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下

作品:《咬上你指尖

    楚喻以前见过刺青的过程。

    必须要用针尖扎入皮肉, 才能将颜料渗进去, 留下痕迹。

    楚喻怕疼, 单是尝试着去想象这个过程, 就心里发悚。

    但想起刚刚看见的, 在陆时冷白色的皮肤上,刻着的自己的名字, 楚喻心底, 被激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战栗。

    雄性的独占欲与征服欲,在这一刻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他喜欢这样。

    喜欢陆时沾上他的气味,染上他的体温, 刺上他的名字。

    可是,这还不够。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楚喻对上陆时黑沉的眸子, 嗓音发紧,甚至发颤,他紧扣住微抖的指尖, 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我有一个生日愿望, 你能帮我实现吗”

    陆时站姿松散, 他仔细观察楚喻细微的表情, 已经大致猜到了楚喻想让他做什么。

    勾起唇角,陆时回答得毫无迟疑,“当然。”

    还没下晚自习, 学校里安安静静的,楚喻跟陆时一起, 悄悄翻墙出了学校,又拦下一辆车回青川路。

    三月底临近四月,天气已经开始转暖。比起冬天冷得冻人的气温,现在已经有了几分春夜的意味,街道上也热闹了许多。

    楚喻跟在陆时身后,目不斜视地经过了一处打架斗殴现场,又在窄巷里绕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了一扇铁门前。

    铁门深绿色的油漆剥落不少,露出锈蚀的内里。门口摆着两盆山茶,常见的深红色,花瓣繁盛。门上挂着一个小木牌,麻绳系着,被风吹得晃晃摇摇,上面写了几个字母,tattoo。

    陆时伸手,拉开门,让楚喻先进去。

    院子里停着老旧的自行车,门口亮着一盏昏暗的灯。

    语音提示器被触发,机械的电子音“欢迎光临”突兀地响起来,吓了楚喻一跳。

    一个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开门,看清来人的脸,“陆时我都要关门了,这个点过来,什么事”

    陆时手习惯性地插在口袋里,“想借您工作室用用。”

    中年男人没多问,直接把钥匙扔了过去,“随便用,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锁好就行。”

    说着,他转身拎了件外套,当真就走了。

    陆时捏着钥匙,带楚喻打开了旁边那扇门。开灯,房间里的陈设一眼能看清。

    楚喻好奇打量贴在墙上的刺青纹样,又问,“店老板就这么放心把钥匙给你”

    “嗯,他跟我妈从小一起长大,暗恋我妈,但没敢表白,到现在都没结婚。我才回青川路时,他听说我是江月慢的儿子,还特意来看过我几次,次次都不说话。第四次,才终于开口,说我跟我妈长得有点像。”

    陆时语气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随口讲两句长辈的陈年旧事。

    说完,他指指操作台上的颜料和刺青针,问楚喻,“会疼,真的不会哭”

    楚喻的生日愿望,是想将陆时的名字纹在自己身上。

    陆时答应帮他实现。

    被“哭”字戳到,想起陆时以前还叫他小哭包,楚喻瞪了陆时一眼。看看黑色的颜料,对疼痛的恐惧迅速被隐秘的兴奋和刺激感冲淡,楚喻摇头,“谁哭谁傻哔,我真的不害怕,来”

    陆时从抽屉里,拿出一双黑色的薄手套,仔细戴上,衬得十指修长。细碎的额发自然垂落,阴影落进黑眸里,让人辨不清他的情绪。

    “想把我的名字刺在哪里”

    这个问题,楚喻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

    他转过身,掀起衣摆,露出一截细瘦白皙的后腰来。

    “刺在这里。”

    陆时的视线落在那一截腰上,眸色深邃。

    “好。”

    楚喻趴在了黑色的单人床上。

    酒精擦过皮肤,很凉,紧接着,响起的是刺青针电机“滋滋”的声音。

    陆时戴着薄手套的指尖搭在了楚喻后腰的皮肤上,轻轻划动,“这里”

    实际上,楚喻除了觉得有些痒以外,根本就察觉不出陆时指的到底是哪里。

    但这并不妨碍战栗感沿着脊柱往上窜,楚喻身体敏感地轻轻颤了一下,绷住嗓音,闷声道,“嗯,可以。”

    “好。”

    几个呼吸后,刺青针扎进皮肤,带起一点痛意。

    楚喻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出,“陆时”两个字,正逐渐一笔一划地刻进了他的血肉里,再无法擦拭干净。

    闭上眼,楚喻听着“滋滋”的声音,心跳一声重过一声。

    在对方身体的私密处刻上名字,是在昭示绝对的主权。

    假如有一天,他突然死去,那么,在死之前的日子里,他也曾彻底占有陆时、得到陆时。

    想到这里,楚喻心底里那一点雄性的欲望,犹如疯长的藤蔓,拔地而起。

    刺青针的“滋滋”声停下,陆时摘下手套,视线落在楚喻后腰新纹出的两个字上,极为专注。

    黑眸里仿佛挟裹着细碎星光。

    楚喻趴着有点难受,动了动,偏头问陆时,“纹好了吗”

    “嗯。”

    陆时拿过手机,拍了一张照给楚喻看。

    照片上,楚喻后腰处不再光洁,皮肤上,黑色笔划组成“陆时”两个字,笔锋凌厉,仿佛烙印。

    楚喻恢复得很快,还没到一个星期,就差不多好了,洗澡时用水冲也没什么感觉。

    洗完澡,楚喻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随便揩干净镜面的水汽,转过身,努力看自己后腰上的刺青。

    刺青的位置偏下,他很瘦,能看见一旁尾椎的骨骼凸起。

    小心碰了碰,楚喻满足地吁了口气。

    洗完澡从卫生间出去,楚喻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正拿毛巾擦头发,门锁响动,陆时开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牛皮纸文件袋。

    想起自己洗澡前,陆时接的那个电话,楚喻走近,“是老赵那边又找到了什么线索”

    方薇云虽然已经被判了死刑,但因为陆家插手,再加上水泥里的那枚指纹,证据充足,结案结得很快。而方薇云的具体杀人动机,以及陆绍褚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通通一笔带过,没有人去深究。

    陆时一直在查。

    从抽屉里找了一把美工刀,楚喻帮忙把牛皮纸袋拆开,将里面的一沓纸质资料抽了出来。

    陆时打开短信对话框,告诉老赵,资料已经收到了。

    一边朝楚喻道,“老赵找到了一个人,叫林翠芳。林翠芳从二十七年前开始,就在陆家做保姆。直到我三岁,她才离开陆家,回了老家。期间,她改嫁两次,两次更换居住城市,所以难找。”

    楚喻拉过椅子,在陆时旁边坐下,“这些纸上印的,是她的口述内容”

    “嗯,老赵找到林翠芳时,她已经住院很久,给了一笔钱,她答应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很快,手机亮起,老赵把一份音频文件发了过来。

    陆时点了播放。

    “陆老爷子坚持,陆家的血脉不能养在外面,不好控制,还容易生事端,让陆绍褚去把孩子抱回来,养在方薇云名下。陆绍褚考虑了两天,同意了这个做法。但他们都不知道,方薇云也知道了这件事。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院子里不少花都遭了秧。方薇云吃过午饭,就出了门,直到天黑都没回来。陆绍褚打电话给方薇云,方薇云说在打牌,可能通宵,今天不回来了。

    但没多久,这谎话就被戳穿了。

    陆绍褚逼问,方薇云到底去了哪儿,两个人在电话里大声吵了起来,方薇云不说。最后,陆绍褚问了司机,才知道,方薇云悄悄一个人去找了江月慢。”

    林翠芳声音虚弱,应该是说话气息跟不上,喘着气,没说几句就停下来休息。录音出现一段空白,伴有轻微的“呲滋”声。

    楚喻在心里想,这个人说的,和陆时收集到的信息,基本能对上。

    没一会儿,苍老又虚弱的嗓音重新响起。

    “陆绍褚很紧张,连忙赶过去。那天晚上,陆老爷子坐在客厅里没睡,我跟着也没敢睡。直到天亮了,陆绍褚才带着方薇云回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刚刚足月的婴儿。我看见,他的衣服上有血。

    陆绍褚很愤怒,说方薇云狠毒,竟然去找江月慢,把人杀了,他到的时候,满地都是血,方薇云还拿着刀,想把小婴儿也杀了。

    方薇云哭倒在地上,跪着求陆老爷子把她保下来,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她只是因为听见陆老爷子说,要把江月慢的孩子抱回来,害怕江月慢和江月慢的孩子,会取代自己的位置,一时恐惧,才做出了杀人这样的事情。

    后来,陆老爷子让我把孩子抱着,又把陆绍褚叫到书房,谈了很久。

    当时,我抱着那个婴儿,等在客厅。方薇云坐在地上,突然像疯了一样,跟我说,你猜,那个贱人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敢回话

    不过,方薇云也没有理会我回答不回答,她笑嘻嘻地说,她刺了好几刀,流了好多血,但也不确定人到底断气没有。可是陆绍褚比她还着急,还没确定人到底死没死,就催着把江月慢处理了。

    当时,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婴儿的耳朵。后来,就在那天下午,那个婴儿,就变成了方薇云生的孩子。”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

    楚喻从头听到尾,脑子里不断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江月慢当时还没死,却被陆绍褚催着直接封进水泥,沉到水底

    楚喻只觉得遍体生寒。

    在临死前,得知昔日的恋人,要了结自己的性命,又会是怎样的后悔和绝望

    陆时很久没说话。

    他眸色清冷,指尖一下一下地叩在桌面上,发出“笃笃”的沉闷声响。

    直到将所有激烈又尖锐的情绪,重新压进心底,他才开口,“方薇云杀了江月慢,想必十分合陆兆禾的意。”

    陆兆禾是陆老爷子的名字。

    楚喻听懂了陆时的意思。

    方薇云杀了江月慢,一方面,江月慢死了,这就彻底杜绝了陆绍褚感情用事的根源。

    另一方面,陆兆禾把这件事瞒下来的同时,方薇云以及方家,就有了一个天大的把柄,被陆兆禾握在了手里。

    再加上,孩子被抱回来,这恰好合了陆兆禾的意从此以后,绝不会出现江月慢抱着孩子,威胁陆家,或者毁陆家名声的情况。

    彻底免去了后顾之忧。

    楚喻很快就想通了关节,“但也是因为这件事,陆兆禾和陆绍褚忌惮方薇云,所以才不让方薇云怀孩子,对吗”

    “嗯。”

    陆时十分了解陆兆禾和陆绍褚。

    “陆兆禾喜欢把人和所有事,都控制在自己手里。他们忌惮方薇云,因为方薇云能下狠手杀人。他们会担心,方薇云能杀了我妈妈,那她会不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杀了他们所以,方薇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楚喻明白了,“所以陆兆禾和陆绍褚商量的结果是,把你给方薇云养。这样一来,对外,陆家一家人和和睦睦,夫妻恩爱,母慈子孝,名声极好。对内,方薇云有把柄在陆兆禾手里,又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即使她挂着陆夫人这个名头,也只能被控制着,什么也不敢做。至于方家,当然更会被陆家打压。”

    就像陆绍褚这么多年,情人一直没断过,但方薇云从来都维持着陆家表面的体面,装聋作哑,不敢干涉分毫。

    说到这里,楚喻手指慢慢收紧。

    人坏起来,到底是有多可怕

    江月慢被杀了,作为她曾经的恋人和丈夫的陆绍褚,飞快地掩藏痕迹,没有悲伤,反而是第一时间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商量怎么利用这件事,让自己的利益达到最大化。

    而方薇云即使手上沾了鲜血,也不曾恐惧,因为她心里清楚,她不会受到惩罚。

    楚喻又想起陆时说过的那句话。

    和怪物比起来,更可怕的,是人。

    “不止。”

    陆时握了楚喻冰凉的指尖,语气平静。

    “将我充作方薇云的亲生孩子,是一个随时能够利用的伏笔。假如我和方薇云、方家的关系亲近,威胁到了陆兆禾、陆绍褚和陆家,他们会怎么办”

    楚喻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他们会把你不是方薇云的亲生孩子的事情说出来,这时,你就会知道,方薇云和方家都靠不住,你能够依靠的,只有陆家,只有陆兆禾和陆绍褚你会心甘情愿,被他们控制”

    捏着楚喻的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一下,陆时夸奖,“很聪明,就是这样。”

    他捏揉按弄楚喻手指的关节,垂着眸子,“我逐渐长大,但一直很依赖方薇云,陆兆禾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于是,在一次争吵中,陆绍褚对方薇云说,陆时又不是你亲生的。

    当时我躲在门外,我猜,陆绍褚是发现我了,故意说给我听。之后,陆绍褚又告诉我,我的母亲死于难产,多干净的理由。”

    他说着话,眼里划过浓重的厌恶。

    楚喻听到这里,看着陆时平静的神情,鼻尖又有点发酸。

    到底是在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推导研究过多少次,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设,陆时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面对当年的真相,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一个路人的旧事。

    楚喻宁愿陆时愤怒,宁愿他大声哭泣,甚至出去打架发泄。

    但他又知道,陆时不会这样。

    陆时镇静,克制,将腐烂的伤口埋在最深处,自己一个人痛得声嘶力竭。

    陆时见楚喻眼眶微红,凑近亲了一下,“陆兆禾和陆绍褚唯一算漏的,就是杀人这件事会暴露。他们没想到,我会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在送给方薇云的项链里安装窃听器,从而知道我妈妈当年并不是死于难产。他们也想不到,我会窃听方薇云的电话。”

    最终一丝一缕地,将过去的真相析出。

    最后一块拼图找到,过去的事情,终于得以清晰地窥见全貌。

    当天晚上,楚喻做了很多梦。

    他梦见年幼的陆时蹲在墙角,一直哭。他想去哄,但怎么也无法靠近。

    又梦见狭窄的巷子里,他和陆时正在接吻。等他抬起头时,就看见陆时满眼都是泪。

    陆时身上,到处都是被利刃割过的伤口,正流着血。血一直止不住,甚至将白衬衣都染成了鲜红。

    他慌张地问,陆时你疼不疼

    陆时却摇头,说不疼。

    这一刻,楚喻心脏都被绞了起来,疼得连呼吸都难过。

    一阵憋闷,楚喻从梦里醒过来,下意识地吸了一大口气。

    他趴在枕头上,校园广播激昂的交响乐声从窗户的细缝里飘进来。

    缓了几秒,楚喻才发现,枕边没有陆时。

    下意识地想起身下床去找人,楚喻才动了一下,就被人制住了。

    “乖点儿,别动。”

    声音沉哑,很熟悉。

    听清陆时说的话,楚喻下意识地停了动作,重新在枕头上趴好。

    很快,楚喻就察觉到,自己睡衣的下摆被掀了起来,裤子下拉,露出的后腰接触到微冷的空气,变得敏感。

    宿舍里没有开灯,只有微亮的天光从窗户里照进来,一切都显得昏暗又朦胧。

    陆时跪坐在床上,俯下身,用舌尖在楚喻后腰的纹身上,轻轻舔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