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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小傻子

    第十二章

    傅斯岸的掌心被舒白秋躲着错开了一点,腿侧没那么痒了,舒白秋的笑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发觉自己还埋在傅先生肩上,舒白秋又乖乖道歉。

    “对不起。”

    说着,少年抬起头来,主动退开了一点。

    他的气息还有微喘,脸颊无意间很轻地擦过了傅斯岸的下颌线。

    贴蹭一触即分。温凉细腻的触感,柔软到不可思议。

    舒白秋稍稍坐直,见抱他的人一直没动,便问道“先生检查完了吗”

    他还在想,自己的举动有没有耽搁什么。

    而在此时,陪同的护士走了回来,道“消毒已经结束,可以过去了。”

    独处的氛围被打断,傅斯岸终于抬眼。

    舒白秋已经向护士道了声谢,而傅斯岸还瞥见了不远处办公室门口,一脸惊讶看着这边的麻医生。

    “”

    目睹了老板抱人、上手全过程的麻医生,缓缓地、缓缓地退回了办公室中。

    傅斯岸没什么表情,扫过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把怀中的舒白秋放回了轮椅上,让人继续去做检查。

    等到舒白秋的身体复查完,他还需要进行心理方面的诊断。

    检查照计划一一进行,为了不让舒白秋紧张,今天的心理诊断也没有立刻明确问诊,只简单做了些随意的交谈。

    这次来,主要是为先排查各种精神重症的风险。

    好在依据交谈和激素检验的结果,舒白秋虽然的确情绪不高,但也没有明显的病变。

    木僵化的风险也暂时被排除了。

    “我们的建议是观察小舒先生的平时状态,定期来做心理咨询。”

    办公室里,麻医生拿着检查结果,对傅斯岸道。

    “您知道的,心理治疗必定是个长期过程,小舒先生这种状态,想要打开他的心门,可能会比普通人需要更久。”

    傅斯岸当然清楚。

    尽管今天暂时排查了部分风险,但这次并不是舒白秋完全配合的坦诚诊断,更不是他的主动求医。

    有些问题可能还尚未暴露。

    舒白秋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备。

    在别人眼里,少年如此脆弱易碎。

    但傅斯岸知道,舒白秋其实一直在努力保护着自己。

    沉默片刻,傅斯岸问“选择性缄默症的可能呢”

    选择性缄默症是焦虑症的一种,指个体在放松状态下可以正常和别人交谈,但在某些需要语言交流的场合,如学校、商场等人多或陌生的地方,他们却完全无法开口。1

    听傅斯岸这么问,麻医生就意识到。

    老板对小舒先生之前过分安静的事仍有在意。

    “这个可能性也不大,现在他的语言障碍并不算明显,可以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没有固定出现的被迫失语状态。哪怕遇见陌生人,也会说谢谢。”

    麻医生解释道。

    “而且,s多发于青少年群体2,或是有童年创伤的成年个体。小舒先生应该是没有这方面的阴影,他的童年被养得很好。”

    傅斯岸听着,目光微沉。

    他那本就深邃冷厉的眼梢轮廓,垂低出了愈发漠冷的褶痕。

    傅斯岸想起他看到的助理b组收集来的报告。在之前公开场合的露面中,舒白秋也曾轻声地、小心而拘谨地向帮助的工作人员说过谢谢。

    但这样客气礼貌的小孩,却被当时的收养者恶意嘲弄,大肆笑他。

    “还谢谢哈哈这傻子被卖了都只会帮忙数钱”

    报告中没有记录舒白秋接下来的反应因为当时少年并没有反应,他又回到了那种仿若聋哑般的木怔安静中。

    但等到下一次、等到后来傅斯岸遇见他的时候。

    被如此嘲笑过的舒白秋,仍然还会向人表达谢意。

    他那么乖。

    理该被养得很好。

    周遭陷入了一片略显凝滞的默寂中,直到电话声响起。

    傅斯岸扫了一眼,接起了手机。

    麻医生起身准备避嫌,傅斯岸抬手,拦下了他的动作,转身走去了相邻的无人隔间。

    离开前,傅斯岸的手机中零星传出了一点有关顾一峰的字眼。

    麻医生也知晓此事,只以为老板是要去处理昨晚的事端。

    毕竟闹得这么大,肯定还是会引出些风波。

    麻医生这样想着,但他并不知道,事实上,处理顾一峰才不过只是个开始。

    对傅斯岸而言。

    舒白秋可是曾有过五任收养者。

    傅家的婚事筹备进展很快,甚至跳过了订婚流程,直接确定了婚礼的日期。

    苏越也从傅记赶来,负责为傅斯岸统筹婚礼事宜。

    虽说傅老爷子病重,冲喜之事拖不得,但这时间着实匆忙了些。

    再有一周,就要举行庆典,完成婚宴。

    苏越也想过,傅大少会不会觉得这样太过仓促。

    不过出乎他预料的,傅斯岸却完全没有类似态度。

    苏越旁敲侧击问起时,还听傅斯岸道。

    “再有十三天就是我妈祭日,不正需要早日完婚,给她也听听这个好消息”

    苏越怔了怔,连声应是。

    但他其实并不知道,这消息到底算不算好。大少又是不是在说反话。

    傅家早已将大儿子的婚事公开,近日正在广发喜帖,邀请各路亲朋赴宴。

    而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消息,也已经不再是秘密。

    一直专营古董文玩的傅记,正准备开辟翡石玉料方面的新业务。

    两条消息一结合,顿时有许多人觉得,所谓的冲喜,很可能只是找了个明面的由头。

    等到结婚之后,借舒白秋的身份涉足翡石销售,或许才是傅家的真实目的。

    舒白秋人虽然傻了,也一直没能如传言中那般摸出石料,但他到底还是舒家人,还能顺理成章地用起“舒雨巷”的名号。

    傅记的店面本身就是销售端,有自己的渠道和客源。他们并不用钻营生产,只需要会编故事。

    “「舒雨巷」的未公开好货”、“舒家的秘密传承”这可不就是现成的好故事

    行业内会想到这一层的人不在少数,傅家如此大张旗鼓地广邀宾客,仿佛也正是一种印证。

    不过如此一来,也正说明。

    不仅那小傻子要被傅家拿来做文章,就连傅家大儿子,也是个被妥妥利用了的工具人。

    外面的确有不少人这样想,只是苏越却觉得。

    傅大少其实并不在傅家的控制之下。

    顾一峰的家人已经飞抵明城,本来今天就要上门讨个说法。但因为顾一峰的伤势不算明朗,顾家人就转道先去了医院。

    虽说这算是暂时拖延了片刻,但谁也不知道顾家人什么时候又会找上来。

    而且顾一峰的情况不好,顾家只会更为愤怒。

    傅山鹰为此时都愁得有些上火,还托人前去送礼,想要提前赔不是。

    但苏越却看到,傅大少对此毫无在意。

    男人照旧做着自己的事,有条不紊,波澜不惊,淡定自若到根本不像是二十几岁的青年气盛。

    更不可能像是被控制的人。

    苏越面上未显,仍照常汇报着婚事流程。

    不过他的暗中打量,傅斯岸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对苏越,傅斯岸并没有刻意提防或隐藏,就连平日的出行用度,他也没有故意伪装。

    尽管傅斯岸随便用的哪一辆车,就根本不像是一个二十四岁的青年学生能开得起的。

    虽说傅斯岸在学医,医科在海外又是出了名的高收入。但按学制,傅斯岸今年理应还没毕业,连回国都是趁北美寒假回来的,照理说,他目前还没有收入来源。

    但没关系。

    傅斯岸知道,许云衣一定会帮他把这一切都归于傅老爷子的偏袒私心。

    根本不可能认同其他原因。

    而苏越本身,也没能因为协助婚事筹备而逗留多久。

    因为除了尽早进行的婚礼日期,其他的事,傅斯岸也完全没听傅家指挥。

    他反而都去和众人眼中的那个小傻子商量了。

    舒白秋仍在月榕庄静养,接到傅斯岸的电话,得知婚礼日期就在下周末,他也舒了口气。

    “好。”

    少年连应声都带了些轻快,眉梢眼角浮升出浅浅笑意。

    映着窗外洒入的日光,他皙秀的面容似乎比暖日更为清澈明亮。

    舒白秋只希望这次的任务顺利完成,自己可以被尽快遗忘丢开,如此近的婚礼日期,自然也让他开心。

    挂完电话,舒白秋还收到了另一个好消息。

    罗绒回来了。

    高大的断眉男人走进来,仍是未变的严凛肃冷,看起来并无什么异样。

    只除了

    舒白秋仰脸看人,指尖摸了摸自己右眼下侧,轻声问。

    “还好吗”

    罗绒并没有想到一进客厅就看到舒白秋,更没想到对方还分了心神在意他。

    他微顿,沉声道“我没事。”

    舒白秋摸的部位,正是罗绒前天晚上被顾一峰打中的地方。

    当时不显,到了现下白天,罗绒的眼下却浮出了一片隐隐泛紫的青色。

    “劳烦挂念。”

    罗绒顿了顿,见少年眨了眨眼,还在看他,才道。

    “我去拿冰块敷一下。”

    这点连小伤都算不上的异状,他原本并未在意。

    罗绒走向一旁的制冰机,舒白秋搭着轮椅旋过半圈,叫他。

    “罗大哥。”

    “最好别用冰块,淤伤过了二十四小时,热敷会更好一点。”

    少年说得贴心仔细,他只觉这次的买家人还蛮好,无论谁都没有打过他。

    所以在被丢掉前,舒白秋还是想着,能回报就回报一点。

    但舒白秋已经转过了身去,并没有看到背后不知何时忽然出现的俊冷男人。

    反而是闻声停步的罗绒一顿。

    因为他看见,年轻的老板此时正抱臂站在门口,目光幽幽地望着这边。

    无论是少年那声“罗大哥”,还是随后细心的叮嘱。

    傅斯岸似是都听得极为清楚。

    舒白秋并无所觉,还在和罗绒说话。

    “这是之前扭伤的时候,先生教我的。”

    虽然没加姓氏,但舒白秋讲的“先生”,只会有一个人选。

    这个不言自明的称呼,听起来仿若更多一分独有的特殊意味。

    而且少年嗓音清软。

    让人听了只觉,他将先生说过的话都记得很认真。

    门口的傅斯岸放下手臂,举步走了过来。

    踏入客厅,明光洒下,男人眉目雅淡,神色如常,周身不见一点压抑寒凉的异状。

    哪怕是罗绒,都难免有一刹恍惚。

    仿若刚才门边的幽森一幕,只是错觉。

    罗绒知道,如果不是老板插手,自己绝对不可能这么早回来。

    顾家找了人,本来一定要将动手的罗绒扣住,好好报复。

    罗绒事前就清楚这些可能,傅斯岸也提前给过了他这次的任务报酬。

    但才第二天,罗绒就被保释了出来。

    傅斯岸见到他时,也只有一句话。

    让他继续照护好舒白秋。

    罗绒之前还有猜测,见了舒白秋就发现,小舒先生对此毫不知情。

    老板向来话不多,做事从不喜欢用嘴说。

    罗绒也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直身肃色,向老板垂首示意。

    舒白秋跟着回头,这时才发现傅先生回来了。

    傅斯岸朝罗绒抬了下手,示意人去处理眼下青。他走到了舒白秋身侧,问。

    “脚还疼么”

    男人果然什么都没提,只问起了舒白秋的状况。

    舒白秋摇摇头。

    “不疼。”

    之前第一次去医院检查,他就敷过了药膏,晚上还一直听照傅先生的要求,会将伤脚垫高一点睡。

    再加上几日静养,扭伤已经基本无碍了。

    “要把轮椅停掉吗”

    舒白秋以为傅先生是来问这个的。

    “我可以自己走路了。”

    傅斯岸低眸看着他,目光从少年浅金的软发、问询的圆眼睛落往皙白的鼻尖,再向下。

    “不用。”

    傅斯岸平静开口,不动声色。

    “下午还要出去一趟。”

    舒白秋点头,也没有多嘴询问要去哪里。

    反倒是傅斯岸主动补充了一句“去收我们的结婚贺礼。”

    舒白秋怔了怔。

    这些天来,结婚的事,傅先生一直都有和他商量,这已经足够令人意外。

    没想到就连收贺礼,对方都准备带他一起。

    面前的男人已经矮下身来,视线与他平齐。

    男人瞳眸如湖,渊深沉静,清晰地映出舒白秋的身影“可能会是翡石有关的礼物。”

    他问“你愿意去吗”

    不是命令或有心试探。

    那是一句认真的征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