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66 章 秋禾

作品:《粉丝每天都在催我发新歌

    甲状腺未分化癌预后差、恶性程度高,秋禾是知道的。

    所以当死亡近在眼前时,她并不感到痛苦,反而对能从病魔手中抢来一年多时间足够感激。

    也许因为她不再避讳这个话题,父母渐渐地也在接受事实。

    如今她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再做化疗了,而她也不想再那么难受了,反正医生说只剩下一个多月时间,索性就跟父母提了出院回老家的事。

    他们没有拒绝,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她。

    在家里的日子其实和医院也没什么区别。

    她的身体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化疗中虚弱下来,曾经活泼好动的女孩,如今最爱做的事就是每天坐在乡下老家的小院子里,看院内祖父种的梅花一树一树地开,白色的花瓣纯洁、天真,像烂漫的少女。

    她对数新开放的花朵这件事乐此不疲。

    仿佛每开一朵,她的生命便能因此得到延续。

    给“似水流年”的留言,是某一天她突然发现最先盛开的那几朵梅花终于凋谢的时候,忍不住发的。

    没奢望得到回应,只是忍不住。

    秋禾知道流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关注者稀少的u主了。

    他后台的留言不知凡几,自己的妄想,怕是早已淹没其中,无处寻觅。

    她对此并没有怨言,因为她知道他值得。

    世人皆爱他的才华,爱他的容颜,爱他年轻而耀眼的生平。

    她却爱他歌里隐藏的灵魂,爱他从一而终的温柔,爱他同自己一样,脆弱着,坚强着。

    金曲奖的直播是她在病房里看的。

    当看到那个少年捧起奖杯,看到他说感言时的真情流露,看到他唱着温暖的歌朝镜头望来,秋禾哭了。

    还把爸妈吓了一跳。

    说起来多少有些羞赧。

    昨夜下了雨、刮了风,今早起来白色的花瓣七零八落地散在整个院子。

    她见枝上的花一夜之间少了一半,不免感到怅然。

    梅花落尽前,她能见到那个人吗

    “小禾,吃中饭了”

    秋禾因甲状腺处传来的压迫不舒服地咳嗽了几声,这才从木椅上起身,往屋里走。

    迎面和听见她咳嗽、急忙出来察看的母亲碰上。

    “我没事。”她无奈地说,声音嘶哑,并不好听。

    拜病所赐。

    饭桌上大家夹着菜,说着话,氛围轻松。

    秋禾吞咽比较困难,家人也都照顾她的速度,慢慢地吃。

    今天不知怎么的,父母好像有些高兴,饭都多吃了几碗。

    怀着好奇,她咽下嘴里的小块食物,开口询问

    “有什么好事吗”

    她爸妈冲她笑笑,神秘兮兮地说“等会家里要来客人。”

    “客人”

    什么客人

    亲戚老同

    学还是爸爸年轻时的老战友

    秋禾瞥了一眼笑容越发大的两人,放弃追问,也笑了。

    无所谓什么人,只要他们能感到高兴就好。

    她由衷地想。

    “要不要穿新衣服”妈妈问,“我放在你床头了。来客人了穿个棉睡衣不好。”

    其实这衣服是留着过年穿的。

    但谁知道她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呢。

    早穿早享受。

    于是她高兴地点点头,上楼去换衣服。

    下来的时候她听见父亲在跟人打电话,似乎在指引客人找到他们家的位置。

    秋禾没多关注,继续回到院子里她的专属椅子上坐着。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冬天晒太阳简直是一种享受。

    可惜梅花们似乎不喜欢太温暖的天,有一片没一片地往下掉。

    她看久了,有些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车开进村、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的唰唰声,醒了。

    揉了揉眼,秋禾直起身子,头脑还有些发懵。

    那辆车似乎在她家前停住了。随之而来就是车门打开关上的声音。

    因为刚醒来思维还很迟钝的她想“应该是爸妈的客人吧”

    她又揉了揉眼,有些贪恋阳光的温度,终于站起身打算去门口迎接。

    “你好,请问这是落花时节又逢君家吗”

    清冽干净且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秋禾的动作顿住了。

    这声音

    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无论如何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呆滞片刻,她有些不可思议地转头,那张曾经熟悉而遥远的脸撞入眼帘。

    来人面上含笑,眼底的光熠熠生辉。

    阳光跃动在他的肩头,明媚而温情。

    她几乎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想要张嘴说话却又觉得自己声音难听,迟迟不好意思开口回答。

    倒是屋内等候许久的两夫妻听了外头的声响,赶紧出来,朗声道

    “是的。是的”

    秋禾这才如梦初醒,点点头。

    姜铭书弯了弯眼。

    靳培英拿着一些礼品从外面进来,自然地打招呼介绍

    “你好啊,我是姜铭书的经纪人靳培英,这位是我的艺人。”

    姜铭书笑着说“你们好。冒昧来访,真是不好意思。”

    秋禾妈妈连忙道“没关系,不打扰。我们家小禾非常喜欢你的歌呢。”

    她爸爸笑着打趣“之前看那个什么直播,她还感动哭了呢。”

    秋禾瞪了她爸一眼,回过来望着面前的人,有些紧张地抓住衣角。

    只见那人又笑了一下,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

    “谢谢你的喜欢。不过下次还是笑着看吧。”他说。

    秋禾

    感觉脑子一片晕眩。

    先前她想了很多很多,结果真到现实里,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有些懊恼。

    “大家饭都吃过了吗”靳培英适时出声。

    “在家里简单吃了。”秋禾妈妈说。

    “我们带了一些热的瘦肉粥,如果小禾饿了可以吃哦。”

    “来就来嘛,咋还带东西呢。这多不好意思。欸,靳经纪人,你把东西给我我拿进去,提着太累。要不咱们进去聊”

    一行人进了屋。

    老实说,秋禾还是有些恍惚,以至于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了。

    几个人聊天聊了一会,她终于调整好了心态,说出了见到偶像的第一句话。

    “那个流年大大,你能跟我上去一下吗”

    秋禾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吓到他们,刻意轻声说。

    姜铭书顺从地站起来“好。”

    两人往楼上走。

    见女儿的背影消失在目光中,秋禾的父母才开始跟靳培英讲起女儿的事情。

    靳培英听完后也是叹了口气“小禾是个很好的孩子。”

    “是啊。其实她现在有很积极乐观地生活,只是偶尔吧,我们还是希望她别太懂事了,害怕的时候,也可以来找爸爸妈妈”

    “之前有次她偷偷地想放弃,就是被她偶像救的,现在你们还来看望她,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我们一家也没什么积蓄,实在是无以为报”

    靳培英听了也是万分感慨。

    前几天自家艺人拜托自己联系“落花时节又逢君”的父母时,她是怀着警惕之心的。互联网上不乏有借着癌症噱头诈捐的人,她也担心自家艺人被坑骗,因此劝他别理。

    当时的他平静地说“我认识她。”

    这话让她异常惊讶,同时也十分怀疑。

    现在听了秋禾父母的话才知道原来是这种“认识”。

    跨越网线的救援,如何不算认识呢

    如今确认过虚实,更加为这家子可怜人叹息。

    靳培英望望楼梯。

    时间惯是无情客,不会怜悯任何一个想挽留它的人,径自往前。

    一下子两个小时过去。

    姜铭书二人终于从楼上下来。

    靳培英注意到秋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已经摆脱原先那种局促的感觉。倒是姜铭书虽然唇边带笑,但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人的出神。

    他们谢绝了秋家人留人吃饭的邀请,礼貌道别后坐上车走了。

    “你们聊了些什么”

    车上,靳培英好奇地问。

    姜铭书手撑着头,望着窗外飞速远去的景物,思绪飞回到不久前。

    他说“聊了很多。聊过去,聊现在,聊未来最主要的还是聊音乐吧。”

    靳培英惊讶地重复“音乐”

    车后座的人垂眸,半晌后轻声开口

    “她说我的歌是支撑她走下来的动力。”

    从车内后视镜观察到他似乎情绪有异,靳培英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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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姐,”沉默了片刻,他忽然问,“我的歌真的带给了很多人力量吗真的能对其他人产生那么大影响吗我”

    姜铭书倏地住了口。

    靳培英不懂他为何产生这种疑惑,但隐约觉得自家艺人好像有点不自信。

    她想起金曲奖颁奖典礼上姜铭书说的话,自觉触碰到了一个更加真实的他。

    开车的女人毫不犹豫地答“当然。我对此毫无怀疑。”

    提出问题的人又陷入了思考。

    “靳姐,我对下一张专辑的主题有了一些想法。如果我的歌曲真的有这种能量,我希望能为那些处于低谷的人们带去更多鼓励。行吗”

    说这话的时候,姜铭书脑子里浮现的是原身曾经作为个性签名的那句话“我希望你爱很多人,也被很多人爱。”

    后半句一直以来是他努力的方向,那么前半句呢

    他做到“爱很多人”了吗

    这是今天他猛然意识到的事。

    爱与被爱,当然是相互的。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靳培英回答。

    透过车内后视镜,她看见少年在笑。

    而另一边,秋禾站在门口看车子远去,怔怔的,一直到车驶出她的视野才慢慢回过头,挪到院子里的木椅上,愣愣地看着树上的梅花。

    恰好一片白色的花瓣飘飘而下,落在她的头发上。

    花未落尽。

    她突然无比庆幸自己当年取的网名叫“落花时节又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