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3. 二〇三·【第三个世界·西洲曲】·101^……

作品:《黑莲花一身正义!

    永徽十五年, 正月十六一大早,月华郡主盛装谒庙,后入宫拜辞帝后。帝后怜其远嫁, 极尽温言抚慰。月华郡主伏拜谢恩。

    月华郡主出了“舜安宫”之后, 登上华美的鸾车。此车本只有公主可乘, 但当今皇帝感于月华郡主慨然应承和亲、以身换回承王的大义节孝, 特赐鸾车予月华郡主。

    华美的车驾与仪仗一字排开,队伍里亦有皇帝特赐的五百侍卫与三千兵卒,护送郡主北上和亲。

    随行之人, 尚有和亲正使与副使,以及其它官吏十数人。那五百侍卫,自“云川卫”与“天枢卫”之中抽调组成, 首领乃是云川卫千户,朱庭。

    谢琇一身盛装,端坐于车驾之中,鸾车做工精致,行于京城中平整的石板大路上也不甚颠簸。

    道路两旁据说有夹道相送的中京居民, 但谢琇没有撩起车帘去看。

    都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无所谓什么收买不收买人心的事了。

    反正横竖六个月限期一到, 她这个月华郡主就可以下线一鞠躬了。

    谢琇在车中微阖双目养神, 到了中京北门, 又不得不打起车帘来应酬,因为北门之守将,正是变乱当日险被连累的、刑部尚书郑啸的女婿张伯衡。

    谢琇在车中向张伯衡微微欠身,颔首为礼。张伯衡不敢细看,在车外抱拳向着她这位假郡主一揖,沉声道“末将张伯衡, 恭送郡主殿下”

    谢琇微微颔首,应道“有劳张将军了,多谢。”

    这场简单的客套理应到此为止,张伯衡就该退后一步放行车驾,但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行动。

    谢琇

    她不由得再度将已经放下到一半的车帘打了起来,奇怪地问道“张将军”

    她偶然一瞥车外,却发现张伯衡好像在走神。

    没错,走神。

    他甚至都没有看向她,而是斜眼觑向城楼上的某一处。

    谢琇奇怪起来,甚至微微向着车窗那一侧坐了坐,侧头望了一眼张伯衡的目光方向。

    不过,她坐在车中,视野受限,目之所及,只看到城楼上似乎影影绰绰站着守城的兵卒,并没有其它异样。

    她轻咳一声,半是提醒、半是奇怪地又唤了一声“张将军。”

    张伯衡骤然回过神来,不由得面上浮起一丝尴尬之意来。

    他啪地一抱拳弯腰,向着谢琇深深地低下头去。

    “殿下高义,某在此恭送殿下,愿殿下此去一路平安”他粗声粗气地说道。

    谢琇“如此,多谢了。”

    鸾车重新启程,穿过大敞的中京北门,驶上了城外的大路。

    车子前行了一段,正当谢琇渐渐地放松下来,在脑海中思忖着今日那位张将军为何行止古怪之时,车队中那位奉令护送她这位“月华郡主”出京前往北陵和亲的云川卫千户朱庭,原本就策马护在鸾车左近,此刻忽然低声喊道“那不是盛指挥使”

    谢琇

    她心下一沉,立刻把张将军的异状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唰”一下掀开车帘,喝道“什么他在哪里”

    朱庭或许是慑于她这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巨大魄力,什么也没说,就指了指他们身后那座中京城北门的城楼。

    谢琇

    她蓦地探身出去,手撑住车门的门框以保持身体的平衡,回头望向那座巨大而高耸的城楼。

    此时他们已经距离中京城有一小段距离了,正好能够让她的视野里容纳下整座北门城楼的全貌。

    灰沉沉的城墙顶端,每隔一段站立着的,是身着铁甲的卫士。而在那一片冷硬的铁灰色之间,唯有一人身姿挺拔,穿着一身绯袍,正站在那里。

    谢琇

    不知为何,一股酸涩的水意猛地冲进了她的眼眶。

    今天是个大晴天,天空中阳光耀眼,刺痛了她的眼睛。

    城外等着排队入城的百姓也不少,而听说了朝廷遣“月华郡主”出塞和亲的消息,赶来相送或是看热闹的人也不少,此时竟在城门外的道路旁排成了两行。

    此刻看到她这位“月华郡主”忽然从马车中现身,那些人不知就里,还纷纷向着她下拜,乱纷纷地喊道

    “郡主一路平安哪”

    “草民拜谢郡主高义”

    “郡主到了那里要保重自己哪”

    谢琇“”

    她忽然喉咙里梗塞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她不得不勉强露出一个营业的浅笑,向着道路两旁的百姓招了招手,又微微福身表示感谢。

    她的这种谦和的表示,使得那些百姓一阵震惊,继而爆发出更大声的骚动。

    “郡主郡主哪”

    有老人颤抖着喊道。还有心软的妇人哭出了声。

    “郡主,是大虞对不住您哪”

    “郡主一定要保重,一定要好好活着啊,郡主”

    道路两旁的百姓里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更多的人向着她折腰下拜。

    谢琇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又把目光转向了挺立在城楼上的那一道绯袍身影之上。

    怎么办,弦哥我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啊

    怎么办,弦哥他们说的,皇上会不会容忍他们都是无辜的,会不会因言获罪

    可是,盛应弦高高站在那座城楼上。他不会听到她的疑问,也不会给出他的答案了。

    她只好自己来应对这一切。

    她展开双手,掌心朝下压了压,提高了一点声音,喊道“诸君诸君且听我一言”

    那些百姓乱纷纷的喊声和泣声渐渐低下去,那些人都抬起头来望着她。

    谢琇深吸一口气,微微用了一点内力,使得自己的声音能够在合理的范围内传递得更远一些。

    “诸君的一片盛情厚意,我已尽知。”她朗声道。

    “到此为止,诸君且请散去罢此去家国万里,山高水长,惟愿诸君各自珍重,长乐无极”

    她说完,索性钻出了车门,站在车辕上,向着道旁百姓,深深福礼致意。

    她直起身来时,一抬头,刚巧面对着城楼上方那袭绯袍的身影。

    她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再度向着那个身影微微福身致意,继而就势弯腰重新钻回了车中,隔着窗上的帘子,对旁边骑马的千户朱庭淡道“继续出发吧。”

    朱庭应声,吆喝着车夫继续驱车前行。

    车轮继续转动了起来,辚辚地轧过城外平整的土路,继续向前行进。

    谢琇坐在车中,感受着车厢的微微晃动,忽然心头一阵紧缩。

    她猛地掀开了窗上的布帘,凑到窗口,再度往身后的城楼上望去。

    目之所及,道路两旁的百姓们依然站在那里,有些百姓或作揖、或福身、或拜下,仍旧做出相送的姿态。

    谢琇暗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费力地再把头探出来一点,转了过去,视野终于容纳进了那座巍峨高耸的城楼。

    而城墙上的某个垛口处,那一袭绯袍的身影也依然挺立在那里,似乎已经凝固成了一座石像,没有任何的移动。

    车轮碾过城外原野里的土路,中京城外的荒原上吹过凄冷的风。谢琇一直掀起着窗帘,从车窗里回头,向着城楼之上那一道绯袍身影望去。

    但马车愈去愈远,那一道绯袍的身影,在她的视野之中,也逐渐愈缩愈小,变为了沉默高耸的城墙之上的一个小点,最后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

    谢琇慢慢地放下车帘,将头轻轻地靠在了车窗旁的车厢壁上。

    她那一袭正红色的婚服,裙裾与袍角就那样散开铺落在车厢的坐榻上,如同一朵过于艳丽、开到极盛时的红莲。

    车厢一晃一晃地,晃得她闭上了双眼,渐渐地有了些昏沉的睡意。

    在那半梦半醒的朦胧之中,仿佛有一大片开着荷花的湖面,有身姿窈窕、意态飞扬的少女,撑着一叶小舟,长篙用力一点,小舟就从莲叶深处荡了出来。

    她的篙尖轻轻一挑,浮在水面上的一颗绣球就被她挑在了篙尖上;尔后她又一振双臂,那颗绣球就随着力道的惯性而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直地落入岸上的人群中,直接落到了一位英俊郎君的怀里。

    在莲叶深处,恍若有歌女在曼声清歌,曲子的前半阙仿佛已经听不清楚,但后半阙却飘荡在水天一色的粼粼波光之中,随风传去很远很远。

    “愿妾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愿郎为花底浪,无隔障,随风逐雨长来往。”

    而随着那支车队的远去,城下的道路旁,忽然有人扑咚扑咚地弹拨起了弦琴的琴弦。

    几下拨弦之后,忽而响起一阵苍老悲凉的歌声。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

    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在那阵悲凉的歌声之中,月华郡主乘着的油壁香车辚辚远去。

    便有人群中心思细腻、多愁善感的妇人道“唉,也不知这位月华郡主从前是何来历”

    也有那消息灵通者,闻言便答道“听说是流落在外的贵胄之女哩都十八九岁了,才被找回,可怜没享几天的福,便要去北陵填承王这个坑,换取承王南归”

    那妇人听了若有所失,又惆怅道“竟然年纪这样大了才被找回也不知郡主从前流落民间,可曾有过心上人”

    便有人接话道“都这个年纪,定然是有过了可国家大事为重,郡主应当也不得不慧剑斩情丝”

    一番话倒是说得人人都惆怅不已起来。便有人央那弹琴作歌的老汉“郡主是为了家国大义而北上,若真的还为此舍弃了自己的情爱与心上人,那该是何等痛心,何等不凡之事老丈,可有应景之歌且唱一回,再送她一程”

    那老丈点点头,低头细思了一回,竟真的重又弹拨了几下琴弦,放声歌道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大虞通史中记载“月华郡主,慎宗养女也。上赐名为李琇暶,小字折梅,本前朝贵胄之女矣。永徽十五年初,上降旨御封其为月华郡主,命其北去北陵,和亲纳乌第汗王,以换取承王南归。月末,郡主安抵北陵国都天定城。越六月,承王归朝,面圣拜谢隆恩,涕泣交流,不知所云;其时承王已去国十六年耳。

    “于承王入中京前,永徽十五年五月,北陵忽起内乱。七月,时有云川卫小旗张校,乃昔日潜居北陵之密探,单骑疾奔回京,上禀曰月华郡主自新婚之夜起,即坚拒纳乌第汗于帐外,言“待吾伯父平安归虞,始信大汗结好之诚意”,算得承王一行入关后,方松口相迎。纳乌第汗大喜,当夜前往郡主帐中,欲与郡主相会。不料郡主早有决断,暴起行刺纳乌第汗,与之同归于尽。纳乌第汗生前未及立储,现北陵国内陷入内乱,已两月矣。其身后只遗下一庶子,其子年幼,而诸兄弟年轻力壮,各据一方。纳乌第汗之幼子与诸叔伯争位,动乱之势已成,各有拥趸,相互攻伐,互有死伤,恐数年内再无力南侵。

    “上大喜,曰此事虽非朕潜心安排,然月华有勇有谋,实居首功,叹惋其红颜薄命,为昭其英勇节烈,特旨追封为荣晖公主,命礼部为其治丧,建衣冠冢于中京城外落雁山上。

    “时长宜公主有疾,言行悖乱无章。闻月华郡主之丧讯,惊惶四顾于左右道吾昔日曾梦月华薨于永徽十五年,今验矣。左右大惊,上报于今上。上大怒,极言申斥。长宜公主忧惧,上表云儿昔年曾得一梦,梦中人云今明二年,月华命中该当有难,儿亦有一难关,就应在此。儿昔日曾与月华有旧交,亦曾提前示警;今儿已无恙矣,不意月华却应了梦中所言,儿一时震骇,心有所感,故有此言,还望父皇恕罪。上赦之。

    “九月,荣晖公主衣冠冢成。十月十二,上命礼部尚书谢华遥、中官高方智、云川卫指挥使盛应弦为特使,持节以祭。”

    又有专门记载当时八卦消息的仙京笔记中,有一则轶事云

    “尝闻荣晖公主行刺北陵纳乌第汗,与之同归于尽,引发北陵内乱,一时无力再南侵扰边,公主实有大功于国。叹公主之节烈,堪为举朝之楷模。永徽十五年九月,公主衣冠冢于京城外落雁山上落成。十月十二,永徽帝遣使持节代祭,备极哀荣。

    “时有京城百姓上千人,感于公主大义,扶老携幼,亦祭祀公主于落雁山下。帝使一行下山回城时,偶闻百姓中有一老丈,鼓琴而歌古送葬调薤露曰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其中一人闻声策马而出,驻马回首,问曰昔日公主出京北上,可是老丈作歌为别老丈诚惶诚恐,拜曰正是草民。帝使遂道当日之歌,今日可曾再为,以酬公主老丈再拜曰敢不从命遂歌曰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彼时风雪忽起,众人慌忙四下退避不迭。歌罢再看时,那帝使早已孤身策马远去。便有人问那是何人身旁人皆面面相觑。适有一书生,闻言便道某观其人面相,仿佛若是云川卫指挥使,盛应弦盛大人。

    “忽有一小儿曰非也。方才小子曾偶见那帝使闻歌而泣下,泪洒衣襟;若真是大名鼎鼎的盛指挥使,其乃当世之堂堂大英雄,铁骨铮铮,何等英豪,又怎会当众落泪可见秀才你说得不真。

    “亦有人帮腔曰帝使持节来祭,一行人全穿着素服,又高踞于马上,面目难以看清;其中年轻郎君,总有二、十之数,岂敢断言那一位就是盛大人

    “众人纳罕,争执起来,众说纷纭,难有定论。及待其后,风雪停歇,众人上山祭扫,见公主墓前,有人遗下一双木雕大雁,栩栩如生;若注视许久,则生错觉,觉双雁几欲引吭高歌,振翅同飞。

    “其后,荣晖公主墓便生出许多传说,惜哉全无答案。如当日是谁在墓前遗下双雁,为何哀歌起而风雪至,哀歌终而风雪歇;在山下与众人交谈之帝使其人究竟是谁,又为何闻哀歌而至潸然泪下,终不可知。”

    第个世界西洲曲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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