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6章 晋江独家发表

作品:《小聋子受决定摆烂任宠

    一周后, 顾家老爷子寿宴当天。

    纪阮大清早就被顾修义叫了起来,睁眼时床头开着盏小灯,外面的天似乎都还没亮, 树枝影影憧憧的。

    而顾修义坐在床边轻轻拍他的背。

    “起来了宝贝, 我们得出门了。”他声音放得很轻地在纪阮耳边说,像怕把纪阮吓到。

    纪阮意识渐渐苏醒, 身上却有些动弹不得, 手脚都绵软无力。

    他起床一向很困难,越早越难受。

    “唉”纪阮叹了口气“才几点啊”

    顾修义眸光含上些歉疚“坐车去码头就得有一会儿, 对不起宝贝, 我们在车上睡好不好”

    纪阮迷瞪了几秒, 这才想起老爷子要在游轮上办寿宴,他年老体弱受不了海浪, 又要求一定要有最豪华的游轮,所以只能选择在市外最大的一条江上举行。

    各方面都合适, 就是路程有点远。

    不过顾家老爷子身子骨不行了是人尽皆知的事, 能撑到八十大寿这天几乎是吊着一口气实属不易, 大家心里都清楚, 这游轮寿宴大概算是临终遗愿了, 自然没人会反驳。

    不管顾家内部到底怎么腥风血雨,顾修义作为长孙,这点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到。

    想明白了这些, 纪阮难得的没向顾修义撒娇,撑着床坐起来。

    但意识是意识身体是身体, 人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比如纪阮刚撑起来一点,就被低血糖击倒,啪地往顾修义身上栽。

    顾修义连忙将人搂住, 心疼得不行“好了好了,我们缓缓,不急啊宝贝。”

    他一边给纪阮揉太阳穴,一边在他耳边轻声哄。

    赵阿姨端着糖水进来看到这一幕,心里也不是滋味“真是造孽啊”

    她们小阮身体差,前几天看中医都说他气血虚得很,这种早起睡不好就是要难受的啊。

    顾修义接过水杯喂纪阮喝了几口,仔细观察他的脸色,他思忖片刻,对赵阿姨说“您帮我把他的衣服拿过来吧。”

    “啊好。”赵阿姨没懂,但还是按顾修义说的做。

    顾修义虚虚搂着纪阮,柔声道“睡吧宝贝,不叫你了,乖一点我帮你穿衣服好不好”

    等了两秒,肩上的小脑袋才轻轻点了点。

    顾修义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真乖,辛苦了宝贝。”

    接下来,顾修义像摆弄洋娃娃似的,娴熟地帮纪阮穿好衣服,带他简单洗漱一番后,又轻手轻脚将他抱进车里。

    纪阮微微睁开看,越过顾修义的肩头,看到车窗外的天色泛起了鱼肚白。

    顾修义怕纪阮胃不舒服,在他还算清醒的时候,抓紧时间喂他吃了点东西垫垫。

    车平稳驶上高速,纪阮窝在顾修义怀里安安稳稳睡了场回笼觉,倒是比在家里睡得还要舒服。

    只不过依然没能睡熟就被叫了起来,窗外天光已然大亮,一座气派的豪华游轮停靠在不远处的码头边。

    顾修义喂纪阮喝了点水,又用湿巾给他把脸擦了擦,捧着他脸看了会儿,确认小朋友醒过神来了,才牵着他下车。

    纪阮脸颊被擦得红扑扑的,长睫毛湿漉漉黏在一起,被外面的自然光一照,皮肤白得晶莹剔透,像颗水灵灵的小嫩苗,整个菜园子里最嫩的那一株。

    他正抬手揉着眼睛,就被顾修义抱着啄了口唇珠。

    “你怎么又来啊”纪阮拿手背挡住嘴,免得那人没羞没臊的还要继续。

    现在码头虽然没有宾客到场,里里外外的工作人员却一个都不差,大庭广众下卿卿我我,纪阮脸皮没三十岁的老男人那么厚,他是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的。

    顾修义见纪阮耳朵尖都红了,也没继续逗他,帮他把耳边的碎发拨下来挡住,揽着他往前走。

    “好了,头发挡住了,别人都看不见你耳朵红了啊宝贝。”

    明明是哄人的语气,听起来却揶揄意味十足,惹得纪阮狠狠瞪了他几眼。

    但纪阮或许不知道,眼睛太过于漂亮的人,瞪人的时候亦怒亦嗔的模样反而更会勾得看客心神荡漾。

    比如现在顾修义就很想再亲他几下。

    只是纪阮的脸皮比鸡蛋壳里的那层膜还薄,顾修义不敢随意挑战,只能堪堪忍下来。

    上了舷梯在侍应生的引导下进入中央大堂,偌大的厅内铺着整洁的红丝绒地毯,灯盏酒具被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照得熠熠生辉,蒙着金边一般。

    大堂作为主宴会厅,所有设施均已陈列完毕,宾客未到场时,透露着空虚的繁华。

    这种盛大的宴会,自然都是主人家提前到场,打点妥帖之后,才会正式敞开大门,开启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一夜。

    不远处的吧台边,方兰打扮得雍容华贵,手里晃着一杯红酒,细尖的指甲涂得和杯中的酒一样暗红。

    “真是钱多得烧啊”她勾着唇。

    “临了了也待不住,非得折腾这么一出,怎么他难不成还指望着一夜返老还童重新把顾氏夺回来也不怕折了本来就没剩几天的寿数。”

    “妈,你说话注意点。”顾俢礼在一旁不痛不痒地劝阻。

    方兰嗤笑“说又怎么了,他还能爬起来打我不成我们老家是有那么句古话,叫大寿不过整。”

    顾俢礼这种从小接受现代化教育的小少爷自然没听过,皱眉“什么意思”

    “嗐,就是些土话,”方兰笑笑“说那人老了啊,大寿不能过整数的,否则会迈不过那坎儿。”

    瞧儿子还是一脸迷茫,她又解释“比如这八十大寿,要么就七十九的时候过,这样阎王爷看你都祝寿了,就懒得提前收你,至少保你七十九这年都平平安安。”

    “要么就过八十一,迈过了八十那坎儿,说不定还能奔九十,你卡着整数过,这不等于上赶着让阎王收了你吗”

    顾俢礼哭笑不得“妈你这不迷信吗”

    “迷信又怎么啦”方兰悠悠抿了口红酒“这些古话要没点道理,你觉得为什么流传到现在”

    顾俢礼掩唇笑咳了声,脸上佯装不虞,却赞许地默认。

    “唉,不过也随他吧,”方兰叹了口气“半只脚踏进坟里的人了,我跟他计较什么,他要真死了,不也是成全咱俩吗”

    私生子的身份永远拿不上台面,哪怕方兰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顾太太了,有那个好面子的老不死和顾修义挡着,她儿子也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顾修义如日中天不能硬碰,但只要老头死了,他们就能从顾兆旭牙缝里磨一点股份来,有那么一点点,都够她母子俩挥霍一辈子了。

    方兰只想想脸上都浮现起快活的笑,弹了弹顾俢礼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再坚持下,只要打好最后这一战,把那老不死的安安稳稳送走,我儿子也就熬出头了。”

    不远处响起一串脚步声,配合侍应生引路的动静引得方兰母子转过头。

    顾修义带着纪阮赫然出现在落地窗边,也不知道过来多久了,他们竟然都没发现。

    方兰表情僵了一瞬,毕竟她刚才那些话确实不好听,也不确定顾修义两口子听到了多少。

    但说到底,顾修义对老头子的厌烦不比她母子两少。

    老头子一生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当年她和顾兆旭的事捅出来,顾修义他妈清高了一辈子轰轰烈烈要闹离婚,老头子怕闹大了没面子,是怎么把顾修义他妈逼出抑郁症,又是怎么把她困死在精神病院的,方兰记得一清二楚。

    顾修义只会记得比她还要明白。

    这些年,他青出于蓝,仿照老头子做法把老头子困在顾宅七八年,但全家人都知道,只要老头子不死,他心里那口气就永远出不干净。

    所以即便顾修义真的听全了,也不会和他们母子上纲上线。

    从这一点,他们和顾修义的立场是一样的,都盼着顾昌云早点死。

    有的人活了一辈子作恶了一辈子,临了了甚至没一个人真正为他伤心一场,何其可悲呢

    想到这里,方兰舒心地摆出笑容,款款上前“哟,修义来啦,怎么也不出声,倒吓我一跳呢。”

    顾修义搂着纪阮,当做没听到母子俩前面的一大段话,寒暄道“看你和小礼聊得起劲,想起你们也很久不见了,就没准备打扰。”

    “哎哟瞧你说的,我们有什么好聊的啊,”方兰嗔笑“倒是小阮你身体还好吧之前听说你受了伤,阿姨可担心了呢。”

    纪阮礼貌道“没事了阿姨,早就恢复好了。”

    “是吗”方兰装模作样地松了口气“可我瞧着气血还是有点不好,得多休息啊。”

    纪阮点头笑笑“谢谢,我会的。”

    顾俢礼鼓起勇气往前一步,看向顾修义尊敬道“哥。”

    顾修义视线落到他身上,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小礼啊,回来多久了”

    “昨天到的。”顾修义恭敬。

    “嗯,”顾修义点点头“那就放宽心住一阵吧。”

    顾俢礼眼睛一亮,可兴奋的情绪还没涌上头,就被顾修义一盆凉水泼过来“暑假结束继续出国好好学习,别让你妈担心。”

    顾俢礼脸色淡了不少,喏喏道“诶,好,谢谢哥的提点。”

    到底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几句寒暄几乎用尽了一年来攒下的话题,一时间厅内都没人说话。

    顾修义是懒得开口,方兰母子是实在找不到话说了。

    须臾,方兰和气地笑起来“嗨,咱一家人傻站着干嘛,都去看看爷爷吧,他见咱一家子聚在一起肯定高兴”

    虽然不觉得顾昌云看到他会感到开心,但到场后看望下老爷子的确是应尽的礼数,顾修义见纪阮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也就没有推辞,和方兰母子俩一起上了楼。

    顾昌云住在舱内最安静的一间套房,没进门纪阮就听到里面传来滴滴答答的响动。他住过无数次院,相当清楚这是制氧机会发出的声音。

    推门而入,果然看到顾昌云半躺在床上,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身旁还站着个男护士。

    他比一年前看起来枯槁衰败了不止一点半点,皮肤黝黑苍老,遍布老年斑,脸上皮肉耷拉地挂在头骨上,行尸走肉一般。

    纪阮上辈子得绝症时,见过不少和自己同一间病房的人一个个死掉,他们的状态,就和此刻的顾昌云差不多。

    纪阮心下了然,这是大限将至的模样。

    但正因为他见过太多死亡,反而愈加惧怕看到这样的面孔。

    顾兆旭和方启明都坐在一边,方启明打眼一看,挑了挑眉“哟,这么热闹,都凑一起来了”

    方兰迈着小高跟盈盈走近“这不在大堂遇到了吗我寻思着反正都是要来看爸的,干脆大家一起来,也热闹些啊。”

    她说着弯腰扶了扶顾昌云的肩,贤惠地关心道“爸,您身体还好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啊”

    顾昌云动了动,氧气面罩里发出一声轻哼,显然是不满意方兰的触碰。

    方兰笑意一僵,收手偏头理了理头发,在顾昌云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护士给他们一人搬了张椅子过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坐在床边,乍一看倒真像和气的三代同堂。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顾忌着老爷子的身体,这场天聊得难得的温和,至少大家表面上看起来都很有礼貌。

    十几分钟后,顾昌云拉下氧气罩,喘息地咳了几声,抬抬手嘶哑道“都留下来吃饭”

    他这副身子哪里还吃得下饭,众人一听就知道,老爷子这是撑不住,在下逐客令了。

    顾修义第一个接下话头,揽着纪阮起身“我们就不留了,纪阮肠胃不好,不麻烦爷爷将就他。”

    方兰也跟着站起来“是啊,宴会那里还有些事等着我处理,我得去看看,晚上给您办个热闹的生日会啊。”

    说罢,其他人也都客客气气地告辞,一群人一哄而散,房间里又只剩下制氧机滴滴答答地响着。

    出来后,纪阮垂着头没说话,脸色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

    顾修义揽着他往船首的贵宾套房走,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怎么了宝贝,吓到了”

    顾昌云一辈子都不是个心善的人,人之将死时也没能让他的眉目看上去和善几分,反而因为疲于隐藏,更加显露出入骨的刻薄。

    再加上沉疴已久带来的暮气,整个房间里都飘荡着一股隐形却格外压抑的,死尸一样的气味。

    如果是小朋友进来看到了,大概会当场吓哭。

    而纪阮在顾修义心里就是个娇气得不行的小朋友。

    纪阮倒不至于被吓到,只是任何一场死亡都会勾起他心底深处不好的记忆,让他从心里到身体都格外难受。

    “没有,”纪阮摇摇头,脸色有些疲惫“我只是觉得,他可能就这几天了。”

    “我知道,”顾修义撑着纪阮的脸,轻声说“刚才屋子里的所有人,心里都一清二楚。”

    他目光沉沉的,夹杂着很多晦暗的情绪,有阴郁、有恨意,似乎还有一种走到悬崖尽头时的解脱。

    看得纪阮心头一跳,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顾修义回过神,感受到纪阮手心有些发冷,才明白现在是他自己把纪阮吓到了。

    他连忙将纪阮拥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没事,不怕了,不想这些事,我们回房间吃点东西,再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纪阮明白自己不该被这些影响情绪,埋在顾修义怀里汲取温暖,努力调整状态。

    良久,顾修义才听到怀里的人很轻地“嗯”了一声。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