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8章 大慈恩寺

作品:《[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中秋方过。

    长孙无忌一路行来, 依旧能闻到鼻尖幽幽的桂子香气。

    他在立政殿门前停了一下,仰头看了一会儿这个字。

    九成宫的皇帝的寝殿原本另有其名,还是这几年皇帝常来, 就将名字改成与长安皇城中一般的立政殿。

    但看到这个殿名,长孙无忌总是不免想起妹妹贞观十年, 长孙皇后仙逝于立政殿。

    转眼也已经这么多年了。

    长孙无忌进殿, 就见皇帝正坐在窗下,面前摊着一份碑文拓本。

    “过来陪朕一起看看吧。”

    长孙无忌走过去, 一眼认出褚遂良的字迹,也就知道皇帝在看什么了这是贞观十五年, 岑文本拟作,褚遂良所书的伊阙佛龛碑。

    此碑文记述的正是长孙皇后的圣名功德。

    二凤皇帝的声音很轻柔“道高轩曜,德配坤仪”碑文的字一向刻的大而清晰, 他边念边伸手在拓本上一字字抚过去“朕昨夜又梦到她了。”

    长孙无忌声音也低落下来“臣也时常想起妹妹。”

    皇帝抬眼, 君臣两人对视, 皆是有些伤感。

    不过, 如果说皇帝的伤感是全然的伤感,长孙无忌此时的伤感中, 还带着不少警惕

    要知道, 这份碑文可是

    他还未想完, 就听皇帝又道“唉,你说青雀现在过的好不好。”

    果然长孙无忌内心很崩溃还有完没完让不让人活了

    这份伊阙佛龛碑正是十五年时,还是魏王的李泰请旨为母亲长孙皇后所立。当时他气焰已盛, 跟太子都旗鼓相当,特意请旨刻这块碑文,除了怀念母亲,更多该是讨皇帝的欢心以及为了自己扬名。

    这还真不是长孙无忌不喜这个外甥, 所以恶意揣测他的行为,而是有明证的

    长孙无忌一肚子火气,直接上前,把皇帝手下的碑文扯了扯,露出下面半段,指着道“魏王体明德以居宗”这篇记述长孙皇后功德的碑文,后面还有一大段是李泰让岑文本做了夸自己的文字。

    当时太子可还是储君,李泰给先皇后立碑就完全不带太子,只夸自己。

    “承乾是嫡长子,东莱郡王心中尚无长兄”长孙无忌说完这句话停顿了一下,准备调整下语气,到底是跟皇帝说话,他的语气也不好太生硬了。

    然而他这一停顿,就听皇帝见缝插针道“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朕听说他在莱州长日悔恨,已经知道错了。”

    听了这话,长孙无忌确实调整了语气,但调整的更生硬了“陛下一言九鼎,当日与臣和房相道若将来再心软欲召东莱郡王回京,你们便上谏阻。之后还与臣写了亲笔御书为证”

    说着去摸袖子,万般悔恨没有把皇帝的保证书随身携带。

    很想转身就走你等着,等我回去拿来。

    皇帝显然也想起了此事,因而目光回避道“朕从前国事繁忙,总无暇管教孩子们,她又不在了,孩子们才闹成这样。如今政务皆由稚奴料理,朕就想着”

    声音都渐渐低了。

    长孙无忌见到皇帝这副形容倒是放心了太好了,陛下露出了被魏征谏住后的底气不足脸。

    于是长孙无忌第一次找到了做魏征的感觉“陛下太子年轻,监国不过料理庶政,军国大事还是一应由陛下做主不日陛下还要起驾去灵州,召见北漠诸部首领。再者,高句丽又派了使臣前来求和,陛下不允。直接下了绝高句丽朝贡诏,可见高句丽自是还要打的,再有西突厥”

    长孙无忌把朝上大事挨个数过去,然后看着皇帝,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皇帝没有得到支持,彻底变得蔫巴巴起来。

    在长孙无忌的注目礼下,只好把碑文拓片叠了起来“朕知道了,先不提了。”

    长孙无忌从立政殿出来便往东宫去了。

    李治也知他为何而来,起身相迎,听长孙无忌说暂时打消了皇帝的念头,就情真意切道“多谢舅舅。”

    长孙无忌在来的路上就想着一事,此时就道“玄奘法师自西域归来,带回许多珍贵的贝叶经文,至今还住在弘福寺。你不如上书圣人,也在京中修一寺,既是怀缅追念先皇后,又可请玄奘法师入内主持寺务,传讲佛法。”

    “也好让天下人看到太子的孝心。”

    李治沉默半晌,忽然抬头苦笑道“舅舅,母后都成为我们争太子位的”

    长孙无忌蹙眉打断道“稚奴,你总在没要紧的事情上计较心乱”他像从前教律法一样,直接将李治带到桌前,递上一支笔“写吧。”

    李治抬头看了看他道“不如等父皇从灵州回来再上书。今日父皇才与舅舅说了此事,我接着就上书也要修建寺庙”

    长孙无忌想了想“也好。”

    十月底,太子上书请监大慈恩寺追念生母文德皇后。

    皇帝允准并极赞太子孝心,将此事全权交于太子。

    要建大慈恩寺,如当年凌烟阁之事一般,姜沃接了测算地点以及修缮吉时的公务。

    为此,太子还先给她批了日的假期“毕竟是在整个长安城内选一处佳址。不比当年在皇城中起凌烟阁太史令若是觉得日不够,再多也是可以的。”

    姜沃愉快奉命出门去了。

    宫门外,早停好了太子为她准备的马车。

    马车旁还站着一人,见她从宫门走出,面上带笑道“太子殿下安排我来为太史令引路。”

    姜沃只觉赏心悦目“那就劳烦崔郎了。”

    姜沃前世旅游很少,也听说过西安市的名胜之一大慈恩寺内大雁塔。

    不过,大慈恩寺建成后数年,才有了大雁塔,这回是根本没有塔的事儿,先要建寺庙。

    崔朝手里拿了一张长安城的坊市图,上面已经勾好了有司普查过的京城中原本各处寺庙旧址,以及能够建造一座大寺庙的空地。

    姜沃颔首“崔郎有心了,那咱们就对着一个个看过去吧。”

    崔朝伸手叩了叩马车的车壁,马车就缓缓行驶起来。而他则开口道“我与太史令相熟已久,依旧以崔郎为称,似乎也太生疏了些。”

    姜沃抬头,以目光相询不叫崔郎,那叫什么总不能叫小朝吧,不过,崔朝这种性情,倒是真让她想起那个小昭。

    因预备着姜沃要写算定址。马车里早支好了桌子备好了笔墨。

    崔朝就取过来,边写边道“太史令可称我的字。”

    男子年过二十或是入仕便取字,只是字多半是家族长辈所起,崔朝这

    崔朝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接着就道“不是崔氏给我定的字。是父母生前就想好了,留了书信,让我到二十岁那天再拆。”

    他写好了递给姜沃。

    “我是清晨出生,彼时父亲手边正放着一本离骚。便以其中朝发轫于苍梧兮为我取了名字,取朝阳之意。”

    “字也出自这一句。”

    朝发轫于苍梧兮。名朝,字子梧。

    姜沃出门的第一天就选好了大慈恩寺的建址。

    不光崔朝提前做了准备,她也早在心里圈定了七八个备选地,并且规划好了马车路线图。

    于是这一日下晌,姜沃就选定了净觉故伽蓝寺的旧址。

    不过,领导既然给了天假期,姜沃就准备再出来转悠两日,说来,她这些年过的一直太充实,现在既然有公务之名,又有美人在侧,她就想放开心里的各种事,彻底放纵两天,好好去看一看这个她待了十年的长安城。

    她总觉得崔朝看出了她的想法因为第二日两人宫门口再见,崔朝没带昨日的寺庙旧址图,而是带了另一份长安图,上面标注了城内城外各种游玩胜地,还有一份专门的东西市的细图,将各种食坊酒肆都写的分明。

    “太史令想先去哪儿呢”

    姜沃心中感叹美人难得,善解人意的美人更难得啊。

    她先去看了杨家的宅子,那是媚娘在京中住过几年的地方。

    姜沃也没有递上名刺拜见的意思,只是站在墙外,仰头看着一株高大的黄皮柳,虽是冬日看不到柳枝如绿绦,但也能想象到,春日时,女孩子们折下垂柳嬉戏玩闹,编成小柳枝篮的样子。

    媚娘提到过这是入宫前常跟姊妹们玩的游戏。

    姜沃只看着这株媚娘提过的老柳树,就面露笑意。

    这些年,每年春日,媚娘也都会给她编一个柳枝篮。

    她看了片刻,就转身上了马车。崔朝与杨家许多人是认识的,因此方才就没下车,只在车上守着小火炉。见她回来,递上换过炭的手炉问道“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太史令有什么想吃的吗”

    姜沃把手放在小火炉上烤火“有点冷,不如去能饮一杯热酒的酒肆,去去寒气。”

    崔朝点头“好。有一家酒肆是圣人都夸过的,其中翠涛酒最好,只是翠涛是烈酒不知太史令的酒量如何。”

    姜沃点头“挺好。”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