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2. 两个永远的谜 关于太子妃人选的乌龙……

作品:《[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总章二年, 似乎过的很平静。

    如果写成史册中,按年份作大事记的竹牍,便是很寻常的、按部就班的一年。

    甚至卷一卷都比许多年份都要薄

    起码比起永徽年间朝堂动荡多谋反大案、显庆年间数次对四夷征战, 乾封年间有唐第一回封禅泰山等年份要平静的多。

    平静的像是站在大明宫的望仙台上,看太液池的湖面一样。

    光滑如镜。

    至于这一年二月,一位从五品东宫侍读的流放, 自是不足以计入什么大事记的。

    也唯有身处朝堂之中的人,才能感觉到总章二年平静朝堂下的暗流汹涌

    年复一年病情逐渐加重的皇帝, 处置过东宫属臣后权柄威望愈重的皇后、年纪渐长似对皇后代政初露不满的东宫。

    外面看上去平衡有序, 内里简直是一团让人不知从何伸手去解的乱麻。

    若说过了大半的总章二年,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便是关于太子妃之选。

    太子已经是十七岁的少年郎,虽未至二十及冠,但在此时也算是标准的适宜成婚的年纪。

    于是关于太子妃的人选, 早两年起就是京中万众瞩目之事, 也是许多人家竞相争夺的位置。

    毕竟皇帝稳东宫的心思很明显。

    且所有人的想法都跟皇帝一样,别说是皇后,哪怕是将来做了太后, 垂帘听政些年月, 也总要还政于儿子。

    做太子妃, 就是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虽说胜者败者都在眼前, 但人的心理都会把自己代入成胜者

    欲争夺太子妃之位的人家,只会把自家代入成长孙皇后和长孙一族前半段的荣耀, 代入成武皇后如今的权势。

    没有人会去考虑自家可能是流放的柳氏王氏一脉,是从前王皇后。

    而就在太子妃之位悬而未决之时,总章二年的夏秋交界之际,不知哪一日, 长安城的官宦簪缨门第,都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皇后的生母荣国夫人向二圣荐了一位太子妃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

    帝后似也有赞同之意。

    若真是如此可太偏心了啊

    皇后不是说要抑制外戚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向着自家人呢

    杨思俭虽然不姓武,但他姓杨啊,弘农杨氏的杨跟武皇后的生母荣国夫人就出自同一个弘农杨氏

    若是按照世家的族谱认真算起来,这位杨思俭跟武皇后还是有八竿子能打到的亲戚关系。

    皇后要给东宫放一位自家人太子妃吗

    那东宫又会是什么反应

    可以说总章二年在京城中讨论度最大的新闻,就是太子妃会不会出自皇后母亲的母族。

    姜沃还特意问了一回媚娘她不觉得这是媚娘的选择。如此一来,只怕太子想的更多,母子之间隔阂更重。

    媚娘难得露出些无奈之意道“是母亲的意思。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何苦再为杨家争这样的荣耀”

    而且,这不是给她雪上加霜,火里倒油吗

    姜沃也无奈,只好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跟着媚娘道“老夫人一大把年纪,姐姐别生气。”

    毕竟说是一大把年纪,实在一点不夸张。

    荣国夫人今年高寿九十岁整

    姜沃果然,武皇的高寿还是有很大遗传因素的。

    说来,自从几年前,媚娘把她姐姐韩国夫人、以及不成器的外甥贺兰敏之一起发送到雷州后,荣国夫人自然是有些伤心的,也觉得女儿做了皇后,就太有主意也太心冷了些。

    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一个被流放,另一个是皇后,老夫人伤心之余还是很识时务地做出了选择,留在京城富贵养老了心疼没错,但也不能跟着去雷州。

    这些年荣国夫人倒也一直在安享福贵,直到太子到了可以大婚的年纪,荣国夫人才再次出动了。

    这次是为了自己的娘家,弘农杨氏。

    换个人干这样的事儿,媚娘早发落了,但荣国夫人干了,难得把媚娘给难住了一来这是亲娘,二来老夫人也九十了,身体自多病痛,重话多说两句,都怕老夫人撅过去。

    媚娘罕见也有无奈的时候。

    姜沃确实,老夫人这年纪属于豆腐掉到灰里,吹不得打不得。

    她只能劝媚娘别为家人怄气。

    毕竟老夫人长寿的遗传基因,也是助力武皇登基的最大功臣之一。

    偏生又在此时,太子上奏疏,表示自己年纪尚轻,且学业不精不足以为父母分忧,请求帝后待他及冠后再议太子妃之事。

    京城掀起了新一轮八卦嚯嚯,快看,太子这是也不愿意要皇后安排的杨家太子妃啊

    于是本来只是荣国夫人的小心思以及没定下来的小道消息,愣是变成了皇后硬要安排娘家人做太子妃,又被太子拒绝的一场大戏。

    姜沃理一理思绪后,只有为这一串乌龙误会叹气,更为了那位杨姑娘叹一声倒霉。

    此事最终以皇后准了太子奏请晚婚的奏疏才落下帷幕。

    既如此,众人暂且放下这个八卦等三年后太子及冠再来讨论

    提起婚事,虽说总章二年没有选定太子妃,但倒是选定了两位驸马。

    这一年,皇后令殿中省办了皇长女皇次女的婚事。

    两位公主在出嫁前被册封为义阳公主、宣城公主。

    只是这两位公主虽有封号和食邑,但却未能在京中设公主府。两人皆随夫君外任,去了大唐这广袤疆域的某个州且是远离李素节的州,很低调地离开了京城。

    而夏秋之季,正是皇帝风疾重的季节,因而从头到尾都没有管过关于两位公主的任何事。

    他有精神的时候,也只为东宫反复思量皇帝其实挺想要个皇太孙的。

    说白了,皇帝有点想培养第三代了,说不定就能隔代遗传呢

    而他之所以最后跟媚娘统一了意见,准了太子那一封请奏及冠后大婚的奏疏,还是因为太子的身体状况。

    早几年,太子就总是太过单弱,帝后就多有忧心。

    这两年太子思虑愈重,虽然不至于跟皇帝一样缠绵病榻,但也绝对不能说一句身子骨康健硬朗,较之寻常十七岁的少年人,是偏弱的。

    不但皇帝惯用的太医院奉御婉转回过此事,连孙思邈孙神医都被皇帝请进宫,特意为此事给太子检查了一遍身体。

    孙神医明明白白道太子多思心志缠绵,以至体弱,便是帝后让太子成婚,那也不要多置妃妾。

    皇帝这才遗憾接受,估计要晚几年才能见到第三代这个事实。

    比起东宫大婚这些事,姜沃更在意的还是孙思邈孙神医。

    这一年秋日,她再次于灞桥送孙神医出京这些年来孙神医每每出京,她能送的都会来。

    “我看先生这身子骨,至少还能再出去游历二十年”

    孙思邈大笑“那岂不是成了精怪”

    姜沃摇头“不是精怪,是神仙。”

    她是真这样感慨的。

    算来真有许多许多年了,距离她第一回见孙神医,已然过去二十九年她前辈子都没活这么久

    而那时候的她,曾经好奇问过孙思邈的年纪。

    毕竟孙思邈的年纪是个谜题,古籍记载有隋文帝开皇间生人,也有记录其为更早的北周元年出生的,而北周似乎都不是终点,还有传说他是再往前北魏年间出生的

    当时孙思邈就笑道就让这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吧。

    这些年来,姜沃自然再也没问过。

    但如今算来,哪怕是按照最轻的年龄来算,孙神医今年也有百岁了

    可这些年,多少故人都走了老了,孙思邈看起来依旧如此。

    虽然须发皆白,但他的神色永远那么安然,眼睛也丝毫没有老人的混浊感,反而像是清透却又温暖的泉眼,目光中总是流露出善意的关怀神色。

    今日又轮到了拈佛珠的功德日,姜沃捏着佛珠,却觉得眼前的孙神医,比寺庙中的佛像更像是一尊救苦救难的神灵。

    马车停下,姜沃该下车与孙思邈分别了。

    孙思邈指了指马车小桌几上的脉枕“还是老规矩,来,伸手。”

    姜沃乖乖伸手。

    每回孙思邈离京前都会给她扶脉,与她说些保养的注意事项。

    这次孙思邈扶脉良久,久到姜沃都想要找系统了莫不是你们的体质升级出了什么bug。

    还好这时候孙思邈开口了“很好,气血充沛,精神完足。”

    他看向姜沃,终是难免带着神医好奇探究之心问道“这些年,你的体质竟越来越好。我记得第一回为你扶脉,虽康健,却也不过是常人之体。”

    按说她已经过了人体气血最充足的年纪,而且随着她官位越高应当越劳碌心累,多年辛苦,体质总不会比年轻时候还好才对。

    实在是跟他多年医道之论不符

    姜沃听过后,只笑着眨了眨眼睛。

    在孙思邈面前,她忽然像是回到了十几岁时候,轻轻松松道“正如您的年纪是个永远的谜,我的脉象也是个谜。”

    孙思邈不由笑了“好。”

    总归是好事,是令人欣慰的谜题。

    两人如往年一般,于长安城外作别。

    姜沃独自在秋阳里站了良久。

    若说总章二年还有什么大事,便是这一年冬日,江夏王李道宗过世。

    过世,并非病逝。他之前未有病痛,只是一夜过后,次日仆从发现他已然于睡梦中离世,神色安详。享年七十岁。

    故而腊月十五的大朝会,最要紧之事便是议定江夏王的谥号。

    江夏王为宗亲,随高祖揭立义旗、从龙而起;追随太宗战刘武周,战王世充、窦建德;武德年间为大唐驻守灵州边境、数败突厥;贞观年间灭东突厥、吐谷浑、高句丽、薛延陀等战皆曾领兵而行,多有战功。

    故而最终朝议定下谥号桓武。

    谥法云辟土服远曰桓,克敬动民曰桓。

    这一日大朝会后,姜沃走出含元殿,就见英国公并未乘坐御赐的马车离去。

    见她出来便道“随我去一趟凌烟阁吧。”

    李勣大将军也不上马车,只是一步步走回太极宫,走向两座凌烟阁。

    两人一路沉默不语。

    直到远远见到凌烟阁之时,李勣大将军才终于开口“至今日,凌烟阁内,除我外,再无一故人在世矣。”

    姜沃心生怆然。

    李勣声音很平静“我还记得,当年为贞观年间凌烟阁定吉期的姜相,很年轻,只是太史丞。”

    那时候,他自然不会想到,这位太史丞会走到宰相这一步。

    更不会想到,数十年后,姜沃会站在这里,陪他缅怀诸位凌烟阁故人。

    这便是人世造化吧。

    姜沃随着李勣大将军,先入贞观朝凌烟阁,一一拜过贞观年间故人,再来到新的凌烟阁。

    李勣大将军的脚步,停在苏定方的画像跟前。

    “近来多有故人入梦。”

    “前几日我还梦到了苏烈。”李勣大将军道“也不知是他真的魂魄还在托梦于我,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说,他亦有魂魄久驻于凌烟阁画像内。”李勣大将军转头问姜沃“这话他生前也说过,你是不是也知道”

    姜沃颔首“是。”她刚要继续说点什么

    却见李勣大将军忽然转头厉喝了一声“在否”

    虽是问句,这一喝却带着将军沙场磨砺出来的杀伐之气,在这有些昏暗的凌烟阁里如同一声惊雷,令人胆战心催。

    就见李勣大将军如此突袭一句后,盯着画像看了半晌,见画像上的人没动,就摇头道“果然是梦境而已。”

    姜沃

    真的,先不论苏定方大将军的魂魄是否留于画像,但方才李勣大将军突如其来这一下子,给她的魂魄可是险些吓掉一半。

    李勣检查过画像,回头看到姜沃一言难尽的脸色,不由一笑“吓了你一跳是不是难得见你这样的神色。”

    听到这句话的姜沃,忽然就怔住,只觉旧日记忆如洪水般席卷而来

    贞观二十一年。

    二凤皇帝在凌烟阁单独召见了她,让她随着致仕的袁天罡一并去黔州,替他探望一眼大公子李承乾。

    那时候她郑重神色接旨后,二凤皇帝忽然就严肃道她之后不必再回京了。

    当时姜沃愕然抬头,二凤皇帝才笑了,神色是种连眼角纹路都不能掩盖的明亮“如何被朕吓了一跳是不是”

    然后叮嘱她,其实这个年纪不必绷的太紧,要学学袁师父。

    今朝,她又在凌烟阁被吓了一回。

    姜沃不觉眼眶发烫。

    她就走向前两步,借着拿案上拂去画像细尘的马丝尾拂尘的功夫,背对着李勣大将军,迅速用指尖拭去一滴泪。

    姜沃正拿着拂尘一点点拂拭画像,就听身后李勣大将军道“我原山东一田夫耳,有幸遭值明主,居于富贵,位极三公,年将八十。”1

    他顿了顿又慨然道“这一世功名始终,俯仰无愧,实无憾尔。”

    姜沃不肯回头,只是握紧了手中拂尘。

    实值隆冬,凌烟阁内日光昏昏。

    总章二年的最后一天。

    天象有异,万民皆见日色如赭。

    如今哪怕很多军国大事,皇帝也放手给皇后,但天象有异,每个帝王都要亲自过问。

    他分别单独召见了李淳风和姜沃。

    先面圣的是李淳风。

    李淳风答曰“日色如赭,兆变。”

    皇帝自然要追问“吉兆凶兆”是天降鸿福的吉变还是有兵戈之争的凶变

    李淳风摇头,言简意赅“只是变,不以吉凶。”

    皇帝便再问姜沃,亦是一般的答案,只是姜沃知道皇帝的心思细致,还特意给他整理了自秦汉起至今所有日色如赭的天象当年事,确实是吉凶不定,只是有变。

    皇帝心道还是姜卿行事最合朕心意,玄学也不搞的很玄。

    但到底是天象有异,皇帝也觉得过去的总章年间,没有一件好事,于是又动了改元的心思。

    帝诏,次年改元咸亨。2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