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作品:《长安

    靖王府的女眷拉拉杂杂数十口人。换言之, 除了靖王本人以外,靖王府其他所有人都被长安给控制在手中。靖王府的女眷,一见靖王便哭了。

    一个人哭,一群人跟着哭。一时间, 嘤嘤的啜泣声不绝于耳,仿佛一只大手凭空紧紧捏住了周德泽的咽喉, 叫他一张脸都涨紫了。

    靖王妃抱着王府唯一的子嗣, 靖王的独女暖暖,远远地向周德泽呼救。

    事实上,昨日宫中出事,靖王妃没做他想便在长公主的安排下回府。她卜一回府,便被靖王的下属连夜送出京城。糊里糊涂的尚不知出了何事, 半道儿又被一群黑衣人给劫走。

    这一夜的来回折腾,又是见血又是杀人, 早已叫她吓破了胆。比起靖王妃,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此时妇孺们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 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僵持对峙的两方人马,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吵得人心慌。

    姜怡宁混在其中, 盯住被紫怨蓝欲护在其中的长安, 眼神仿佛淬了毒。担惊受怕一整夜,她看着眼神都没往她身上落一下的靖王,心里恨死了长安。若是今日她命丧于此, 做鬼都不会放过姜长安

    周德泽的嘴紧抿成一条线,心里几经辗转,眉头也越皱越紧。

    长安见他不为所动,看了一眼李长旭。

    李长旭手一挥,一个将士站出来,粗暴地一把从靖王妃的怀中抢出了靖王的独女。而后蹭地一下拔出腰间佩剑,直接架在女童的脖子上。

    靖王瞳孔剧烈一缩,当即怒极“姜氏你敢”

    “为何不敢”

    长安的声音在这时候听着格外清晰,冷酷且无情“你拿箭矢指着本妃的夫君,本妃为何不能持刀同等对你的女儿”

    “暖暖尚且不足五岁”

    “那又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如何对本妃,本妃便全盘还你,很公平。靖王,你说是你的箭快呢,还是本妃的刀利”

    “毒妇”靖王气急败坏,“姜氏你这个毒妇”

    长安冷冷一笑,不为所动“少废话今日你一时不收箭,本妃这刀便切下去一分。你何时收了箭,本妃便何时松开这刀。靖王殿下还请悠着点,毕竟侄女这脖子,可不经切”

    靖王独女被人这么拎着,又听长安说出这样一番话,顿时吓得哇哇大哭。

    尖锐的童声刺得人耳廓生疼,周德泽虽没开口,但脸色明显变了。

    长安又看了一眼小孩。虽说拿孩子威胁十分卑鄙,但这群人里。除了靖王妃有威胁力,也就只有这个小姑娘有这个筹码令靖王迟疑。

    李长旭又看了一眼,那将士将剑又递得深了些许。切到了一些皮肉,刀尖立即就磨出了血。

    小姑娘哇哇大哭“父王,救暖暖”

    靖王面上闪过纠结,只见那剑又深了几许,他顿时怒了“姜氏,你莫要如此恶毒这般对一个不足五岁的孩子,当真不觉得羞愧”

    孩子的胸口已被鲜血染红。离得远,周德泽虽然看不清伤口,但独女这个模样,还是慌了神。他年及二十有五才得这么一个子嗣,平日里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何曾叫独女受过这样的苦楚。女儿这番惊恐地呼救的模样,当真是剜了他的心。

    长安不为所动“拿孩子的性命做赌注的是你又不是本妃,你身为父亲都可以如此狠心,本妃为何不可以狠心这般义正言辞地指责于我,靖王,难道不是身为父亲的你最该羞愧”

    “姜氏你莫要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的是你靖王才是”长安不耐烦跟他打嘴仗,“一句话你收我便收,你若不收,就别怪本妃狠辣无情李长旭,动手”

    李长旭身旁的将士单手拎起女童,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作势便要砍下。

    周德泽最终还是舍不得独女,犹豫片刻,手一挥,箭指周和以的弓箭手立即放下武器。不远处屋顶,周和以勾唇轻轻笑了笑。他脚尖轻点,翩然飘至长安的身侧。他身量太高,长安穿着一身厚重的甲胄,行动颇为不便。长安只能艰难地抬眼看他一眼。

    周和以见状有些忍俊不禁,但这个场景不适合说笑。他立即将目光投向李长旭,很诧异长安在他的一众副将中挑中了这个人。

    李长旭拱手一礼“王爷。”

    周和以点点头,低声问道“带了多少人”

    “三万。”

    三万,够了。

    “现如今人都安排在何处”

    李长旭立即言简意赅地将部署一一汇报。一万精兵随行进宫,此时正从外围将这群禁卫军给全盘包围,分别把手了宫中各个路口。令两万人马就驻扎在宫外,严阵以待。只等宫中信号一发,随时能冲进宫内支援。

    周和以闻言又是点头,形势因长安的突然出现,发生了决定性的逆转。

    靖王一见事不对,立即命人发送支援信号。

    他胆敢做出兵变逼宫这等事情,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诚如陆承礼所猜,靖王暗中训练私兵将近四万。今日伪造圣旨谋朝篡位,为保万无一失,他早已命四万人全部埋伏在京郊十里处的马嵬。一旦有变,马嵬处埋伏的兵力便可以迅速支援。只是,他着实没料到周和以被困,长安这个从来不作为的溧阳王妃会出其不意带来大批兵力支援。如今他的这一万禁卫军根本无法成事。

    靖王不傻,宫外的人马与宫中夜枭两头夹击,他们就必死无疑

    信号弹一发出,对峙的局面被打破,厮杀正式开始。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周德泽没料到长安居然能动用周和以的虎符,更没料到长安意识到不对后迅速做出决定,并且非常及时地赶到。禁卫军再强,一万的人马,也无法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取胜。周德泽临被捉之前都想不通,他私养的四万精兵就在城外马嵬的兵力为何迟迟不来

    等一切已成定局,周德泽都不敢相信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准备,居然还是惨淡收场。

    暗一单手扣住周德泽的脖颈,将人丢在明德帝的跟前。

    明德帝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身旁是尸山尸海,一地血红。他艰难地喘着气,虚弱得仿佛随时能晕过去。

    此时狠狠盯住灰头土脸趴在地上的周德泽,使不上力的手抓着袖子,一张灰黄的脸上毫无父子之情,全是痛恨之色。

    周德泽的所作所为,已经与安王当日的行径完全是两个性质。

    安王私通后妃,不过是贪花好色。自古男子贪慕女色罔顾人伦,虽上不得台面,但严格来说,这不过私德有损。而周德泽则不一样,他弑兄杀父,意图谋朝篡位,火烧乾清宫,这是决计不能为朝堂所容的滔天大罪

    明德帝此时眼里的周德泽已经不是他的子嗣,而是要害他性命夺他皇位的窃贼罪无可恕,理当问斩

    “来人,自今日起,剥夺周德泽靖王之位。阖府上下贬为庶民,押入宗人府,听候发落”

    各朝各代,皇子宗亲犯错,轻则宗人府思过,重则天牢等候斩首。但大盛却恰恰相反,被打入天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一旦进了宗人府。除非皇帝没想起你,你方可在府中苟延残喘。若是立即被发落,各种刑法的死刑都有。

    靖王府上下一听是宗人府,直接就吓傻了。扑跪在地,哀嚎一片。有些侍妾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惶惶不信的周德泽这时候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刷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明德帝。

    “父皇”

    “住嘴朕没有你这等嗜兄杀父的畜牲儿子来人将他给朕拖下去”明德帝双目赤红,嘴角还残留着吐血之后的残渣“不仅仅靖王一家,这次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打入天牢。无朕的允许,求情者以谋逆罪同等论处,任何人不得探视”

    丢下最后一句话,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血沫喷的到处都是。

    太医们经过一番惊吓,早已神思不属。听到动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而后扶着受惊后软绵的手脚,磕磕绊绊地给明惠帝施救。

    “至于梁博,便断个车裂之刑法”

    相伴几十年,从冷宫相扶持走到今日这一步,明惠帝可以容忍任何人变脸,但绝对受不了梁博的突变。没料到最后的最后,梁博会在背后捅他一刀。此时逃跑的梁博被人抓回来,跪在地上就开始向明惠帝哭诉自己糊涂。

    一面磕头一面哭,请明惠帝看等候他多年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放你生路,可谁又会朕一条生路”若非十九冒死救他,他早已葬身火海。

    梁博自然知道明惠帝这次不会放过他,但还是抱有一丝丝侥幸。如今侥幸破灭,他看着明惠帝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来。

    而后被冲上来的两个士兵,一左一右的将他给押下去。

    血腥气弥漫了乾清宫整片天空,激战僵持一天两夜,大火也燃烧了一天两夜。等一切尘埃落定,乾清宫早已看不出模样。到处残垣断壁,寸草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