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1章 奶盐

作品:《杳杳归霁

    她靠过来要抱, 贺司屿本能就张开手臂拥住了她,她外面是羊绒外套, 绒面细腻, 质感柔软,抱在怀里很舒服。

    当时他的领带马甲和西服都还躺在沙发,身上只有一件衬衫, 领子的纽扣松着两颗,她呼吸从他领口落进去,说,贺司屿你凶我。

    听着有些可怜,又接近撒娇。

    有种在外面受委屈了,回来向他告状, 先哭唧唧地告诉他有人欺负她,要他帮她收拾, 一问是谁, 她再指控说就是你的感觉。

    “吓到了”贺司屿语气更柔。

    苏稚杳隔着衬衫蹭他,轻“嗯”了声,故意拖长尾音, 强调自己的委屈。

    “不是要凶你。”

    贺司屿不知从何解释起, 只这样说,但身前的姑娘不吭声了。

    他那声滚出去显然吓了她一大跳,不知道是因为外面冷风吹的, 还是被他吼到的缘故,那一瞬她僵在原地, 面色微微发白,眼睛里除了惊诧还有恐惧。

    平常她肯定叽叽喳喳怪罪他,现在突然没声, 像是不敢说话。

    贺司屿气息深了,掌心轻轻按住她的脑袋在自己身前,眼睫敛下去,声音变得低哑“杳杳,别怕我。”

    他的语气,好像很害怕失去她,苏稚杳感觉到他的受伤,心脏狠狠抽得一疼来时,她就问过徐界来龙去脉。

    现在他又将人后脆弱的一面,完全暴露给她。

    苏稚杳摇了摇头,从他怀里抬起脸“谁这么坏惹你生气了,我要去骂她,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惹你生气。”

    她表情娇蛮,言辞带着占有欲。

    贺司屿呼吸放慢,因她的回应心里不安渐褪,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笑“你不管如何我都不会生气。”

    苏稚杳眉眼弯起,朝他露出笑脸。

    她突然踮起脚,白皙的手落到他头顶,揉了几下他的短发。

    贺司屿站着没动,任她弄乱自己的头发,只嘴上含笑问了句“做什么呢”

    苏稚杳歪了下头,眼神纯真“哄你呀。”

    贺司屿看她的目光变得深刻。

    他的过去是没有光的,亲眼目睹父亲被害,母亲受刺激心理受创,患上斯德哥尔摩,成了仇人的枕边人,从他幼时割腕被救回来,躺在苍凉的白色病房,模模糊糊睁眼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自己过完这冷血的一生。

    尽管周家弥补了部分他失去的亲情。

    但经历得太深,他有了极端的思想,觉得自己不需要爱,所以不缺爱。

    现在他忽然强烈地感受到,被人偏爱的感觉爱情和亲情还是不太一样,原来不是不需要,只是过去没有人爱他。

    苏稚杳拉他到沙发,捡起领带,绕到他脖子上,手法有些笨拙地给他系,念叨着“贺司屿你是小孩子吗衣服都不好好穿,还是冬天,就算办公室里有暖气也不能只穿一件衬衫啊,这么薄”

    话音忽止,腰被用力勾过去,苏稚杳冷不防撞进男人怀里,陷入懵神。

    脸压在他心口,他一只胳膊横在她腰上,另一只搂住她背,抱得很紧,紧得她快透不过气。

    贺司屿脸埋进她发间,彻底卸下了先前那股冷硬的劲,不再掩饰那份无力,声音虚哑地问她“徐界叫你来的”

    苏稚杳越听越难过。

    她认识的贺司屿不是这样子的。

    “嗯。”她应声,双手覆到他背上,回抱住了他,又说“但我自己也想来,看不见你,午饭都没胃口。”

    贺司屿轻笑,脸在她颈窝陷得更深。

    那一刻,苏稚杳莫名感觉他这黏人的劲儿,特别像一只找到了归属的大狗狗。

    她就也凭空生出几分主人的心情,宠溺地摸摸颈侧他的脑袋,他不太爱用发胶之类的定型产品,头发是软的,摸着舒服,她就多摸了两下。

    过了会儿,苏稚杳才言归正传,怕触动到他情绪,很小声地问“她走了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静默几秒,贺司屿还是回答了她“在酒店,等航班回美国。”

    苏稚杳安静下来。

    忽地,她轻声说道“贺司屿最心软了。”

    贺司屿有片刻停顿,随后不由低笑出声,只有说他手段狠毒,没心没肺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心软。

    “是么”他可有可无问了句。

    苏稚杳慢慢说道“嗯,否则你为什么还不公开事情的真相是因为你妈妈有心理疾病,你做不到真的狠她,还有那个叫贺星野的弟弟,你也觉得他是无辜的,对吗”

    对吗

    他也这样问自己。

    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念着这份生育的恩情,再三退让,所有事情发生前,他也感受过几年母爱,尽管曾经年纪小,但他始终记得,以至于如今母子情分渐行渐远,他也难狠下心。

    或许还是因为有期待。

    血缘是很奇妙的,它牵引着两个灵魂,投射进永不消逝的感情,他已经没有了父亲,潜意识里终究是在期待,哪天母亲能够心理正常。

    但回应给他的,是母亲用刀一片片亲手剐下他的肉,去喂养另一个孩子。

    贺司屿沉默不语。

    “贺司屿,你是人,不是谁的所有物,不想答应就不答应,没关系的。”

    苏稚杳偏过头,唇就在他耳旁,声音很柔,开解他“生病不是她伤害你的理由。”

    贺司屿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小姑娘这么哄着,她拿着药,清理他腐烂几十年的伤口。

    那事他心里的确过不去,可她一出现,他忽然又觉得一切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半晌,他只问“你介意么”

    她一时不解“什么”

    “我的家庭。”他说。

    苏稚杳没料到他这么问,愣住须臾,眼睛倏地泛酸自己都这样了,他在乎的居然是她介不介意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介意。”她闷下声。

    感受到他屏气身体僵了下,苏稚杳慢一拍地,把话说完“我会心疼。”

    他劲道微松,接着更加用力地抱住她。

    这下她真喘不上气了。

    苏稚杳指尖抵着他腰,边扭边推地费劲从他怀里挣出来,仰着头,对上他那张疑问的脸。

    她不解释,顺势作出傲娇的模样,瞧住他“早告诉过你了,我就喜欢你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不要对任何人低头。”

    停顿两秒,不吃亏地补充“除了我。”

    贺司屿经不住失笑,先前一心的烦乱一扫而空。

    他握住她后颈,下一秒,强势地压上她唇,明明想要温柔,却因失控而凶狠。

    窒息感侵袭得苏稚杳渐渐头昏,但她没有躲,只是喘息稀薄,头晕目眩的时候,软软捉住了他捧在她颊侧的那只手。

    他吮着她双唇,冷静尽失,节奏快而深,等终于放开时,她的唇瓣已经鲜红晶莹,眸含水色地看着他,勾出一点娇媚的味道。

    男人的热息落在额头,苏稚杳却是心尖被烫了一下,捉他手腕的手没有放开,他掌心覆着她脸,她便细细去摩挲他的手背。

    她轻轻喘着气,望进他的眼睛。

    声音很小,但十分坚定,对他说

    “贺司屿不是逆子。”

    贺司屿那双心灰意冷的黑眸闪烁了下。

    苏稚杳暗暗吸口气,大步迈入他的禁区,替他说出那句话“去公开真相吧。”

    她知道他想。

    “还贺晋叔叔”和你自己,“一个清白。”

    贺司屿看她的眼神一阵动容。

    “你妈妈需要走出来,你也需要,贺司屿,这样下去没有尽头,你不能一辈子都活在这个罪名里。”

    苏稚杳给了个他鼓励的笑,笑容很甜,像天光破云,晴空在他眼前初霁“还有我,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贺司屿很好。”

    贺司屿深深凝着她的眼,情绪一寸寸地克制下去,被她的笑感染,他不经意间也轻轻弯起唇角,声音很柔软。

    顺着她的话问“哪里好”

    其实想说的是,她觉得好就够了,其他人的看法他并不在乎。

    苏稚杳扇动着睫毛认真思考,还真掰着手指头,正儿八经地给他细数“身材好,长得帅,会给我做好吃的哪儿哪儿都好”

    贺司屿在她狡黠的目光里,笑了。

    该说的话说完,苏稚杳就不再提那些事了,她突然往前,鼻尖凑到他锁骨的位置,嗅了嗅,不动声色岔开话题“刚刚就想问了,你身上是什么味道热热的感觉,好像药味。”

    没等他回答,她先不悦地盯过来,眼神狐疑“你该不会是叫小姑娘上门做按摩保健了吧”

    见她望向沙发,看了几眼他脱下的衣服,眉头蹙起来,越发肯定了这个猜想。

    贺司屿反倒是浓了笑意,又有了平日里逗她的心思“应该是未遂。”

    “你还真有这想法”苏稚杳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眼睛,瘪了下嘴,拽住他半松在脖子上的领带抽出来,扔回沙发“不给你戴了。”

    “未遂生什么气”他故意问。

    苏稚杳抱起胳膊,气鼓鼓地扭过头,不搭理他,今天就多余来找他。

    贺司屿坐到沙发,揽着她腰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和他比,苏稚杳力气悬殊,被他固在怀里挣不开,气恼得不停拍打他胳膊。

    他忽然吃痛嘶声。

    苏稚杳一怔,见他痛苦地闭上眼,她惊了下“我打得很疼吗”

    贺司屿依旧合着眼,不太舒服地捏着自己的右肩臂“压了一夜,经络受损。”

    “一夜不会是被我枕的吧”苏稚杳顿时后悔极了“很疼吗”

    “嗯,很疼。”

    他后靠沙发,一幅力不能支的样子。

    苏稚杳抱住他的右手臂,一边给他揉,一边嘀咕“那你也不能叫小姑娘”

    “没叫。”

    见她一脸心疼,贺司屿眼底融着笑,调戏地搔了两下她下巴“小姑娘这不是刚来么”

    反应过来这人又在逗她趣,苏稚杳哼声,把他的胳膊丢回去“我才不给你按呢。”

    “不是要哄我么”

    “我也生气了,你怎么不哄我”苏稚杳作势就要走人,臀部刚和他西裤分开,就被他一把捞过去,跌回怀里。

    贺司屿很轻地掐住她脸“生气归生气,我慢慢哄,不准自己跑掉。”

    苏稚杳张了张嘴失语,话都被他堵了。

    她抿抿唇作罢,伏在他身前小小一团,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那你哄吧。”

    话落,面前的男人鼻息溢出一丝笑,苏稚杳正要疑惑,紧接着就被他勾住腿弯,横抱着站起身。

    凌空的瞬间,苏稚杳忙不迭搂住他头颈,下意识惊呼“你手臂不痛吗”

    “痛。”他面不改色。

    她嗔道“那你还不快放我下来。”

    贺司屿笑了下,没搭腔,直接抱着她往内间卧室的方向走,苏稚杳不听话地晃荡双腿“去哪儿啊”

    “床上。”

    “”

    苏稚杳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懵住,他砰得一声踢开门的瞬间,她蓦地清醒过来,腿晃得更厉害“贺司屿是让你哄我,不是让你那个我”

    身子一沉,后背陷进了被褥里。

    刚想要坐起,男人高大的身影就压了下来,他一只手轻松扣住她双腕,桎梏到她头上方。

    “哪个”贺司屿直视着她问。

    他的目光太直白,苏稚杳被他一条腿制住不能动弹,只能将脸别过去,又不想服软,小声回怼“强、强”

    他问“强什么”

    想控诉他的恶劣行径,但女孩子脸皮薄,后面那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苏稚杳憋半天,含糊着用单词代替“rae”

    贺司屿听得低笑出声“你想要试试这么玩,也不是不可以,过两天,今天肩膀确实是疼,怕顾不到你的体验感。”

    “我不是这意思”苏稚杳倏地嗔声,字眼跟着火了似的,在喉咙里发烫,羞耻得她再无话可说。

    苏稚杳索性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躺着“你做吧做吧,做死我算了呜呜呜呜”

    贺司屿手肘支在她脸旁,撑着上半身看她演,慢悠悠说“我还什么都没做,哭早了。”

    苏稚杳停止假哭,心虚地努了下唇,反咬他质问“你这是哄人吗”

    “床头吵架床尾和。”贺司屿细细瞧着她脸,嗓音温沉,还挺有理有据“怎么不是哄”

    “”

    苏稚杳说不过他,见他指尖落到衬衫,开始松纽扣,她咯噔了下,秒怂“不生气了我不生气了。”

    “真不生气了”

    “嗯。”

    贺司屿慢条斯理地又往下松了两颗,苏稚杳着急出声“都说不生气了你还”

    话说到一半,被他拉着坐起来,他转过身去,脱下衬衫,带着她手放到自己右肩。

    苏稚杳茫然,眼前是他漂亮结实的背。

    她半晌没动静,贺司屿回眸,似笑非笑说“想什么,扯到了,帮我按几下。”

    原来只是这样

    苏稚杳脸热,支支吾吾“喔”了声。

    在卧室里待了会儿,等徐界送来午餐,两人才一起穿戴整齐地回到办公室。

    见老板面色温和,先前那股狠戾的气息完全消散,徐界就知道,人他是找对了。

    那天下午,苏稚杳没回别墅,就待在贺司屿的办公室里。

    贺司屿开完会,没立刻离开会议室。

    他站在落地窗前,阳光照进来,将窗框拉出深影,光线直射眼皮,他虚敛起睫毛,不知在想什么。

    人走完,偌大的会议室空空荡荡,徐界走到他身旁“先生,事情都吩咐下去了。”

    贺司屿没回答,忽然没来由地问了句无关工作的话“和罪犯的儿子结婚,是不是太委屈她了”

    徐界意外一怔,反应到他深意,他低下头,如实道“我想苏小姐不会在意。”

    贺司屿不再言语,抬了下手。

    徐界会意离开。

    他站在居高临下的角度,静静望着窗外港区的大片风景,想着她笑盈盈的脸,和坚定的眼神。

    贺司屿不是逆子。

    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贺司屿很好。

    这么好的女孩子,她的丈夫应该要有一个清白的身世。

    贺司屿垂下眼,像是终于做下决定,他毫不犹豫从西服内口袋掏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举到耳边,接通后,他语气再没有之前的愤怒,而是很平静。

    “我可以允许他作为贺家养子入宗谱,没人敢说闲话,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前提是我要公开父亲的死因,贺朝的罪名他自己背。”

    死寂片刻,陈怜声线发颤“司屿”

    “我不是和你商量,是通知你。”贺司屿沉着声,不容置疑“当然,如果你不接受他下半生以养子的身份活着,可以拒绝,你和他都不再是我贺家人。我父亲已经去世几十年,法律上,你们婚姻关系早已自动终止,你随时可以带着他再嫁,这是你的权利。”

    对面是一声声的哽咽,不知是不是在办公室时的对峙刺激醒她了,陈怜不敢再多要求其他,声音含着浓浓忏悔“司屿,妈妈对不起你,这些年我”

    贺司屿不想再听,闭了闭眼,截断她话“这种话都不必再说,我对你们母子也算是仁至义尽,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们之间的母子情分就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这通电话在这四个字里挂断。

    心中那道封锁他几十年的枷锁咔嚓一声,终于开了,贺司屿从未如此轻松过,他走出会议室,径直回到办公室,自动玻璃门打开,就听见那姑娘在和徐界闲聊。

    她一把嗓子清清润润,搅着蜜浆般的笑音传出来。

    “谁说的,我们家阿霁很温柔的。”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