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欠债还债

作品:《权戚之妻

    李修尧看着沈沅略带疲惫的脸色,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的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很累”

    若你觉得累, 这些事你都可以不用管, 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李修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会这样的心疼沈沅。看到她面上疲惫的样子, 他只恨不能将她所有烦心的事都一肩担下来。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沈沅的时候, 她一身耀眼的红衣, 笑容明媚张扬。

    饶是平日李修尧给自己的印象再冷漠, 可刚刚他说的这句话还是教沈沅听出了一丝脉脉温情来。她心中吓了一跳,觉得自己今儿实在是被沈湘给气糊涂了

    ,面对着李修尧的时候竟然都能产生出这种错觉来。

    她忙垂下眉眼, 回道“多谢李大人关心,小女还好。”

    顿了顿,她又屈膝对李修尧行了个礼, 轻声的说道“舍妹不懂事, 教李大人见笑了。但今儿的事,还请李大人能守口如瓶, 不对其他任何人提起。”

    沈沅心知李修尧已将先前的话都听了去。便是她现如今再如何的对沈湘伤心失望, 可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 母亲临终特意交代过要她好好照顾的, 她不能不为她的名声着想。

    李修尧点了点头“沈姑娘放心。”

    沈沅再谢“多谢李大人。

    她面对着他的时候, 言谈举止总是再客套得体不过。但这种面上的客套得体,实则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觉。

    李修尧目光望着她, 沉默着没有说活。

    他不喜欢看到她在他面前这样客套得体的样子。想必在她的心中,他只是一个外人罢了。

    忽然又想起前几日在西池的时候, 她晕倒之前, 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那样急切又期盼的问着是不是你你又回来找我了,是不是她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原以为是薛玉树,不过特地的遣人查过了一番薛玉树的底细之后,就可以确定不是他了。那能让沈沅这样紧张,顾不上失仪的人到底会是谁

    李修尧忽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不管沈沅心中的那

    个人到底是谁,但总归不会是他。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中如同有一根细刺扎进去了一般,又酸又涩,极其的不舒服。

    正是盛夏的时候,烈焰当空,连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

    李修尧见沈沅身上穿的衣裙虽然都是轻薄透气的银条纱,可这样的站在日头底下定然还是很热的。他都能看到她鼻尖上沁出了几滴细密的汗珠。抬眼四面一望,见右侧有一株碗口粗细的银杏树。虽然算不得枝叶繁茂,但总归是能遮挡住一些日光的。

    他下意识的就伸了右手出去,想要握住她的手,领她到银杏树的树荫下去躲避日光。但手伸到半空,想着这样会唐突她,她心中定然会不喜的,于是又硬生生的将已经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转而开口温和的

    说着“沈姑娘,那边有株银杏树,可以遮挡一些日光。不如我们去银杏树树荫下站着等令妹想通出来,你觉得如何”

    语气中带了些小心翼翼,有些害怕沈沅会不愿意。

    而沈沅见李修尧在这里,确实是觉得心中有些不自在的,有心想要委婉的让他现在就离开。但他才刚刚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若没有他,她怎么会知道红杏的事那今儿也不能给沈湘下这一剂猛药了。而且他还事先事无巨细的都替她安排好了。想必若没有张侍卫在这里,她们想要进这院子只怕也没有这么顺利。而现在李修尧之所以会过来,想必也是一片好心。她又怎么能因为自己和他相处的时候觉得心中不自在而让他离开呢

    想想他确实帮了自己许多。回京路上水匪的事,承恩寺里的事,前几日在西池的事,还有这次沈湘的事

    想到这里,沈沅心中就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李修尧的这些恩情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她这辈子原是不想和李家的任何人扯上关系的,但偏偏她现在又受了李修尧的这许多恩情。

    她就对李修尧深深的拜了下去,诚恳的道谢“自相识至今,李大人帮了小女这么多,这些恩情,小女实在无以为报,只能”

    话未说完,忽然就听到沈湘带哭的声音在叫着“长姐。”

    沈沅忙抬头望了过去,就见沈湘正满面泪痕的站在门口望着她。一见沈沅也在看她,她便哭着跑了过来,扑到了她的怀里。也顾不上有外人在场,就放声大

    哭了起来。

    明明沈沅刚刚心中还是对她伤心失望,觉得心灰意冷,很不想再管她,但这会儿见沈湘扑在自己怀中哭的这样的伤心,她心中止不住的就心疼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还能怎么样呢

    她对着李修尧歉意的笑了笑,开口同他说了作辞的话,然后握着沈湘的手,牵着她往院外走去。

    头顶是白灼灼的日光光辉,耳边是清幽幽的蝉鸣声。李修尧看着沈沅纤秀的背影,心中默默的想着,你自己也说欠了我这么多的恩情,那么你打算怎么偿还呢

    不过到底还是不放心的,所以吩咐下张侍卫暗中护送着沈沅姐妹两个平安到府,自己则是带着齐明和另

    一个护卫转身又回了都督衙署。

    现在储君之位未明,有些事自然是要提早做些准备的。

    沈湘坐上了马车之后,依然只一直哭着。沈沅也不开口劝她,只坐在一旁默默的看她,由着她哭。

    哭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总好过于全都压在心中,时时想这些事,到时难免就会钻了牛角尖。

    等到沈湘哭的差不多了,沈沅才将自己手中拿着的浅碧色手帕子递了过去。沈湘接了过来,胡乱的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抬头看沈沅“长姐,我再想不到他,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其实一开始沈沅说红杏腹中怀的孩子是薛玉树的时候她还是不信的,只以为沈沅这是故意的找了人过来当面演戏给她看,为的就是让她往后再不同薛玉树来往。可随后当她听到红杏称呼薛玉树为檀郞的时候,她就知道沈沅没有骗她。

    檀郞是薛玉树的小名,非亲近之人不能知。当初她自己也是那夜薛玉树约了她相见,两个人说话亲密之时,薛玉树笑着告诉她他的小名叫檀郞的,让她往后两人单独相处支持唤他为檀郞。即便沈沅再能找个人过来演戏给她看,可那个红杏如何会称呼薛玉树为檀郞随后等沈沅怒而出屋之后,她又问了红杏一些话,更加能肯定沈沅先前说的话不错了。

    “长姐,”沈湘想到这里,越发的泪流满面了,“我不该错信你的话,更不该不听你的话。我,我好悔啊。”

    说着,眼泪水又如滚珠似的,沿着她的面颊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沈沅叹了一口气,倾身过去握住了她的手“现在知道这些也还算不得晚。”

    总算是赶在大错还没有铸成前让沈湘明白了这事,沈沅心中也是觉得欣慰的。

    沈湘听了,一面点着头,一面眼泪水还是不停的流了出来。沈沅就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的说着“哭吧。好好的哭一场,等哭过了,你也就醒悟了。往后也该要慢慢的学着辨认是非了。”

    人总要痛过,才会长大。所以若说起来,长大其实是一件残酷的事。

    等回到了沈府,沈沅严厉的叮嘱了木莲,让她不能

    将今儿发生的事告知其他任何一个人。又嘱咐了沈湘,便是她心中再如何的气愤悲痛,也万不能去找薛玉树,当着他的面质问他。

    一来这样就弄得这事阖府人尽皆知了,往后少不得的还要被多嘴的仆妇传到外面去,于沈湘的婚事总归是不利的。而二来,沈沅还想要利用薛玉树来对付薛姨娘和沈澜。

    再过一个多月,父亲就会续弦。到时那位姚姑娘进了门,她自然要将手中掌中馈的权利交出去,到时只怕更难对薛姨娘做手脚了。

    只是母亲的事

    沈沅坐在炕沿上微蹙了眉,心中想着,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个昔日母亲身边的那些丫头。虽然她现在手中是握有一些对薛姨娘不利的证据不错,但她总是想

    着要查明母亲的事。若证明了当初确实是薛姨娘在背后搞的鬼,那想必这会成为薛姨娘致命的一击。

    谋害正室夫人,这可比什么贪钱,暗中为自己置办田产,唆使人教坏嫡子嫡女的罪名重多了。

    她心中想这些事想的正出神,旁人自然是不敢打扰的。便是豆蔻奉了茶过来也是屏息静气的,再不敢出一丝声响。

    只是豆蔻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拿了盖碗原是要放在沈沅手边的螺钿花梨木小炕桌上的,不想手一抖,那盖碗偏生就放到了炕桌边沿上,还有一半悬着空呢。这样如何能牢靠只怕稍微的被风吹一吹这盖碗就能立时落下来。

    而果然,豆蔻放下盖碗之后,正转身要走,就只听得背后哗啷啷一声脆响。她忙转身来看,就见那盖碗

    已经落到了地上,还将沈沅身上穿的那条浅蓝色挑线纱裙的裙角都给溅了茶水。

    沈沅也吓了一跳,忙回神低头望着地面,就见满地面都滚着细碎的碎瓷片。自己的裙角也湿了一大片。

    采薇原还在外面轻声的同青荷说话儿,听到里面发出的声响,两个人赶忙的跑进来一看。

    青荷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就嗐声顿脚的说道“这可是姑娘最喜欢的盖碗了。一总儿就这么两只,宣窑的,还是前朝传下来的。在常州的时候被小表少爷不小心给砸碎了一只,统共就剩了这么一只,没想到现在又砸碎了。”

    说着,又不住的叹气。

    豆蔻纵然不懂什么宣窑不宣窑的,但听青荷这样说

    ,心中也知道这盖碗极贵重的。当下她就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哭道“姑娘,奴婢,奴婢”

    沈沅这时正在说青荷“便是再怎么好的瓷器,总归难免会有失手砸碎的时候。不然若都能好好儿的,前朝那些传下来的瓷器该有多少总是传下来的东西少,才称得上是名贵。但再名贵的东西,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东西罢了,能有人名贵”

    说着,就让采薇过来扶豆蔻起来,又让青荷去拿了笤帚过来将地上的碎瓷片扫一扫。

    青荷答应着出去拿笤帚了,采薇则走过来,弯腰去扶豆蔻起来。

    豆蔻被扶起来的时候还在哭着。又说道“姑娘,奴婢实在是粗心大意。您,您发奴婢吧。”

    “罚你做什么”沈沅轻描淡写的,“不过是一只盖碗罢了。大不了再换其他的盖碗也就是了。难不成用这盖碗喝茶,就能喝出人参汤的味道来不成”

    豆蔻万没想到沈沅不仅没有责罚自己,反倒还这样的说。当下她掌不住的就轻嗤一声的笑出了声来。

    但沈沅虽然面上如此说,心中依然还是觉得惋惜的。

    这一对盖碗原还是母亲给她的。细腻通透的白瓷,上面只简简单单的绘了一丛墨竹。看着再素净,也再大方不过。在常州的时候被表兄的长子不小心砸碎了一只,剩下的这一只她看的甚宝贵,但没想到今儿还是被砸碎了。

    不过她虽然如此说,豆蔻依然还是觉得心中极愧疚

    的,当下就低低的说着“姑娘。奴婢手脚笨,您”

    一语未了,忽然就觉额头上一阵凉意。原来是沈沅伸手过来探她的额头。

    她吓了一跳,忙抬头看沈沅,目光中有不安。

    就见沈沅正微蹙了眉头在看她“你额头有些烫,怎么了,不舒服”

    她确实是有些不舒服的。昨儿晚上就开始觉得喉咙又干又痛,浑身也都酸软的很。今儿早起就觉得整个人头晕目眩的,摸摸身上,还有些发热。

    这会见沈沅问起,她慌忙回道“回姑娘,奴婢身上是有些发热。不过想来应该是不碍事的,姑娘您不要撵奴婢走。”

    大户人家的规矩,若下人生病了,为免过了病气给主子,一等发现生病了就要立时送到外院去的,等病完全好了才会再回来。但外院哪里有内院舒服呢若有人趁这个时候在主子面前进了谗言,只怕再也回不来内院了。所以豆蔻即便明知道自己有病,可依然还忍着没有说。

    沈沅知道她心中的顾虑,就笑道“既是你觉得身子不舒服,就该早早儿的同我说一声才是,我好让人请了大夫过来给你看病,何必要一直忍着不说,还强撑着在这里做事”

    又安抚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外院养病的。就在你自己的房中养病,等病好了,再出来做事不迟。”

    一面说,一面就叫青荷扶豆蔻回房去歇息着。又叫

    了青竹过来,让她立时去二门上叫个小厮去请刘大夫过来给豆蔻看病。

    豆蔻听着她说的这些话,只觉心中极感动。

    沈沅对她这样的关心,但自己却一直将那件事瞒着她,实在不是人。

    想到这里,豆蔻就挣脱开青荷扶着她胳膊的手,转而又双膝一软,在沈沅的面前跪了下去。

    “姑娘,”她哭着说道,“奴婢,奴婢有话要对您说。便是您知道之后心中恼了奴婢,奴婢也是无怨的。”

    沈沅心中一震,目光望着豆蔻。

    她承认这时候她对豆蔻的种种好都是存了心的。因

    为她知道豆蔻心中一定知道某些事,而现在,她终于肯说出来了么

    沈沅不由的就在炕沿上坐直了身子,慢慢的问着“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就听豆蔻在哭着说道“姑娘您是知道的,奴婢原先是夫人院子里的一个洒扫小丫鬟。奴婢还有个哥哥,原是外院的一个小厮,我们兄妹两个都是当年家里没米下锅了,父母没有法子,才将我们两个卖为奴仆。奴婢的哥哥,跟夫人身边的玉茗姐姐是有情的,两个人偷偷的约见过几次,玉茗姐姐腹中有了奴婢哥哥的孩子。当时玉茗姐姐和奴婢的哥哥商议,说不想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也如同他们两个人一般儿是个奴才,所以就悄悄的商议着要想个什么法儿,脱了奴籍。后来这事不晓得怎么被薛姨奶奶给知道了。她一方面威胁玉茗姐姐,说要将这事告知夫人和老爷,一方面又好言哄骗玉茗姐姐,说玉茗姐姐若是肯帮她做一件事

    ,她非但不会将她和我哥哥的事告知夫人和老爷,往后还会让她和我哥哥脱离奴籍。玉茗姐姐心动了,就答应了她说的话。后来,后来”

    “后来如何”沈沅心中有些发紧,喉咙也有些发干,“薛姨娘让玉茗做了什么事”

    豆蔻停顿了一会,随后心一狠,眼一闭,才继续的说了下去“过后两日,薛姨奶奶不晓得从哪里弄过来了一只猫。那猫事先被药给毒哑了,四肢又被绳子给捆住了,不会叫也不会动的。薛姨奶奶让玉茗姐姐趁人不备,偷偷的将这只猫放到夫人的床底下去。后来果不其然的,夫人的哮喘病重又犯了起来。不过刘大夫开的药是极厉害的,喝了他开的药,夫人的病又慢慢的有了好转的迹象。这时候,这时候薛姨奶奶又来找玉茗姐姐,给了她一包剪的极细的猫毛,让玉茗姐姐将这些猫毛都撒到夫人的被子里,衣服上,还有屋子里其他的地方。玉茗姐姐也给了奴婢一些,让奴

    婢洒扫院子的时候,在院子的各处也都撒一些。随后夫人的病便发的越发的厉害了,要吃刘大夫开的那些丸药。薛姨娘就让玉茗姐姐偷偷的将那些丸药换掉了一些。吃下去非但不能治病,反倒还会引起病症来的。而夫人,夫人后来,”

    说到这里,豆蔻的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而沈沅,她此时只觉得全身如同置于冰窖中一般。虽是盛夏,但不但连身,胸腔里的一颗心也是冷的。

    她的母亲,就这样,就这样的被人蓄谋害死了。虽然她一早就猜测到她母亲的死只怕是与薛姨娘脱不了干系的,但这当会真的听到豆蔻说的这番话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心中极痛,又极悲愤。

    豆蔻还在继续说道“夫人吃了薛姨奶奶让玉茗姐姐换的药之后就不好了。过后玉茗姐姐去见薛姨奶奶,说她做了薛姨奶奶吩咐的事,让她履行自己的诺言

    。薛姨奶奶口中答应着,背后却叫了人牙子过来,将玉茗姐姐,还有玉簪姐姐她们全都卖到了外地去。便是像奴婢这样的粗使小丫鬟也被她分散到外院去了。或在灶房,或在浆洗房里。后来我们这些人有病死的,也有被折磨死的,也有被转手再让人牙子卖了的,到现如今,也就只剩了奴婢一个孤魂野鬼了。原本这些事,若是奴婢不说,想必姑娘您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薛姨奶奶在背后做的这些事。但姑娘您将奴婢从浆洗房调到了您院子里,贴身伺候您不说,还对奴婢这样的好。又给奴婢做冬衣,又带奴婢去灯市看花灯,又带奴婢去田庄,给奴婢单独留了那么多的时新瓜果和果脯。平常不说打,便是骂都没有一句的。现在奴婢摔碎了您最心爱的盖碗,您非但没有骂奴婢,反倒还关心奴婢的身子,要请了刘大夫来给奴婢看病。奴婢何德何能,让姑娘您这样的对奴婢好这些话原还堵在奴婢的心中,奴婢日夜都不安宁的,现在都说了出来,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说到这里,她就俯下身子去对沈沅磕了个响头,说道“害夫人的事,奴婢在里面也是有份的。奴婢现在就跪在这里,任凭姑娘您处罚。便是您要奴婢即刻去死,奴婢也无二话,立时就去死。”

    沈沅不答,却是目光定定的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声音冷冷的响起“玉茗现在在哪里叫她过来当面对我说这些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