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让的房间, 月光窗帘挡住了，所有的亮光,

    明明是很大一张床, 男人却被挤到了边缘睡着,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身材十分妖娆的少女，穿着白色丝绸吊带睡裙，薄透的布料挡不住她的好身材。

    少女的头枕在男人的胳膊上, 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腰。

    顾清让的房间线条十分硬朗。

    这里仿佛是一个刚强的完全由男人主导的世界, 突兀地闯进了一个小奶猫一样柔软的小东西，轻轻一脚就能被踩死, 却嚣张的仗着男人对她毫无底线的宠爱, 肆无忌惮的欺负对她无限包容的男人。

    顾清让的手在睡梦中依旧时不时的轻抚苏臻, 如安慰受惊的小奶猫，下意识的拍拍苏臻的背。

    苏臻那边, 一大片床。

    今天晚上是苏臻第一次主动要求和顾清让一起睡。

    苏臻睡不着，邱文衫的话就像魔咒一样缠绕着苏臻的脑袋。

    顾清让只能抱着她，不停的亲亲她的额头，轻抚她的身体，让她冷静下来。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顾清让怀里，苏臻猛然一抖。

    顾清让没醒，却下意识的把苏臻往怀里抱, 苏臻推开他坐起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臻臻？”顾清让试图把苏臻的身体推回去床上去。

    顾清让的头埋在她的脖子里, 唇齿不清, “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没精神怎么处理接下来的麻烦事

    苏臻刚刚被推下去, 又立刻弹起来，“不对，是尖叫！”顾家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角落里有没有什么脚步声。

    苏臻随便裹了几件衣服，打开了顾清让的房门，外面都是跑动的工作人员，苏臻拦住一个，“出什么事儿了？”

    “那位秦小萌小姐自杀了。”

    苏臻只觉得不寒而栗，顾清让已经赤着脚来到她的身后关了门，把她抱在怀里，“别怕臻臻我去看看，你留在这里。”

    “不，我跟你一起去。”

    顾清让抚摸着她的后颈，“你会害怕的，你昨天晚上听完了那个电话，一晚上都没睡好。”

    “我想去。”

    苏臻坚持，顾清让自然只能应下来。

    “那你待会儿，不要乱动，跟在我身后，知道吗？

    不舒服立刻告诉我，我们马上离开。”

    “好。”苏臻乖乖点头，顾清让说什么她都说好。

    顾清让和苏臻过去的时候，秦小萌已经被架上了救护担架。

    秦岐山在后头嚎啕大哭，嘴里喊着“孽债，都是孽债”不停的拍打自己的大腿

    秦小萌撞的是面贴墙落地镜的中央朝下位置以此为中心，折射出去整面镜子都粉碎。

    上面的血已经变成暗红凝固，说明可能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

    医生到的时候，秦小萌还有极微弱的生命体征，但几乎已经捕捉不到，能不能活下来也是两说。

    顾清让十分担心苏臻，他把苏臻拉到自己身前来，环抱着她。

    大手捂上了她漂亮的眼睛，温柔的语气跟苏臻打着商量，“不看了好不好？我们回去吧。”

    苏臻固执的摇摇头。

    房间里的那张圆桌上有纸条。

    苏臻跟秦小萌是同学认得出她的笔迹，下笔很重，好几个地方都戳穿了纸张，看得出来是在盛怒之下写下的。

    话很简短。

    “邱文衫，我祝你这辈子不得好死。

    爸爸，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玥，所以我的这条命，还给你们了。”

    接下来的话，竟然都是关于苏臻的。

    大致意思是，苏臻运气好的让她嫉妒愤怒，让她想毁掉。她凭什么能轻而易举的获得顾清让的青睐？

    顾清让这样从出生就活在阳光里的人，对她这样在黑夜里匍匐的人来说是最向往的。

    他身上发出来的亮光，只要能让他靠近，就足以让她幸福的想升天。

    秦小萌说不后悔，如果有下辈子，她还是会想要嫁给顾清让。

    顾清让轻蔑地笑了一下，直接撕了秦小萌的遗言，“狗屁不通，冥顽不灵。”

    她最好祈祷自己直接撞死了，否则他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虽然说下面大量的篇幅是关于苏臻的，可是抬头第一句，应该才是她真正想寻死的原因。

    她不后悔做了这些事情，甚至意思是再来一次她还会这么做，她真正不想活了是因为邱文衫把那些黑暗的事情揭露了出来，她受不了这 个才自杀的。

    秦小萌自杀，在的心里仿佛壁炉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一方面苏臻总是在想，她是因为年幼的时候被摧残，才会走上这样的道路。

    可另一方面，她给这么多人带来了几乎无法挽回的痛苦，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的自杀了，对于其他人来说完全不公。

    顾家的私人医院里，手术正在进行，顾青让去派人把邱文衫接了过来，

    邱文衫一直跪在手术室面前哭。

    秦琦珊的情绪极差，身边跟着一名医生，几度晕厥。

    顾爸顾妈坚持要让他去休息，他的态度也很强硬，一定要在这里看着手术室的门打开。

    秦岐山的嘴里不断念着孽障，可是眼睛却担忧的看着手术室。

    八个小时的漫长等待之后，门打开了。

    外面的人一拥而上，“怎么样了？”

    医生缓缓的摘了口罩，露出惋惜的表情。

    他不知道顾家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还以为小萌是顾家的贵宾，年纪轻轻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很抱歉先生，夫人，由于秦小姐被发现得晚，脑补缺氧时间太久，虽然抢救过来了她的生命，但是极有可能会脑部瘫痪。”

    “你是说脑瘫？”

    “是的，是这个意思，而且后续还需要观察，但是以顾家的条件，如果让他接触世界上最好的医疗条件，虽然说可能十分渺小，但也许还有恢复的机会。”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复杂。

    唯有邱文衫，从地上爬起来，两眼放光得看着顾清让，可他脸上的希望渐渐在顾清让冷淡的脸色下凝固了。

    “什么意思？你们不想救她吗？我昨天晚上跟你们说的都白说了吗？

    你也听见医生说了，接触最好的医疗条件的话是有可能治好的呀！”

    邱文衫只以为顾家有钱，他没想到能有钱到这个地步，以顾家的财力，只要竭尽全力，一定有希望的，为了病人也应该不断去尝试不是吗？

    顾清让身后跟着的工作人员，上前一步，“先生是谁允许你在顾家的地盘上，这么跟我们家少爷说话的？你有什么资格什么权利来命令我们少爷决定怎么做？”

    “我没有命令我没有你们不打算救她吗？

    那顾清让你叫我来干什么？”

    “那是因为你明知道秦小萌所犯下的罪行，却这么多年闭口不谈，你是她的同伙，是包庇犯。

    你以为你就这么轻松的过了？”

    邱文衫太天真了，不仅秦小萌要被处理，他也要被处理。

    邱文衫看着秦岐山，竟直接跪到了他面前，“秦伯伯，这么多年来，小萌是怎么对您的？她有多爱您这个爸爸，您是知道的呀，她他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只有你能救她了。”

    他也知道秦岐山是顾家家主的救命恩人，顾家十分看重他。

    如果是秦岐山恳求的话，顾家一定会照做。

    可这里面的事情十分复杂，秦小萌不进杀了小玥，他还差点害死了苏臻，顾父顾母不可能只顾及恩人的心情，而完全不顾及儿子儿媳妇的想法。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家人之间恐怕以往以后相处都会有裂痕。

    “你是不是忘了，秦伯伯是秦小萌养父的同时，也是她亲手杀害的秦小玥的亲生父亲，你怎么有脸来求秦伯伯，让他救凶手？”

    邱文衫满口承认下来，“是，是，我知道，小萌在这件事情上做的不对，她错的离谱。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不管怎么样小玥是回不来了，可是小萌现在还躺在手术台上，让她活着给小玥赎罪，不是更好吗？

    秦伯伯，你已经没有小玥一个女儿了，你还想要再失去一个女儿吗？”

    苏臻背对着他们，看着手术室的门口，软软的声音幽幽的传来，“从她杀人的时候起，秦伯伯就不是她的父亲了。”

    “邱文衫你弄错了，那不是救不救的问题，而是要不要你们俩偿命的问题。”

    顾清让挥手，工作人员直接把他架走了。

    其他人态度都不重要，关键是看苦主，看苏臻和秦岐山，如果这二人都觉得秦小萌应该受到惩罚，那就最简单，直接把秦小萌交给警方就可以了。

    可如果其中有人不愿意这么处理，尤其是秦岐山，那事情才会变得棘手起来。

    人是感情至上的动物，感情很容易左右理智的判断。

    顾清让蹲下在秦岐山的腿边，“秦伯伯，如果你觉得实在为难，我们就直接送交警方吧，让他们来判断向秦小萌这样的情况，该判几年判几年，该偿命偿命，你看行吗？”

    “不不不”

    秦岐山连说了好几个不，“清让，你让伯伯想想，你让伯伯你想想”

    给秦小萌治病是肯定不会治的，给她治那才是讽刺呢。

    众人坐着沉默了很久，顾清让突然发声，“既然都拿不定主意，那就送警，如果警方因为她傻了不判他死刑或者给他减刑，那是她的运气。”

    秦岐山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顾爸立刻眼疾手快的拦住他防止他打第二巴掌，“你这是干什么老秦？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当年是我要收养秦小萌的，是我引狼入室害了小玥”

    “你也是为了孩子好，这不能怪你。”

    秦岐山看着顾清让，顾清让看他打自己那一巴掌，就知道他接下来大致要说什么，“秦伯伯你说吧。”

    “请让啊，你秦伯伯就是个没出息的人”

    “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秦小萌是吗？”

    “我没有舍不得她，他就是个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可这东西是我一手养大的，她猪狗不如也有我的责任，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得负一半的责任。”

    “秦伯伯，我需要再跟你讲多少遍，她的性格在到你身边之前就已经形成了，跟你没有关系，你只是受害者而已，你不需要把他的责任往你自己身上揽。”

    “孩子，你没做过父母，你不晓得养儿千日是个什么感受。”秦岐山转而看着顾清让他爸，“老顾我这辈子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可是这一次，我求求你，放过小萌吧，咱俩家以后的恩怨一笔勾销，你看成吗？”

    秦岐山纵使嘴上再把秦小萌骂的狗血淋头，可行为上却依旧在维护着他，让人感叹于秦岐山的父爱时，又怒其不争。

    被人家杀掉了女儿，还上赶着维护她，这不是贱是什么？

    苏臻原来也是举棋不定的，她觉得似乎不管处不处理秦小萌都合理。

    可现在她看着秦岐山的样子，发现这个“似乎”就永远只能停留在“似乎”

    如果她也像秦岐山一样维护着那个秦小萌，苏臻会觉得自己恶心，背叛了自己曾经遭受的苦难。

    正是因为秦岐山的举动，让苏臻确定，不能放过她。

    “我不同意秦伯伯。

    为了我们所有人得到公平的待遇，包括死去的小玥，应该把秦小萌送交警方，按照法律来公正的处理这件事情，她的确受到了伤害，可这不能成为她伤害别人，且在这条黑暗的路上越走越远远的借口。”

    “苏臻，伯伯倚老卖老说句不好听的，秦小萌对你没有伤害，你还活着。”

    顾清让要说话，被苏臻按下，“伯伯你这句话说的的确有够不好听的。要怎么样才算受害者，像小玥一样被害死才算？那就只有和她一样说不了话，包括她的父亲在内，所有的活人都要欺负她。

    你是受害者的身份，你不应该把自己规划到施暴者的行列里去。

    照你这个逻辑，她要杀我，一时后悔没杀，难道我还要感谢她的不杀之恩，甚至是救命之恩吗？

    难道要说如果不是她，我还活不到今天？

    您的逻辑和那个邱文衫有什么区别？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不是因果循环，什么事情背后没有千万条理由千万条逻辑？

    可是法律就是法律，错了就是错了。”

    秦岐山刚要开口，又被苏臻抬手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秦小萌已经受到惩罚了，她已经变成了脑瘫这辈子都好不了。

    可是请你想一下，她的脑瘫是他自己造成的，不是我，也不是小玥，不能因为她活在自己编织的炼狱里面，就可以抵消他以往的所有罪责。”

    一面是救命恩人，一面是儿子儿媳，顾父顾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两人一句话都不说。

    而且最关键的是，其实他们心里是倒向儿媳妇这边的。确实啊，成年人得为自己做的事情付代价。

    “秦伯伯，我只说最后一句。

    如果不是秦小萌，你的亲生女儿小玥，今天还会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喊你父亲。

    她会有男朋友，将来会结婚，你会有孙辈。

    血脉会一直流下去，秦小萌扼杀掉了这所有。

    恶魔伪装成乖孩子，在你身边蛰伏了这十几年，你就再也看不到他的真面目了吗？

    这不是小孩子犯了错，家长打几句骂几句，过后又继续心疼她。

    这是不可挽回的。”

    “从前我觉得我的父亲很糟糕，可是他至少比你强。

    他不是个好人，但他至少知道及时收回不该有的感情，你呢？

    当兵，一身正气，守卫祖国，可在这件事情上你表现得连普通人都不如，该断不断，是非观扭曲。

    我们原本尊敬你，是尊 敬你的品性，尊敬你愿意舍生忘死去救顾伯伯。

    我昨天就说过，勇敢是站在小月的立场上去为她着想。”

    “可你们都没有做过父母，你们没有养过孩子呀清让苏臻，你们就别为难秦伯伯了”秦岐山哭嚎。

    苏臻已经气得不想再和秦岐山讲话。

    在秦岐山看来，秦小萌傻了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到了这个地步别人再和她去计较之前的罪行，那是别人针锋相对，步步紧逼，是别人的不是了。

    两方胶着不下，各有各的理。

    顾清让默默走出去，“爸你说呢？”

    顾爸十分为难，两边都是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现在就这么站在天平的两边相互对峙，要让要让他选边站。

    “唉”他叹了口气，“老班长，到底是老了，做事糊涂了”

    “你在他身上，还看得到当年，那个舍身忘死，不顾一切去救你的年轻人的样子？”

    顾爸想了一下，鼻子里叹了一口气，“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用顾忌你爸了。我老了，将来的家业也都还是要交给你的。”

    顾爸这么说就是放权了，不管顾清让要怎么处理，天平是偏向哪一边，他都接受这样的结果，并且心里不会有任何的不舒服。

    就事论事，过分的是他的老班长。

    “谢谢爸。”

    “儿子加油！”顾爸苦中作乐，还挤眉弄眼弄出来一个鬼脸，“爸爸看好你哦。”

    苏臻和秦岐山谁的脸色都不好，年轻男人推开门，“大家各退一步，我先说说处理方案吧。”

    “不把秦小萌移交给警察，可以。”

    秦岐山一听眼睛就亮了。

    “秦伯伯，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这么做的，但是至此，你对我们顾家的恩情，就一笔勾销了，您同意吗？”

    “同意同意，我同意。”秦岐山抖手抹泪，顾清让这么说，就意味着往后顾家要跟他断交了。

    小辈能这么说，那就是顾爸也同意了。

    顾虽说他没有接受顾家的帮助，可实质上，这么多年来总让他觉得心里十分依靠。

    不管他混到什么地步，他有后路，而且后路非常强大，实在混不下去，就去找顾家，这样的信念一直支撑着支撑着他生活。

    秦岐山的心中很心酸，以顾家的交情来换小萌的存活，他不知道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苏臻瞪着顾清让，顾清让拉起她的手，“话还没说完，不移交警方，只是不要她的命，也不让她坐牢，但不代表我们顾家的人被欺负了，这件事情就可以这么过去。”意思是顾家要处理。

    秦岐山的心立刻揪起来，“她都已经是个傻子了”

    “那是他的事情，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秦小萌做坏事的时候，可不是个傻子。”

    “第一，秦小萌和邱文衫立刻从闵恩办理退学。

    第二，只能去我指定的地方生活。

    第三，终身只能干苦力活。

    第四，顾家的工作人员，会终身监控他们两个。

    第五，你不得提供任何形式的资助，生老病死，任由他们发展。

    这以上五点，如果你做得到，就不移交警方，如果你做不到，我现在就打电话。”

    不把秦岐山当做长辈尊敬的顾清让，就只是豪门的少主。顾清让的话，简短而节奏快，排山倒海压向秦祁山，让他不得不同意，只要能让秦小萌活下来。

    秦岐山不知道自己究竟为秦小萌放弃了顾家的一个恩情，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拥有的东西，他就这么轻易为一个杀人凶手放弃。

    这个人真不知道该说他重情重义，还真愚蠢得不知所谓。

    顾清让所谓的指定的地方，是专门为他们俩找的一个山区里的采矿厂，条件十分恶劣。

    很多年轻大汉干不了几天就辞职走人。

    秦小萌和邱文衫这辈子不许走出采矿场一部，干不完活没饭吃，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轮流看着。

    实际上算是升级加强版的牢狱生活。

    秦岐山上以为自己是救了秦晓萌，殊不知是把她推向更苦，更没有尽头的炼狱。

    顾清让给他们安排的，几乎是奴隶一样没有自尊的生活，但也许在老一辈人看来，能活着就是幸福。

    邱文衫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只要能和秦小萌在一起，就算是吃糠咽菜也是甜的。

    然而实际上，接下来的日子里，受着顾家特殊关照的二人，常常在饿昏了的边缘，才能得到一点点的薄粥，吃糠咽菜什么的，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

    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