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作品:《想飞升就谈恋爱

    先皇离世, 新帝还年幼, 年轻的太后成了幕后掌权人。

    随着太监的传唱声, 穿着华美宫装的女子漫步走来。

    这便是当朝太后,顾见深这肉胎的亲生母亲。

    她比沈清弦想象中还要年轻, 约莫二十四五,正是一个女子最美丽最迷人的时候。

    她生得也很好, 能被选入皇家,容貌自是一顶一的, 她虽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但仍身段纤细,穿着华服, 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美人气度。

    沈清弦自是不能盯着她看,她一进来,他便跪下行礼。

    顾见深也很是欢喜, 轻快的声音很是可爱“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笑得温婉, 但声音却带着些假意的温柔“陛下快起。”

    顾见深来到她身边,扶着她入上座,太后瞥了眼沈清弦, 却没让他起身。

    坐下后,顾见深立马唤来内侍为太后添茶,太后嘴角笑着,问向顾见深“功课可做好了”

    顾见深应道“经书已背, 也抄了十遍。”

    太后微笑“如此甚好,陛下勤勉, 我心里才踏实。”

    顾见深道“母后放心,儿臣定不负您厚望。”

    太后道“你是个好孩子。”

    母子两人寥寥数语却让沈清弦感觉到了明显的违和感。

    若是放在以前,他可能还察觉不出,毕竟母亲这个词汇于他来说很陌生,完全想象不出该是如何。

    可有了凡世那三十余载,有了李氏的关心爱护,现在的沈清弦很清楚母亲该是怎样的。

    毫不客气地说,同李氏比起来,这位太后竟像个外人。

    哪怕皇家规矩多,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并不会因为这些而生疏,若是真的关爱与疼惜,神态语气间是藏不住的。

    乍听之下,太后似乎很关心顾见深,但细细听来却能察觉出她语态中的漫不经心。

    而且顾见深的那句话,总让沈清弦觉得有些怪异。

    功课是背经书以及抄十遍

    太后和顾见深说着话,愣是不理跪在下面的沈清弦。太后不出声,沈清弦也不能起来,只得垂首跪着。

    顾见深却很着急,时不时看看沈清弦,稚嫩的眉眼间全是焦灼。

    太后看在心里,面上却不理睬,只拉着顾见深说些闲话。

    真的是闲话,诸如御花园的什么什么花开了,用来做胭脂香粉最好,以及天色渐热新衣该到了

    说实话这些话放到平常人家里的七八岁小男孩那儿,只怕听一句就该溜出去玩了。

    和这么大的男孩说什么这花那花,他们哪里感兴趣什么胭脂水粉,裁剪新衣,女孩可能还有些兴趣,但男孩哪里会在意

    不过顾见深老实坐着,认真听着,姿态乖巧,竟还能应和上几句。

    从他语气中,沈清弦还是能听出几分异样的。

    不是因为太后的话题而不耐烦,而是因为沈清弦还跪在那儿,他很着急。

    聊着聊着,顾见深终于小声说道“母后,国师”

    他刚开了个话头,太后便像是刚看见似的说道“国师也在啊。”

    沈清弦那么个大活人,她如今才看到,怕不是眼瞎。

    沈清弦恭声道“太后金安。”

    太后轻笑一声,慢声道“没什么事的话,国师且回吧。”

    顾见深目露不舍,却没违背太后的话,只拿眼睛看着沈清弦。

    沈清弦没能看他,只应下后退着离殿。

    虽然离开,但沈清弦耳聪目明,刻意将灵气凝聚在耳朵上,还能听到大殿里母子俩的交谈声。

    只听太后道“你怎同那秦清这般亲近”

    顾见深道“国师道法高深,为民谋福,儿臣不该以礼相待吗”

    太后嗤笑一声“他哪懂什么道法凭着一张脸,迷惑人心。”说完这话,她觉得顾见深可能听不懂,又继续道,“你莫要被表象蒙蔽了眼睛,秦清那人口腹蜜剑,最是阴险。”

    顾见深顿了下,竟小声辩解道“前阵子北地大旱,是国师为民祈福,才大降甘霖。”

    太后拧眉道“那不过是侥幸”

    顾见深又说道“可数日前他还推测闵蜀降雨,恐闵江泄洪,幸亏提前预备,才”

    太后打断他道“你懂什么每到这个季节,闵蜀皆是雨水连连,本就该提前预备,哪用得着他来推测”

    顾见深抿唇,垂首不语。

    如今殿里没人,太后是彻底没了好脸色,她低斥道“我看你还是太轻省,既无事便多去抄些经书,陶冶胸怀”

    顾见深低声道“是。”

    太后离开,沈清弦也彻底出了宫。

    看来顾小深的处境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些,沈清弦这一个月也打探了不少东西。

    当今太后孙氏虽是顾见深生母,但先皇在世时与她并不亲密。

    先帝的皇后是难产而死,之后便一直没有子嗣,后来孙氏入宫,因生得与故去的皇后有几分相似,得先帝亲近几日,但之后也冷落了,谁知孙氏竟意外有喜。

    按理说这是好事,偌大个皇宫,只有她的肚皮争气,合该好好赏赐,喜得隆恩。

    然而先帝却只去看了几次,并未有何恩宠。

    十月后,孙氏诞下龙子,这可是今朝第一位皇子,实实在在的皇长子。

    可是先帝来看了一眼便生雷霆之怒,当场训斥“不详”

    当时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孙氏的满心喜悦在看到孩子后彻底凉了。

    卫国以金黑为尊,红为大忌可偏生这孩子的左耳垂上有一抹恍若血滴般的鲜红胎记

    如此红艳如此惹眼如此不详

    先帝本就不喜孙氏做派,如今见到这胎记更是恶心至极,他自此离去,再未来见过这对母子。

    后来先帝去世,顾见深身为他唯一的骨肉,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孙氏也一夜高升,直接从冷宫的妃子成了当今太后。

    看到这些,沈清弦是很不满的。

    这什么国家实在愚昧,怎会将红色视为大忌

    如此亲切祥和之色,本该万民推崇,居然还成了禁忌

    沈清弦就很不开心了。

    知道这些后再细细回味,沈清弦便很心疼顾小深了,那般年幼,却因耳垂上的一抹胎记而被父亲嫌弃,想必在他登基之前的岁月,过得也很是坎坷。

    因为活得狼狈,所以性情才那般谨小慎微,不哭不闹不任性,早熟得让人怜惜。

    且不提那小小肉胎里住的是顾见深,即便真的只是个凡间的小皇帝,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大概是因为太后的训斥,顾见深多日未召见沈清弦。

    不过他不召见,沈清弦也是可以主动来的。

    他是一朝国师,本就是贴身侍奉皇帝的职业,自请入宫是被允许的。

    更不要提沈清弦为先皇宠爱,常备宫牌,出入都很方便。

    他算好时间进宫,在御书房见到了小皇帝。

    顾见深见他来了,当即眼睛一亮,快步走下,眼角唇角全是喜悦“国师”

    沈清弦便越发心疼他了,他行礼道“陛下万安。”

    顾见深扶起他道“国师能来,朕很开心”

    沈清弦还是有事禀告的,他低声道“闽江洪灾泛滥,但因提前筹备,并无大患。”

    顾见深还是忧心道“想必很多百姓的辛勤耕作毁于一旦了。”

    闵江延安土质丰盈,沿河造田产粮极高,哪怕有水患风险,百姓们还是乐于冒险。

    如今江河决堤,哪怕疏散了百姓,但这些粮地却是保不住了。

    沈清弦宽慰他道“性命尚在,已是大幸。”

    顾见深转眼又看向他,很是钦佩道“还是国师的功劳,若非有此次推算,只怕要出大祸。”

    沈清弦道“这是臣之本分。”

    顾见深还欲同他多说一些,却又似是想起一般,着急道“朕的功课还未做完,国师”

    他舍不得沈清弦走,沈清弦也不想走,他倒要看看太后给顾见深布置的到底是什么“功课”。

    沈清弦道“不知臣可否看一下陛下的功课”

    顾小深竟有些不好意思道“朕至今也看不透这千化经,字也潦草,国师国师”

    沈清弦已经走了过来,凑近一看,当真是一股火气直冲脑海,登时想将那太后叫来,好生质问她。

    这经果真是佛经,顾见深如此年幼,正是该好生启蒙,认真教导的年纪,她竟让他抄这些东西

    沈清弦不否认佛经,毕竟佛道大成者不知凡几,但这俗世又哪有真正的佛法

    其实千化经倒也不是坏东西,闲暇之时读来,对心性有极大的鼓舞,于人心也是有益处的。

    可怎能让七八岁的幼童成日抄这个

    要知道顾见深可是当今圣上,不学治国平权之术,反倒抄起佛经,莫非这卫国日后要改为佛国

    这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孙太后想毁了顾见深。

    沈清弦怒气冲冲,顾见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有些紧张地问道“国师莫要生气,我朕虽愚笨,但会刻苦研习,定能”

    他当是自己写得不好,难悟真理,所以惹沈清弦生气了。

    沈清弦听懂了他的意思,顿时心疼不止,之前只觉得这般小小的顾见深可爱,如今却满心都是怜惜心疼。

    “陛下莫要妄自菲薄。”沈清弦轻吁口气道,“您写得很好,笔迹稚嫩却已有风骨,假以时日,必定傲然百家。”

    这夸奖让顾见深眼睛一亮,他问道“当真如此国师莫要哄我开心。”

    沈清弦温声道“臣绝不妄言。”

    顾见深眼中有真切的欢喜,声音也不是之前那般拘谨,带了些天真的孩子气“既如此,那我更要好生练习今日”他低喃着,“今日朕便多写十张”

    沈清弦按住他手道“陛下喜欢这千化经吗”

    顾见深顿了下才道“喜欢的,母后说只有悟得此中道理才能懂得治国平天下。”

    沈清弦皱眉道“那臣若是说,此经与治国无益,您信吗”

    “这”顾小深面露诧异之色,很是不解,“可母后一直说”

    沈清弦道“太后久居深宫,又哪里懂得治国之道。”

    顾见深愣了愣,显然是有些迷茫“可是”

    沈清弦又道“我这儿有几本书卷,陛下若是有兴趣,可以悄悄看看。”

    说着他将袖中的书本拿出来,这书面上无名无姓,一片空白。

    顾见深疑惑道“母后不许朕乱看书,说朕尚且年幼,看多了会乱。”

    沈清弦将书本放下道“陛下若信我,那便看看,有不懂之处且先放在心中,改日我进宫,可说与陛下听听。”

    紧接着他又道“书无乱书,只看读书人的心性何在。杂书扰心,但心中有定,也可从中窥得万物。”

    此话顾小深不一定听得懂,但他却怕沈清弦生气“朕自是信你的。”

    他如此这般,沈清弦只会越发怜惜,也就全心想为他好。

    这凡间帝王的治世之道,沈清弦非常清楚,毕竟当了三十多年的皇后,也处理了那么多年的政务。

    帝王喜好儒家之道,推崇礼制,以宽厚仁慈治国。

    但其实深入研究便明白,儒道不过是表面,内里还是依从法度。正所谓儒表法里,以儒治民,内里却有法度牵制。

    更不要提官僚内部的制衡之术,更是一门深入浅出的学问,绝非单纯的儒家可以概括。

    沈清弦不急着教顾见深“法里”,他只想让他先明白“儒表”。

    儒家以帝王为尊,他希望顾见深明白,这普天之下,他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沈清弦也不便久留,孙氏肯定留有眼线,他待的时间长了对顾见深无益。

    临走前他嘱咐顾见深“陛下只需自己看看,莫要让他人知晓,明白吗”

    顾见深特别乖巧“朕知道。”

    沈清弦又温声道“过几日,臣再来看您。”

    顾见深点点头,眼中有不舍。

    沈清弦虽心软,但也不便久留,他低声道“陛下,臣告退了。”

    他要走了,顾见深却忽然开口“涟华哥哥。”

    这一声叫得沈清弦真想留下来好生照看他。

    可惜实在不行,他这身体虽有些资质,但也违抗不了一个国家的政权。

    只听顾见深又道“谢谢你。”

    沈清弦也对他笑了笑“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职责。”

    顾见深笑了笑,稚嫩的面庞上终于有了点儿七八岁孩童该有的烂漫。

    沈清弦心中一暖,竟觉得很是窝心。

    在上德峰上的年幼顾见深也是如此乖巧吗

    他虽没见过,但想来上德峰主如此疼宠他,必是百般可爱懂事的。

    只不过这样的顾见深,怎就犯下那等滔天罪恶呢

    血洗上德峰,屠戮数十位同门师兄,这放到心域也是天大的恶行了。

    沈清弦敛了思绪,不再深想。

    如此又是数月,顾小深实在聪慧,沈清弦不由地对他越发喜爱。

    给他的书卷,三日他必熟记于心,倒背如流。虽对一些内容了解不深,但只要沈清弦略微点拨,他便极快领悟,甚至能说出些让人惊叹的言语。

    这大大激发了沈清弦的惜才之心。

    他那三个徒弟也是旷世罕见的天骄,但顾见深显然比他们还要优秀,没了记忆,但灵魂的光亮仍旧如此耀眼夺目。

    被困凡胎,很多道法难以领会,但此般悟性,实在让人惊叹。

    沈清弦教他教得越发用心,他也学得很是尽兴,两人一来二往,关系日渐亲昵。

    让沈清弦更加欣慰的是,虽然懂了这般多,但顾见深却不骄不躁,从不显露,很懂得隐忍。

    其实沈清弦有些大意了,他只觉得这是顾见深,又觉得他年幼稚嫩,便想好生护着他,却没想过,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为何如此能忍

    虽说他给他的书卷都是精心筛选,由浅入深的内容,但一个总角幼儿,怎就有这样的心性来研读

    更不要提他还懂得藏拙。

    别说是七八岁了,很多人只怕十七八岁了都没有这般城府和韧性。

    难道顾见深保留了记忆还真不是。

    夏去秋来,霜落似雪。

    卫国有秋收祭,这是仅次于春节的盛大节日,不仅帝后要登山祈福,连百姓们也都要数日狂欢,以求收获之神怜悯,降下福报。

    登山祈福,登的是帝都之外的祥胜山。

    为此事朝上已经吵了几日,按照规定,应是帝后相携,结伴登山,以万全之福,代百姓祭神,求来年丰收。

    可如今圣上年幼,哪来的皇后没有皇后又谈何万全若是犯了神怒,岂不是要降下大祸

    于是有人说道,不如让太后携圣上共同祈福

    这下朝上吵得更凶了,纷纷大喊荒谬,夫妻同体才是万全,母子一起算什么细想一下岂不是乱了伦常

    之后又有人说那就只让太后代陛下祈福毕竟陛下年幼,祭奠之礼繁复,他们怕出差错。

    听到这话,沈清弦不乐意了,他出列道“先皇仙逝,太后正是节哀之时,又怎称万全”

    一句话让帘后的孙氏大怒,狠狠瞪着沈清弦。

    沈清弦装作没看见,反正祈福之事,轮不到孙氏。

    一直以来,朝上闹得再凶,顾见深都是不插嘴的,他穿着金色龙袍,带着万珠明冠,坐在最尊贵的龙椅之上,却安静得像个金贵的摆设。

    可今日,他竟出言了“朕年幼,实在担不起此等大任,可历年秋收祭都是国之大事,不可恍惚。”

    他清脆的带着些怯弱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让心疼之人心生怜悯,也让轻视之人备生不屑。

    只听他继续说道“若是母后不能代行,可否让皇叔替朕祭天。”

    这话一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了。

    沈清弦也眉心紧皱。

    顾见深说完这话,小脸已经一片苍白,瘦小的身躯竟似在颤抖。

    先皇有一同胞亲弟,受封理王,也是遗诏上名正言顺的摄政王。

    此时,理王卫琎出列,他拱手道“能得陛下信任,臣甚是感动。”这竟是应下了。

    顾见深抬抬手,清脆的声音略微颤抖“那就有劳皇叔了。”

    殿上再没一人争吵,全都噤声不语。

    下朝后沈清弦很是忧心,可也不方便去寻他,只得先行回去。

    夜深。

    顾见深站在一片漆黑之中,看着远处母后寝宫里的灯火辉明。

    跟着他的宫人只以为是小皇帝思念母亲,却不成想站在此处的顾见深将那光明之处的腌脏阴私听得一清二楚。

    孙氏一声娇喘,推开缠上来的男人“你这下可快活了在万民前行帝王之事”

    说话的正是顾见深的皇叔卫琎,他凑过来亲了孙氏一下“怎的,吃醋了”

    孙氏嗤笑道“你且同那狐媚子去祭天吧谁稀罕”

    卫琎道“我倒想与你一同,可这不合礼法。”

    听到这话,孙氏气道“你若在意礼法,又干嘛睡在我这”

    卫琎讨好她“礼法虽重,可也及不上你。”

    孙氏听着受用,可心里还是不甘“别说些甜言蜜语,你若当真看重我,就把狐媚子休了”

    卫琎应她道“休,一定休,只要你不生气便好。”说着便亲上来。

    孙氏冷哼一声“我气又如何你这没良心的。”嘴上这般说着,人却靠了上去,任他为所欲为。

    两人虽这般亲密,孙氏却心中有些不满这卫琎竟瞒着她威胁小皇帝。

    卫琎却心道这孙氏还算识相,知道哄着小皇帝让他祭天。

    满朝大臣也都以为顾见深在朝上那一番言论是受人哄骗威胁,可实际上

    顾见深收回视线,走回宫中。

    凄冷月色下,站在极深夜色中的孩子,眸中哪有一丝天真烂漫。

    那白净耳垂上一点儿鲜红当真像极了猩红血月,代表着不详与灾难。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