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正在院子里修炼，他今天早上总算勉强把猫耳朵变没了两个小时，但尾巴始终都在屁股后面怎么都甩不掉。他闻到熟悉的气味儿，耳朵不自觉地又冒了出来，三角形的白色小尖转动着，可爱又滑稽。

    “师尊。”杰瑞奶声奶气地朝刚从斯塔克的别墅回来的唐佩苓行礼，不出所料，他的脸和身体对着一个空旷的地方。

    唐佩苓揪了一下杰瑞尾巴前端的细毛：“我在你后面。”她说，等小徒弟转过来，唐佩苓接着道，“你猜我刚刚去见谁了？”

    “托尼。”杰瑞想也不想便道，“味道，他的，我闻到了。”

    唐佩苓道：“20年了，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味道吗，正常的小猫大概不会记得幼年时遇到的人类。”

    “不能忘。”杰瑞说，“他救过我，是好人。”

    “但愿你是对的，杰瑞。”唐佩苓抚了抚小徒弟的头，顺便揉了揉他的耳朵，“托尼可能是个好人。”

    “托尼是好人。”杰瑞强调了一遍。

    “只是可能。”唐佩苓指正他。

    “我要见他。”杰瑞道。

    唐佩苓鼓励他说：“等你能把耳朵和尾巴全都藏起来，并且可以做到不会因为情绪波动露出它们，我会带你见托尼的。不过，你的好人托尼可不喜欢小孩儿。”斯塔克“不喜欢孩子”的定论来自某个不太官方的采访问答，他明确表示自己愿意赞助全美利坚所有的福利院和孤儿院，但绝不会去现场。

    他说他用不着跟孩子们合影以此展示他“慈善家”的一面。

    然后，部分媒体便以“托尼.斯塔克没有爱心”，捐赠只是为了避税，给他贴上“讨厌孩子的”标签。

    对于一个时常出没于新闻和杂志，甚至脱口秀话题的花花公子来说，这样的标签明显不能给他和他的公司带来好处。佩普.波兹为此做过多次危机公关，但最后都以“斯塔克不出席有关儿童活动”告终。

    事实上，斯塔克不出席任何活动，他仅仅不喜欢虚伪的场合，跟有没有孩子无关。

    “你可以考虑再长大一点儿。”唐佩苓补充道。

    “太久了。”杰瑞道，他摇头，稚气的脸上满是坚毅。

    “只需要50年你就能变成成年人，不久。”唐佩苓道。

    “托尼等不了。”杰瑞说，他歪了歪脖子，灰色的眼睛盯着地面：“师尊，你不开心？”杰瑞的感官非常敏锐，毕竟是猫，杰瑞能从对方的心跳和呼吸频率感知他人心情。

    “我没有不开心。”唐佩苓吻了吻小徒弟的头顶，“去修炼吧。”

    杰瑞想了一会儿，蹲下来，变回猫的形态，那是一只大约只有两个成年人巴掌大的小白猫，杰瑞原来就长这个样子。小白猫扭着头，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通常杰瑞这样做的时候，唐佩苓就会被他的举动逗笑，尽管现在的杰瑞已经不是20年前的那只弱不禁风的小白猫了。

    “谢谢。”唐佩苓说。

    杰瑞保持着小猫的样子，天真地问道：“你会吃了托尼吗？”

    唐佩苓的脸上一如既往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她的笑脸大多数时候没有意义。

    见唐佩苓不答，杰瑞继续道：“齐说，你没拿到珠子，还错过了满月。”

    “谈起托尼，你倒是能讲完整的句子。”唐佩苓笑着说，“满月每个月都有，错过这次还有下次，我不吃他，他又不香。”

    “拿走珠子，托尼也会死。”杰瑞恢复人形，他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我还没报恩。”

    唐佩苓逐渐收敛笑容，凝重地皱起眉，她本想说些具有一定教育意义的话来，让杰瑞理解人类的寿命本来就很短暂，少活几十年多活几十年并无区别。然而她意识到对单纯的孩子而言一切都是徒劳，杰瑞的小脑瓜里还藏着很多成年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于是，唐佩苓不再继续与他闲聊，只随口叮嘱了几句：“去修炼，小猫，或者做一些你爱做的事，暂时别来打扰我。”

    第二天——

    唐佩苓睡卧在长椅上已经超过24小时了，从斯塔克那里回来后就一直处于闭目养神的状态，她的思绪十分混乱，表面上却相当平静。那并不能简单的称之为不开心，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人类的情绪。

    妖怪很少出现两种或者三种混合在一起的情感交缠，只有当他们的妖龄到达一定程度，并且愿意与人类融合的时候。

    “恕我冒犯，师尊。”齐航终于忍不住道，“狐灵珠，出了什么问题吗，你没有把它拿回来？”

    “狐灵珠很好。”唐佩苓没有睁眼。

    “那就是您出问题了。”齐航大胆地做出判断。

    唐佩苓开启眼帘，蓝色的虹膜亮了一瞬，随即暗淡下来。

    “抱歉，师尊，既然问题出在你身上，我想知道原因。”齐航并不具备道歉的诚意，他说话一向刻薄，而唐佩苓又对自己徒弟们的坏习惯十分纵容。

    “干脆我叫你师尊吧。”唐佩苓慢悠悠地说。

    齐航一副“那也可以”的表情。

    “不肖弟子。”唐佩苓道，她调整姿势，由侧卧换成斜靠，八条雪白的尾巴时高时低，银色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膀上。

    “师尊，我敬重你，同时忠诚于你，任何可能伤害到你的东西，几百年来，我都竭尽全力制止它们靠近。”齐航的皮肤很白，几乎没有血色，像带着一张精致的陶瓷面具，他直勾勾地盯着唐佩苓，语气冷漠地说，“所以我始终记得你渡劫的时间，狐灵珠可以缓解历劫的痛苦，增加成功几率。”

    “真希望你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可以温和一些，不然我很难把它当成你表达关心的说辞。”唐佩苓带着笑音说，“你现在看起来倒是想一口把我吃掉的样子。”

    “曾经这样做过，然后你打碎了我的牙。”齐航用平直地口吻道，“我知道你想说，离渡劫有一年的时间，不急于一时。”

    唐佩苓笑了笑。

    “但我也要提醒你，师尊，往后的日子，你的妖力将逐渐减弱，直到像杰瑞那样的小妖怪都能轻易地杀掉你。”齐航顿了一下，“而你，甚至连最基本的人形都难以维持。”

    “你这样讲，杰瑞听了可不高兴。”

    “事实而已。”

    唐佩苓没有因齐航的无礼而恼怒，他说话一针见血只是不好听：“齐，从斯塔克体内吸出狐灵珠的同时，我会感受到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还有情绪，以及比这些还要深沉次的内容，那比他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狂妄要讨人喜欢得多。”

    齐航默默地听着。

    “当然，这不是重点，尽管他昨天确实让我感到意外。”唐佩苓沉沉地透了口气，“我不但能看到他的回忆，还可以看到他的过去。”

    “他的过去不是一个孩子吗？”齐航道。

    “我说的过去，是指上一世。”唐佩苓道，“准确来说，是500年前。”

    “上一世？”齐航道，“斯塔克的上一世，跟你有什么关系？”

    唐佩苓再次闭上眼睛，呼吸有些沉重，但是很快就恢复平稳，她沉默了至少有五分钟，才幽幽地开口：“大有关系。”

    500年前的唐佩苓对人并不友善，她看不起人类，人类短暂的生命在她的眼中毫不起眼，她的态度跟大多数温和派的妖怪差不多。唐佩苓把人类当成戏弄的玩物，无聊时骚扰的消遣。她时常偷偷潜入他们的院落，吃掉所有的家禽，把场面弄得万分血腥，以欣赏人类惊慌失措的表情为乐。

    尽管她很少主动伤人，但她的行为并不符合银狐族的规定，可唐佩苓又是当时万妖王唯一的孩子，谁都拿她没办法。

    随着唐佩苓的妖力日渐强大，她开始向人类下手了。

    唐佩苓喜欢对相貌俊俏的男子恶作剧，比如变成美艳的女人勾引他们走到河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落水，快要死之前再把人捞起来。唐佩苓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热衷于用这种方式折腾男人，无论她的父亲如何严厉的斥责，唐佩苓也视若无睹。

    某日，万妖王不知从什么地方带回两个奄奄一息的人类男子，他们金发碧眼，生得十分相像。两个完全不同于东方人样貌的男人遭遇了一场海难，运气不错的是，万妖王刚好就在那片海域附近，而他向来不会见死不救。

    万妖王将男人交到唐佩苓手上，也许是为了引导女儿对人类客气一点儿，他要求唐佩苓必须照顾好他们。

    唐佩苓不情愿的按照父亲的想法治好了两个男人的伤，意想不到的是，而后的几年里，她竟然真的对人类产生了好感。也有可能，她只是对他们两个之中的一人产生了好感，反正，至少唐佩苓不再将人骗下水，万妖王就已经很欣慰了，但偷鸡的乐趣一直保留着。

    不久之后，妖怪与人类开战了，许多无故的人和妖都在那场战争中牺牲，也包括那两个异域来的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是为了唐佩苓而死，临死前，他对唐佩苓吐露了爱意，虽然那个时候唐佩苓无法理解人类的情爱观念，但她确实欠了男人一条命。这是妖界最难报答的恩泽，对方死了，她必须等到男人的转世出现才能还债，而不是所有人类都有转世。

    “这就是我从不和人类交往的原因。”齐航听完唐佩苓的描述，说道，“你当时为什么不救他，非要等他死？”

    唐佩苓道：“我不想救他。”

    齐航愣了一下。

    “那个时候我的力量不够，他伤得非常重，除非用上我的全部妖力，我不想这么做。当时战况激烈，如果我救他，我的族人就会失去一个足以抗衡敌人的战力。”唐佩苓的言辞间透着些许愧疚，“等我的父亲从另一个战场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救了。”

    齐航听完故事后，内心没有起伏：“好吧，如果斯塔克真的是你欠命的人，我是指，500年前的那个人，你应该用不着再管他了吧，毕竟你已经救过斯塔克一次。”

    唐佩苓的手指搅着一缕银发，眼神中出现了莫可名状的情绪：“我和他的关系，可不像你理解的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