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39 章 《冬至溢出的第九天》

作品:《小说家多开几个马甲合理吧

    39「烂人」

    泉鲤生没有看伏黑甚尔,甚尔知道他现在大概率是在涣散着眼神发呆。

    他从大学时候开始就这样,琢磨事情的时候会直接忽视掉周围的环境,也只有禅院研一偶尔会刚正不阿出声提醒,所以也一直没改掉这坏习惯。

    甚尔也只是站在面前,什么也没做,也不说其他任何的话。

    还在头疼吧。甚尔无动于衷想着。

    给小孩树立正常的感情观念本身是父亲的职责,可惜伏黑甚尔没多少身为父亲的自觉,也对「职责」这个概念敬谢不敏。

    若是让他自白,他觉得自己在外面乱来的时候还记得带上惠,这就是最大程度的「负责任」了。

    把事情全部甩给泉鲤生是最省力的做法,无情的人了解无情的人,鲤生当然不会对惠有超过普通以上程度的喜欢。

    这家伙敏感得要命,握手可以,约会可以,就连亲吻也可以,总之是会红着脸,拒绝掉心安理得之外的全部。

    泉鲤生会拒绝伏黑惠,哪怕其实伏黑惠完全不打算告白。

    他的小孩他清楚,十五岁的伏黑惠或许会真的那么做,快十八岁的伏黑惠不会。

    小孩和父亲一样同样知道泉鲤生的性格,表白才会把路堵死,要不要主动放弃则是小孩自己的事情。

    无论如何,伏黑甚尔坐享其成。

    在那之后的事用不着考虑,也没有考虑的必要,除非哪天五条小少爷先不耐烦了。

    然后又是熟悉的剧情,熟悉的展开。

    占据着好友位置的人不敢轻易动弹当然有自己的原因,这就是「好人」的弱势之处了。

    应该更恶劣一些,泉鲤生抗拒的也不是恶劣本身,但这确实能占到便宜。

    “伏黑甚尔。”鲤生终于抬起头,他头发有些长了,挡着眼睛,只在卷曲发丝的缝隙中露出一点水色。

    因为他向上伸出了手,甚尔也就弯下腰,让他能将手掌贴在下巴脸侧接着是太阳穴。

    “是甚尔没错。”语音听不出情绪,搭在太阳穴的手指一点一点抚在皮肤上,他单纯感叹着,“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古怪的小说家总是有古怪的想法,又很笨拙。

    伏黑甚尔“你是在确认我死了没”

    泉鲤生“嗯。”

    “确认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好像是喜欢你的,有一点点。”

    笨拙之余,他总能做出一些对猎人而言心惊肉跳的举措。

    鲤生还在解释“你死了的话事情就麻烦了,我”

    后半句话被伏黑甚尔的动作截断。他一手抬起青年的下巴,时刻下垂的颓废眼眸如流动的深绿玉石,闪烁了片刻。

    猎人探出了獠牙,落在猎物唇边的皮肉上,舔了舔,咬下去。

    极具爆发力的肌肉轮廓鼓囊,倾身时候完完全全将青年的身影笼罩。

    “

    那你要这么确认才行。”男人教他。

    男人还教他,在张开嘴的时候记得呼吸,鲤生。”

    伏黑甚尔还活着是根本不用怀疑的事,但亲眼确定之后,泉鲤生还是安心了一些毕竟他不止是从「五条悟」的口中听到,还看到了那个男人刺穿自己太阳穴的场面。

    但这家伙蹬鼻子上脸就不在接受范围之内了。

    鲤生十足警惕地瞪着他,只要男人稍微表示出凑近的态度,马上一副「你再过来我马上跑,逮得住我算你厉害」的架势。

    伏黑甚尔侧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看他在那儿满脸通红欲言又止。

    “我话还没说完你亲什么亲”

    还在自以为很有气势地指责。

    “你不知道我脑子糊住的话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吗”

    嗯,看着像是真的有点生气。

    甚尔满不在乎的态度让鲤生更恼了,男人说的话更是火上浇油。

    “我帮你想你刚说你喜欢我,现在可以继续说了。”甚尔摸着嘴角的疤,说话的时候盯着泉鲤生还肿着的嘴唇,“端正点说,免得我又被煽动做点什么。”

    泉鲤生“”

    伏黑甚尔撑着下巴“不说了吗”

    说个头啊

    所以说鲤生才一直不想和他呆一块儿这家伙就爱搞出些让人宕机的事情,太恐怖了,压根想不起来自己原本打算做什么。

    泉鲤生是很「稳定」的人,但伏黑甚尔却和「稳定」毫不沾边。他随时都会带着一身血和不正常的亢奋找上门,即使鲤生很心平气和地给他讲一大堆,他也当没听见。

    这也是鲤生会反复拒绝他的最根本原因。

    “说,怎么不说。”鲤生深吸一口气,“我是有一点点喜欢你你你你你你别过来”

    甚尔虚伪叹了口气“那你换个措辞,别脸红。”

    “”泉鲤生恨不得先给他一拳,再给自己一拳,“但是你人太烂了”

    甚尔笑出了声“我以为这才是你一开始找上我的原因。”

    “一开始是一开始,现在是现在。”

    “那你挺不幸的,喜欢上烂人了呢。”

    “所以才不行啊甚尔你这种人很可怕,「请先从正常朋友做起吧」,这种对你来说完全不可能被接受吧。”

    “朋友是不会接吻的,鲤生。”

    “”泉鲤生又想给他一拳了。

    “但是你说得对。”甚尔往沙发那头坐近了点,看着鲤生一点点绷紧的身躯,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你应该最清楚我是什么人才对。”

    泉鲤生皱了下眉,想避开对方伸来的手,未遂,只能看着伏黑甚尔用指腹钳着自己下颌和他对视。

    男人眼中是虚伪的温和,语气也一样“你的喜欢很珍贵,我的喜欢很廉价。拿廉价的东西换珍贵的东西才是我爱做的事。你还在想我拿公平的东西

    和你交换,你不清楚吗,鲤生我在赌马的时候只会全入。”

    “所以你才会每次都输很惨”

    “我就是这种人。”甚尔毫不在乎,“我已经输习惯了。”

    “别跟我装可怜。”

    “可你就吃这一套。”他说,“你想清醒理智地处理所有事情,我只想把你搞得乱七八糟,最好是再也没精力端出那套好笑的价值观。你说要怎么办”

    鲤生也算是身经百战,歪过头“那样的话我会放弃。喜欢对我来说不是重要到无计可施的东西,人就算没有爱情还是能活得好好的。”

    伏黑甚尔又笑了“所以你还是想和我争输赢明明是挺软的性格,在这种事情上怎么就执拗得没边。”

    「不服气你就滚开啊」,青年的目光是这个意思。

    那倒是不行。

    伏黑甚尔知道泉鲤生的冷酷,藏在温吞好欺负的外表下坚实的心。

    当他不清楚什么是「爱」,他可怜、不甘心、又空虚,而他现在知道了,他判断这对他来说其实是可以舍弃的一份。

    他会在迷糊的时候不顾一切向你跑来,也会在清醒之后说,不行,我不想要这样。

    他开始想要更加健全的关系。

    「健全」是个全然的中性词汇,是正常人维持稳健的基石。

    它的存在让泉鲤生不假思索地拒绝掉伏黑惠,当然也可以让泉鲤生拒绝掉试图影响到他「清醒」的其他。

    偏偏伏黑甚尔是懂的,他虽然对这样的价值观嗤之以鼻,但不影响他知晓这一观念的恐怖。

    「爱情」不是需要看得太重的东西,人照样能呼吸,能生活,比失去爱更可怕的事在这个社会比比皆是。

    就算被歌颂得再怎么美好,甚至用来诠释生命,诠释灵魂,事实就是,哪来的纯粹的感情

    死掉的心也会为了新的东西跳动。

    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要是泉鲤生真的放弃,他完全有条件能接触到他预想中的「感情」。

    不僭越,很礼貌,令人心安又不咄咄逼人的感情。

    想起那个烦人得不行的小少爷,伏黑甚尔有些唏嘘。

    是真的烦人,还很聪明,加在一起就更如鲠在喉。

    “有时候我也搞不清楚了。”甚尔慢悠悠说,“到底你是人渣还是我是人渣”

    泉鲤生“”

    你怎么还骂起人了

    伏黑甚尔当然不会提五条悟的名字,那家伙现在完全没在泉鲤生的考虑范围,以后也不用在。

    他只用卑鄙地说“还真是不幸啊,鲤生,你真的喜欢了一个烂人。”

    烂人不会退让,也不会放手。

    要抽身而出是不可能的,你没有那样的机会,泉鲤生。

    你连费力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在彻底拒绝的话说出口之前,烂人会吻住你,会把你拖向与理性毫无关系的泥潭。

    你不熟悉那样的泥潭,正

    好,因为那是烂人所主宰的世界。

    打断混乱谈话的是接连不断的简讯提示音,滴滴滴响个不停。

    鲤生一开始以为是广告,现在应该没人会联系他才对,摸到手机时又觉得可能是五条悟。

    按照五条悟的脾气,就算觉得委屈也憋不了多久。

    结果是禅院研一。

    最先弹出的是最后几条,研一向他道歉,说脑子发晕发错联系人了,请小泉老师不要在意。

    向下滑,数条充斥着与禅院研一个性不相符的感叹号引入眼帘。

    清张老师您真的不打算稍微联系一下我吗

    我不会再催您交稿了,也不会安排您去学校教书您想继续取材也没有关系,但是我真的应付不来江户川乱步

    您是不是在之前和他说好了什么

    拜托了,如果真的很忙,暂时不打算回东京那姑且不要回,也不要去横滨找江户川至少等他那边

    泉鲤生瞳孔地震。

    他陡然回想起了,在他还使用「濑尾澈也」这个笔名的时候就一直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他忘了「松本清张」答应过乱步,至少三个月和他联系一次这件事了

    完蛋了。

    泉鲤生慌慌张张从沙发上爬起来,抄起手机打算扭头走,刚转身被男人拽了回去。

    鲤生也不管伏黑甚尔在说些什么了,一股脑“好好好”、“是是是”,见人还不撒手,干脆捧着他脑袋。

    “我会处理好的,不管是惠的事情还是其他。现在是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候,你要不撒手我就报警了,真的报警”

    一本正经地恐吓其实也很可爱,当事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试图睁大着眼睛来保证这一点。

    “好啊,”甚尔把人拉得更近,几乎只能坐在他腿上,“这次又是什么罪名”

    这狗东西真的油盐不进

    “放不放手”

    色厉内荏的抗议以伏黑甚尔又咬上他的嘴唇告终,这次贴得更近,男人没有闭眼,看着青年清澈干净的眼眸因为变故而陡然睁大。

    他毫不避讳地展露自己阴翳重翻滚着欲望的眼眸,压抑又厚重,粗粝修长的手指顺着肩胛骨向下,落到腰际的时候对方开始颤抖。

    然后甚尔才放开他,完全不阻止青年的任何举措。

    鲤生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其他举措了,撑着甚尔的胸前肌肉猛烈呼吸,像是刚从溺水中被捞出来,半天缓不过神。

    “放了。”

    泉鲤生呜咽一声,从他身上踉跄起来,半哭不哭拿眼神剜了他一眼,跑了。

    听到关门上,伏黑甚尔心情很好摸出手机,开始在黑市上找新一波外快。

    没一会儿,一条刷新的悬赏出现在首页。

    男人怀疑自己看错了,点进去仔细看了半天,最后低低笑起来。

    有关天与暴君的

    悬赏,委托人好像是和他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非让他死得干净。

    杀人放火外加毁尸灭迹一条龙,价格高得离谱。

    甚尔顺手接下了这个委托。

    不管是谁发布的委托,得谢谢他。伏黑甚尔想着。

    冬至的第八天,那朵花已经死了。

    我本没有精心照料的意思,连落在花瓶边上的花瓣也懒得打理。等它彻底没了生机,我才想起细细观摩。

    我还记得它漂亮的样子,嫩黄的花瓣会随着风舒展,花蕊带着露水。摘下它的时候,它的根筋、叶片、花朵都在颤动,最后依旧顺从地站到花瓶里,供人参观。

    这朵花是在冬天来临前盛开的,这本身就是一桩怪事,顺应气候结束生命倒是变得常规了起来。

    「好像没那么冷了。」

    我听到玄关处传来的声音。

    见我在花瓶边目不转睛,大学生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蹲在我身边。

    「继续来我这里的话,你会很痛苦,并且没有意义。」我以这句话作为闲聊的开场白。

    大学生先是为我愿意和他说话而开心了会儿,接着才细声细语回答。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

    「我知道我不会。」大学生说得慎重,「我想喜欢您,就和我想好好学习好好赚钱一样,这没什么可痛苦的,也谈不上意义,我只是想这样做。」

    他还说「您不需要有什么负担的,我不是他,您也不是他。」

    我想起了之前看过的那本书。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句有名的

    我知道你愚蠢、轻浮、没有头脑,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的目标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货色,但是我爱你。

    但我想起的不是这句,是不看这本书的人不会知道的下一句,来自于听者的回复

    的确,你和你喜欢的那些东西一直让我厌烦。这些对我毫无意义,我也不打算让它们有什么意义。

    枯萎的花和那些失去色泽的干燥花瓣都被我扔出了家门,按照垃圾分类呆在它应该在的垃圾袋中,一丝不苟。

    稍晚时候,大学生又来造访,现在已经很晚了,逼近零点。

    这次他带上了满怀的鲜花,五颜六色,其中不乏在这个时节本不该出现的花卉品种。

    我给花瓶重新填上水,坐在客厅和他一起往花瓶里插花。

    一束、一束、又一束。

    花瓶其实很小,容纳一支不远千里的小花绰绰有余,面对一大捧鲜花逐渐捉襟见肘。我盛的水又满了些,当花瓶已经被塞得再也没有空余,水也溢了出来。

    我想去将水倒出来一些,大学生笑了声。

    他拿着最后一束花,是很平平无奇的雏菊,这花不值钱,应该是商家为了凑数放进去的。

    他把最后一束花给了我。

    我接了过来,觉得这花有些可怜。被平白无故从土里摘掉,卖它的人拿它当添头,买它的人也不甚在意,最后连能容纳它的地方都没有。

    「扔掉吧。」我说,「本来也活不久。」

    大学生不愿意。

    「被摘下来它会死,没有水它会死,被扔掉它也会死。不管放在哪里它都会死。这样的话,您不用在意它的位置。」

    他说,「但这是冬至溢出的最后一束花,我想把它送给您。」

    墙上的时钟还在走,指针转过了十二点。

    冬至的第九天,我接受了大学生的鲜花,我的房间没有这朵花的位置,而这也无所谓。

    等花枯萎,大学生还会买来新的鲜花,即使他不买,我也会找来东西填上花瓶。

    这没有意义,我也不打算让它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习惯了,并且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冬至溢出的第九天第九天泉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