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2.深夜洗胃团

作品:《草原牧医[六零]

    反复刺激小母牛大俊的肠胃多次, 直到温水带着大量干草被吐尽了,林雪君才停下来。

    低头打量大俊的呕吐物,只有干草、温水和少量细腻的玉米面。不行, 大量玉米面都还在它肚子里呢。

    “继续灌水。”林雪君跳下栅栏, 立即有两名学员补位上去接过漏斗继续给小母牛灌温水。

    林雪君伸手抚摸小母牛的肚腹,被水冲洗过一轮了, 胃里的玉米面沉甸甸的仍很硬。假如瘤胃是个超大容器的话, 大量玉米面吸饱了胃液和温水, 像一件湿透的大棉袄一样变得格外沉重,而且还紧紧黏在一起,水冲进去都未必能将之打散,想在催吐时让小母牛吐出来自然就难。

    抿唇抚摸着小母牛的肚子, 林雪君皱眉陷入思索。

    后世学到的知识, 在洗胃时如果病牛无法顺利吐出胃内容物,做法都是静脉注射针对酸中毒的药剂,然后赶着让牛多运动行走, 以此促进肠胃蠕动, 帮助它消化和反刍。可是玉米面团在瘤胃里, 只要吐不出来拉不出去,就一直发酵创造毒素和胀气,打再多针, 病牛都会反复发作,久而久之还是一样致命。

    必须把玉米面吐出去。

    小母牛散步运动的话, 恐怕也无法让它把那么大量的已经成坨子的玉米面消化掉。奔跑或许还能稍微有点作用, 但小母牛现在的状况根本跑不动。

    月色下,所有人都时刻关注着林雪君的面色,通过她的表情推断现在的状况。

    见她皱眉, 大家又担心起来。

    “吐一次还不行状况没有好转吗”来自第一生产队的好学少女海日走到林雪君身边,有些担忧地问。

    她在第一生产队曾经见过一只这样死掉的牛,他们生产队有一大片农田,专门种高粱和玉米。专家说玉米和高粱是拔碱作物,能让土地含碱量减少,变得更适宜农作物耕种。那年秋收时,队里的牛误入玉米地,第二天晚上就死了,倒在地上的时候肚子涨得像皮球一样,硬邦邦的。尸体四肢和脑袋都炸开着,死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保持着那个姿势无法动弹。

    兽医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尸检,一刀切下去,里面又臭又酸的东西爆开来,那场面很可怕,所以她至今都记得。

    林雪君老师在小牛死之前就发现了这个症状,是不是真的能治呢

    “得把坏事儿的玉米面全吐出去才行。”林雪君盯了一眼放在地上、刚才用来帮助小母牛排气的木板,当即转头喊上两名有劲儿的学员,一人一边抓住木板两端,继续从牛肚子下方,自下而上地抬撞小母牛的肚子。

    通过这样的方式,一边抬起牛肚子使胃内硬邦邦的玉米面松动,一边灌水冲入牛腹,将松动的食物稀释进液体中。

    如此这般,下面的人一直抬木板撞牛肚子,上面的人一直灌水,待牛肚子再次鼓胀,林雪君又骑上栅栏抽chou插胶管刺激牛胃,引小母牛呕吐出胃内液体和胃酸,并带出被稀释掉的草和玉米面等食物。

    一桶又一桶,一下又一下。

    大家渐渐分成小组,一半轮流上栅栏给小母牛灌水或扶漏斗,另一半则排队抬木板按摩小母牛的肚子。

    到这一刻,所有学员都理解了林雪君在课上说的那句话兽医是个体力活。

    灌水,催吐,再灌水,再催吐,让小牛休息一会儿,再灌水

    小母牛吐了一次又一次,呕吐物仍浑浊着,这就表示还没吐干净。林雪君其间做了几次直肠检查,触碰瘤胃时仍有鼓胀以及硬邦邦的异常状况,只得继续干。

    塔米尔已不知带队取了多少次冰,这才明白林雪君说的需要很多水,到底有多多

    举着水桶灌水的学员们,哪怕是排队分拨地干活,因为次数够多,也都排了不止2次,全累得手臂酸痛。难以想象如果这是在春牧场上,就林雪君一个兽医加乌力吉大哥和胡其图阿爸两户人家,要干这么多活,得累成什么样。

    更何况,还有那些托着木板两端,不断抬起木板托撞母牛肚子的学员们呢在春牧场上如果牛生了这样的病需要洗胃,林雪君带着两户牧民,哪干得动啊。

    大牲口生个病,顺便还想要兽医的命啊。

    寒冬天亮得晚,大家忙得脚打后脑勺,累得喘气都觉费劲儿,并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只念着怎么还没好

    直到穆俊卿忙里偷闲看一眼手表,才发现竟过去4个多小时了。

    之前兴致勃勃想挤过来看热闹的其他母牛们都卧倒睡觉了,有的牛还哼哼地打鼾。

    小鬼鸮已经出去捕了几次猎,其中一次捕回来的甚至是比自己体型还大些的鹰隼。它站在牛棚顶的横梁上,一边将食物的羽毛拔得漫天飞舞,一边吃得起劲,饭后满足地梳理羽毛时,还拉了泡鸟粪在一位学员的后背上。

    王建国几人用的手电筒越来越暗,里面的电池快要耗尽,在林雪君又一次催吐小牛之后,它呕吐出的液体终于不再浑浊。

    忙活一宿,早没有了之前跳上跳下的灵敏,扶着栅栏慢慢踩着横栏落地,林雪君朝着阿木古楞伸出自己右手她已经没力气讲话了。

    幸亏少年理解了她的意思,默契地为她准备清水、肥皂和胶皮手套。

    扶着小母牛的屁股,林雪君勉力支撑,咬着牙逼出力气将手臂插入直肠。好在小母牛也面临脱力,连直肠腔压都减轻了,才并未让林雪君的这次直肠检查太吃力。

    手触瘤胃,她长出一口气,顾不得什么脏不脏的,伏在小牛屁股上,缓慢拔出手臂的过程,林雪君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

    阿木古楞看出她的虚脱,从后托抱住她,帮她拔出右臂。又扶着她颤巍巍蹲下,使她依靠着自己不至于跌倒,这才又伸手帮她清洗手臂,摘下胶皮手套。

    寒风依旧,上半夜猛干一气的热力早散尽了,林雪君的手臂和手指都是冷的。

    阿木古楞动作加快,接过衣秀玉递过来的烘得温热的手巾为林雪君擦干手臂,一把撸下她的袖子,又为她戴好手套。

    林雪君全程一声不吭,待在他的支撑下站起身,才吐出一口气,低声道

    “成了。”

    “嚯”

    整个牛棚里,所有人都如她一般,大吁长气。

    漫长的、艰难的洗胃,终于完成了

    穆俊卿将水桶往边上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脏不脏的,再洁癖的人这种时刻也顾不得更多了。

    塔米尔用力伸了个懒腰,随即垂下双肩手臂,像个行尸走肉般站着。

    转头看一眼穆俊卿,又忙挺起胸膛,使自己显得依旧雄健有力似的,这才问对方

    “你哆嗦什么”

    “我没有”穆俊卿抬头往塔米尔身上一看,忍俊不禁“你也哆嗦”

    “你为什么用了“也”字”塔米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的确在颤,神经反应,他也控制不了。

    穆俊卿被塔米尔点破,才意识到自己在累得昏昏沉沉的情况下,居然下意识说漏嘴承认了自己在哆嗦,一时莞尔。

    抬头见塔米尔撑了一会儿再忍不住,肩膀又垮下来,两人对望几息,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

    一直在帮忙的霞姐到这一刻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捂住脸,无声地哭起来。

    “霞姐,没事的,小牛挺过洗胃这一环,把玉米面都吐出去了,没有倒下。接下来打一针巩固巩固,能救下来的。”林雪君虽然累得不想讲话,却还是开口安慰。

    “她哪是心疼牛啊,她那是心疼这些玉米面呢,本来是给我蒸玉米面馒头的嘛。现在牛吃了也不长膘,还差点把自己吃死了,真是白瞎了。白瞎了。”霞姐丈夫心头压着的石头终于松动,忍不住笑着调侃。

    “净瞎说,能不心疼牛吗”霞姐本来哭得正伤心,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破涕为笑。笑罢了又流出更多泪,一边擦抹一边恨恨地反驳自家老爷们“都心疼,那玉米面也可好了,磨得细细的,呜呜呜大俊更好,养得多肥啊,入冬一个月了,还这么壮呢,这下可要掉膘了,呜呜呜”

    围在四周累得够呛的学员们听着霞姐夫妻的对话,看着霞姐忽而哭忽而笑,都忍不住噗嗤噗嗤地笑起来。

    林雪君被转过脸来的霞姐紧紧抱住,不禁也露出笑容。

    刚才给牛灌水的蒙克又依照林雪君的话,往小母牛肚子里灌了点掺了药的温水,这才轻轻拔出胶管,撤掉开口器。

    小母牛得以解脱,软趴趴地垂下头。它虽然不如给它治病的人累,但却遭了一晚上洗胃的罪,这会儿垂头立在那儿,连哞叫的力气也无,双眼无神,整只牛像失了魂一样。

    塔米尔靠着栏柱也累得双眼发怔,左手却还顾着轻抚小母牛的头脸,企图安抚它的痛苦。

    吊瓶里的药剂已配好,衣秀玉帮忙挂好吊瓶,可捏着针头,大家谁也不会给牛打针,只得再次看向林雪君。

    深吸几口气,林雪君缓了一会儿,又接过听诊器听了下小母牛的心音,转头道“让大俊缓半个小时吧,现在给它输液,它也承受不住。”

    接下来就只要打针输液继续观察就好,穆俊卿安排学员中的一部分人回去休息,大家却都不愿意走。

    忙活了一宿,他们想坚持到最后,看看小母牛到底能不能康复。于是全围到篝火边,一边一杯接一杯地喝奶茶,一边等待小母牛恢复体力。

    林雪君却有点撑不住了,请学员半个小时后来喊自己,晃晃悠悠往知青小院走,她得睡一小会儿。

    阿木古楞走过来想背她,林雪君摆了摆手。大家谁都累,阿木古楞也没少干活,他不叫辛苦,不代表他就不累。

    月色朦胧,寒风依旧,牛棚外侧忽然晃悠悠走出几个大家伙,林雪君仔细一看,居然是高大的两只小驼鹿和已长得很壮实高大的小红马。

    待它们凑到近前,林雪君摸了摸小驼鹿的头,在小红马凑过来用嘴巴子拱她的下巴时,抱着它的脖子,将上半身趴在了它身上。

    小红马没抗拒也没走开,反而转头用马脖子拥抱她的背,呲着马牙轻咬她皮袍上的黄羊毛。

    林雪君转头拱了拱它的鬃毛,踩着边上的石头站高后,干脆将身体全压向它。小红马转头看了看她,仍然没有表现出不满和抗拒。

    四周昏暗一片,只有靠近小红马的林雪君才看得清它的眼睛。食草动物的大眼睛总是沉静的,此刻望起来仿佛还含着慈悲。

    太过疲惫的林雪君来不及思考小红马是否会挣扎着将她甩脱,在几次试探都未被拒绝后,她终于向它背上一跨,整个人都趴骑在了它背上。

    待双脚悬空,她才回过神来,心里咯噔一下,正想着如果它挣扎踢甩,她就快速从马背上出溜下来,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马,应该也不会狠狠摔踢她。

    哪知小红马并没有挣扎,只是傻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她并没有要从自己身上下来的意思,竟吧嗒吧嗒缓慢朝知青小院折返。

    林雪君抱着小红马的脖子,转头看了一眼随在身侧的阿木古楞和衣秀玉,虽然乏力,却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想要来做第一个驯服小红马的人,期待着给它放上马鞍,骑上它的一天。

    却没想到,热血沸腾的驯马场面并未出现,看似桀骜调皮的小野马,就这样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拥有了它的第一个骑士。

    趴在马背上的林雪君在小红马慢腾腾走动时的轻微颠簸和晃动中,昏昏欲睡,她抱紧它已变得粗壮的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它的皮毛,脸贴着它的皮肤,心靠着它的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