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清晨。

    温暖的阳光自窗台倾泻而下，慢慢没入窗帘的尾端。天气越来越冷，屋外的吵闹声似乎也安静了许多。

    裹着一层厚厚的被子，苏绿却睡得并不安稳，汽车“轰隆”一声爆炸的场景在她脑海中反反复复上演，睁眼之后，苏绿摸了摸头发，都湿透了。

    下一秒，她就感觉下腹一阵怪异的疼痛感。

    苏绿轻拍额头，果然，姨妈来了。

    还是很不舒服的那种状态。

    当女人很麻烦，当一个扮男人的女人更麻烦。等苏绿好不容易清理完现场，时间都快9点了，她一照镜子，镜子里的人顶着两团深深的黑眼圈，眉头微蹙，鼻翼上也冒出了一颗小小的痘。

    推开门的瞬间，苏绿轻轻打了个哈欠。

    走到楼梯拐角，苏绿刚好遇见了打完球回来的贺之斐，对方一头湿漉漉的短发，心情很好地哼着歌。一见苏绿，贺之斐挑起眉头，一脸嫌弃地盯着她。

    醉酒事件后，贺之斐就开始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这一次，这家伙直接伸出手，横在楼梯中央，刚好挡住了苏绿的去路。

    “你干嘛”苏绿抬眸。

    贺之斐唇角微勾：“叫一声哥就放你走。”

    对方本就比苏绿个子高，又踩在高一阶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十足，虽然在苏绿看来，贺之斐这样根本没什么气势――

    对方长着一张青春气十足的脸，鹿眼瞪得溜圆，看起来凶巴巴的，然而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只是在强撑。

    在e?f?l里，贺之斐就是传说中的群欺。

    “叫哥哥”苏绿摸着下巴沉思，“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这一句。贺之斐凶巴巴的眼睛立刻柔软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还没反应的时候，苏绿忽然穿过他的双臂，跳到更高一级台阶上，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拍：“乖啊。”

    贺之斐：“……”

    贺之斐掉头就要抓苏绿，然而苏绿早有准备，一早跑没影了，偏偏楼下目睹了全程的陆然和纪书舟都在帮腔苏绿，说他太幼稚。

    贺之斐：气哭jpg。

    他深深知道，在拥有了西瓜臀这个外号之后，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尊严。

    都是苏绿害的！

    贺之斐俨然已经忘记了，这是他自己争取了三次的结果。

    ……

    新专辑发行之后，e?f?l的主要活动就是跑电视台、广播、网络平台宣传，gm对组合的定义始终是偶像音乐组合，除了新专辑宣传期内，组合五人并没有把时间耗费在频繁出镜上，曝光率一直不算太高。

    这引起了不少粉丝诟病。

    同为一线公司精心打造的组合，gas已经连登四档热门综艺，黄雪勋更成为星耀电视台大热综艺《加速世界》的常驻，外形出众的徐语同也接下了与一线花旦合作的古装偶像剧。

    时装周、名人晚宴、电台采访、杂志拍摄……gas样样不缺席，红毯周围遍布粉丝的尖叫声。

    对比之下，e?f?l的曝光率简直低得令人发指。

    不过不管外界怎么说，苏绿他们倒是很享受这种慢节奏的状态，陆然已经在构思下一张专辑的新曲目，顾漾在编舞，纪书舟有意在影视行业发展，目前正在接受相关的培训……

    苏绿的《大医风华》拍摄期在10天左右，并不会耽误太多组合行程。

    ……

    《大医风华》的拍摄地位于x省，从京州机场坐过去大概3小时左右。x省内有一处古色古香的传统建筑群，保存相当完好，陈星河导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借到了在这里拍片的机会。

    苏绿在x省的省会过了夜，第二天早上才去了剧组报道。

    陈星河今年60岁出头，头发半白，戴着一副半旧的金丝眼镜，苏绿来的时候，他特意抽出时间见了一面。

    “虽然你是老李介绍过来的，但规矩我先给你讲清楚了，演的不好，我就换人，懂吗”

    老头子的脾气还是又臭又硬，半点好脸色都没给苏绿。隔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皱眉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苏绿敛眉：“陈导，我叫苏绿。”

    陈星河的手指蓦地一动，半晌才不经意地问：“哪个绿啊”

    “律师的律。”

    “……哦，知道了。”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陈星河挥了挥手，示意苏绿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苏绿躬身，手指紧紧攥着，压抑住落泪的冲动。

    对她而言，六年的时光只是一睁一闭之间，但对关心她的人来说，六年足以让一个精力十足的老年人变成彻彻底底的老者。

    上一次见陈星河的时候，苏绿嘴里喊着老头子，其实对方一点也不老，只是两鬓之间有些白发，不过六年不见而已，对方就彻底显出了老态。

    他的金丝眼镜还是苏绿送的，苏绿嫌他戴的树脂镜架太老气，硬拽着他去眼镜店换了一副。老头子嘴上说着不要，还是老老实实戴上了，到现在都没换。

    《大医风华》的剧本苏绿前后已经看了好几遍，空闲的时候，她就在家背剧本背台词，尤其是关于景初的那部分台词，苏绿可谓是滚瓜烂熟。

    所有人都进组之后，苏绿才发现，《大医风华》的女主居然是季筠。

    苏绿的那一瞬季筠，也相当惊愕，不过她一向擅长伪装，不等苏绿招呼，她就主动伸手，和苏绿握了握：“原来你就是我的初恋啊，景初同学。”

    苏绿明明记得，《大医风华》女一号定的是另外一位一线花旦袁潇潇，怎么突然换成季筠了

    等季筠和陈导见了面，苏绿才弄清楚了一丝端倪。

    这部剧原先的女一号确实是袁潇潇，季筠使了法子把袁潇潇的角色抢了过来。

    圈内一年里靠谱的剧本本就不多，季筠虽然搭上了电影圈的线，却不敢放过电视剧这个基本盘，陈星河导演和姜瓷编剧的作品一看就是难得的精品，季筠一早瞄上了。

    等剧组一众人到齐了，陈星河讲解剧本拍摄中要注意的情况。拍摄之前，剧组已经和拍摄地签订了合同，若是建筑有损毁，剧组必须给出天价赔偿。

    苏绿的角色戏份在剧组里大概可以排到男四男五，她又是个生面孔，只能坐在角落的位置。

    也就是在这时候，苏绿见识到了季筠笼络人的本事。

    一群人刚坐下来不久，季筠的助理就拿着杯子给每个人泡好了茶，陈星河的水杯是季筠亲自端过去的：“陈导，您最爱的乌龙茶，这是我上次去z市的时候朋友送的，您看合不合口味。”

    苏绿：“……”

    陈星河喜欢乌龙茶，她怎么不知道苏绿记得很清楚，陈老头子最爱的明明是冰可乐，会趁着老婆不注意偷偷喝，喝完把瓶子扔到楼下毁尸灭迹的那种！

    陈星河轻轻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季筠笑容愈发灿烂。

    陈星河并不太喜欢她，这一点季筠很清楚。

    但对季筠来说，这并不重要，只要看起来喜欢她就足够了。

    她只要表露出与陈星河的亲密关系，自然能笼络住剧组的人心，还能借“陈星河”这个名字拿到她想要的的资源。

    就像《大医风华》的资源，为什么她能拿到

    光靠抢她是抢不过袁潇潇的，对方的演技和口碑都比她略强一筹。

    但遗憾的是，袁潇潇并没有一个叫苏绿的闺蜜。

    季筠有时候有忍不住感慨，运气这种东西真的说不准。苏绿这个闺蜜活着的时候没给她带来任何助力，倒是死了之后，她的资源和人脉被她通通接收，让她顺利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所以说，苏绿还是死了的好。

    苏绿死的头一年，季筠内心还会愧疚，但随着她资源越来越好，人气越来越旺，她早就把那一丁点愧疚抛到了脑后。

    她想的是，苏绿留下的资源若是给了别人，别人也不一定能红。

    她季筠为什么就能红呢

    因为她天生就该红，只是苏绿挡了她的运道罢了。

    苏绿一死，属于她的东西通通还了回来。

    ……

    《大医风华》剧组的第一部分重头戏，就在苏绿和季筠之间展开。

    季筠是圈内赫赫有名的一线花旦，苏绿虽然是人气偶像团体的一员，但她人气不高，在剧组里又是彻头彻尾的新人，所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苏绿多多少少都有些被怠慢了。

    分给苏绿的化妆师只是一个助理，刚从化妆学校毕业没多久，第一次进剧组实习，小姑娘看起来比“第一次”拍戏的苏绿还紧张，拿着化妆刷的手都有些抖，唯恐哪里给苏绿化错了挨骂。

    本来苏绿应该有一个化妆师服务的，只是这会儿，剧组里仅有的化妆师都围在季筠身边，这个拿着睫毛夹，那个递刷子，忙得不亦乐乎。

    苏绿这边的小姑娘去问了声能不能帮忙，被骂着回来了：“没看到这边正忙着吗一点眼力都没有。”

    看着小姑娘委屈不已的模样，苏绿轻拍她肩膀：“别哭了。来，帮我把脸这边涂一下，用那个色号，还有嘴巴……”

    小姑娘抽噎着应了。

    神奇的是，明明她是化妆师，苏绿才是门外汉，在对方的指导下，苏绿面部轮廓的每一个细节都被完整补充起来。

    眼睛、眉毛、嘴巴、鼻子……刷子轻柔地抚过之后，一个崭新的景初出现了。

    赫然就是小楼初见、凭栏微笑的那个病美男。

    化妆助理惊呆了。

    ……

    另一边，季筠见时间差不多了，眉头一皱：“快去给小苏看看，如果耽误了时间，到时候陈导又要骂人了！”

    “筠姐就是心善，陈导骂也只会骂那个新人，您不用担心。”

    “让你去就去，免得人家说我欺负新人。”

    其中一个化妆师撇撇嘴：“我这就去看看，现在的新人真是的，以前新人进组哪里要用专属化妆师，一个比一个乖……”

    门一开，她就撞上了出门的苏绿。

    “你――”

    话音未落，化妆师的脸色白了红，红了青，半晌才讷讷出声，却好似有什么堵住她嘴巴似的，半天没说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