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7. 罪恶之都(11) 好久不见。……

作品:《末路灵器师

    从11层的擂台掉下来后, 那台基础款轮椅摔得稀烂,无法继续使用。

    庄青砚从底部钢架里抽出根长条,勉强当作拐杖, 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身体关节有好几处磕碰, 手背也有擦伤,幸好都不严重,唯独连接伤腿的膝盖压迫到神经,钻心的疼痛一阵一阵袭来。

    周围光线暗淡,只能看清隐约的轮廓,这一层的监室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走了十分钟左右, 庄青砚停在一间敞开的牢房前,里面的囚犯身形枯瘦,头发像打结的干草,乱蓬蓬铺了满地,他就这样蜷缩在头发堆里,要不是胸膛还有起伏, 就像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四十五年。”

    背后一道冷肃的声音突然响起。

    庄青砚迅速回头, 一名大约五六十岁的狱警,穿着笔挺无褶,款式老旧的警服,平静地望着他。

    这人什么时候靠近的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庄青砚拄着拐杖的手背缓缓收紧。

    “他叫森蚺,曾是联盟排名前三的顶尖杀手,新历2年被关入死狱,今年正好第四十五年。”

    森蚺, 庄青砚默念这个名字,很快从脑海的资料库里翻出相关履历,和素察一样,森蚺也出身雨林,是几十年前的活跃人物,此人风头最盛的传闻,是他曾在一场举世瞩目的国际会议举行前夕,成功刺杀邻国首脑,直接促成联盟对其的吞并,不过如今恐怕早就没人记得了。

    “你不是我们监层的犯人。”狱警肯定地说。

    “威廉怀特把我丢下来的。”庄青砚回答。

    狱警默了默,听到典狱长的名字也没什么特殊反应,而是兀自说“从现在起就是了,记住,这里只能进不能出,静止的时间是你永恒的敌人,你要习惯亘古的孤独。”

    孤独么庄青砚无声地笑了笑,继续蹒跚朝前走去。

    前方又是一间与众不同的牢房,墙角安放了一台光泽迷幻的营养舱,躺在里面的囚犯双眼紧闭,赤裸的躯体浸泡在不化不腐的营养液里,舱体外部嵌有小小的,接通能源的黑盒。

    “斯麦尔。”庄青砚低低念出他的名字。

    “你认识他。”狱警古井无波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斯麦尔是写进教科书的人物,谁不认识他呢”庄青砚的眼底映出营养舱的底光,“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a5区的著名空想家,也是老人国理念的缔造者。”

    狱警沉默一瞬,客观地说“你出身不凡,而且很博学。”

    庄青砚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敛眸思考起来,连营养舱这种撕裂科技的造物都能在f区出现,看来死狱的建立和联盟高层的暗势力脱不开关系。

    “他死了吗”

    “从生物学意义来说,没有,犯人的刑期是一百年,为避免他提前死亡,我们将他的思维剥离出肉体,保证他的意识存活,并且在这里度过百年监禁。”

    这名狱警的态度意外平和,有问必答,庄青砚这样散漫地闲逛,也没呵斥他回牢房。

    借着营养舱透出的微弱光线,庄青砚凝神打量对方,观察他压在警帽里整整齐齐的花白头发,以及一双沧桑清醒的眼睛。

    “警官,你对所有犯人都这么耐心吗”

    狱警答非所问“这里很久没人下来了。”

    “是吗,那还剩多少犯人”

    “42人,”狱警补了一句,“活的。”

    庄青砚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板“警官,你看看我,反正我也出不去,可以自由活动吗”

    “可以。”狱警点头。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庄青砚慢腾腾地往前挪动,那名狱警无声无息地跟着他。

    庄青砚“”

    什么意思,说好的自由活动,你跟着我什么意思

    宋可掉入一片虚无。

    从擂台的缺口跳下来后,底下是一条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缓坡,沿途有不同的出口,但她当时意识昏迷,无力挣扎,直接滑到最深处,“咕咚”摔向地面。

    不知道过去多久,宋可幽幽醒来。

    周围是绝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那种。

    宋可趴着动了动手指,尝试放出异能,均以失败告终。

    刚刚那种异能爆发的玄幻感觉再也把握不住,体内精神力如同枯竭的死水,感应不到任何涟漪,连心口没好透的伤,也在这时候倒霉地疼起来。

    宋可摸索站起来,在弯弯绕绕的通道里来回探索,走了好几条死路,最后进入一个开阔的空间。

    耳畔有很轻的呼吸声,似乎从离她高一些的地方传来。

    宋可倏地抬头,尽管她看不见“谁”

    “我。”

    “你是谁”

    “我就是我,我一直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宋可恍然,应该是犯人吧,说不定可以向他打探些情报。

    她一步一步摸到墙角,疲惫地靠坐下来。

    “这里是哪”

    “死狱。”

    “我是说,这里是几层”

    对方没有回答。

    宋可换了种问法“除了我,还有别人,掉下来吗”

    “没有。”

    宋可沮丧地低下头,1318的监层和她想得不太一样,她要如何才能找到庄青砚呢

    静悄悄的气氛里,那道听起来很年轻的声音再次开口。

    “你的躯体很完美。”

    宋可“噌”地寒毛直竖,后背泛起刺骨凉意。

    这种漠然评价的口吻,她曾经从另一人嘴里听到过。

    弗拉拉的公共陵园前,超级ai伊利亚也说过类似“喜欢她的躯体”的话。

    “你什么意思”宋可故作镇定地问。

    “夸奖而已,你的四肢关节有蓬勃的生命力流动,很健康。”男人语气透出淡淡的怅然。

    宋可捏着手心,紧张地问“你不健康吗”

    那人又沉默了。

    他不说话,宋可心里反而松了松,这人大概哪里缺胳膊少腿了,出于羡慕才说那句话的吧。

    “我有一个朋友他的腿断了,但他,热爱生活,阳光积极。”宋可在黑暗里睁着眼睛说瞎话。

    男人的语气透出点不解“你在安慰我吗”

    宋可“啊。”

    “谢谢,但我不需要。”

    “”

    好难沟通啊,宋可头疼。

    “我要找找周围,你要不要,一起”

    “我不能动。”

    “我是一颗树。”

    “树有扎根的土壤,我也有。”

    宋可满脑袋问号“”对方好像很认真地和她说话,但她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树,不会说话。”宋可和他较劲。

    “你又不是树,你怎么知道树不会说话”

    “我”宋可急得结巴冒出来,“我不是树,你你你、你也不是树。”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树也不会说话”

    糟糕,被他绕进去了。

    宋可讲不过他,只能暗自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男人又主动和她交流。

    “那你现在见到了。”

    “什么”

    “会说话的树,我。”

    “”

    “商量个事,你死掉以后,躯体可不可以归我使用。”

    “不可以”

    “你很吝啬。”

    宋可气结,我吝啬我谢谢你啊,大可不必。

    这人的思维方式真的很奇怪,刻板,生硬,透出古怪的程式化,明明很积极地在和她沟通,但不知道是不是缺乏社交技巧,一开口就能把人气昏过去。

    “我要去,找人。”宋可说完就走,结果因为太黑,踩到什么东西,被绊了一跤。

    “你踩到我了。”

    “对不起哦。”

    宋可哽咽,你的声音离我至少有十米远,我怎么可能踩到你啊

    “接受。”

    簌簌的轻微动静响起,带有叶片的枝桠从她脚底快速收了回去。

    宋可一怔,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不会吧,她不会真的在和一棵树说话吧

    宋可摸黑逛了一圈,这里很大很大,她一无所获,气馁地回到原地。

    “你要找谁我确定,这里只有我。”

    “你刚刚,为什么不说”宋可好气。

    “这种事,需要提前说的吗我以为你知道。”男人没有嘲讽,语气充满纯粹的疑惑。

    宋可伸展四肢,无力地躺在地上,心好累啊,让她先摆烂五分钟。

    至少1318层比她想象得安全,庄青砚,你再等等我。

    从13层到18层,庄青砚一层一层查看,除了森蚺和斯麦尔,他找到了其余40名犯人,无一不是联盟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在这里,跟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可能花了两天,或者三天,具体时间没有参照物,无法计算,因为过度行走,庄青砚的掌心和胳膊都磨出血泡,完好的左腿也开始剧烈疼痛。

    “警官,你说,死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庄青砚望向这期间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人。

    “死狱是联盟发展到特定阶段的必要产物,随阶级和分区的产生而产生。”

    “必要产物,那罪行录呢,也是必要的吗”庄青砚轻笑。

    狱警沉默一秒,似乎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名词感到陌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庄青砚顿时了然。

    除了囚犯,整个监层就只有眼前一名狱警,这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我要找的人不在这里。”庄青砚说。

    “13到18层全部犯人都在,活着的。”狱警说。

    “是么那我猜,死狱不止18层吧。”

    庄青砚微微抬眸“是不是,冥王大人”

    狱警沉默。

    “抱歉,我应该更严谨一点,称呼你为曾、经、的冥王大人。”庄青砚慢慢说道。

    这名狱警从出现就充满各种违和,后来他渐渐发现,这人没有呼吸,胸膛没有起伏,情绪稳定的没有任何波动,他对四十五年前入狱的森蚺记得一清二楚,却认不出如今囚犯人人皆有的罪行录,也不知道威廉怀特这位以暴戾出名的典狱长。

    把所有古怪的地方串联起来,只剩下唯一的可能。

    但这可能背后,还藏了些别的秘密。

    “你一路都在强调活的,因为你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活物,那你是什么傀儡,还是人偶”

    “你不用回答,不管你是什么,带我去见见那位,真正的冥王吧。”

    “你死了吗”

    “没有。”宋可抬了抬小腿,示意自己还活着,虽然对方可能根本看不到。

    “哦,”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丝失望,“那你什么时候死”

    宋可嘴硬“你先死,我再死。”

    “可是树的寿命是很长的。”

    “我的寿命,也很长,”宋可小心眼地记仇,“比你长。”

    男人还想和她就“谁的寿命更长”这个辩题进行逻辑举证,突然顿了顿“有人来了。”

    宋可一骨碌翻身起来“谁来了活的吗多少人男的女的在哪里”

    终于有人来了,可把她激动坏了。

    男人默默思考一会,自言自语“见人,要有灯。”

    “有灯你、你为什么不早开”宋可难以置信地喊,亏她摸黑了这么多天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微弱的光线由远及近,逐渐亮起来,宋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瞳孔适应周围的光亮后,小心翼翼地睁开,随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铺天盖地的数据构成一颗枝繁叶茂的巨树,矗立在空间正中央,散发苍绿的生命光泽,和她说话的男人整个身体被流动的代码包围,他的双腿,从大腿以下空空如也,但无穷无尽的数据不断汇入,构成虚拟腿的形状,同时也是两根灵活的树枝,盘根错节,延伸到整个空间,可以说,男人就是巨树的一部分。

    银发冰瞳

    宋可此前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冰瞳,路星阑的眸色不纯,隐约带点冰蓝。

    但在这一刻,她能肯定,眼前的男人绝对是最纯种的冰瞳,很难用语言形容那究竟是什么颜色,像冬日的初雪,像结冰的镜湖,像剔透的水晶,但绝对不死板,男人每次眨眼,都能从中窥见星辰流动。

    路小羽,这棵树啊呸,不对,这个人是路小羽

    他们找了那么久的人,真的找到了

    另外两人从黑暗里缓缓走出,拄着拐杖的男人看清眼前的景象,先是一怔,转而微微笑出声。

    “果然是你。”

    “几年没见,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落魄”

    “路氏下手挺狠啊,两条腿都打断了”

    路小羽疑惑地眨了眨眼,银发散落肩头“我有腿。”

    数据动了动,点缀有苍翠101010叶片的枝桠簌簌抖动。

    “没腿的是你。”他反唇相讥。

    “你在这里做冥王,做得挺开心啊”庄青砚把肩上的罪行录摘下来,随手丢到他面前“这破玩意,也是你搞出来的吧”

    路小羽瞥了眼地上的罪行录,又抬头望向庄青砚,他眉头微皱,周围数据流速越来越快,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庄青砚勾唇,挑眉一笑“怎么,腿没了,记忆力也退化了”

    数据的流动戛然停止,路小羽观察他的表情,良久,轻轻地说“啊,是你。”

    “庄青砚”宋可连忙跑过去扶住他。

    庄青砚松了口气,他也的确快坚持不住了,顺从地卸下力气,半靠在宋可身上。

    宋可委屈巴巴“我找你,没找到,这里,好黑,出不去。”

    庄青砚伸手轻轻掐住她鼓鼓囊囊的腮帮,左右拽了拽。

    宋可跟着他的动作左右摇头。

    “行了,别撒娇,我没事。”

    撒娇宋可面无表情,一拳打他脸上,把他脑袋都打歪。

    “嘶,好凶。”庄青砚轻呼。

    “庄、青、砚。”

    路小羽突然喊他名字,语气怪异地重复一遍。

    他那双纯种冰瞳紧紧盯着庄青砚,庄青砚也回看他。

    隔着十米距离,两人都没说话,但神态极其相似,连下巴微抬看人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跨过遥远的时间与空间,很久以前,两位同样具有超高智商的骄傲少年,因为谁也看不惯谁,处处较劲,最后又不得不握手言和。

    宋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庄青砚说过,路小羽勉强算他的“朋友”。

    他和这样的怪胎是朋友

    路小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

    “好久不见,庄青砚。”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