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1章 群星陨落

作品:《[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贞观二十二年, 夏末。

    翠微宫。

    姜沃从湖边小路的树荫下走过,并不觉炎热。到底翠微宫是专门为避暑所设的宫殿,处处蕴凉清净。

    她拾级而上, 来到圣人所居的含风殿。

    有小宦官出门将她引到偏殿,推开门“太史令请。”

    阳光充足, 照亮光洁如镜的黑石地面。

    偏殿中布置的很随意, 没有君臣分明的御座与下坐,只是散设着几张可以盘膝而坐宽阔的罗汉床, 床上还摆着凭几用以随时倚靠。

    皇帝的罗汉床上也只是用了黄色的茵垫,其余摆设都与别榻无甚分别。

    殿中在坐者也都是姜沃见熟了的人。

    二凤皇帝正穿着常服, 很随意的盘膝坐在北面的罗汉床上,手臂支在膝头,兴致勃勃与人说话。

    下手坐着的是玄奘法师、袁天罡、李淳风。

    姜沃也就知道为什么叫她来了看来今日是玄学座谈会啊。

    果然, 她上前行过礼后, 皇帝很随和道“去吧, 跟你师父坐去。”

    袁天罡跟玄奘法师坐在一处, 姜沃就挪步去李淳风身侧。

    李淳风很顺手把葡萄推给她。

    皇帝显然谈兴很高,甚至还对她说了前情提要“方才法师先说起一切因果, 世界微尘, 又论到佛诸世轮回。再有袁仙师提起谶纬之术, 推演后世朕就想起你来。你师父们说,你是年幼时大病数年不能开口言语,后来病好了, 便偶有异梦。”

    他又问玄奘法师道“所谓机缘入梦,得见神物,不知佛法上何解”

    玄奘法师沉静道“或许是曾有梦魂入此身吧。”

    法师之言一向是玄奥的,皇帝也不过一问。之后就感慨道“若是朕能见后世, 倒是想知道”

    姜沃好奇看向二凤皇帝如圣人这样的帝王,会想知道什么呢

    皇帝沉思片刻,这才开口。

    “朕想知后世百姓可否永无饥馁”

    “再有便是这天下突厥强梁世为纷替,与中原之地兴衰更迭。朕在一日,自然断不许人践我国土,屠我子民。只是朕难免忧心,不知后世我华夏衣冠永在否”1

    姜沃眼前,忽然便蒙了一层雾。

    那之后,又过了一千多年啊,华夏曾经有过威服四海的璀璨,却也曾有过风雨飘摇的危急存亡。

    但

    华夏衣冠永在。

    这片土地曾被外寇入侵、群寇分割,但终有伟人再造乾坤,重整山河,济世安民。

    姜沃到翠微殿的时候,这场玄学讨论会其实已经进行过大半。

    皇帝令她过来,除了突发奇想,更多是要问姜沃些时令事,以及夏尽后回长皇城的吉日。

    毕竟翠微宫地方有限,难以像九成宫那般容纳群臣。

    避过暑气后,皇帝还是要回宫去的。

    李淳风更在意皇帝的身体情况,便出言道“翠微宫于陛下更合宜,不如多住些时日”

    二凤皇帝笑道“朕这两年躲清闲,总是清净无为安心养病,也觉得无趣了。”

    听二凤皇帝说到这两年清净无为,姜沃颇为震撼,吃了个葡萄压了压。

    心道圣人您这话,臣等能听下去,周边四夷都听不下去啊

    贞观二十一年与二十二年,唐军一直没有停下过征伐的脚步。

    自贞观二十年,皇帝下过绝高句丽朝贡诏后,于去岁二十一年,命李勣、薛万彻分水陆两军,再携火药起兵东征,准备将安市城的旧事在平壤城下重来一遍。

    数月后,原安于辽东城的辽州都督府,顺利迁往平壤,总管辽州事。辽东设数个羁縻州。

    同样也是在二十一年,东征高句丽之余,皇帝又令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领兵西讨龟兹,又将安西都护府原设在前高昌国迁至龟兹,设安西四镇。

    还没完在这繁忙的贞观二十一年,还有一位仁兄是异军突起,靠他自己又给这一年的武德上添了一笔。

    这位的大名,在后世流传的倒是更广些王玄策一人灭一国。这位原本干的是使臣的活,作为正使去往天竺国,结果比较倒霉,遇上天竺国老国王暴毙,正内乱中,新王对大唐的态度不甚友好。

    于是王玄策代领的大唐使团就被天竺国给抢劫了。王玄策便直接去吐蕃借兵,一路打了回去,把人家天竺王阿罗那顺还给抓回来了。

    而热闹喜庆的贞观二十一年过去,就在今年春,皇帝还命阿史那贺鲁去招讨西突厥不安分的部落。

    因而,姜沃看到二凤皇帝闲散坐在那里,感叹自己这两年清净无为,就颇为震撼。

    姜沃走出门,正好遇到亲捧药盏的太子。

    感觉一个夏日过去,太子似乎又瘦了一些。

    也是,皇帝是在去岁下旨,朝臣凡有奏文皆呈太子。太子如今是一边监国,一边陪侍皇帝,每日都忙的不可开交。

    其实李治自己身体也不太好,自幼也是常吃药的,这样连轴转,对他也是一种透支。

    既然见到了太子这样消瘦憔悴,姜沃不免道一句“殿下也要多保重自身。”

    不过这话说了也是白说,太子一不能扔下朝政,二不能不顾父皇,只能继续撑着。

    见太子亲自捧着药进门,玄奘法师等人都也要起身告退,皇帝谈兴不尽,依旧让他们留着,只伸手接过儿子手里的药盏,又是欣慰又是心疼道“朕与你说了,不必每日陪着朕服药,料理朝政原就辛苦,再一日三回过来,岂不是更百上加斤”

    李治摇头“不,每日来陪父皇用药,就是儿子最安心的时候。”

    这话出自肺腑。

    朝臣林立,庶政堆积,他每日都像一张绷的太紧的弓,生怕出错。也只有来到翠微殿,见到父皇时,才觉得身后依旧有依靠。

    只是李治避开目光,尽量不去看父皇两鬓星点白发。

    父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明显白发的呢。

    是了,是从去岁贞观二十一年正月,高士廉过世的时候。

    高士廉,不仅仅是尚书右仆射,朝廷宰辅,凌烟阁功臣之一,更是皇帝放在心上的亲戚高士廉是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的亲舅舅,当年长孙兄妹也曾有被异母兄长逐出家门的旧事,还是高士廉收养了他们。

    而高士廉不但收养了外甥女,还给她挑了一门好亲事他一眼相中了年轻时候的二凤皇帝,把外甥女嫁了过去。

    因此高士廉对皇帝的意义绝非寻常臣子。

    得知他过世,皇帝带上太子亲自去灵前祭拜,回来后就病了一场。

    孙思邈被接进宫来请脉,也只能开药缓解,明知该劝皇帝不要悲伤动绪,但又如何能劝住呢

    而且还不只是高士廉,李治回想过去的两年,他经手的不只是一场场战事,更是接二连三的重臣丧仪。

    贞观二十一年,高士廉过世。

    贞观二十二年,宰辅萧瑀过世。

    贞观二十二年,国子监祭酒孔颖达过世。

    贞观二十二年,中书令马周过世。

    尤其是马周,皇帝除了让他做中书令外,更令他兼任太子右庶子,显然是要留他将来辅佐太子的。

    然而马周一病过世。

    去时才不过四十八岁。

    常日陪伴在侧的李治清楚,每一次重臣的离去,都令父皇伤感深重,又心忧不已。于是近两年,尤其是今年,李治就发现父皇常如今日这般,寄情于谈论些佛事道论,或是与每月进宫请脉的孙神医谈论些医道与金石丹药。

    李治也还记得,那个叫王玄策的使臣,从天竺国带回了一些炼药师,自称能炼制长生药,父皇也曾经召人到御前细问,然而到底也只是让人回天竺去了。2

    两年来,李治一日日看着白发如冬日霜雪般,落于父皇鬓边,渐渐覆满。

    李治是不愿父皇再如此伤痛了。

    可偏生

    虽说皇帝依旧要留玄奘法师等人继续谈讲,但他们见太子奉药后,依旧未曾离去,就知太子还有事要回禀,于是再次起身告退。

    皇帝也就不留了。

    等众人退下,皇帝便问道“稚奴还有事吗”见儿子似乎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皇帝便笑道“可是遇到了难事咱们父子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治将手轻轻落在皇帝的小臂上,安慰道“父皇,您别伤心房相,病得不太好了。”

    皇帝脸上所有的神情都褪去了,留下一片略带茫然的空白。

    李治立刻再往前一点,握住皇帝的手臂“父皇”犹豫着要不要去叫门外的御奉。他来之前已经特意带来了尚药局的医者,就是怕皇帝悲伤过度。

    好在皇帝很快回神,问道“怎么会朕知他苦夏,这两年夏日身体都不太好。这回来翠微宫,便叫他一同前来避暑。前几日不是说已经好多了吗”翠微宫去年建好后,皇帝直接给一样苦夏的房玄龄留了距离最近的一处房舍。

    李治黯然道“儿子也是今日听房相之子房遗直所禀,道其父病重,不敢不回明。”

    皇帝沉默了许久“朕明日去看他。”

    圣驾降临梁国公府前,房玄龄已经喝过了参汤。

    还提前于昨夜让子孙帮着把须发梳理整洁,甚至还令仆从用针砂、蒲苇灰研磨而成的乌发膏把白发染黑正如当年皇帝亲征高句丽,班师回京时他做的那般。

    哪怕他独自在长安累的要吐血,但还是想神采奕奕迎接他的陛下凯旋。

    二凤皇帝进门,见房玄龄如此神色,不由露出惊喜之色,走到榻前坐下来“瞧着病好多了”什么病重不起,说不定都是子孙太担忧所以误报。

    房玄龄听皇帝这样问,不由浮现出浅浅内疚“陛下,臣已经用过了老参熬成的参汤。”

    皇帝脸上的喜色凝住,渐渐凋零成苦涩,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

    他终究也要走了。

    房玄龄自知精神有限,时辰无多,便将自己惦念之事都皇帝说来自皇帝登基,他便任宰辅,二十余年过去,如今既不能再立身理事,自有许多嘱托。

    皇帝凝神认真听着,还不忘叫身后的太子也一并上前来。

    房玄龄就这样絮絮说了半个多时辰。

    除了中间咳嗽时,他又抓起旁边放着的参汤碗喝了几口外,一刻未停。

    李治第一次见以往内敛沉静的房相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最后,他停下来“臣所忧者,终是尽数说与陛下了。”

    房相脸上露出平静满足之色。

    只是那种参汤提起来的神采,与脸上的血色一般,渐渐溃散消弭。

    房玄龄望着眼前追随数十年的帝王,如释重负笑道“臣这一世乃微尘露水,若能稍增圣人的岳海之功,臣便于愿足矣。”

    皇帝握住他的手“你是朕的肱骨之臣数十年来,为朕掌政务达,共担天下万事当年太子年少亦未经战事,朕执意带着太子东征,正是因为还有你能镇守长安。”

    “只要你在,朕便放心。”

    房玄龄闻言笑道“陛下乃全人,臣能追随乃臣之大幸。”

    听他这么说,二凤皇帝忽然想起数年前元宵灯会,花灯烛火,灼然灿烁。乐人陈列奏乐,曲音不绝。他兴之所至,取过琵琶亲奏秦王破阵乐,曲罢顾问群臣,乐音如何

    一向稳重内敛,少动声色的房相站出来道“陛下无所不成,实乃兼众美而有之,无瑕尔。”

    皇帝闻言大悦。

    这一世的君臣相得

    或许相伴多年,心意已然相通,冥冥中房玄龄也想到了那一日,他带着无限眷恋,再次发自内心道“陛下兼众美而有之,靡不备具。”他看向皇帝,深深感念道“故而这一世,微臣深为陛下惜之重之,爱之宝之。”2

    “可惜臣残躯如此,只好陪陛下到这里了。”

    “陛下,臣最后唯有一言。”

    皇帝更用力握住房玄龄的手。

    房玄龄也积攒了些力气,努力回握了一下他君王的手,最后请求道“臣唯望陛下珍重龙体,切勿以臣微躯弃世而伤神,否则臣虽死而魂魄不安。”

    皇帝于病榻前泣泪不能言。

    太子陪着皇帝走出梁国公府时,一路上跟的很紧,随时准备伸手扶住父皇。果然,在踏出梁国公府的门时,皇帝终是身形一晃。

    太子忙上前扶住,皇帝撑住儿子的胳膊才往前走去。

    次日。

    宫外来报,梁国公房玄龄病逝。

    皇帝下旨,梁国公陪葬昭陵,谥文昭。

    九月,圣驾启程回宫。

    回宫的路上,姜沃和李淳风一直陪在袁天罡的马车上自从那一日从翠微殿回来,袁天罡便有些不适。

    其实姜沃能明显感觉到,师父不是病了,就是老去了。

    马车上,袁天罡见两人神色,不由笑道“你们何必做此悲色,人寿终有尽时。”

    他很平静道“何况我也不是立刻就要死了,我自觉大约还有个一两年的时日。我已向圣人上书,祈求归乡以度些微残年。”

    李淳风声音涩重“圣人一定会准许的。”

    袁天罡笑对李淳风道“当日咱们选中了同一处墓地,后来得陛下裁断,那一处建了天宫院,又东西各退五里地替咱们二人修了墓穴我便先行一步了。”

    李淳风颔首认真道“百年后,永与袁师为邻,实我所愿。”

    袁天罡又转向徒弟,对姜沃道“我请旨回蜀地,皇帝或许会令你与我同行一回。”

    姜沃也有此预感蜀地黔州,从前太子李承乾所在之地。

    皇帝为了太子之位的稳固,都已经明诏群臣,终此一朝,再不令从前的魏王李泰回京,那自然更不能再见从前的嫡长子兼曾经的太子,甚至不能给他一点爵位恩旨。

    以免朝上再起风波动荡。

    那么,比起已经重新封了王爵的李泰,皇帝心中想必更惦记这个隐居黔州的嫡长子。

    圣驾回到宫中的第二日,姜沃奉诏面圣。

    只是并非在太极殿面圣,来引她的小宦官道“圣人正在凌烟阁”。

    姜沃到凌烟阁门口,就见阁外只站了云湖公公。

    他也没有跟进去,只伸手为她推门“太史令请。”

    姜沃入内,就见皇帝独自负手立于二十四张画像前。

    她不由想起,那一年凌烟阁初起,阁中二十四位功臣正是一半在世,一半过世,可如今却是

    果然,皇帝诏她来正是为了袁天罡回蜀地之事“朕已与袁仙师说过,请他回蜀地后去探望承乾,你也一并跟着去,到时候”

    姜沃一直垂手肃立,静听皇命。

    原以为皇帝接下来一句话是“到时候回来细细告诉朕。”

    谁料竟然听到二凤皇帝严肃道“之后你也就不要再回来了。”

    姜沃愕然抬头,就与皇帝对上了目光。

    只见皇帝眼里先是严肃,忽然又流露出很明亮的笑意,是种连眼角纹路都不能掩盖的明亮“如何被朕吓了一跳是不是”

    “朕是见你年纪轻轻的,在外时却是像足了你袁师父,从来是闲云野鹤滴水不漏。”

    “但朕是知道,袁仙师私下里,倒是个懒散随和的人,很是有趣。”

    “这点你也要学学你师父,这个年纪,不必绷得太紧。”

    姜沃明明也是想笑的,不知为何,却只觉得忽然有泪意上涌。

    “是,陛下。”

    皇帝又道“临近冬日,你走这一趟也是辛苦。但换了旁人跟着袁仙师去见承乾,朕也不能放心。一路当心,朕待你回来将承乾事告知朕。”

    他看向姜沃,像个很温和的长辈,问道“不若朕赐你一物吧你有什么想要的”

    姜沃几乎毫无犹豫,便道“臣知陛下飞白书为一绝,若蒙所赐,无胜殊荣。”

    皇帝点头“好。”

    他叫了云湖进来“去朕书房里,将东面架子上的锦盒拿来”皇帝素日就有练字的习惯,这两年太子监国,他得以卸下许多庶务,养病之余,字也写了不少,自己觉得满意的,便收在锦盒内。

    云湖应命而去。

    皇帝则转头回去继续看画像。

    大约是姜沃想求飞白书这事,引起了他的回忆,就开口道“得是十来年前吧,朕有日在玄武门赐宴,酒兴起,作飞白。群臣竞逐。”

    那次到的都是重臣,不只皇帝酒兴十足,余者喝的也不少。

    见皇帝手持御笔飞白书,人人都想要这独一份的酒后御书。便以长孙无忌这位最亲近的朝臣起头,不讲武德不等分配,直接起身去皇帝手里拿。

    有他开了头,其余人酒意盖脸,也开始离席上前,直接围住了御榻之上的皇帝。

    连房相都放下酒杯,与众人一起欢快上前,伸手去够皇帝抢手书。

    唯有魏征依旧端坐在案后,目光炯炯有神,似乎在数着明儿除了皇帝外,还要谏谁。

    搁以往,大家还会怵一怵,但今日这般热闹,大家是平等犯错大不了明儿集体被魏侍中喷一喷,法不责众嘛,而且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皇帝顶着呢。

    于是众人统统无视魏征,继续围着御榻去争皇帝手里的御书。

    偏生罗汉床式的御榻很宽大,众人隔着御榻去争,皇帝本人武力值又高,一时竟没人抢到。

    这时就见规则破坏者出现了,刘洎大概是抢急了眼,嗖嗖直接上了皇帝的御榻一下子窜到皇帝床上把御书抢到了手。

    “刘洎此举,其余人可都气坏了。”皇帝想到当年情形,依旧忍不住大笑。

    二凤皇帝还记得刘洎直接跳上御床,夺得御书后众人的神情双眸写满无语的房玄龄,一脸嫌弃的长孙无忌,直接开腔怒斥刘洎无规矩的孔颖达张玄素,还有当场撸袖子就想打刘洎一顿的侯君集当然,更不能忘记在人堆外双眼似电,显然在打腹稿准备长篇大论进谏的魏征。

    皇帝看着被众人围困的刘洎,自斟自饮一杯,然后调侃道“昔闻婕妤辞辇,今见常侍登床。”3

    见皇帝把刘洎比作嫔妃争宠,朝臣们也轰然而笑起来。

    原来这么快,很多年就过去了。

    当年玄武门宴上,竞逐帝飞白书者,尚在人世的已寥寥无几。

    云湖捧回一个大大的锦盒,小心地搁在案上。皇帝在里头拣选了一会儿,取出一张“就它吧。”

    姜沃谢恩上前,双手奉捧御书。

    皇帝颔首,肃声道“卿年少,日后当勉之。”

    姜沃俯身“臣必遵陛下之言,终身勉之,夙夜无违”

    姜沃离开凌烟阁后,才把皇帝的手书拿到眼前方才她恭领圣人手书,是一直捧于上,其实并未看见皇帝到底给了她什么样的手书。

    竟是威凤赋。

    圣人笔力遒劲“有一威凤,憩翮朝阳”

    姜沃忍不住回望。

    从半开的门扉可以看到,皇帝依旧负手而立,似乎已经站了许久许久。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