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 第 22 章 赵主任第一次上工

作品:《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赵柯跟赵新山说了公社的事儿。

    赵新山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处理的, 这事儿要搁他身上,证明送到轴承厂也就结束了,根本想不到其他的。

    不止他, 估计大多数人都得是这么处理。

    毕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目前这个结果,已经是他们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赵新山很自然地归结于“女人心细”,夸了赵柯两句, 说“生产队没啥事儿,你先回家吧。”

    赵柯半点儿不推辞,回家换了身衣服, 四肢舒展地躺在炕上。

    舒服

    赵枫没在家,他骑着自行车显摆去了。

    他们家买第一辆自行车, 是为了赵柯来回方便, 全家节衣缩食的积蓄全都搭进去了, 当时还欠了点儿,后来用赵柯的工资还的。

    赵枫只能偶尔骑到,还得背着余秀兰同志。

    现在不一样,他们家有两辆了

    虽然不是他的,但他肯定有很多机会骑啊。

    “来回我和我二姐一人一辆, 我要不是等我二姐, 我一个半小时就能骑回来。”

    朱建义伸手摸自行车头,羡慕地说“借我骑骑呗”

    其他人也都有想法, 一个劲儿地说好话。

    赵枫很爽, 扬着下巴,“你们没骑过,小心点儿,磕坏了我妈指定不放过你们。”

    更不会放过他。

    朱建义等人对余秀兰的大嗓门儿全都心有余悸,纷纷保证。

    至于为啥不是赵柯不放过他们, 赵柯不好惹是不好惹,但她很大方,从来不会在这些东西上计较,还会带着他们玩儿。

    当然,也会经常替她背锅。

    赵枫怕太多人瞧见,被亲妈知道,就和朱建义他们转移到知青点后面的小路上。

    为了保护车胎,几个小子飞快踢走路上的石子,然后才兴奋地冲向自行车。

    他们争谁先上,争得厉害,最后赵枫指定了顺序,这才罢休。

    赵枫全程扶着后车座,“人摔了无所谓,弄坏自行车不行。”

    偏偏朱建义他们几个小子完全赞同,骑得开心,也特别小心。

    他们声音不小,知青们听见,就到后窗户看。

    男知青那头,刘兴学和邓海信明明嫉妒,还要说村里的青年“没见过世面,不就一辆自行车”。

    林海洋本来也笑呵呵地跟他们一起看热闹,听了几耳朵,就有点儿不舒服了,回到傅杭身边。

    傅杭在看笔记,头也不抬地说“世界有很多面,我们也是来乡下见世面的。只是生在城市,见过不一样的世面,并没有跳出眼界的局限,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刘兴学和邓海信瞬间脸红脖子粗,羞愤难当。

    而林海洋一下子明白他哪儿不舒服了,连连点头,“知青下乡本来就是要教农民知识,也跟农民学习农业,一起提高农业技术嘛。”

    隔壁,苏丽梅羡慕地说“赵枫家现在是生产队条件数一数二的了吧两辆自行车,三百块,爹上工还给人看病,妈在生产队小学当老师,大姐在工厂,二姐是妇女主任,赵枫自己每天也能挣个人最多的工分”

    苏丽梅越数越是羡慕。

    其实城市里也有很多人穷的吃不上饭,方静家里就是,她来赵村下乡之前都没吃过几顿饱饭,年底分到粮家里甚至还要来信让她寄回去些。

    庄兰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但要是跟赵枫成了,以后就会过得比她好。

    方静侧头看庄兰,满眼忌妒。

    苏丽梅都有点儿嫉妒了,看着庄兰说“赵枫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将来这些东西都是他的,要是能嫁给他,你以后肯定有福。”

    庄兰咬咬唇,眉头也皱起来。

    方静见了,忍不住嗤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吗你还挺虚伪的。”

    苏丽梅不高兴,“你说谁虚伪呢”

    方静“关你啥事儿”

    庄兰隔开苏丽梅和方静,对方静认真地解释“我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是觉得丽梅说的不全对,赵枫家很重视女儿,他们家说不定不会都给儿子。”

    方静冷笑,“怎么可能”

    庄兰也知道她这么想有点儿奇怪,所以才会有刚才的表现。

    她以前一直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像她家里一样,儿子才是最宝贝的,女儿是草,是保姆,是需要的时候“卖”出去顶事儿、回钱的工具

    但赵枫家好像不一样。

    庄兰重新面向窗外“可不可能,看呗。”

    赵枫好像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知青点,然后大力挥手。

    朱建义他们看见窗边的女知青们,冲着他起哄,赵枫脸红,扑上去打他们。

    一群正值青春的小伙子扭打在一起,嘻嘻哈哈。

    庄兰羡慕地看着,她羡慕赵棉一个姑娘被家人维护,也特别希望他们家真的不一样。

    起码告诉她,这个世界并不是她以前看见的那样,一塌糊涂。

    五点左右,村里不少人家烟囱开始冒烟。

    赵枫喊停众人,要回家去做饭。

    其他人还意犹未尽,朱建义嘟囔“你二姐是女的,本来就应该她做饭,咱们再骑一会儿呗”

    赵枫推了他一把,“这话你去我二姐面前说啊。”

    朱建义不敢,只能不舍地看着赵枫骑走自行车。

    赵枫回到家,探头探脑地望了一圈儿,只有赵柯骑那辆自行车安静地立在院子里,紧张的脸瞬间露出笑。

    回来的及时,爹妈还没回来。

    赵柯屋子的窗户紧闭,声音却忽然传出来,“记得擦干净,别让妈抓住你的小辫子。”

    赵枫收到,欢欢喜喜地停好自行车,做饭的间隙,哼着歌把两辆自行车全都擦得锃亮。

    余秀兰和赵建国晚饭前回来,第一时间直奔自行车。

    赵枫还给自行车抹了油,胆大气粗地从俩人身边儿来回来回地走。

    余秀兰果然没找到毛病说他。

    晚饭时,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起赵棉的状态,全都浮上笑容。

    赵柯随口说起落水的事儿,“我姐好像忘了是她救的我,一直在心里压着这事儿。”

    余秀兰生气,“她咋不说呢一家人藏什么话,心思那么重”

    可赵棉就是那样的性子,全家人都清楚。

    而余秀兰一提这些旧事就止不住气,“你奶那个人,别看裹着个小脚,可能干了,偏偏她自己当牛做马伺候你爷也就算了,还要求别的女人都像她一样。”

    “我都说了几百遍,她没时间干家里头活儿,就等我和你爹下工回来干,她倒好,怕你姥,不敢对我说嘴,可生怕我让你爹干这些,私底下净折腾你姐。”

    过日子不能总翻旧事儿,可余秀兰说话,赵建国是一点儿不敢吱声。

    亲妈,他确实不能咋样她,而且他要是立场摆偏,老太太更看妻女她们不顺眼,就只能私底下加倍对余秀兰和俩姑娘好。

    赵枫是受益的人,也不敢抬头,低头使劲儿扒饭。

    余秀兰气不顺,瞧见骂了一声“闹饥荒呢”

    赵枫立马放慢速度,冲亲妈讨好地笑。

    余秀兰气着气着又忍不住抹眼泪儿,“那条河就那地儿浅点儿,下头生产队挖深了壕沟,你要是冲下去,肯定就没了。”

    小说里,这个孩子确实没了,赵家几个人都深受打击。

    大概是因果相连吧

    赵柯拍了拍她的后背,“现在不都好好的吗,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余秀兰在儿女面前哭很没面子,使劲儿抽了一下鼻子,忍住泪,“你姐儿俩被救回来,都发烧了,但你姐比你还严重,你姥说她惊魂儿了,天天给她掐后背,我就说你姐后背那青迹肯定是她掐的,她还不承认。”

    赵柯升起那点儿小情绪一下子断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们别不信。”余秀兰跑偏还不自知,振振有词,“我有证据,拴柱儿刚过继到你建发叔家的时候,晚上老惊闹,后背也让她掐青了,大家伙都知道。”

    赵柯对这么没有科学依据的事儿持怀疑态度。

    不过刘三妮儿同志可真万能啊。

    她不在村里,村里还有她的传说。

    赵枫好奇,“拴柱儿哥背上也有青迹吗”

    余秀兰“肯定有。”

    赵枫太好奇了,第二天上工,特地凑到赵栓柱儿身边儿,问“拴柱儿哥,你后背上有青迹吗”

    赵栓柱儿听到他这莫名其妙的问话,憨厚的脸上满是茫然,“哈”

    赵枫目光在他后背打转,“我能看看吗”

    赵栓柱儿“”

    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抱住自己。

    他当然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给赵枫看,手慌脚忙地往田地里钻。

    赵柯作为妇女主任,不能脱产,今天被安排上工。

    她表面平静,路过赵栓柱儿的时候,眼神也忍不住往他后背上飘。

    到底有没有青迹

    而傅杭站在上工的知青们旁边,看见赵柯,就不自觉地多注意几分,发现她总看一个高大憨厚的男青年,心里莫名不舒服。

    最近的活儿主要是补苗和薅草,大家各自往自个儿分到那块儿区域走。

    涉及技术的,赵柯不行,就只能薅草。

    得顺着垄沟捋,一趟薅一左一右两条垄沟的草。

    赵柯刚开始走着,看见草就弯腰薅,速度也挺快。

    她左边儿垄沟的是赵萍萍,赵萍萍跟赵栓柱儿是一家子姐弟,之前还帮赵柯拉过票。

    赵萍萍好几次跨过来薅掉她落下的草,终于提醒“赵柯,你没薅干净。”

    赵柯回头,看见赵萍萍站在她负责的垄沟里,手里还拿着挺大一根草,尴尬地摸摸鼻子,“谢谢你啊,萍姐。”

    赵萍萍笑,“没事儿,就是薅不干净的话,你就白忙活了。”

    于是赵柯慢下来,仔仔细细地瞧,但是反复弯腰起来,刚一个来回儿,她就受不了了。

    尤其太阳慢慢升起来,她脑袋上还戴了一顶大沿草帽,汗顺着头往下流,灰和汗在脸上和泥,一道一道的,格外狼狈。

    赵枫过来看她,站在地头离老远冲着她喊“姐你慢慢干,能干多少干多少,一会儿我过来帮你。”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有妇女直接笑话赵柯“学生妮儿干不了吧”

    赵柯现在相当能理解知青的感受,苦笑。

    她又热又累,也不在乎形象了,干脆在众人的笑声中跪下,学有的社员,爬着薅草。

    跪天跪地,也不算膝盖软。

    不过别说,腰还真没那么累了。

    至于速度,强求不了了,她就是干活不行。

    晚些,赵芸芸穿了一身旧衣服,在地头问了人,按照那人指的方向进地里找。

    但她找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赵柯,就喊了一声“赵柯”

    “诶。”

    就在赵芸芸前面几条垄的位置,四肢并用向前的人倏地直起身,就像地鼠突然从洞里冒头。

    赵芸芸没想到这是赵柯,看着她脏兮兮的脸,大笑“你看你造的,哈哈哈”

    赵柯一屁股坐在地上,摘下草帽边扇风边有气无力地问她“你怎么来了”

    赵芸芸难得看她狼狈成这样儿,又笑起来,走到她身边,蹲下的时候顺手薅掉一棵草,傲娇地说“我来看傅知青的。”

    赵柯往远处望了一眼,根本看不清谁是谁,但她有一点能确定,“傅知青才下乡没多久,干活不见得比我强多少,你跑来看他,不怕形象幻灭吗”

    谁在地里干活,不是灰头土脸的。

    男主能咋地男主在地里还能鹤立鸡群吗

    赵柯想象了一下

    青山远黛,西风拂柳,斯文俊秀的青年优雅地劳作,一举一动都像画中一般

    神经病吧

    赵芸芸听着她的形容,捂着耳朵,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我不听我不听你收回去快收回去”

    赵柯缓得差不多了,重新戴上草帽“此时此刻,我的审美是咱们庄稼汉结实的肌肉,黝黑油亮的皮肤,我赞美劳动人民的大体格子,他们充满力量和扎实的美感。”

    赵芸芸“”

    赵柯缓慢地向前移动,“你要想看傅知青,快去吧,再晚只会更幻灭。”

    赵芸芸本来就不是真的为傅知青来的,现在更不想去,小声嘀咕“我去前面帮你薅。”

    赵柯感激不尽,“今天的工分,我分你一半儿。”

    赵芸芸不屑,“你今天能挣上六个工分不”

    赵柯也不知道,拿她的话回她“你瞧不上六个工分儿啊,这都是实打实的汗水。”

    “哼出息。”

    赵芸芸雄赳赳地向地头走。

    赵柯看一眼她的背影,希望她一会儿也这么张狂。

    赵芸芸到地头,回身开始薅草。

    不出意外地,养育劳动人民的土地最终打败了所有嘴硬的人。

    赵芸芸也跪了。

    没多长时间,两个懒鬼撞上头,“诶呦”

    赵柯和赵芸芸捂着头,正面看彼此,静默了几秒钟,然后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

    笑完,赵芸芸小声说“别的社员不累吗”

    赵柯“干活哪有不累的他们可能习惯了。”

    唉

    赵芸芸拿起个土坷垃,捏吧碎,叹气“这么一会儿我就想逃跑了”

    赵柯坐在垄沟里,满眼土地和绿苗,以及散步在田里的庄稼人,“要是能机械化就好了,或者买农药和化肥,也不用这么挨条垄薅草”

    “那得花多少钱,咱们生产队哪有钱。”

    是啊,没钱。

    穷只能死命干。

    赵柯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去下一条垄。

    赵芸芸在偷懒和义气之中,极其艰难地选择了义气,跟她背道走向下一条垄头。

    临近中午下工时间,俩人再次碰头,脚步沉重地往回走。

    赵芸芸“下午我就不来了。”

    她对赵柯的义气也就到这儿了。

    赵柯点点头,“今天的工分,我分你四分之一。”

    赵芸芸生气,“不是一半儿吗”

    “你是记工员,一个工分都不能错,你就上午来了,还不是一开始就来的,我分你四分之一,已经很大方了。”

    赵芸芸气得喘粗气,带着点儿小雀斑的红脸蛋儿晒得更红。

    赵柯伸手够到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指指她们脚下的地,“看见了吗我的汗水浇灌的,分币必争。”

    赵芸芸拍开她的手,气冲冲地往前走,还注意脚下不要踩到苗。

    田地边的道上,一辆自行车远远骑过来。

    前头是个男青年,穿着一身料子剪裁都很不错的中山装,头发抹着油全梳到脑后去,脸上还戴着一副眼镜。

    此时男青年气喘吁吁地,头发也有些散架。

    他叫梁辉,是段舒怡的相亲对象,镇上上班,在段舒怡的要求下,驮着她来看乡下的同学。

    田埂上都是出完上午工回家的社员,走上来对两人不住地打量。

    梁辉嫌弃地看着他们身上脏污的衣服,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汗味儿。

    段舒怡也嫌弃,不过这都是赵柯村儿里的社员,嫌弃就轻了,跳下自行车拦住个人,“请问一下,赵柯在后面吗”

    那社员没见过段舒怡这样漂亮的像是画报上走下来的姑娘,有些磕巴地回“她、她在后面,你、你们可以等会儿。”

    段舒怡道了声谢,就站在路上等着。

    梁辉拿了个白手绢儿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满脸不耐。

    十来分钟后,灰扑扑的赵柯出现在两人面前,衣服是脏的,头发是汗湿的,脸上是泥泞的和光鲜亮丽的段舒怡形成鲜明的对比。

    赵柯不主动说话,段舒怡都没认出来人,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柯,“你咋变这样了”

    梁辉也揪着眉头,脱口而出“这是你同学”

    赵柯身后,赵芸芸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的衣服,气恼今天怎么这个样子出现在外人面前,好丢人。

    赵村儿所有人都和段舒怡和梁辉形成鲜明的对比,知青们也不例外。

    傅杭没觉得羞于见人,只是看向赵柯,莫名生出些心疼来,她本来应该跟那个女青年一样

    赵柯没注意别人什么神情,现在她自觉是光荣的劳动人民,一点儿没自卑,双眼清明,自然地问段舒怡“你怎么到我们村儿来了”

    赵芸芸在赵柯这个同学面前,有些黯然,悄悄走掉了。

    而段舒怡见赵柯顶着个鬼画符的脸,说话依旧跟平时见面没什么区别,语气也正常起来,抬抬下巴,笑话她“你看你那脸,你说你怎么想的,好好的厂子不待,非要回来面朝黄土背朝天。”

    再多人说要扎根农村,等激情消散后,人们还是觉得城里好。

    赵柯也好逸恶劳,不过命运就是开了个玩笑,给她挖了个坑,直接种在这儿,她也只能暂时接受啊。

    赵柯语气平静地解释她为什么在地里,领着他们返回村里。

    “妇女主任”段舒怡稀奇地打量她,“你你们生产队不会乱套吗”

    “谢谢你的夸奖,我的影响力还没到那一步。”

    段舒怡说“那你是低估你自己了。”

    赵柯不跟她打嘴仗,就近到小学,先找水简单洗了一下脸。

    段舒怡从包里拿出两个苹果,“喏,给你的。”

    赵柯水淋淋的脸扭向她,“挺贵吧你自己留着吃吧。”

    “我差两个苹果吗给你你就拿着。”段舒怡直接塞到她手里。

    这苹果是梁辉从家里带过来的,段舒怡说要带两个给乡下同学,他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现在,梁辉看着赵柯手上洗不掉的草浆污渍,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赵柯拿着,能闻到苹果的清香,也没硬是推拒,“那你走的时候拿点儿干货回去。”

    段舒怡随便。

    赵柯手拿两个苹果,带段舒怡和她对象回她家。

    一路上,不少社员都在家门口看,赵柯就随口介绍一下。

    而其中,竟然有人问她“你拿的是苹果吗”

    段舒怡意外于有人这么问,梁辉的眼中瞬间泛起讥笑。

    赵柯低头看看这两个苹果,又看看那社员说错话似的窘迫神情和她的小孩儿茫然好奇的眼神,沉默了。

    苹果就是苹果啊。

    她是很久没吃过水果,却也知道苹果的味道,可他们村好多小孩儿甚至不知道苹果是什么。

    赵柯手紧了紧,半晌,问段舒怡“你给我了,我可以给别人吗”

    段舒怡轻轻“啊”了一声,不在意地说“给你了就是你的,随便你给谁喽。”

    赵柯道谢,又跟那社员和小孩儿说“是苹果,下午我让我妈带一个到学校去,切开给孩子们尝尝。”

    “真的啊”那社员惊喜,拍拍她孩子的背,“还不谢谢赵柯姐姐。”

    “谢谢”

    梁辉嘴角带着不屑,一个苹果,可真是乡下人。

    小学放学比下工早,就是为了方便一部分小孩儿回家准备饭菜。

    余秀兰早回家,本来都热好了饭,听赵枫说赵柯的同学来了,赶紧又重新起锅,凑上四个菜。

    赵柯领着人一回来,满院菜香。

    余秀兰探头,冲着赵柯说“你爹给你倒好水晾着了,快带你同学去坐。”

    段舒怡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对见过面的赵建国还主动说话。

    梁辉也吱声了,就是态度一般,走进赵家堂屋,看哪儿都简陋,坐下之前也得挑剔地看一眼板凳。

    段舒怡有点儿没脸,暗暗瞪了他一眼,说话更勤快,就希望赵柯没有发现,笑话她对象是这样的人。

    赵柯怎么会发现不了,不过上门是客,不搭理他就完事儿了。

    “饭好了”

    余秀兰和赵枫端着饭菜进来,摆在桌上。

    碗筷都用热水烫过,洗得干干净净,赵柯也去换了干净衣服,余秀兰甚至让懒得全换一遍的赵建国和赵枫在厨房吃。

    但梁辉捏着筷子,依旧没有夹几下,吃得极其勉强。

    本来想跟赵柯显摆一下她镇上上班儿的对象,却丢了大脸的段舒怡“”

    忍。

    段舒怡笑得特别漂亮,夹起一块儿煎鱼干,夸赞“婶儿,这个鱼干真好吃。”

    她的态度比她那对象重要,余秀兰脸上还能挂笑,“好吃就多吃点儿。”

    赵柯说“你走的时候给你装点儿,都是我和我弟亲手捞的。”

    她亲手捞的,段舒怡可不客气,“行。”

    赵柯又说“野菜干你要不不要钱的玩意儿比不上你两个苹果值钱。”

    她穷得坦坦荡荡。

    段舒怡家其实也就过年过节能吃到水果,干脆也不装了,“要。”

    中间,余秀兰出去一趟,若无其事地端了点儿蘸酱菜回来。

    段舒怡知道赵柯下午还要去上工,他们也得赶回公社,吃完饭就提出去队委会办公室转转。

    三人出去的时候,院子里有三辆自行车,一辆是梁辉段舒怡他们骑来的,另两辆都在墙边儿杵着,是赵柯家的。

    段舒怡眼睛一亮,大声问“赵柯,你家又买自行车了”

    赵柯哪不知道余秀兰同志啥意思,笑着点头,语气很随意地说“一辆不太够用。”

    梁辉多看了两眼,表情微变,显然没想到他以为的乡下人竟然有隐藏实力。

    段舒怡显摆地睨梁辉一眼,哼

    赵柯领两人去队委会大院转了转,在那儿说了会儿话,看时间差不多,就送段舒怡到老槐树那儿。

    段舒怡坐在后车座上跟赵柯说有机会要再来,跟她一起上山采野菜。

    她话还没说完,梁辉迫不及待地骑走。

    段舒怡俏脸沉下来,恶狠狠地瞪前面的梁辉。

    而赵柯再次回到家,余秀兰同志已经把她的宝贝自行车重新收起来。

    余秀兰气哼哼地说“你同学她对象啥玩意儿,狗眼看人低。”

    “是是是,以后那人跟咱们也没关系,犯不上为他生气。”

    余秀兰道“你同学要跟他成了,你俩关系都得生。”

    赵柯笑,“你才见她一面,还不了解她呢。”

    事儿精可没那么容易哄到手。

    赵枫探头进来,嬉皮笑脸地说“妈,姐,那苹果,咱们能不能吃一个”

    “等大姐回来再吃。”赵柯说,“妈,你带一个去学校,给孩子们都分分。”

    余秀兰变脸,“那么多孩子,咋分啊就你大方。”

    但她说是这么说,还是进屋拿出一个苹果来,心疼地摸了又摸,才揣进兜里。

    一家四口一起出去,在学校门口分开,其他三人上工,余秀兰进去。

    而余秀兰一到教室门口,眼前一抹黑。

    诶呦,咋这么多人全生产队的孩子都来了吧

    就一个苹果,这咋分

    赵柯净给她找麻烦。

    余秀兰在心里骂骂咧咧,面上一点儿看不出来,脚下一转,急忙回家,把另一个苹果也揣上,带去了学校。

    路上她还安慰自己,没事儿,他们家现在有钱,过年前就去买两个,不,买一个,全家分。

    余秀兰跟吴老师借一把菜刀。

    吴老师看她两个兜都鼓鼓囊囊,说“你怎么不自家留一个。”

    余秀兰心在滴血,面上大方,“咱生产队的孩子基本都没尝过,留啥留。”

    “别太大方,现在都知道你家有钱,万一有人跟你们借钱,咋整”

    余秀兰白眼,“我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啊,惯得他们,跟生产队借去。”

    吴老师把刀递给她,“你们有数就行。”

    余秀兰拿着刀,看着也挤不回教室,就直接往外头搬了个桌子。

    她切苹果之前,举起来,给那些没见过苹果的孩子说“这就是苹果,知道了吗以后多学本事,长大了就自己买。”

    孩子们挤挤攘攘地凑在一起,一起应答,“好”

    余秀兰拿刀,在苹果上面横竖比划,才下刀,切成特别小的苹果丁,争取不落下一个孩子。

    “排队”

    刘广志后娶的媳妇郑广梅娘家比赵村儿生产队还穷,排到她和她儿子时,郑广梅馋得问“秀兰姐,也给我一个尝尝呗”

    余秀兰本来就心疼,直接顶回去,“我都没吃上呢,想吃从你儿子嘴里抠。”

    郑广梅悻悻,领着儿子走了。

    后面,是余秀兰家对门儿邻居王英慧和知青的儿子,宋文瑞。

    宋文瑞接过苹果丁,咽了咽口水,没像有些孩子那样急着塞嘴里,而是踮起脚,递到余秀兰嘴边,“余奶奶,你吃。”

    余秀兰一怔,眼神一软,“你吃吧,奶奶以后还能买。”

    宋文瑞脚后跟落地,手微微收回来一点。

    余秀兰也不管后面催,轻声说“你到上学年纪了吧,得来学校上课。”

    宋文瑞垂下头,“余奶奶,我妈身体不好,我得在家干活。”

    大人作孽,孩子遭罪。

    余秀兰说“我回头去你家看看。”

    宋文瑞迟疑地点点头,也没吃,拿着跑回家。

    余秀兰看着他的背影,一叹气,才又往下发。

    轮到田桂枝家,有仨孩子,两个儿子中间夹一个皮包骨的包小雨。

    余秀兰一人给一块儿。

    田桂枝俩儿子到手就往嘴里塞,包小雨的却是被田桂枝抢走,“丫头片子吃什么吃,给你弟弟”

    包小雨怔怔地看手指,已经习惯了,正打算嗦手指,余秀兰暴躁地骂起来“挺大个老娘们儿,跟孩子抢啥抢给小雨。”

    田桂枝不乐意,“给我家了,我爱给谁给谁。”

    余秀兰这暴脾气,菜刀往桌上一剁,威胁“给不给你不让小雨来上学我还没说你,晚上在家等我”

    田桂枝缩了缩脖子,肩膀僵硬,“给就给,你看你这是干啥”

    旁边儿的孩子们鸦雀无声,畏惧地看着余老师。

    余秀兰一扬下巴,田桂枝把苹果丁粗暴地塞到包小雨嘴里,“行了吧”

    包小雨含着苹果丁不舍得嚼,眼睛亮晶晶的。

    原来苹果是这个味道

    就算回家肯定会挨一顿打,包小雨依旧觉得今天真的很开心。

    地里,说好下午不来的赵芸芸,却又来了。

    赵柯看见她,“你不会惦记我另外四分之一的工分吧”

    赵芸芸白她,扭扭捏捏地说“你同学一看条件就好,你不会嫌弃我这个乡下的堂姐吧”

    “我嫌弃的话,下午的活你能都替我干了吗工分我就要四分之一。”

    “赵柯”赵芸芸气得跺脚,“你讨厌”

    赵柯哈哈笑。

    赵芸芸瞪她,瞪着瞪着也笑了起来。

    而俩人再望向一望无际的田野,齐齐叹了口气。

    赵村儿回公社的路上,梁辉累得狗一样,一点儿不潇洒了,还嫌弃赵柯她家给拿的东西,“这鱼干也太腥了。”

    段舒怡冷着他,不回话。

    “累了吗”梁辉回头,满嘴抱怨,“以后别再往这犄角旮旯的破地方来了,你看那村子又破又脏,都没法儿下脚。”

    段舒怡一直没说话,他还一点儿眼力见儿没有的嘚吧,全都是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

    段舒怡忍他忍得够够的,可荒郊野岭不能跟一个男的争吵,就一直闭紧嘴不说话。

    等到公社跟梁辉分开的时候,她直接把赵柯给的东西都拎走,一点儿不给梁辉留。

    嫌弃她还不想给呢

    段舒怡一回到家,直接就嚷嚷开“妈,我跟梁辉黄了。”

    段妈妈急急忙忙问“这是怎么了嘛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段舒怡说“赵柯是我同学,我怎么嫌弃都行,梁辉凭啥嫌弃嫌弃赵柯,不就是嫌弃我吗丢死人了”

    段妈妈好声好气地哄她,“好好好,别气了啊。”

    当天晚上,梁辉就成了单身青年,本来已经累得两腿发抖,爬起来找到段家,也没能改变段舒怡的心意,气得一个劲儿骂赵柯这个“村姑”。

    赵柯对她又当了别人爱情的绊脚石毫无所觉,下工就瘫在炕上一动不动。

    余秀兰吃完饭又要去家访。

    赵柯烂泥似的歪靠着桌子,感叹“您可真上心呢。”

    “干就要干好,你当像你们这些小青年呢,吃不了苦还没有朝气。”

    余秀兰同志说得都对,她是懒,也习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赵柯爽快地检讨自己,但她累得半死不活,手指头都不想抬。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