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56 章 番外一

作品:《藏南晚星

    方大夫无名指上的戒指随着他在键盘打字的动作而折射着诊室的顶灯。

    由于是第一次求婚,没经验,也忽视了结婚一般是对戒而对戒它应该有两只。买戒指的时候方识攸只顾着给许南珩挑一个低调又好看的,而忘了给自己也买一只。不过还好,从拉萨回北京后,许老师给他买了一只。

    总之除了手术,方识攸恨不得焊手指头上。他打病历的时候,偶尔会有患者偷偷看一眼他戒指,有些定期来复查的患者会直接问,医生这是婚戒吗方识攸会点头嗯一声。表面冷静无感,和病患只谈病症,调整复查患者的用药量后打单子让人缴费,其实病人走后用拇指去偷偷摩挲那枚指环,叫号下一个。

    两枚戒指乍一看都是素圈,基于双方的职业,花里胡哨的男士戒指不太合适。许南珩手上那枚是白金素圈,一枚内嵌式的漂亮海蓝宝石。戒指的内圈里激光刻了一个小小的领带,许南珩送给方识攸的那款,在内圈里刻了个小小的听诊器。

    戒指往往是挡桃花最方便的,虽说还是有那么几个人不信邪,觉得戒指嘛就是一装饰品,但大部分介绍对象的都挡住了。不仅是方大夫,许老师也一样。

    这周一,新上来的副校长给大家开会,开会完留下了许南珩,问他这戒指是不是戴着玩儿,许南珩赶忙说不是,是真结婚了。副校长瞪他,说根本没听说过你办酒席,许南珩说没办,就家里人一起吃了个饭。还是折回来拔u盘的戴老师营救了他,说许老师真的结过婚了,就是比较低调。

    这方面的困扰两个人都多少有一点,不过只要态度摆出来就好,通常不会有人生拉硬拽着非要介绍对象。

    而方大夫那边,在那天之后,就彻底断绝了被介绍对象这个事儿。

    那天,达桑曲珍进医院了。

    唐芝源开车送她来的,因为医院停车相当困难,一起过来的还有曲珍的室友。室友叫宁茜,正陪着她挂水,用纸巾擦着曲珍刘海儿下边的虚汗,唐芝源还在外面排队停车。

    唐芝源见这排队进停车场的架势起码一小时起,就联络了方识攸,让他有空的话去照应一下。方识攸刚刚讨论完手术方案,听见曲珍在挂水,直接去了输液室。

    “又是胃胀气了”方识攸站定在她面前。

    曲珍咽了下,瑟缩着脖子,点点头。

    方识攸蹙眉“告诉过你多少遍了,你不能这样,要么不吃不喝,要么暴饮暴食,我知道你期末压力大,但这是办法吗”

    转而看向宁茜,宁茜也被吓到,根本不敢出声。方识攸对她说“谢谢你啊,又麻烦你了。”

    上回也是宁茜搀着曲珍来急诊的。

    期末曲珍压力大,小姑娘自己调整不好,肠胃功能紊乱,动辄一整天在图书管里不吃饭,要么半夜忽然起来干掉两桶肯德基,最后胃胀气加上炎症被室友送来急诊。那次许南珩和方识攸就告诉了她,这样不成。

    但这俩哪儿是能带好孩子的人呢,许老师虽然是

    教育行业,但他是无情教学风格。方识攸更甚,方大夫那点悉心体贴都落在许南珩身上了。

    宁茜紧张地点了点头,说“没事没事,互相照顾嘛。”

    曲珍一脸菜色,两眼无神。

    方识攸蹙眉看着她,抬头看看她挂的水,这瓶是抗感染的,挂了一半了。他又说你又不是学不明白,这还没考研呢,明年考研了你再这个心态你adashadash嘶”

    话说一半,忽然胳膊被人猛掴了一巴掌。

    这偌大医院里,能不由分说一巴掌打到方主任胳膊上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方识攸扭头“顾老师。”

    来者正是他爸顾主任。

    “说说说”顾主任瞪他,“孩子都这样了还在说你烦不烦人,她脸色都这么差了,学习学进医院的怎么了你出去吧你”

    方识攸“”

    推着注射用品的护士路过这条过道,憋着笑。正好消化内科的医生来输液室转悠,一见俩人,“哟”了声,揣着兜走过来问“这啥阵仗呀,顾主任、方主任。”

    再一看坐那儿挂水的姑娘,懂了“哦方主任,您家闺女呀”

    早听闻方识攸有爱人,而且曲珍偏瘦,个儿也不高,高三的时候剪了平刘海齐耳短发,这些年头发留到肩膀的长度,还是平刘海,显得小。故而很自然地被其他人认错成他闺女。

    “呃不是”方识攸笑笑,刚想解释,又被他爸打断了。

    “你赶紧走吧你。”顾主任很不满他刚刚一通凶曲珍,“你没别的事儿忙吗,你没事你就去急诊看看抢救室去你搁这儿站着,人家挂水都挂不安生。”

    “”方识攸叹气,“好好好我先走了。”

    刚走出两步,顾主任又叫住他,说“那、那个,你先别别告诉小许啊。”

    “已经告诉了。”方识攸回头,平静地说。

    顾主任“唉”了声,看向曲珍“得,他来又得说你一遍。”

    曲珍苦着脸“怎么办呀顾老师。”

    “别怕,我叫他姥姥来。”顾主任说着就掏手机,边翻通讯录边说,“我不信他敢当着他姥姥面儿训你。”

    于是“方识攸有一闺女”这事儿就默默地被很多人知道了。

    就连宁茜也试探着问过曲珍他们是你的两个爸爸吗。

    曲珍吓得立刻解释。

    曲珍挺上进的,所以才一到临考压力就很大。而且她不知道该怎么调节,北京不像拉萨,在拉萨读高中的时候压力也大,但北大带来的压力非同小可。她周围全都是优异的人,学的东西闻所未闻,在实验室里洗试管洗杯子她都觉得无比荣幸。这样的孩子无法处理压力情绪实在太正常。

    而她在北京的两位长辈,在这方面还真帮不到她。不过还好,后来唐芝源带着曲珍去做了几次心理咨询,加上室友也在旁帮衬规劝,才好了许多。

    最近许老师愁着,班里周测月考越考越烂,就连平时成绩前

    排的都考砸了几次。回来家里领带一松就往沙发上瘫。

    他就那么瘫着发呆,不玩儿手机,有时候连灯都不开,能一直瘫到半夜方识攸回来。

    “走呗。”方识攸干脆鞋也不换了,站在玄关,“出去喝一杯。”

    “走”许南珩一个挺身从沙发里坐直、站起来。

    带的班今年高一了,而且许老师是班主任。做了班主任才感受到从前科任老师是多美好应该说多轻松。

    他们住的小区附近新开了个小酒馆,挺安静的。走过去的路上,他看了两眼许老师松松垮垮的领带,欲言又止。许老师这样看起来慵懒性感,白衬衫松掉两枚纽扣,皮带勒出劲瘦的腰身。

    在一起这么多年,他飘过来一个视线许南珩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开口道“怎么嫌我衣冠不整”

    “那没有。”方识攸笑起来,“就随便看看。”

    “想扣就帮我扣上呗,多大点事儿呀。”

    话都说了,方识攸不跟他客气,迈步到他面前,面对他,伸手先扣上一枚口子,再把领带好好推上去。再看看,又说“还是太性感了。”

    这领带,松着是浪荡公子,系好是禁欲教师。

    许南珩勾唇笑起来,懒着嗓子说“那怎么办呀,我甭穿了呗。”

    “不想穿就掉头回家。”方识攸向前探了探,低声说,“回家你可以不穿衬衫。”

    许南珩现在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用眼神勾引方识攸。他懒洋洋地看着他,光是这样半垂着眼皮,由着睫毛的影子沉入眼眸,又微微仰些头,几秒的光影间错,方识攸呼吸都滞涩了,然后牵起他手继续走路。

    小酒馆的老板算半个熟人了,他俩如果第一天都休假,当天晚上回过来小酌两杯。许南珩酒量不太行,过来也就听听歌,和方识攸换个地方聊天。要么就在家里打游戏,最近两年当班主任后玩得少了,以前爱玩aex和使命召唤,最近下班回家实在没劲儿,就看看直播得了。

    所以许南珩喜欢在那家小酒馆里找个角落的位置,坐在最角落的那个角里,靠着椅背倚着墙,用手机看直播,听着酒馆里驻唱拨着琴弦唱民谣。

    “嗳。”许南珩视线从手机挪出来,看向方识攸,“你们院里流传曲珍是你闺女,他们没想到年龄对不上吗你总不能十几岁生她吧。”

    方识攸刚刚在检查几个医嘱,放下手机,说“她长得显小,有人好奇来问我,来问的我都解释了,没问的随他们怎么想吧,没所谓。”

    “唉”许南珩往后扬了扬脑袋,活动脖子,“对了,下周六晚上戴老师生日,让我带你一块儿过去。”

    “下周六啊。”方识攸切到日程,往下滑,“应该可以,我周四手术连一个夜班,周五下午门诊,周六上午跟顾老师去实验室,下午休。”

    “说实话啊。”许南珩坐直起来,直播也关了,说,“我认识你之前一直以为你们医生,就是那个挂号小程序里,感觉我挂不到号的时间里,你们都

    是休息的。”

    “”方识攸的眼睛里有凄楚,“如果是那样,我一周能休四天半。”

    许南珩抿抿唇,伸手在他肩膀按了两下“辛苦了方大夫。”

    正聊着,老板端了盘水果切过来,在他俩对面坐下。老板姓张,他不太满意自己的本名,大家都管他叫张小一。

    张小一一屁股坐下,说“尝尝,我姐给我寄的莲雾,不咋好吃。”

    张老板是个实诚人。

    许南珩无语地说“不咋好吃给我俩吃,消耗一下别浪费是吧。”

    说着叉起一块放嘴里,盘子里就俩叉子,他叉完了递给方识攸,方识攸也吃一块。是不太好吃,主要吃不惯。

    周六晚上两个人都捯饬了一下,这条领带方识攸很宝贝,上一次戴它的场合是很重量级的医学交流会。

    出门前许南珩把那条领带拿给他的时候,他拒绝了“放回去,不戴它。”

    “不是,方大夫,算上料子手工费,一万块都不到的领带,你打算一代代传下去吗”许南珩问完,补充了一下,“传给你的假闺女曲珍,还是传给你带的规培学生”

    “我传什么,我谁都不给。”衣帽间里,方识攸把领带从他手里抽走,好好地卷回去,放进抽屉里,“跟着我火化。”

    “”

    偶尔就是会这样,大部分时间里都负责成熟的那个人会任性一下。许南珩觉得还蛮可爱的。

    戴纪绵老师一直未婚,所以生日大肆操办,扬言要把多年来送出去的礼金收一收。当然她这么说就是开个玩笑,真正请来的,也不是礼金关系的人。

    这些年方识攸和这三位老师也熟悉了。一到地儿就聊上,谭老师今年的租房补贴高了点儿,他打算换个离学校近的房子租,找了几个,方识攸一坐下他就拿着手机问。

    苏雨老师旁边坐着达桑曲珍,曲珍又把头发剪短回去了,剪到耳垂下边,苏雨买了两对发夹,一对对往她头发比划。

    许南珩没坐。酒店这个厅装修得很雅致,厅的一角有个假山石,不停地有清水汩汩流出来。大家相谈甚欢,从前跟他不对付的雷老师,如今也被戴老师收编麾下做了她班里的科任,也和许南珩一笑泯恩仇。

    “几号回西藏”苏雨问曲珍。

    “大后天。”曲珍说,“我妈妈跟我视频的时候,说短头发都快认不出来了。”

    说着,曲珍瞧见许南珩,笑着挥挥手“许老师”

    许南珩点点头。然后拍了下方识攸肩膀,方识攸抬头看他,接着他指了下曲珍坐的方向,方识攸循着看过去。

    方识攸跟谭老师说“我过去一下。”

    “嗳好”

    关于曲珍的心理问题,两位长辈也还是抽空讨论了一下。这天趁着戴老师生日,他俩把闺女叫到那个假山后边的茶几沙发坐下。

    许南珩看了眼方识攸,方识攸点头表示明白。在教育方面,比起教育许南珩更擅长教学,所以这件事情拜托给了方大夫。

    方识攸坐在曲珍对面,说“曲珍。当年你们中考的时候,你们的那个考点,考前一晚,县城中学外边,许老师坐在校门口奶茶店的台阶上抽烟。那天许老师特别焦虑,他当时焦虑的程度不比你现在低,只是他更加克制,因为他是成年人。许老师当时不仅焦虑,而且害怕,他怕他自己能力不足,拖累你们。”

    曲珍认真地点头。

    方识攸接着说“当时我去找到他,我当时对许老师说的话,今天也对你说一遍,很多时候我们按部就班地做了一切能做的,按照前人的经验、教科书,但结局总是达不到我们预期的那样,这很正常。”

    方识攸认真地看着她,然后想了想,说“来,南珩,你跟她坐一排去。”

    “”许南珩呼吸了一下,然后叹出这口气。

    最近他这个班主任也是很焦虑煎熬,于是抿了抿唇,在曲珍边上的位置坐下。

    方识攸说“成功从来都不是人生的主色调,我们尽力而为,然后勇敢面对,好吗一位。”

    我们已经尽力了。这话,做医生的可太懂了。

    曲珍重重地点头。

    方识攸看向许南珩“许老师”

    “嗳。”许南珩也点头,“明白了方大夫。”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