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睡过去了”程曦生死未卜, 还没彻底弄清楚他和杨晟的关系，所有的事情一团乱麻, 但躺在程曦的身边, 听着666沉稳的安抚的话语, 本该心绪不宁的程叶却觉得十分安心，整个人就像是浸泡在硫磺温泉中一般，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

    四肢自由流动, 意识毫无边际地徜徉, 在这样一片祥和安宁的气氛中——程叶完全放松了。

    “这是……哪里”程叶揉着惺忪的睡眼, 挣扎着想坐起来。

    洁白的刺眼的天花板, 反射着细碎阳光的水晶吊灯，甚至还有不远处棕色的真皮沙发,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程叶吸了吸鼻子，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差点呛哭他，顿了一秒, 程叶眼泪毫无征兆地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666”程叶下意识抓紧了被子，“6”

    没得到熟悉的回应。

    空荡荡的病房一片静谧，程叶的心就像是忽然被挖出去一大块，又疼又空的。

    “都，都不在吗”程叶甚至不敢大声说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一个现代世界, 也不知道这个现代世界是不是自己原先的世界，但他知道，程曦不在身边, 甚至666也不在了。

    偌大的世界仿佛突然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程叶慌张想坐起来，却因为动作太急，脑袋比秤砣还沉，不受控制地在朝着床下倒去。

    “你没事吧！”一道惊慌的声音陡然出现在安静的病房里，紧接着已经差点栽倒在地的程叶重心猛地向上，被人捞了起来。

    头晕眼花之际，他只看到一片黑色的残影，感受到耳畔砰砰砰狂响的心跳声。

    他闭上眼睛甩了甩脑袋，再次睁开的时候发现自己隔着被子被一个黑衣陌生男人抱在怀里，当下警惕地向后仰靠，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你是谁”

    与此同时，男人焦急地问道：“摔到哪里了，手腕，胳膊，还是脚腕我看看”

    男人是夺门而入的，还未来得及关上的病房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留下一条缝隙，隐约能听见外面压低了的脚步声。

    “别碰我！”程叶慌张推开他试图拨拉自己衣服的手，“我没事。”

    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空气流动似乎都变慢了。

    男人像是也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尴尬地收回手：“没事就好，你，你别乱动。”

    “嘶——”被提醒之后，程叶才感觉到呼吸间胸腔都像是被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疼痛无处不在。

    他微微皱眉，吞了吞口水，久未滋润的喉管也像是被刀割一般，疼的他咧了咧嘴角。

    男人表情莫名，下巴动了动，没说什么，只小心翼翼将他平放在床上。

    似乎——

    如果不是怕他乱动，可能还要再抱一会

    这想法，在男人的脸上写的清清楚楚，简直一览无遗。

    程叶：“……”

    男人不情不愿为他盖上被子的时候，程叶这才发现，蓝白色的病服遮掩的身体几乎整个都被白色的纱布包裹，尤其是胸口处，硬邦邦的也不知道裹了多少层。

    难怪呼吸都疼，十成十是肋骨断了。

    程叶扬了扬下巴，企图让自己的颈椎舒服些。

    男人非常有眼色地在他身下垫了一个软绵绵的抱枕，颇有些局促地说道：“这样能舒服点。”

    “谢谢。”程叶不着痕迹上下打量着男人。

    目测身高一米八五以上，一身黑色的商务西装，搭配着宝蓝色的领带，非常有格调，但因为松松垮垮的系法显出些颓靡的气质。

    面容稍显憔悴，眼底又乌青，眼白红血丝十分严重，不是一天熬夜能呈现出来的效果。

    但不可否认，饶是如此，还是掩盖不住男人刚毅英俊的脸，甚至因为这份颓废，给他他几丝生活的气息，更能拉进距离。

    脑海中回忆了无数遍，程叶也没搜寻到和他相关的任何资讯。

    应该是不认识的人吧。

    但对方显然帮助了自己，程叶客气地又问了一遍： “抱歉，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我现在……”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包成鸡爪子的手，“我刚醒来，记忆好像还有点混乱。”

    没有666，睁眼就是陌生人，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回到自己之前的世界，还是穿越到新的世界了。

    “我，我就只是个普通的路过的人。”男人眼眸微微闪烁，傻子都能看出来他的普通绝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普通。

    程叶静静看着他。

    “那个，你出车祸了，很严重，我就送你来医院。”男人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急忙错开他的视线，颇有些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的动机非常明显，甚至转身就要走，“你躺一会，我现在去叫医生过来，你需要做个全面检查。”

    “等一下！”程叶忽然伸手，一把抓住男人用力到青筋暴起的手腕。

    “怎、怎么了”男人紧张的手心还在出汗，下意识想甩开，可又怕伤到程叶，硬生生忍住了本能。

    “你在紧张”程叶犀利问道，“你一个路人，你救了我，你紧张什么”

    “没有，你的手机和钱包都在柜子里，我有什么好紧张的。”男人似乎为了活跃气氛，自以为有趣地说了个笑话，但程叶嘴角都没勾一个，认真地盯着他。

    “……”男人抿了抿唇，嘴角的讪笑渐渐僵硬。

    “程曦”程叶眼眶有些热，莫名地就叫了出来。

    似乎是期待，如果，如果他是程曦，那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的”男人瞪大了眼睛，单眼皮非常显眼。

    “……现在知道了。”明明应该是有些温馨的画面，可一张面瘫脸扭曲到如此地步，程叶怎么都感动不起来，没当场笑出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刚才胸口的沉闷消散不少。

    似乎只要程曦在身边，不管发生天大的事情，都不需要担心，也不需要烦闷。

    天塌下来，能和程曦埋在一起，也无憾了。

    男人明显一怔，无措地看着程叶。

    他甚至想要抽回手，挣扎了一下没舍得，想解释又怕多说多错惹得程叶生气。

    我我我我我我我了半天，好容易挤出一句“你想听我说吗”

    本来是很想的，但被这样直白地问出口，程叶觉得自己今年十四，正好到了青春叛逆最严重的时期。

    他想说，自己偏偏不想听！

    只是——

    藏在被子下的手使劲掐了一把大腿，钻心的疼痛。

    程叶拖着不可抑制的哭腔，又问了一遍：“真的是程曦”

    “我是我是我是，你别哭呀。”眼见着程叶眼圈红了，男人更慌了，另一只手在裤缝使劲蹭了蹭，抬手想帮他擦掉眼角渗透出来的泪水。

    程叶歪了歪脑袋，躲过了。

    有点像是被抛弃的大狗，男人显而易见地流露出失落的神色，想收回手但却又不甘心，可又不敢违拗程叶，怕他生气。

    他手在半空中悬了一会，悻悻缩回来背到背后，捏了捏指尖回忆程叶脸上细嫩的触感：“你先松开我，你昏迷了快一个礼拜，得找医生系统地检查一下。”</p>

    <strong></strong>

    “车祸”程叶歪了歪脑袋，确定这应该是回到之前的世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666离开了。

    可——

    还没有道别。

    就好像心口被挖掉一部分，空荡荡的，有些脚踩不到地面的虚无感。

    程叶很讨厌这种感觉。

    他极力忽视掉，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程曦”身上：“我昏迷了一个礼拜，那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你好像对这个世界，适应的很好”

    像是挺了解他，不然也不会卡着自己车祸的时间救了自己及时送到医院来。

    “和你一样，我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什、什么意思”程叶愕然，“你是一直跟着我还是也有……系统基于巧合才相遇的”

    “跟着你。”男人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甚至略拔高了声音给自己壮胆，“因为你出车祸，抢救无效，所以才跟着你在那些世界穿梭的。”

    “那些世界”程叶咬了咬舌尖，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舌头都有些不受控制了，“都有哪些你都是……谁呀”要知道，某些世界，他还是挺放飞自我的。

    现实世界不敢干的事，全都尝试了。

    程叶觉得自己不想知道答案，但却又不得不知道。

    现在认错或者道歉，还来得及吗

    现在轮到程叶紧张了，他转开脸，但耳朵却刚刚竖起，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被角，很怕他说到自己不想听的话。

    男人握住他的手，支付婆娑着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他，又像是在告白，深情地低声年呢喃：“我一直在你身边。”

    程叶愣了一瞬，立刻就想明白了，他一拳砸向男人的胳膊：“你耍我”

    在身边岂不就是那些渣男！

    “我没有！”男人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赶忙解释，“起初不是我，你去了才是我！”他才不可能爱上其他人！

    程叶半信不信，掀开眼皮质疑地看他：“什么意思”

    “进入新世界，我和你一样都需要载体，为了接近你更加方便，我和那些人的灵魂做了交换，我付出一定的代价之后可以借用一段时间他们的身体。”

    “但是，那些人的记忆并没有出现断层。”只要他解释，程叶就直接相信了，但还是有些疑问的。

    毕竟他附身在原主体内，虽然也会接收原主的记忆，但绝对不会混淆自己和原主是同一个人——他充分明白自己就是程叶，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去的程叶。

    “我是非法跨越世界的，为了不被主系统察觉，只能暂时封闭自己的记忆，甚至欺骗自己就是那个世界的土著人。”但即便催眠，也不能完全改变两个灵魂不同的本质。

    所以才会出现前后人物性格大变，尤其是在对待程叶态度天壤地别的情况。

    其实，他还有一个小秘密没有告诉程叶。

    男人偷偷瞄着程叶的脸色，踌躇着要不要现在就说出口。

    而程叶，显然还没有接受所有世界爱着他。照顾他的都是同一人的现实，犹如被雷劈似的，呆呆地坐在床上，神游。

    如果说知道杨晟和程曦是同一个人是惊喜，那知道所有人都是同一人，那就是惊吓！

    因为——其中有几个是他明确因为性格不喜欢的，虽然是男人口中的载体本身的性格。

    但第一印象决定一切，不然他也不会在对雷修出现丁点感情苗头的时候立刻离开那个世界，以防越陷越深。

    如果说前后不是一个人的话，对后来的那个人，他好像有点渣了。

    想着想着，程叶身子慢慢后仰，躺在床上慢慢上拉被子，盖住自己的下巴，嘴巴，甚至是鼻子，眼睛。

    男人怕闷到他，连忙下拉，被程叶一把拍在手背上。

    程叶没什么力气，自然也没拍疼，但这明显抗拒的意味还是让男人心伤，眼角耷拉着看着程叶，理亏似的解释道：“要呼吸的。”

    当然，不呼吸就死了。

    程叶现在还不想死。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想明白。

    比如——

    他掀开眼皮偷瞄着男人陌生但却莫名有些熟悉亲近的男人。

    他和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察觉到程叶现在不想说话，男人讪讪摸了摸鼻子：“你现在身体非常虚弱，需要多休息，你睡一会吧，我就在旁边，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喊我一声就行。”

    顺着他的视线，程叶看到了一张双人沙发，如果双脚悬在扶手上，勉强能睡下一个成年男人的大小。

    想到眼前个头接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可怜巴巴地缩在沙发上的委屈模样，程叶脑海中程曦和他的脸渐渐重合，不禁有些心疼。

    想让他也好好休息，但张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脑海中一团乱麻，还没想清楚该怎么面对男人。

    男人站起来，却没离开，眼睛还是盯着装睡的程叶，半晌斟酌着说道：“我叫佟陆。”

    “是千亿科技的董事长。”他不是炫富，只是本能地想将自己的所有情况都告知程叶。

    程叶眼皮动了动。

    他虽然不关心财经，但也知道千亿科技，据说可是华国电子科技行业的领头人，是华国电子科技产品走向国际的先驱。

    别人的小目标都是先赚他个一亿，千亿的小目标就是一年实现营业收入一千亿。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但也侧面说明了千亿科技的发展和前景。

    眼前这个看起来三十左右，说个话还紧张的几乎打磕绊的男人，是千亿科技的董事长

    这年头，开公司这么容易的吗还是教父级别的那种

    程叶咬了咬舌尖，这才没有失态地睁开眼睛或者惊呼出声。

    而男人见程叶毫无反应，不由得更失落了，耷拉着脑袋在沙发上坐下来，颓靡地打开笔记本，但瞳孔失焦，明显走神了。

    单人病房里一片沉默，程叶紧紧抓着被子的一角，再一次尝试着呼唤666.、

    “6你还在吗”程叶叫了好几声，依旧没声音应答，“难道回到现实世界就自动解除绑定了可……”不至于真的连打个招呼都不愿意吧。

    程叶想，不会是强行将自己送回来，能量枯竭，无法回应自己了吧。

    这头程叶担心地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和666建立联系，甚至因为着急，心想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自己的一部分寿命转化成666出现甚至存在所需的能量。

    666是他亲密的朋友，他不能只让666为他付出而自己却一直坐享其成。

    就在程叶辗转反侧的时候，一边静坐的佟陆忽然睁开眼睛，侧脸看过去，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莫名的复杂情绪。

    好几次都想站起来，但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了回去。

    如果告诉他真相的话，叶子会不会觉得自己在算计他，会不会就此厌恶他！

    佟陆叹一口气，只觉得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蚯蚓似的蠕动着，塞满了他的脑子，却一点意思没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