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7章 平行番外01

作品:《芙蓉妆

    芙蓉帐平行番外01

    孟冬时节, 锦州的天灰灰沉沉,寒意肆虐,细细密密的小雨夹杂着看不清的冰霜, 化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沈宅后院,主屋的门窗留着一条缝隙,孙氏虚弱地倚在榻上。

    十六岁的沈望, 迷上了赌。

    且这一输, 就是好几百两, 无奈之下将宅子的地契偷去押给了钱庄, 还债的日子到了, 钱庄上门催债,这才东窗事发。

    沈延不得不挪用药行的钱银, 替他填了这窟窿。

    但饶是如此, 沈望也免不了一顿打,且打得可狠, 腰间血淋淋的,孙氏一见,当即要死要活, 同沈延闹了起来。

    这一闹, 孙氏便病倒了。

    支摘窗外靠着一抹纤细的身影, 沈时葶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汁, 食指和中指来回换着贴在碗口上。

    十一岁的姑娘,生得白白净净的,脸颊处有些肉, 略显娇憨,尚未长开的眉眼已初显仙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子, 推门而进。

    沈时葶仔细地将药盏搁在床头的桌柜上,轻轻道“阿娘。”

    孙氏掀了掀眸子,复又闭上。

    “阿娘,喝药了。”

    她扶着孙氏坐起来。

    孙氏坐稳后拂开她的手,红着眼道“你哥哥眼下只剩半条命,你不去看他,来我这作甚。”

    “阿爹哪里舍得真动手,哥哥无碍的,阿娘先喝药。”

    她着急地将药盏送了上去,一汤匙抵在孙氏唇边。

    闻言,孙氏眼更红了,“你阿爹最疼你,但凡你为你哥哥说两句话,他也不至于受这罪。”

    说罢,孙氏气恼地推开眼前的药盏。

    滚烫的药汁泼在小姑娘柔白的手背上,她一时没拿稳,“哐当”一声响

    另一边,护国将军府。

    床榻上的男人倏地睁眼,他停滞半响,屈膝坐了起来。

    就听一旁的丫鬟跪着连连赔罪道“奴婢不是故意的,还望公子恕罪”

    贺忱侧目望了眼地上的白瓷碎片,梦中的光景从眼前飞快流逝,他头疼地摁住眉心。

    “今日是什么年份”

    丫鬟愣了一下,“万和二十年,公子您怎的了”

    他颤声问“几月”

    “十、十月廿八。”

    闻言,贺忱翻身下榻,推门而出。

    万和二十年十一月,他领军出征,而眼下还未到时候。

    望着熟悉的庭园,眉眼温和的人喉间泛出一阵一阵的苦涩。

    “大哥”那边,身着松青长袍的少年顶着寒风奔来,他脚下刚站稳就匆匆道“你怎么才醒,陆九霄那小子给你灌了多少酒薛”

    蓦地,贺凛整个人被揽进怀里。

    贺忱摁在他后肩颈的力道有点重,贺凛懵了一瞬,就听贺忱轻声说“阿凛,辛苦你了。”

    贺凛被松开时还云里雾里。

    贺忱轻笑,“你方才说什么”

    “哦。”他挠了挠额角,“薛宁在前厅等你。”

    望着男人走远的身影,贺凛皱起眉头,朝丫鬟道“下回陆九霄再提着酒来,不许他踏进庭园。”

    前厅,一抹鹅黄立于中央。

    听“吱呀”一声响,两扇门被推开,薛宁回过头。

    她看到了他。

    她是能看到他的。

    这一眼,他等了好多年。

    他陪她深夜哭泣,听她夜里喊他的名字,看她日渐消瘦,直至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没了光。

    可他没法将他疼惜的姑娘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告诉她,薛宁,我一直陪着你。

    你别怕,我一直陪着你

    锥心刺骨的痛,麻痹了贺忱整个身子。

    他一动不动。

    薛宁一边将食盒里的解酒汤、藕粉圆子和蛋黄酥端出来,一边扭头看他道“你愣着作甚过来呀。”

    贺忱走上前,薛宁将解酒汤捧到他面前,“呐,我刚给九霄送了汤,这是你的。”

    贺忱接过,搁在小几上。

    薛宁抬眸,“你趁热嗯”

    她瞪大眸子,感受着唇上温热的碾磨,下意识往后退,又被摁住了背脊。

    贺忱吻得很克制,轻含慢吐,十分自然地过度到她唇齿间。

    薛宁人都僵住了,紧紧闭上眼。

    她与贺忱相识三年,他这个人温柔克制,如清风晓月,情到浓时,最多也就是亲一亲她的手背,就连抱她,都怕让她吃了亏。

    他几时像今日这样过

    直至一丝咸味钻入唇边,薛宁睁眼,就见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轻阖,眼角渗出一滴泪,划过他高挺的鼻梁。

    半响,贺忱松开她。

    薛宁怔怔地道“你怎么了”

    男人轻抚她的脸颊,沉声道“薛宁啊”他做了个漫长的梦,真实的像是一切都已经发生过那样。

    薛宁攥紧手心,被他弄得整张脸都红了。她转移话题道“陆九霄究竟给你灌了多少酒,你就纵着他吧,下回我不给你俩送”

    “我们成婚吧。”

    薛宁愣住。

    贺忱望着她的眉眼,一字一句重复着不久后要对她说的话

    “阿宁十七了,能嫁人了。”

    “可以准备婚服了,你们姑娘家的婚服,最是耗时。”

    窗牖大开,寒风拂面,贺忱回忆着那个梦,揉了揉额心。

    高寻推门而进,“主子,您找属下”

    贺忱回过神,阖上窗子落了座,“你准备准备,明日同我去锦州。”

    高寻一愣,“明日就去可,可是此事尚未有定论,还未找到当初给夫人接生的稳婆,万一弄错了”

    “若州建平县,稳婆姓苏,你立即遣人去将她接到京都。”

    高寻惊讶地瞪大眼,他派去的人还未有回信,主子什么时候查到的

    贺忱道“你去将阿凛叫进来。”

    高寻满怀心事地颔首退下。

    一炷香后,贺凛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屋里。

    翌日一早,贺忱启程前往役都,贺凛则去了棠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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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疑问,岑氏听完便昏了过去,醒过来后,便不停向贺凛打听那个孩子。

    许是为娘的本能,还没有见到她,岑氏的心就开始疼了。

    三日后,锦州。

    贺忱再一次踏进了沈氏药行。

    还是那个位置,小姑娘正临摹着簪花小楷。她的字正如她的人一样,端庄静雅,很有灵气。

    贺忱不由红了眼,可是在梦里,一切的发展都非他所愿

    沈时葶顿住笔,被冻得红扑扑的小脸仰起,她忙直起背脊,试探地道“我阿爹不在,哥哥买药吗我可以给你拿。”

    贺忱目光落在她包裹住的右手上,哑着嗓音问“手怎么伤了”

    她眨着那双水灵灵的杏眸,缩了缩手,有些防备地看他,嘴里还嘟囔道“我阿爹很快就回来了”

    贺忱抿唇,还好,沈延确实对她很好。

    不几时,沈延果然回了。

    他递上贺家的牌子,道“十一年前,家父家母途径安宁县,幸得沈大夫相助,家母顺利产下一女,不知沈大夫可还记得”

    沈延立马记起此事,问了贺忱的来意。

    贺忱侧目看了沈时葶一眼,沉吟不语。

    沈延将他请到了沈宅,请进了厅堂。

    待到沈家人到齐之后,贺忱才看向孙氏,素来温和的人,眼神难得凌厉。

    他递上一枚平安符,道“沈夫人,你我前不久才在京都见过,可还记得”

    瞧见那枚平安符,再联想贺忱的身份,孙氏那张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沈延、沈望、沈时葶,皆是一脸茫然。

    贺忱轻轻看了眼小姑娘,她便慌慌张张地移开目光,去抠自己手里的藕粉色绢帕。

    他收回目光,看向沈延,正色道“沈大夫方才问我来意。”

    “我来接我幼妹回家。”

    “噹”地一声,不知是谁手中的杯盏落了地,碎成了两瓣。

    经过整整一个时辰的对峙,孙氏毕竟只是个市井妇人,对上贺忱那样从骨子里透露着矜贵与笃定的人,很快就慌了神,即便她嘴里再怎么说着“阿葶才是我女儿”、“我没有做过,你、你胡言乱语”,云云否认之言,但她连手都在抖。

    再回想她对沈时葶种种矛盾得让人费解的行迹,沈延心如死灰。

    他面部都在发颤,抚着桌角起身,“啪”地一声,一巴掌打偏了孙氏的脸,“你,你糊涂”

    一时间,厅堂乱成一团。

    贺忱起身上前,弯腰蹲在无声抽泣的小姑娘面前,他刚伸手过去,她就害怕地缩了下身子。

    四目相望中,贺忱没因此就停住手,他轻轻擦去她脸颊滚烫的眼泪,用十分平静的语气,温声道“别怕。我叫贺忱,是你大哥,你还有个二哥哥,他叫贺凛,家里还有阿爹阿娘,他们都在等你回家。”

    但很快,贺忱擦着她眼泪的手也轻轻颤了一下。

    哥哥终于,能带你回家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