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0 入军营

作品:《长安好

    443sx

    直到喜儿翻出了三只麻袋。

    还不了解常岁宁的老兵,犹在暗自疑惑“女郎出门,怎随身带着麻袋”之际,常刃已将麻袋接了过来,对阿稚道“哪家花楼,带路吧。”

    阿稚点头,常刃另点了两人跟上,四人很快离去。

    再折返时,已至深夜。

    几道黑影自客栈后墙翻入,于夜色中几乎未曾发出什么声音。

    常岁宁的客房中一直未有熄灯,随着常刃他们回来,三只被扎紧的麻袋被扔在地上,去时空空如也,归来应有尽有。

    麻袋里的人已被打晕了过去,此刻一动不动,只有刺鼻的酒气隔着麻袋散发出来。

    “女郎,要不要将人倒出来,泼醒问话”向来积极肯干的阿澈跃跃欲试。

    “不必。”常刃将东西取出来,道“在他们晕过去之前,已问出了他们入城要办的差事,他们此次是入城采买,采买单在此,采买金与腰牌也都交出来了。”

    常岁宁接过那采买单,展开扫了一眼后,看向那三只麻袋“先将他们的外衣剥下来。”

    阿澈很快照办。

    常岁宁看了看那三人的大致面貌与身形,其中一个还很年轻,身量不高,另外两个一个壮实,一个瘦高,皆是三四十岁左右。

    常岁宁套上最矮那人的外衣,只觉酒气熏脑。

    她另指了常刃与另外一名近随,分别换上另外两人的衣裳。

    “康叔,待我们三人掩饰罢样貌,便会趁夜去他们下榻的客栈歇息,你们且守在此处等消息。”

    “女郎这是要顶替他们潜入大营”老康皱眉“这怎么行女郎未曾去过大营,并不知军营里的规矩,很容易便会暴露,此举太过犯险,还是交给属下们去办吧”

    “无妨,我学东西很快的,路上让刃叔教一教我即可。”

    “可”

    常岁宁打断他的话“康叔放心。”

    少女神态话语温和,但无形中带着不容置喙之感。

    阿点拍拍老康的肩,不知学着谁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说道“康叔,你都已经这么老了,都该老湖涂了,出门在外要乖一点,要听年轻人的话才行的你看,我都没有闹着非要跟过去”

    老康“”

    常刃与老康保证“放心,我定会保护好女郎的。”

    这话其实只是骗骗老人,毕竟在他看来,女郎保护他的可能或许更大。

    老康叹口气,也没辙了,只有问“那这三人,女郎打算如何处置”

    人迟早会醒的,总藏在这人来人往的客栈里也不是办法。

    放走是绝对不能的,但常岁宁倒也不觉得这仨人就到了该斩立决的地步,于是想了个厚道而又物尽其用的法子。

    她令人私下在寿州附近置办了一处别庄,用来安置老常那些丰厚的家财,为隐蔽起见,近日正使人建仓储,挖密道。

    “送他们去刨土吧,管饭。”

    次日,身上被剥得只剩下了中衣的三人被冻醒过来,睁眼一看,已身在陌生之处。

    试图逃走未果,挨了顿毒打后,有人丢给他们三件破袄子,三只馒头,及三把铁锹。

    三人心中大骇,欲哭无泪,这竟是落到开黑矿的歹人手中了

    当三人被迫埋头刨土之时,已另有三人穿着他们的兵服,赶着他们昨日的马车回到了寿州城外的大营外。

    马车赶近时,守在营门外的几名士兵正说着话。

    “方才楚将军那边又使人回来催粮草了”

    “京师送来的粮草还在路上呢,营中哪有什么粮草可以送去给他们”

    “前几日不是听说常家有人刚送了一批粮草过来吗”

    “说起来,倒不知常大将军眼下伤势究竟如何了”

    几人说着话,神色似都有些莫名不安,见得马车靠近,抬手拦了下来。

    那三名回营的“士兵”分别递上腰牌,及外出采买时营中给出的文牍。

    守营的士兵又例行公事掀开马车上的油布,查看采买之物,确定没有异样后,便挥了挥手。

    三人便牵着马车要往营中走去。

    马车轮“咯噔噔”刚滚了几圈,忽听身后传来守营士兵的声音“等等。”

    三人当中,为首的常刃心口忽地一提。

    那开口的士兵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

    “不对吧。”那士兵打量着常刃“你们是昨日就离营进城了吧怎耽搁到此时才回来”

    常刃忙道“昨日入城晚,许多铺子都关门了,未来得及买齐”

    那士兵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是吗”

    说着,目光中打量的意味更甚了。

    此时,余下的那几名士兵也走了过来。

    常刃心口快跳起来,正要琢磨着说些什么时,他身后的那名年轻“小兵”,快步走上前来。

    “下回一定留意着时辰,这次就请几位大哥行个方便”压低声音说罢,忙将一只钱袋塞了过去。

    守营的士兵挑挑眉,看向他。

    这小兵年纪不大,肤色微黑,一双滴熘熘的眼睛赔着笑。

    守营士兵看了眼左右,见无人留意这边,才将钱袋接过来,面色也总算缓和下来。

    嘴上又笑骂一句“下回你想得倒美,怎么,这肥差还总能天天轮到你这滑头身上来”

    “就是”另一名守营士兵笑着抬脚踢了“小兵”一脚“这小身板儿瞧着就是个虚的,也敢学人跑城中偷快活呢”

    “小兵”嘿地一声笑了,并不辩解反驳。

    几人得了好处,打趣笑骂了几句便也就放了人“行了,走吧。”

    “小兵”又道了句谢,这才和其他两名同伴一同拉车入营。

    听得身后声音渐远,常刃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看向一旁抹黑了脸、扮作小兵的自家女郎。

    方才幸亏女郎机警。

    大营之中十余万士兵,不可能人人都互相认识,各处巡逻与守卫也会每日更换,按理来说,那些人即便觉得他们是生面孔,却也轻易看不出他们是假的,但耽搁得久了却是不好说

    好在女郎反应及时。

    来时他怎么说来着,女郎护着他还差不多

    但松下那口气只是一瞬之事,常刃很快定下心神,入营只是第一步,或者说,进了这军营之中才更要当心谨慎,否则一旦被人察觉到异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拉着马车走过一段砂石路,遇到了两队巡逻的士兵,眼看那些错落的营帐就在眼前,他们很快遇到了第一个避不开的难题要将这些采买回来的东西送往何处

    各处都在忙自己的差事,不可能有人专等着为他们引路,他们更不可能开口与人问路。

    “跟我来。”常岁宁目不斜视,低声说道。

    战时在外,出于战略考虑,各营帐的布局位置所在,多是大同小异。

    而她很确信这采买之物是要送去哪个营帐中的。

    常刃二人便推车跟着常岁宁往前,一路并不多看。

    只是常刃心中忍不住升起疑惑女郎怎么好像对军营中的一切都甚是熟悉

    “怎么才回来”

    几人刚要靠近一座大帐时,便见守在帐外的披甲士兵快步上前,不悦地呵斥道“连主帅账中的东西也敢怠慢,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说着,便抬手令人上前“快把东西都搬进去”

    常岁宁几人赶忙帮忙,面对那士兵的喝骂,头也不敢抬一下。

    但他们纵是帮忙,也只是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如他们这等没有品级的小兵,寻常是不被允许进主帅营帐的。

    是了,这些东西正是为李逸采买的。

    常岁宁昨晚在看到那采买单时,便已猜到了。

    那单子上有李逸少时便惯用之物,且能开此特例者,也只有军中主帅或副将之流了。

    而既是特例,便是原本不合规的,行军在外,品级高的将领所用所食之物虽会有优待,但那是在军中分配之物的基础上择出最好的,而非令士兵入城另行采买。

    李逸此举,并非一位合格的主帅该有的举动。

    上行而下效,此一路看过来,足可见军中风气实在不佳。

    而虽未能跟进去,但常岁宁借着那帐门被打起的间隙,也得以飞快地往账内瞟了几眼,正见一名穿着甲衣、三十岁出头的男子于帐内来回踱步,正是李逸。

    另有两名文士幕僚模样的人立在一旁,看样子似在议事。

    或因帐帘被打起的缘故,他们暂时停下了说话,但来回走动的李逸似在为何事而焦灼。

    待将东西搬卸完毕,那披甲的士兵指向常岁宁三人“你们三个耽误了回营的时辰,去校场绑上沙袋各跑十圈”

    三人立时应“是”,转头往校场的方向去。

    校场是营中最大的一片空地所在,三人来时便看到了。

    虽说一来便要替人受罚,但常岁宁乐观地觉得,此时被罚去跑圈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必担心回到常呆的岗职之上,会有被人识破的可能。

    常岁宁本打算先去老老实实跑一跑,十圈过后天色必然已经暗下,天黑更方便行事,到时再暗中去寻常阔。

    但三人在去校场的路上,忽然出了意外。

    这要从三人正要离开之际,一名士兵快步前来传话说起。

    “启禀主帅,京师有钦差前来”

    听得士兵此言,李逸面色一震,下意识地看向两名幕僚,同二人交换了眼神之后,神情镇定下来,道“快快有请。”

    很快便有一行宦官打扮模样的人,及一名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一同走进了李逸的营帐中。

    双方各人见礼间,李逸的视线落在了那中年男人身上,只觉心口处骤然冷了下去。

    这是怀化将军贺危

    贺危向他拱手“李将军,许久不见了。”

    “贺将军。”李逸露出一丝讶然之色,连忙问“竟不知贺将军与诸位来了寿州,如此大事,怎不令人提前告知一声我也好提早令人迎候才是”

    为首的宦官解释道“李将军领兵在外,诸事繁忙,如今战事又如此紧张,我等又岂好让军中再铺张迎候呢。”

    李逸还是有些局促“到底是我有失远迎了”

    心中却已尽是寒意。

    什么不欲铺张,分明是暗中而来,想趁他毫无防备,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难怪今日才抵寿州,想必是为避开沿途耳目,特意绕路而来。

    那人在信中果然没骗他

    有人暗中告诉他,圣人明面上替他压下了那些易帅的提议,但却只是障眼法而已,实际圣人不单要换掉他,还要让他回淮南道守丧三年

    自父王病逝后,淮南道的兵马已被圣人趁机收回大半。

    他的父王不止他一个儿子,淮南王的爵位是兄长的,而他在京师多年,在淮南道毫无根基,此时回去,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而他于京中谨小慎微,努力摸滚打爬多年,才得来的左领军卫大将军之职,经此一事必也会被圣人夺回他这些年付出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父王已不在了,他此时灰熘熘回到淮南王府,便只能仰兄长鼻息,继续过幼时那忍气吞声的日子

    李逸心中翻涌,面上十分客气,请一行人坐下歇息。

    为首的官宦含笑道“坐便不必了,咱家此番是奉圣人旨意而来”

    李逸面色一正,正要行礼,准备听那宦官传旨,忽听贺危开口问“对了,怎未见常大将军”

    “此前一战,常大将军为救我中了一箭,如今尚在养伤。”李逸说到此处,神色有些愧疚。

    贺危忙问“伤势恢复如何”

    “箭伤本无大碍,但常大将军旧伤颇多,便一同发作了出来”李逸道“军医交待要静养。”

    按常理来说,听到“静养”二字,这话题便该停下了,但那贺危却道“我与常大将军算是旧识,想去探望一二。去去便回,不会过多搅扰。”

    内侍从贺危的坚持中隐隐察觉到了不对,眼中笑意微闪,亦道“来时圣人也曾特意交待,要咱家带几句话给常大将军既常大将军有伤在身不便移动,那便请李将军让人带路吧。”

    李逸闻言,便知没有再拒绝的余地。

    他想,他知道贺危他们为何一定要先见到常阔

    贺危等人一旦与常阔见面,在得到常阔这个素有威望的副将的支持后,再示出圣旨,便可逼迫他交出主帅兵权。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防他生出异心,于贺危等人而言,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而这正是他近日选择将常阔软禁的缘故之一。

    所以,他是绝不可能让贺危等人见到常阔的。

    对上贺危看似平静的视线,李逸似想了想,到底也点头“既如此,那诸位便随我来吧。”

    他亲自在前带路,引着贺危一行人出了营帐。

    主帅营帐距离副将营帐并不远,但这看似短短的一段路,却足以生出出人意料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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