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辕站在窗户外,对着里面吹头发的周芽喊了一声。

    周芽闻声关掉了吹风机，回头用眼神问他：什么事？

    周辕：“出去玩吗？”

    周芽诧异：“现在？”

    “去不去？”

    “不去吧。”她找了个借口：“我脚还没完全好呢。”

    “又不用你走路去。”

    借口好像不太好使,周芽走前来小声问：“去哪儿？”

    “海边。卓锋林他们在那边烧烤。”

    又是烧烤,这大晚上的，周芽犹豫了。

    “你先换衣服。”说完周辕回房去了。

    周辕放下东西换了一身皮衣出来，结果周芽吹好头发坐在窗边发呆,完全没行动。

    他催了一声：“快点。”

    周芽站起身,跟他隔着窗户,放低了音量：“你奶奶回来了。”

    “我知道。”

    她一脸的为难，“我们还是乖乖在家吧，别出去了。”

    周辕：“我们不是小孩了。我在楼下等你,记得穿大衣。”

    周芽坐在沙发上，一时拿不定主意。她想去海边吹吹风,但是又怕惹了楼下的周奶奶不高兴。

    正思忖着,阿云上来晾衣服。

    阿云在门外放下装衣服的篓子，走前来说：“周辕在楼下等你,他让我来催你快点。你们去哪儿玩啊？”

    周芽站起身：“我也不知道。奶奶睡了吗？”

    “没呢，在洗澡。”阿云知道周奶奶跟周辕谈过了，结果周辕似乎根本不放心上，她心底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只要当年的事不被揭穿，她希望周芽能够过得幸福,那她心里的愧疚感就会少几分。

    她看着周芽犹豫的神情,忙说：“没事,她洗完澡就睡了，她要问起什么，我帮你们兜着。”

    阿云这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周芽想起她那个不那么恰当的误会，忙磕磕巴巴地解释：“云姑……我跟……周辕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不要有什么误会。”

    阿云摆了摆手：“我知道的，知道的，不用跟我解释的。我真不是有意要告状，我无意跟我妈说了两嘴，结果她们动真格了，我刚还跟周辕解释了，他说不怪我。”

    这话把周芽说晕了，周奶奶动了什么真格？

    只是，周芽听她话中的意思，云姑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解释听进去。

    阿云又催她：“快换衣服吧，陈教授不是给你买了很多好看的衣服吗？你换身好看的。”

    犹豫中的周芽被阿云推进浴室去换衣服，等她换好出来，阿云还站在原地。

    阿云看周芽只是穿着单薄秋装，忙问：“你没带大衣啊？”

    周芽摇头：“没想着要出去玩，就没带。”

    阿云直接去打开衣柜，从里面的衣服里挑了一件驼色大衣出来，“这是你小姑姑的衣服，她也不穿的了，你穿正合适。”

    “这不好吧。”周芽连忙拒绝，她把昨天的队服外套拎在手里：“我带上这件，冷了我就披上。”

    “这会着凉吧？”

    “不会的。”

    “那也行……快去吧。”阿云又说：“我去晾衣服了，如果有什么事，我偷偷给你们电话。”

    云姑的语气，就像是为他们放哨的同谋奸细，周芽已经无力辩驳。

    轻手蹑脚下楼来，看见周辕已经把车从车库开到了门口，正开着车窗透气。

    他瞥了她一眼，眼神微微闪着亮光，他以为她不会下来的。

    周芽上车后，系好安全带，车子开出了周宅。

    他们这里离海边开车要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九点多了，她问：“我们几点回来？”

    “看情况。”

    “明天陈教授生日……”她小声提醒着。

    “明天是一起吃晚饭，没关系的。今天回来晚了，明天不用那么早起床。”

    他是没关系，可以纵情睡懒觉。她可不敢。

    到了海边的停车场，打开车门，海风差点把她灌回车内。

    停车场离烧烤场不远，走出停车场便看见卓锋林、江一舟、孔雀公子哥老乔和两个周芽不认识的人围坐在烧烤炉边，孔雀公子哥早早站起来，挥手跟他们打招呼。

    今天风实在大。

    周辕：“谁想的这破地方，海风那么大。”

    孔雀公子哥开玩笑：“刚才还没风，大佬一来风就大了。你他妈这是贵人出门招风雨啊。”

    卓锋林：“老板说了，这风一阵一阵的，说不准过半小时就好了。看我们运气。”

    周辕拍了拍孔雀公子哥，他那个位置避风，老乔忙站起来给大佬让座，周辕脑袋偏了偏，示意周芽坐进去。

    周芽坐下后，周辕脱下自己的皮衣外套，丢给她：“披上。”

    当着外人的面，周芽没敢拒绝，她乖乖把大衣披在身上，这海边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卓锋林问：“我看周妹妹脚已经好啦？”

    周芽：“基本上好了。”

    周辕笑话她：“皮实……”

    周芽轻轻白了他一眼，这人时时不忘拆她的台，复仇的心思无比急切。

    江一舟自从被唐甜馨点化之后，他现在看周辕周芽两个，怎么看怎么跟从前不一样了，周围环绕着一层层恼人的粉红色气团。

    瞬时江一舟的情绪无限下沉。

    卓锋林把两根烤羊排分别放他们碟子上，“给你们加了点孜然，老板刚烤好送过来的，肥腻适中，味道一流。”

    周芽也没客气，撕了桌上的一次性手套包装袋，准备开吃。

    孔雀公子哥正在炉子上烤鸡翅和香肠，“周妹妹，要不要鸡翅？”

    周芽点头：“要一个。”

    卓锋林在他们面前各放了听啤酒。

    周辕挡了：“开车不喝酒。”

    卓锋林：“别啊，我们在度假村开了两栋别墅，今晚就不回去了。”

    周辕看向周芽，周芽也正看过来，她眼神里只有三个字：必须回。

    “咔呲”一声响，卓锋林把易拉罐打开放在周辕面前。

    周辕不假思索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周芽忙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说：“我们还得回去。”

    “咔呲”又是一声，卓锋林又开了一听啤酒，放在周芽面前，他说：“房间足够的，周芽妹妹你放一百个心。”

    孔雀公子哥把烤翅放周芽盘子里：“你们兄妹一栋，我们几个一栋，总可以放心了吧？我们都是正人君子，是吧，江一舟。”

    江一舟勉强“嗯”了一声。

    见周芽还在犹豫，周辕轻声说：“在这里你可以睡个懒觉。明天中午回去就说早上回了一趟学校。我会跟云姑提前打好招呼。”

    周芽这真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周辕已经开始喝酒，喝了酒不能开车，完全没有退路。

    卓锋林举起啤酒：“来来来，喝酒喝酒，庆祝梁大少分手快乐。”

    坐在一旁默默喝酒的一个胖墩举了举啤酒瓶：“他妈的分手快乐。”

    周芽拿起啤酒呡了一小口，卓锋林：“这啤酒越喝越冷，喝完这一轮，我们换别的酒喝吧。”

    尚未恋爱已经失恋的江一舟大喊：“今晚不醉不归。”

    孔雀公子哥建议：“等会儿到里面酒吧喝个痛快，这里风大。”

    周辕问她：“冷吗？”

    周芽穿着他的皮衣，而且在一个背风的角落，她摇摇头说：“不冷。”

    她看周辕只穿着衬衣和毛线背心，不由问：“你冷吗？”

    周辕：“我也不冷。”

    江一舟突然问了一句：“恋爱是什么滋味？”

    卓锋林拍了拍梁胖子：“问你呢。”

    梁胖子冷笑：“我前女友跟我分手的时候说，恋爱只会使人肥胖。”

    这话一说完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精辟！

    孔雀公子哥：“这话说的太绝了。来来来，再干一杯。”

    大家各闷了一口，江一舟突然转过头来问周辕：“唉，周辕，我问你，恋爱是什么滋味？”

    周辕脸上明显一滞，他一个母胎单身快二十年的人，哪里知道恋爱的滋味。

    孔雀公子哥也揣着满脸八卦看向周辕：“什么滋味？”

    卓锋林“啧啧”两声：“你们问错人了。”

    江一舟并不罢休，又问周芽：“周师妹，那你说说看，恋爱的滋味是什么？”

    大家又都看向周芽，充满期待地等着她的答案。

    周芽尴尬了，别说恋爱，她连暗恋都不曾有过，她哪里知道。

    周辕踢了江一舟一脚：“今天是梁勤失恋还是你失恋啊？”

    “我也想失恋，可惜没机会啊。”江一舟可怜巴巴地说完，把剩下的半瓶啤酒给干了。

    孔雀公子哥再次举起酒杯：“恋爱使人肥胖，谁他妈先恋爱了，谁胖死，干了！”

    周辕：“……”

    周芽：“……”

    周辕把手中啤酒干完之后，拿过周芽手上的：“给我。”

    周芽还没反应过来，她的那份啤酒已经被他喝完了。

    梁胖子：“自己干自己干，哪里有代喝的。”

    周辕眉毛半挑：“胖子你活腻了是吧？”

    梁胖子就坐在周辕旁边，他突然八爪鱼似的直接挂周辕身上哭道：“周公子，我活腻了，你收了我吧。”

    周芽看傻了眼，只见周辕表情无比淡定：“滚！”

    ……

    很快，上半场结束，大家转场去旁边的酒吧。

    酒吧里跟外面不一样，热闹又暖和，周芽把皮衣还给周辕。

    江一舟和梁胖子两个“失恋”人士一起勾肩搭背互相拼酒；周芽听孔雀公子哥吹牛，周辕坐在旁边跟卓锋林说话，卓锋林给他们各点了杯鸡尾酒，没一会功夫，喝完一轮，又准备喝下一轮。

    周芽不太能喝，听邻桌的人说外面风停了，她也就独自一人出去透透气。

    外面沙滩还有不少的人，风不大所以也不算冷，她微微瘸着脚，没敢走远，只在大灯照得到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她老家临安不靠海，她第一次看大海，是跟爸爸一起来的，那是庆祝她十岁的生日。其实没人知道她的生日是哪一天，爸爸把捡到她的那天作为她的生日，登记到户口本里了。

    第一次看到大海是什么心情？她只记得那天在海边的餐馆吃了海鲜饭，很香很鲜，那个味道她现在都还记得。

    第二次来海边，是跟周家人一起来的，周叔叔在海边浪琴湾小区有套别墅，连着沙滩和大海，他们在那儿过了一个周末。

    一阵海浪伴随着海风扑卷而来，大海的咸腥味钻满鼻腔，她反手撑在沙地上，手指插在细沙之下，深深吸了口气，真舒服。

    不知什么时候，周辕走过来了，他在她身侧静静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起风了，他才扬起手上的皮衣，披在她身后。

    周芽紧了紧皮衣，侧身看他，问：“他们还在喝酒啊？”

    “在唱歌。”周辕在她旁边坐下，补充了一句：“鬼哭狼嚎。”

    两人静默了一瞬，周辕回忆起往事来：“你还记得初二那年在浪琴湾我逼你学游泳，害你差点溺水的事吗？”

    “记得。害我呛了好几口的海水，我以为我要死了。”她侧眸看了他一眼，逆着灯光，他挺拔的鼻梁和下颌线把他的侧颜衬托的堪称完美，她按住微微跳跃的心，回过头继续看着波涛起伏的海面，笑道：“我那时候真想一脚把你踢翻。”

    “你打不过我。”周辕嘴角的笑意深了一层：“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真打，我会让着你。”

    他略微低沉的声音苏得让人浑身发麻，怦然心动，周芽有点慌张地切了个话题：“你去过美国吗？”

    “去过。”周辕挑她：“想跟我一起去？”

    周芽眨了眨眼，大脑有一瞬的空白，“我随口问问。”

    “我等你。”

    等你一起去。

    “……”周芽喝酒不上脸，但此时脸上却是热辣辣的，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她局促不安地看着远方，不过是一句普普通通的“我等你”，却让她心跳都快停顿了，这不科学。

    撑在沙地上的手，突然被握住，温暖潮湿还夹杂着海沙的粗粝，血液在血管里疯狂窜向心脏，呼吸有点找不着出口，她期待而又害怕的一幕，骤然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