发大了,倏忽的,它们脱离了那光洁的皮肉,犹如一只只萤虫一般的悬浮于空。

    鹅型眼或嗔,或喜,或怒,或哀纷纷瞪大了眼睛朝顾昭看去。

    顾昭心下一凛,视线看过这于半空中悬浮的眼睛。

    只见它们看自己的时候,眼里的七情六欲瞬间门化作实质,犹如浓雾一般的涌来。

    这些眼睛每一个都沾染着文人的才气,它们就如梦魇一般,以七情六欲编织一个个梦境,稍有不慎,人们便被其缠绕,从而心神动摇。

    毕竟,文人以一杆笔,一瓶墨,便能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书写世界的文人便是造物者一般的存在,祂说有光,那个世界便有了光。

    更何况是一人的生死。

    旁边,孟东君也瞧出了这眼睛的厉害之处,撑着椅背的手紧了紧,眉头微皱,目露忧心,心里却在狂喜。

    鬼才啊,这陈其坤当真是鬼才

    一个偷眼神通,竟然还能这般用

    只见每一只眼睛氤氲着一个个故事,或凄迷哀婉,或喜悦安康,或诡谲可怖,它们在半空中飞舞了一瞬,接着,猛地朝顾昭袭去。

    顾昭伸手往旁边一探,五指微敛,元炁在手中汇聚,瞬间门成了一把长枪。

    马公公激动,“长枪”

    “陛下快看,出现了出现了,刚刚水幕中,顾小郎就是用这把长枪迎敌的,就见他一扫一荡,横扫千军一般,一下就将那些披着人皮的蜘蛛怪里给杀了”

    “眼下这陈翰林的眼睛虽多,肯定也无事”

    尖细的声音在太和帝的耳朵旁响起。

    太和帝侧过头,就见马公公手中抓着拂尘,拂尘在他手中挥了挥,那副模样,就像他自己手中抓的也是一把长枪一样。

    还是一把横扫千军的长枪。

    太和帝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驹儿,心眼当真实诚

    太和帝又将视线看向前头,就见那一处烟雾弥漫,时不时的有红光艳艳,那是飞舞的眼睛,它们相互交错,织成细密的网一般朝顾小郎飞扑而去。

    还不待太和帝揪心,下一瞬,就见长枪如龙,带着莹莹之光,以四两拨千金一般的姿态,轻盈又迅速的朝半空中的眼睛击去。

    一颗,两颗,三颗长枪击过,便见红光绽开,竟然无一虚招。

    诡谲的眼睛被击破。

    “啊啊啊”

    “痛啊痛啊”

    随着红光绽开,陈其坤突然捂着眼睛蹲地,痛苦不已的哀嚎。

    “陛下,陛下救我。”

    “陛下救我啊”

    只见他闭着眼睛仰起头,伸出手徒劳的往前抓着,一串串晶莹的眼泪从眼里流了下来,很快,泪水沾湿了细长的睫羽,挺秀的鼻头一片发红。

    不过片刻,他便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匍匐在地上挣扎的狼狈模样,哪里还有分豪的翰林风姿。

    潘知州倒抽一口气。

    这陈翰林涕泪四流的模样,怎地这般眼熟

    他一下就想起了出宫那一日,陈翰林也是突然这般落泪的。

    两厢一对比,潘知州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想来,那日根本不是什么夫人病重,而是术法被破的反噬。

    在众人不知的时候,陈翰林和顾小郎,两人竟然已经斗过一回了

    “陛下”

    “陈大人,您真是癞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啊,都这个时候了,您居然还痴心妄想的想着陛下来救您”

    马公公往前走一步,尖细着嗓子嘲讽,道。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呸,不知天高地厚”

    陈其坤捂着眼睛,茫然四顾,对于马公公的嘲讽充耳不闻,喃喃又含糊的喊着陛下。

    无人注意的地方,孟东君眼眸一沉,袖袍下的手掐了早就捏好的一物。

    顾昭的视线落在陈其坤身上,倏忽的眉眼一凛。

    不好

    原先散去的长枪瞬间门化作如云如雾的元炁,猛地朝陈其坤裹去。

    然而迟了。

    只见陈其坤捂着脸,张嘴哀嚎,却无一丝一毫的声音从他嘴里喊出。

    与此同时,他身上好似起了一把瞧不到的火,火光剧烈,他就这样狼狈的坦露着半臂,似痛苦,似不甘,又似难以置信一般的蜡化了。

    “咕噜噜”乌黑的官帽掉了下来,在地上一滚,落在残破的绿色翰林官袍旁边。

    一阵风吹来,空荡荡的衣裳鼓了鼓。

    一个人在面前,犹如蜡烛一般的化没了,这般诡谲的一幕,众人都瞧傻了。

    小内侍和小宫女捂着嘴,软着腿,靠着身后的屋墙,这才勉力支撑住自己。

    他们看着顾昭的目光,惊骇极了。

    好半晌,太和帝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顾道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道声音有些干涩,还有着太和帝自己都不甚明白的敬畏,原先的顾小郎也变成了顾道长。

    顾昭查看了一番,站了起来,沉声道,“是反噬。”

    “反噬”太和帝咀嚼这个词,“是多眼邪法的反噬吗”

    顾昭眉头紧拧着,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总觉得陈翰林最后这一道的反噬,来得有些古怪,因此,她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太和帝的问话。

    马公公激动“肯定是邪法的反噬”

    “哪里有人能长这么多的眼睛,还是长在胳膊上的哎哟喂,当真是怪物,瞧了渗人极了”

    “也不知道陈翰林养这些鬼东西作甚,平日里,喂的又是什么东西,古古怪怪的。”

    马公公又自言自语一般的嘀咕了两句,转过身,目光紧张的上下打量太和帝,关切不已。

    “陛下,您没事吧。”

    太和帝摆了摆手,“无事。”

    虽然陈其坤的多眼邪法诡谲,他心中倒是没有多大的惧怕。

    无他,恍惚那一下,他好似瞧见了一条金龙氤氲在紫气中,昂首盘身,护在自己的头顶处。

    兔眼鹿角,下颌处缀一颗璀璨明珠,细细的龙须如莹光一般在半空中飘荡,端的是气势不凡。

    这顾昭没有哄骗他

    自己身上当真有人龙之势相护

    “陈翰林养这些眼睛的用处,我倒是知道一二。”顾昭应了马公公的问话。

    太和帝抚须,“哦”

    顾昭拱了拱手,“这事要从草民初初入京时说起”

    说罢,顾昭便将管牧易莫名失去了文气,整整两年无法著书,无法作画的事说了说,只是隐去管聿是笔灵之事。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那副美人图上,道。

    “就是这幅美人图,陈大人也是剽窃的管老先生的构思,仿的先生画风笔触画出来的。”

    潘知州怒声“恶贼果真是恶贼”

    同样是读书人,潘知州对管牧易被偷了文气一事,几乎是感同身受,愤怒异常。

    剽窃这是赤裸裸的剽窃

    倏忽的,他眉头一皱,想起什么,紧着抬手冲太和帝拱了拱手,道。

    “陛下,瞧陈大人养了这般多的眼睛,想来这受害之人,定然不止管老先生一人。”

    他顿了顿,声音一沉,“当初的科举,说不得也是偷瞧了其他学子脑中的想法和才思,化作自己的文章,一路走到陛下跟前。”

    “这是科举舞弊”

    太和帝的面皮跳了跳。

    他想的更多,这般处心积虑,一路科举,一路往上,最后走到他的跟前,行事如此讨他喜爱,不论做的画,抑或是做的文章,各个都甚得他心。

    这是,这是一枚搁在他跟前的棋子啊

    其心可诛

    太和帝面色沉了沉,瞧了一眼顾昭。

    顾小郎所言有理,这陈其坤,他说不得当真知道庆德帝的事,比吉祥公公知道的还要多。

    “查给我一个不漏的查”

    太和帝一拍桌子,桌子上的杯盏震了震,瓷器发出一声脆响。

    顾昭瞧了一眼太和帝,只见他的山羊须都气得飘起来了,莫名的和人龙之势虚浮半空的龙须有两分相配。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赤血千里。

    太和帝一句彻查,潘知州的回程计划被打乱了,顾昭被请去帮忙,从陈其坤翰林府上寻出两名女子,这两名女子的身姿和容貌卓绝艳丽,倾国倾城。

    仔细一看,容貌俨然和宫中的美人图有五六分的相似。

    顾昭在她们身上闻到邪法的气息,经过一番盘问,知道每逢十五,月圆之夜,陈其坤都会让她们放一杯盏的鲜血,再以鲜血绘图。

    每经过一次的绘制,她们的容貌就更贴近美人图一分。

    要是顾昭没有揭露陈翰林偷文气一事,想来,这美人说不得还会和太和帝来了个偶遇。

    运道一增,说不得还能进宫做个宠妃。

    太和帝知道的时候,脸都气绿了。

    马公公瞧了一眼,手持拂尘,在旁边安静如鸡。

    此外,这一路被陈其坤夺去文气的人倒也好找,一篇文章总不能两人一道写,尤其是科举之时。

    两人写了,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考官,其中有舞弊内情么

    是以,被夺了文章和文气的人,他们和管牧易一样,莫名的便写不出东西了,甚至在做策论时,当场交了白卷。

    有一个学子承受不住,考试结束后日日买醉,在一日夜里,也不知是意外,抑或是深夜黑暗,夜色放大了绝望和落寞,从而做下了糊涂事。

    总之,第二日时候,大家伙儿在水塘中瞧到他趴着的身影,全身湿哒哒,早已经没了声息。

    太和帝瞧着奏折上所言之事,忍不住深呼吸,努力平复心底的怒气和无力。

    从奏折上看,陈其坤这一路的科举,院试,乡试,会试,殿试,每一场的考试都是踩着旁的学子往上。

    其成功的背后,是旁人的失意和黯然,更甚至是性命。

    院试啊

    太和帝简直怒火中烧。

    这草包,这草包便是连考童生秀才,竟然也要舞弊

    草包草包草包

    真是白瞎了那副好皮囊,银枪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主儿 。

    饶是太和帝都在心里暗骂了好几句。

    另一边,追着陈其坤的祖籍,顾昭来到了南宁这一片地界。

    令人意外的是,此处的村子已经荒了。

    顾昭看了几眼村子口的牌坊,和谢家庄一样,南宁的陈家庄村口也有一处颇为宏伟的牌坊。

    只见牌坊高高矗立,中间门黑底金字的写着陈家庄三个大字,阳光下,金字折射着耀眼的光芒,两边是两人抱柱宽的大圆柱支撑,上头浮雕两条盘旋而上的巨龙。

    两爪四趾,头上无角,龙身无鳞,尾如长虫这是蛟龙。

    顾昭目光一凝,视线落在这一处的浮雕上。

    和谢家庄的那一处祥云浮雕不一样,这一处,它刻的是一片江,碧波无垠的江水。

    江,蛟龙,庆德帝

    顾昭想着庆德帝想要复生一事,难道,庆德帝是要依托江水复生又或者,他的复生和江水有关还有那沉江的驮书大龟,庆德帝复生一事,和它是否也有干系

    左思右想,无甚线索,无甚思绪,顾昭只得暂且将此事搁置。

    顾昭回了芙京,听说太和帝寻了和陈其坤同一时期的学子,也就是莫名交白卷的那几个,特意让礼部的官员出题,当场考教,当场批阅卷子。

    该是怎样的成绩,便是怎样的成绩。

    能被陈其坤选择偷文气的,又怎么会是孬货

    陈其坤已诛,偷文气的神通自然去了,几人脑袋清明,虽然不知其中的内情,不过人人也不是傻的,有这场机遇,自然要牢牢的抓住。

    当场秉气静心,仔细审题,暗暗沉思,待心中有乾坤了,这才挥墨书写。

    潘知州和顾昭闲话,道,“陛下很是满意,几位学子才思敏捷,言谈有物,不比当初的陈翰林差,甚至还更好。”

    顾昭应和,“这是自然,偷的就是偷的,哪里有原主扎实勤学,属于自己的才思来得圆滑通透。”

    都说人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这一次的文章更好,说明经过这一场遭灾,他们都超越了自己。

    “唉,就是可惜了落水的那一位。”潘知州惜才,“听说姓程,名字也颇为好听,叫做程如松,眼下命都没了,也就更别提等到前程了。”

    他沉沉的叹息了一声,继续道。

    “听说家中有一幼子,程秀才去了以后,其夫人颇为坚毅,靠替人洗衣缝补过日子,陛下差人送了笔钱财过去,我舔着脸,求陛下赐下一幅墨宝,陛下允了。”

    “宝剑锋自磨砺出,有了陛下亲笔书写的勉励,想来,他们母子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顾昭顿了顿,倏忽的转身,冲潘知州长长的作揖。

    “哎哎,这是作甚”潘知州连忙扶起顾昭。

    “大人有心了,我代程家母子,谢大人仁心。”

    女子本就艰难,何况是带着幼子的寡妇,有了太和帝赐下的墨宝,不管怎样,周围的牛鬼神蛇便是想欺辱孤儿寡母,也得忌惮一番。

    这世情皇权无上,有了这一幅勉励的墨宝,不论是宗族还是村里,大人们对族中小子的学业也能更上心,如此一来,程秀才家的幼子也能沾上一份光。

    虽然无奈,但她必须承认,程家娘子失了丈夫,只有儿子出息了,她往后的日子才能更顺遂,更太平一些。

    这是这个时代妇人的悲哀。

    顾昭和潘知州一行人打道回府的时候,太和帝的圣谕也由一身劲衣的金吾卫,由驿站往天下闻名的大道观和寺庙发出,上头将前朝庆德帝筹谋复生一事略略说了说。

    最后,他殷殷希望,众位方外之人能以天下苍生为重,近几年天下灵潮涌动,怪事频出,有能力之人当兼善天下,斩妖除魔,助人间门重得一片清朗。

    与此同时,各地官员也收到了一封密信。

    太和帝也光棍,通篇意思就是你们看着办吧,现在有鬼了,要是冤假错案多了,小心苦主成恶鬼,晚上别的都不干,就来你床头,死气沉沉的盯着看。

    要不要尽心,他就不多说了,自己掂量掂量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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