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节前, 林淑娴备了一份年礼去大公馆探望老夫人。

    又跟李贵贤关起门来嘀咕了一阵。

    她回到家，就进了小客厅, 翘着二郎腿，听着无线电，自在得很。

    沈晓月躲在壁柜里瞄了两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可大夫人越是沉得住气，她就越是不安。

    按照书中描述, 大夫人弄走了两个庶子打发了三个姨太太，具体怎么操作的却是一笔带过。她摸不着头脑, 只好叮嘱太太一定要看好豆豆, 寸步不要离开。

    “娇娇，姆妈都记住了”

    江采莲是个乐观性子，继昌不在家, 她惆怅了一阵子，就把心思放在了儿女身上。

    “娇娇, 搬下来跟姆妈一起住吧”

    江采莲壮起胆子, 把女儿搬了下来。

    林淑娴装着没看见, 难得大度。

    大太太忙着自己的事, 一向不发表意见。

    二太太也转了性子，不再争风吃醋挑事了。用她的话来说“继昌不在家, 还争什么呀” 这两天家里冷清多了，她看着三太太也没那么扎眼了。

    转眼到了除夕，年夜饭是少不了的。

    未等到天黑，酒宴就摆上了。

    一家人围着餐桌坐下来。

    沈继昌不在家, 林淑娴依然保留着他的位置，就像他从未离开一样。还有大少爷、三少爷、四少爷的座位也留着，那是她的亲生儿子，一刻都忘不了。

    这顿饭吃得冷冷清清，多少有点伤感。

    沈晓月发现大夫人跟爹爹的感情，远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淡漠。而爹爹花心归花心，对大夫人却很倚重，凡事都听大夫人的，把家当也全部交给了她。

    吃了年夜饭，林淑娴做了安排。

    “过年了，二爷不在家，明天祭祖就由二少爷出面”

    “奕宣啊，你领着五少爷和六少爷进祠堂，三位太太跟着我去给老夫人拜年”

    沈奕宣答应了一声。

    虽然，他对祭祖之类的不感兴趣，可家里成年男子就他一个，他不顶上去还能靠谁

    三位太太倒是有点意外。

    换做往年，她们是上不了台面的，也用不着去给老夫人拜年，大夫人就全权代表了。今年是因为家里人少吗她们几个是去填空子的

    大年初一，鞭炮隆隆。

    沈晓月听着那“噼里啪啦”地响动，从被窝里探出了小脑袋。

    跟太太睡在大床上，暖和多了。豆豆也挤在中间，充当着小宝宝，夜里还说梦话，都是跟吃的有关。

    一家人就这么过下去，该多好啊。

    她注意到太太虽然会想爹爹，但想一会儿就过去了，情绪丝毫未受影响。这是因为她和豆豆陪着太太的缘故吧

    想着书中豆豆被带走了，太太想了一辈子都没见着，她的鼻子就酸酸的。

    她知道豆豆出去了发展得不错，读了大学念了博士，可性子却很冷淡，也忘了他的姆妈和姐姐。多少年后，豆豆找到她时，她已病入膏肓，她把三个孩子托付给豆豆，就咽了气。豆豆落了泪，那时是不是想起了年少时的姐姐

    想到这里，沈晓月很纠结。

    她不想跟豆豆分开，却不晓得豆豆留下来会是怎样的命运

    在书里，豆豆是个背景墙，笔墨不多，后续冒出来是为了衬托她那凄凉的结局，还要代替她去跟书中男主争夺那个孩子，甚至不惜打了一场官司。

    “姐姐”

    豆豆也醒了，就把小脚丫子伸进姐姐的被窝里。沈晓月一把捉住，在那胖乎乎的脚心里轻轻地挠了挠。

    “姐姐，痒痒”

    豆豆笑得咯咯的，又把另一只脚伸了进来。

    姐弟俩玩笑着，这种亲密还能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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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早点之前，大夫夫人发了红包。

    沈晓月揣在兜里捏了捏，一共十个铜板，大夫人也拿得出手不过，好歹比那金圆券要强一些，那一麻袋钞票还不顶一个铜板呢。

    吃了早点，一家人准备去大公馆。

    大夫人裹着貂皮大衣，雍容华贵。三位太太也穿着呢子大衣，精心装扮了一番。小姐们就更不用说了，一身洋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沈晓月穿着红色毛呢外套，戴着绒线帽子，还是那副红灯笼打扮。豆豆穿着一身新棉袄，裹着小大衣，戴着毛耳朵，圆滚滚的，就像个小团子，甭提多可爱了。

    出门前，大夫人发了话。

    “家里的汽车已经卖掉了，要节省开销，以后出门就叫黄包车好了这会儿不是讲面子的时候，能节省就节省了”

    沈晓月抱着弟弟，跟太太挤在一辆车上，冻得缩着脖子。

    “姆妈，不如在地上走着，那样还暖和一些”

    “娇娇，小姑娘可不能随便乱走，外面乱得很，到处都有拐子，还有坏人，卖到堂子里就找不回来了”

    江采莲赶紧吓唬女儿，怕女儿调皮。

    沈晓月吸着嘴。她差点忘了这是乱世，社会治安很差，地痞流氓横行，还真不敢随便出门哪。

    一会儿功夫，大公馆到了。

    相比起寿诞那日，公馆里冷清多了。家里人走了一大半，只剩下沈老爷和沈老夫人，还有大夫人李贵贤和大少奶奶季文秀。

    “老爷，老夫人，过年好媳妇给老爷和老夫人拜年了”

    林淑娴打头，领着太太们给老爷和老夫人行礼，少爷和小姐们也随后跟上。

    老夫人照例给小辈们发压岁钱。

    一人一个红包，里面包了两块银元。

    这都是真金白银啊，沈晓月使劲儿捏了捏。心说，老夫人真大方，也是真心疼爱孙子孙女们。

    林淑娴领着众人坐了一会儿，就回公馆了。

    过了中午，奕宣少爷带着着老五和老六回来了。

    同时，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二太太，三太太，族里把五少爷和六少爷记到大夫人的名下了，以后就是嫡子了”

    “什么”

    江采莲一下子蒙了。

    豆豆是她的儿子，咋就变成夫人的了事先也没透露任何消息，说改就改了

    二太太也跳了起来。

    她气冲冲地去找大夫人，劈头就问“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林淑娴却淡淡一笑。

    “婉珠妹妹啊，不要激动，我也是刚刚才晓得的，这是族里的安排，说未成年的少爷都记到正房名下，以后就没有嫡庶之分了，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还能继承家产哪”

    二太太感到难以置信。

    天上会掉馅饼吗

    尤其是大夫人，那算盘打得那叫一个灵光，整个沈家有谁能算得过她

    江采莲感到很不安。

    在大家族里，庶子转成嫡子是梦寐以求的。林淑娴的提议看起来是件好事，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很难说了。

    江采莲回到房间，抱着豆豆不肯撒手。

    “大夫人究竟想做什么反正，不能把豆豆给她”

    沈晓月猜出了大夫人的用意。

    这是借着家族势力先斩后奏，造成既定事实，同时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后续带走孩子，母子分离就变得名正言顺，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弄不好爹爹还要感激她，说她识大体，有肚量。

    不行，她得跟太太提个醒。

    沈晓月揪着太太的衣襟，仰着小脸说“姆妈，大事不好了”说着，就踮着脚尖，附在太太耳边嘀咕了几句。

    江采莲反应过来，急得团团转。

    “继昌不会这样的，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姆妈，不要着急”

    沈晓月很冷静，爹爹远在海外，即便想管也管不不了。

    现在当家的是大夫人，他们一家三口都被捏着呢。要想保住弟弟，就要想办法逃跑，可爹爹走后公馆把得很严，大夫人不发话连门都不能出，又怎么跑得出去

    即便跑出去了，又去哪里落脚

    旅馆是不能住的，一查就查出来了。租房子是要中人担保的，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还有钱呢太太底子薄，手里没多少现钱，就这么跑出去，生活上都成问题。

    情急之下，沈晓月想到了太太的家人。

    “姆妈，外公和外婆呢”

    “娇娇，你外公”

    江采莲说不下去了。

    她的父亲江瑞丰是个文化人，在大学里教国文，母亲是居家太太。当年，父亲带着家人去山城躲避战火，一住就是八年，生活上很拮据。父亲却咬着牙供她念书，还读完了中学，如果不是在游园会上遇到了沈继昌，一切都会不同吧

    当初，父亲反对她跟继昌来往，说那人年纪大，油腔滑调的不可靠。可她听不进去，一门心思地喜欢上了，执意要结婚，弄得家里很不开心。回到申城发现继昌有太太，父亲觉得很丢脸，就跟她断绝了来往，再也不肯认她这个女儿了。

    这是一件伤心事，怎么都不想提起。

    沈晓月见太太欲言又止，便猜到了什么。她揪着太太的衣襟，撒着娇，想宽慰一下。

    “姆妈，抽个时间去看看外公和外婆吧”

    “娇娇，你外公不肯见姆妈”

    “姆妈，你脸皮厚一厚不就见着了”

    沈晓月给太太鼓着劲儿。

    江采莲苦笑了一下。

    父亲最疼爱娇娇了，她抱着娇娇过去，却被父亲拒之门外，说江家没有做姨太太的女儿。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脸回去了。

    想着那些过往，江采莲又涌起了一线希望。

    继昌跟她是有感情的，不会丢下她们不管的。况且，外面很乱，天气又冷，孩子年纪太小，就这么出去怕是不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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