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7. 东宫新詹事 姜沃:还好这个人不是我……

作品:《[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这日大朝会令皇帝心烦不已。

    他真烦了。

    病人本身就心情不好, 兼之他最近还在为双重育儿问题深深烦恼,耐心可以说是涓滴不剩。

    好容易把显儿塞给一个他信得过的人,好日子其实只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日子才过了没有几天, 竟就有人在寻衅挑事

    哪怕是头疼目眩中,皇帝也一眼看出这个局,做的实在是诛心。

    为了挑拨东宫与宰相。

    同时,只怕也在顺带试探他,到底有无换太子的心思就像当年,大哥刚刚伤了腿, 朝上就多有揣测, 很快就开始有人向四哥聚拢, 有人试探父皇的心意。

    而弘儿这里,虽然没伤了腿, 但自己这几年换东宫属臣,换的也太勤了些, 且近来又将东宫的宦官罚了换过。

    倒是特意给周王李显指了崔朝做老师。在他眼里,显儿还是孩子且是熊孩子,但在朝臣眼里, 周王也是十岁的皇子了。两相比较

    怪道有的朝臣不由眼活心活,心思浮动

    故而皇帝烦透了。

    他从登基起就深切记得父皇一句话,从前也与媚娘和姜沃等人多次提起“为君者, 战战兢兢, 如临渊驾朽。” 如同在深渊之上,驾着一辆不知何时就会朽坏而不可控的马车。

    因而在皇帝看来, 自己被身体病症拖累后,朝事都多靠妻子靠皇后来分担,来替他驾驭这辆庞大而难以掌控的马车。好在朝上也多有忠臣能臣, 兢兢业业不断检查修补着这辆马车,以避免、减少马车奔波途中造成的朽坏。

    然而,如果说有些臣子是在帮他修检马车,那有的朝臣这就是拼命别他的车轮子,给他车上塞大石头,拖后腿啊

    烦

    皇帝按了按头,耐着性子听完最后一段话毕竟是自家皇后和姜卿仍旧在商议律法的执行事。

    待皇后说完,转向他问道“陛下,给道国公追赠司空之事,与对现大理寺卿狄仁杰的褒赏之事”

    皇帝颔首赞同“皇后定夺向来合宜。”其实是他方才光顾着烦去了,都没记清对狄仁杰的恩赏是什么。

    不过,有的话皇帝没听清,但有的事儿听得很清楚。

    比如关于戴至德的惩罚。

    论律法,“亲眷挟势索财”的判罚,是先罚索要财物的双倍弥补给被勒索者。之后勒索犯则按照勒索金额,给予从杖刑到流放三千里之间不等的刑罚。

    至于家人犯法官员连坐的那名官员,按律减在官时三等。

    不过方才戴至德很有觉悟自请重罚以正朝纲,皇后便大慈大悲满足了他的心愿,定了减官六等。

    即从正三品太子詹事,一路掉到从五品去。

    姜沃回到宰相之位上坐下前,余光看了一眼戴至德。此刻他的脸色倒也不是猪肝色了,而是变成了一种灰白色,像是涂墙的腻子。

    他手持笏板站在那里,忐忑不安等待二圣的最终审罚毕竟,从五品官之间,也有很大的差距。

    比如,尚书省的郎中也是从五品,但却是直入中枢机构的要员,属于官位低然职权大,未来一片光明灿烂的从五品。

    戴至德深知,自己的从五品,肯定是得不到这种官职了。

    依着皇帝的性子戴至德觉得,自己肯定要被发送去描边境了,比如做个从五品州府长史之类的官。

    戴至德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关系,就算被发配描边也没关系。

    那谁,对了,裴行俭还描过边儿呢。

    只要朝中有人,早晚都能回来。而且,他可是给太子做了好几年的詹事,是标准的太子一脉,太子将来要用人,肯定不会忘记他的。

    于是戴至德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哪怕被发落去边境也不能颓废,哪怕向李敬玄一样被发往波斯,他也要坚强,只要等到太子

    戴至德正在努力开解自己时,就听大朝会上一直没怎么开口,只扶着额头坐在御座上的皇帝道“降戴至德为从五品周王府文学。”

    戴至德只觉一个霹雳

    姜沃不愧是陛下,别出心裁第一名。

    这次陛下放弃了他送人去填充边界线的爱好,而是将戴至德从东宫属臣,变成了周王李显的属臣。

    如此一换,相当于把戴至德属性都给换了,从此就跟周王捆在一起了。

    将来哪怕太子登基,若有其余选项,只怕也不会愿意用周王府的属官。

    丹陛下的其余宰相,除了王神玉外,心中都凛然仕途至此,实在是暗淡。陛下这回果真恼了,直接将后路都给人掐断了。

    唯有王神玉,心中除了看透局势的明白,还有些羡慕文学一职掌王府雠校典籍,侍从文章。可周王的性情,听闻对典籍文章毫不感兴趣那岂不是可以每日愉快地摸鱼

    而戴至德的心,则比冬日里的冻鱼还要冰冷绝望。

    他若知道王神玉的心思,估计能气吐血要不咱俩换换,我来做中书令

    大朝会后,帝后二人各自占据紫宸宫的东西两配殿,开始私谈皇帝是要与太子谈话,媚娘自是要与姜沃聊一聊。

    媚娘是直接就问道“此局虽破,但你查清了是谁背后设此局吗”

    姜沃把查到的事一一说与媚娘

    且说戴至德家人的仗势索财,有不少朝臣都知道。主要是戴家也不觉得算什么大事,并不如何避人。

    也就是说,能拿戴家做筏子的人太多了。

    最开始揭发戴至德家人勒索民财的,只是个去岁刚通过吏部选官,考入御史台的八品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的职权便是负责监察百僚。这位刚刚走马上任的小御史,是标准的愣头青,一听说东宫太子詹事违律,竟然无人敢告,立刻热血上头,直接报到新任领导狄仁杰那里去了。

    完全属于被人当刀用了也不知道的人。

    于是姜沃只对媚娘笑道“其实姐姐也猜的到,背后之人无非世家、亦或是东宫里某些心思多的属臣、再就是看我不顺眼的人。”

    这种事儿去查证个具体的人出来也太难了,很可能艰难查了许久,依旧只能查到被扔出来的挡箭牌背锅侠不过姜沃也不太用查证,只道“我的直觉,先出手的还是世家。剩下的见有人先出招,自然都乐得推波助澜一把。”

    因此姜沃也没有非查到底的意思总不能只许自己削人,不许人家找准机会对她下黑手吧。

    反正也不是一路人,对手遇到个好时机坑她一下,这是天经地义啊。

    就像是她遇到好机会,一定也会坑世家宰大户是一样的。

    大家彼此彼此,只能狭路相逢见招拆招。

    媚娘也就颔首,与她说起了另一件更要紧的事情“陛下已经叫过弘儿去教导了。此事,一来有人做局,二来,也是戴至德自己有错请罪,与你不相干必不叫弘儿误会于你们。”

    她顿了顿又道“英国公前几日以年老再请致仕。其实陛下有想过,让你入东宫辅佐弘儿,也正好化解昔日李敬玄之事。”

    姜沃放下了手中的杯盏,专注听着皇帝有此意,她并不意外。毕竟皇帝内心,始终是要保太子的。故而,用的顺手的宰相跟东宫略有冲突后,皇帝想把两人塞在一处冰释前嫌,也很正常。

    尤其是未来英国公致仕后,皇帝需要人继续坐镇东宫,必然又要从宰相里面挑。

    姜沃环视朝野,很悲惨地发现,自己好像还真是挺合适的。

    因而她也一直准备了一篇腹稿,准备皇帝提出此事来的时候,有理有据婉拒入东宫。

    不过好在有媚娘,她的腹稿也用不上

    姜沃只听媚娘道“我细想了想,此事不妥当,便劝了陛下。”

    “弘儿性子敏感,如果此时陛下将你送入东宫辅佐教导他,只怕效果适得其反。”媚娘叹了口气“毕竟,我已经安排了两个北门学士入东宫,陛下又频频为东宫换属臣,弘儿已经有些多思畏惧了。”

    “若此时你再入东宫,不管是外人看来,还是弘儿自己想着,只怕都觉得”

    只怕都会认为帝后对太子不满,要掌控太子的一举一动。这才换了一位与东宫有过龃龉,又是帝后心腹的宰相入东宫。

    “故而我劝陛下,哪怕英国公致仕,也还是另选人为东宫主事吧。”

    姜沃心中大石落地还好有媚娘,省了她自己向皇帝说这番话了

    无独有偶,这一日,不光皇帝在朝上想起了临渊驾朽这句话,姜沃也深深想起了这句话。

    只是她与皇帝想的角度不同。

    帝王就是驾驭大唐这辆硕大马车的人,他手里牢牢握着缰绳。只是,这条缰绳,终究要传下去。

    帝制本身就决定了,哪怕天下有许多才能超群,可能更适合接过这条缰绳的人但终究不可能。

    皇帝心里,真正能接过这条缰绳的,只有太子,扩大一点说,有资格竞争这条缰绳的,只有他自己的儿子们。

    只是,当儿子们的能力都暂时不足以驾驭这辆马车的时候,皇帝因怕翻车,就会将缰绳交到皇后手里,让她代为持缰。

    等儿子们能力够了皇帝的美好愿望,再由皇后将缰绳安全稳妥地转移给儿子。

    但是姜沃想,经过这一次,皇帝只怕更不敢把缰绳交给太子了。

    毕竟,从戴至德被人告发到今日大朝会,中间也间隔了几日了,然而太子那里,什么动作都没有

    上次李敬玄之事,太子好歹还动了,派人到姜沃这里来,给李敬玄求情来着,总归也是一种政治表态。

    可这次,太子大约是有前车之鉴,也不敢随意求情了,甚至完全不插手了。

    他不替戴至德这太子詹事向帝后讲情,也不向大理寺表态你们只管依照律法办理。

    太子只当这件事与他无关,自己闭门读书起来。

    俱姜沃推测太子是觉得东宫詹事家中居然出了勒索财物之事,总归是违律丢脸;而大理寺毫不给东宫面子非要一板一眼依法办理,也让他有些心烦

    所以干脆当作看不见了,不管了。

    也就是说,太子可能把这件事当成左传了。

    用他自己评价左传的话来说,便是“非唯口不可道,故亦耳不忍闻。”不光口中不愿意提,连听都不忍听。1

    果然,此时紫宸宫东配殿。

    皇帝再次头痛。

    他先问太子,此番为何不管戴至德此事,太子便恭恭敬敬答道“朝臣有违律法,自有三司处置。儿子哪怕是东宫太子,但上有父皇母后,凡事自有圣裁,轮不到儿子置喙。”

    皇帝见太子如此,索性直白说他道“虽说前有李敬玄之事,后有戴至德之事,接连两位东宫属臣被贬,看似都与姜相有关。但姜卿为人清慎持公,并非私心。弘儿不可不分明。”

    太子依旧垂首而立,看不太清神色,只皇帝说一句他应一句“是。儿子记住了。”

    也是世道轮回,皇帝自己就喜欢什么都藏在心里默默琢磨。没想到弘儿旁的未必随了他,这一点倒是很像他。

    多思多虑。

    皇帝按了按额头,想起媚娘的话。既如此,还真不适合把姜卿放到东宫里去了。自己教导弘儿都如此隔着一层,轻不得重不得,姜卿过去,只怕真会适得其反,让弘儿想的更多。

    于是皇帝道“朕为你新择了一位东宫太子詹事,是太子太师举荐的人,现刑部尚书张文瓘。”

    皇帝启用了预备方案。

    说来李勣大将军在试探过一回姜沃后,发现她无意去担东宫重任且这两年冷眼旁观,李勣也看得出,东宫上下只怕也不想接受姜沃过去。

    于是李勣在上书致仕之余,向皇帝另外举荐了一人。

    张文瓘此人,在李勣早年代晋王掌并州时,就是并州的参军,是李勣颇为欣赏的下属之一。且此人性情也清直,任刑部尚书这两年执法平恕,并无错漏。称得上才德兼备。

    最要紧的是,张文瓘是这两年才从外放调任京城的,在此之前,与东宫素无往来,更无嫌隙。

    且此人多年外放为官,比起朝中其余宰辅和尚书,绝不算是天子近臣。

    此人若是入了东宫,太子将其收服,就可以是完完全全的太子一脉了。

    皇帝心内期盼选这样一个人做太子詹事,弘儿应当能安心些,不会误解父母是在事无巨细地掌控他。

    四月。

    皇帝正式下诏,命张文瓘任东宫太子詹事的这一日,姜沃却并不在吏部。

    她正心情颇为沉重地坐在出宫的马车上。

    宫外来报,邢国公苏定方病重不起,姜沃奉二圣之命前去探病。

    这两年,苏定方一直在反复病着。

    但这一回,姜沃有预感,不一样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