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章 舅母文氏

作品:《病娇厂督的小宫女

    文氏已经十余年不曾听到见喜的名字, 她跟在那个赌鬼身边受尽了苦,恨透了他们一家人,但凡与他沾亲带故之人, 她都恨不得让他们立刻去死。

    后来好不容易从那个家挣脱出来,嫁了个家中有几亩田的鳏夫,人老实,待她也不错, 后来她高龄生子,文氏这辈子就足够了。

    安安稳稳过了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也在慢慢淡忘。

    文氏没想到竟突然有个身着官袍的男子找上门来, 腰间配刀,高大威严,问她是不是见喜的舅母。

    当时文氏还愣了一下, 片刻才想起那个黑黢黢的臭丫头。

    当年秋晴将她带走的时候, 私下给了她二两银子, 说丫头与他一家从此再无任何瓜葛, 这银子权当报答几年的养育之恩, 往后互不干涉互不来往。

    后来她改嫁了, 赌鬼也死了, 大家桥归桥路归路,过去几年就当是喂了狗。

    原以为与那一家人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却没想到时隔十年又再次听到了那丫头的消息。

    文氏生怕她在宫里犯事,搞出个什么连坐之罪连累了自己, 那岂不是大祸临头

    于是矢口否认说不认识, 可官爷已经将她查得明明白白,连她何年改嫁,儿子何时出生, 甚至娘家有几口人都一清二楚。

    无奈之下,文氏只好承认曾经养育过她一段时间。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官爷转头就唤了她一声舅婆,态度客客气气,让人受宠若惊。

    来这处别苑的路上坐的是马车,文氏这辈子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路上她询问丫头近况,那官爷竟说丫头嫁给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文氏惊得下巴险些掉下来。

    臭丫头飞上枝头变凤凰,比老母猪上树还令人诧异,文氏实在想不出那模样的孩子,贵人能看上她哪一点。

    丫头是她看着长大的。

    近几年倒是听说宫女到了年纪便能放出宫,可早前宫中制度还很严苛,宫女没有出宫嫁人的自由,丫头娘又在宫里被人糟蹋了身子,连孩子她爹都不知道是谁。无奈之下,只好将孩子托付给他们抚养。

    刚抱回来的时候,还是个漂漂亮亮的奶娃娃,软糯白嫩,跟个雪团子似的。

    每个月的宫女探亲日,丫头娘都会给他们一些银两作为补贴,开始的半年,孩子养得还不错。

    文氏正好也没有孩子,来个漂亮的娃娃给她抚养,每个月又能拿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她还是满意的。

    然而,孩子舅舅手里有了银子便动了歪心思,总想着钱生钱,又是跟人进赌坊,又是替人做担保,没过两年便把家里弄得穷困潦倒,乌烟瘴气。

    丫头能走能跑的时候,就被她舅舅带出去卖人换银子,夜里再偷偷逃回来,隔几日再卖去其他镇子。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压根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多待。

    为了逃避买主的追究,文氏也跟在后面宛如丧家之犬,连针线浣洗的活儿都不敢出去接。

    家里三天两头被人追债,孩子舅舅醉了酒输了钱喜欢动手打人,那两年文氏过得水深火热,气儿没地撒,心里的火全泄在丫头身上。

    后面那几年,丫头越发面黄肌瘦,形如枯骨,跟泥地里打滚的猴儿似的。

    她娘在宫里对此一无所知,每每提出想见孩子,赌鬼都有一肚子的理由搪塞过去,什么陪隔壁的娃娃读书,又是上街买衣裳,谎话张口便来,实则孩子不知道在哪个买主家里吃苦头,有一回逃出来还险些被人打断了腿。

    后来,丫头娘病得越来越厉害,最后一次探亲日,留下些银两便撒手人寰了。

    那笔钱不算少,若是省吃俭用,足够支撑家里一两年,可惜短短几日便被赌鬼败了个干净。

    直到秋晴找过来,说要带丫头进宫去,还给了她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不算小数目,就算将丫头卖人也没这个好价钱,文氏自然一口答应。

    那时候家中早已经揭不开锅,最后一点小米被她藏得死死的,从未被丫头发现过。

    文氏知道她是个灵活人,嘴巴甜会哄人高兴,在外面再难也能找到吃的养活自己,身上的温度又怪异得很,冬日即便只穿一层薄衣也很难患上风寒,这是好事。

    既然饿不死也冻不死,她夫妻二人很早便不再管她死活,任由她自生自灭,只有孩子舅舅用到她的时候,才会想到给她收拾一下。

    这样的养育之恩能值二两银子,文氏还是有些心虚的。

    想来是老天爷知道她这些年过得苦,掉馅儿饼给她吃呢。

    只可惜后来银子被赌鬼霸去,一日之间便输个精光,到如今想起来,文氏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来时的路上,文氏回忆起当年那些事,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文氏心里还有些忐忑,她对那丫头并不好,甚至是苛待,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能回来报恩。

    也许是自己嫁得好了,善心发作,也想让舅母过几天好日子

    还是说有了钱,想到舅母曾经折磨过她,回来报仇来了

    看到那宽敞的马车,漂亮的别苑,又瞧见官爷待她如此恭敬的模样,文氏慢慢打消了后面的念头。

    她掸掸衣上的灰尘,抚平下裙的褶皱,又将发髻好生理了理,昂首挺胸,正准备进门见贵人和昔日的外甥女,里头却来人,直接将她押入了地牢。

    文氏当即傻了眼。

    官爷们力气大,险些废了她一条胳膊,文氏疼得嗷嗷叫。

    地牢内阴暗湿冷,血腥味浓,文氏才吸了口气就险些吐出来,猛然抬头撞见石壁,仿佛进了阎王殿,各种没见过的刑具吓得人魂飞魄散。

    一整日下来,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

    外头是烈阳天,里头却冻得人直哆嗦,文氏双臂抱着膝盖蜷缩在牢房的角落,寒毛直竖。

    事到如今,那丫头的态度已然明朗,分明是不想让她好过,否则又怎会将她押入地牢受苦

    文氏不知贵人何时来、困她于此有何目的,她想要问些事情,可牢门前看守的侍卫个个嘴角绷紧,同他们说话也不应,仿佛聋哑。除了换班时走动一下,再也不见有任何动作。

    地牢内烛火昏暗,阴森幽冷,文氏冻得昏睡过去,醒来时也不知外头什么时辰,只觉得肚子饿得难受,嗓子也疼得冒烟。

    又不知过了多久,沉寂灰暗的青石阶终于传来人的脚步声,不疾不徐,由远及近。

    有种冷清肃然的味道。

    文氏竖起耳朵,身上冷不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明昧烛影里走过来一个身姿清瘦颀长,一身朱红绣金锦袍的男子,直到近前,面容才慢慢能够看清。

    眉眼精致,肤色极白,仿佛冷月挂高天,美得不似凡人。

    这便是丫头嫁的贵人文氏呼吸都停滞了。

    牢门的铁索打开,男人走进来,挥手屏退左右,一套动作矜贵优雅。

    那些冷面侍卫对他唯命是从,立刻拱手退下,片刻不敢停留。

    文氏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腿肚子已经软得不行,浑身都在颤抖。

    这样的面容,这样冷清的威势,即便缄默不语,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梁寒垂眸,打量着面前青色粗布衣裳的女人,漆黑的眼底平静无澜,“文氏”

    尾音微微上扬,是在问话。

    文氏吓得赶忙回过神来,俯身磕头行礼“大人万安,民妇便是见喜的舅母文氏。”

    梁寒淡淡嗯了声,也不急问,却是慢条斯理牵唇一笑“儿子叫宋云,是吧听闻在镇上的雅山学堂读书,月初有一首诗作得不错,还受到了夫子的夸赞,是个好苗子。”

    明明是夸人,可文氏还是听得冷汗涔涔。

    这贵人连儿子在学堂作什么诗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保不齐孩子已经在他手里。

    难不成那丫头什么都对他说了

    她怎么折磨她的,怎么不给她饭吃、赶她出门的,这贵人全都知道么,这是来收拾她的

    文氏不敢再往下想,伏在地上泣声道“大人饶命从前见喜那丫头在民妇家中,并非不受善待,只怪她舅舅嗜赌成性,将家中败了个干净,民妇一直与见喜相依为命,从未苛待于她,还望大人明察。”

    梁寒弯唇笑了笑,“咱家还没问,急着解释作什么都是一家人,好说。”

    文氏并不敢卸下心防,若真当她是一家人,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见面

    眼珠子一转,伸手拉住梁寒的衣摆,抬头道“这些年她过得如何,大人可否告知一二民妇虽早已改嫁,心里却还当她是亲外甥女,从这孩子离家进了宫,民妇便日日牵挂,生怕她在宫中过得不好,受人欺辱。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她嫁得良人,也是咱们家祖上显灵了大人若能性格方面,可否让民妇见见那丫头”

    梁寒微微往后一让,心中冷哂,敢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这世上还没有几人。

    “咱家今日带你来,是有几句话想问,你须得如实回答,不得有半点隐瞒,否则,”嗓音里晕染着笑意,却似乎陡然一沉,“咱家只能送你下去和她舅舅团聚了。”

    文氏吓得脸色惨白,赶忙点头道是“民妇万不敢隐瞒大人”

    梁寒垂眸看到她浊泪纵横的一张脸,早已经恶心到极致,可他素来是控制表情的好手,即便心中厌恶,面上依旧保持和煦。

    “她爹娘是谁如今在何处”

    文氏忙道“从前她娘交代了,不让我们告诉她实话,我和她舅舅便骗她说,她娘跟人跑了,好让她不再惦记。其实她娘在宫里当差,名叫李青梅,孩子是她在宫里偷偷生下的,宫里容不下孩子,便交给我们抚养长大,至于她爹是谁,她娘从来不肯说,民妇实在是不知道啊。”

    梁寒紧接着问“哪一年入宫,哪一年生女,又在何处当差”

    文氏想了想,回道“她娘九岁便入了红宫,那时候约莫是建宁十年,民妇并不知她在哪一宫当差,只听说伺候的是身份极为贵重的主子,事事都得当心着,悄悄生下姑娘的那年应当是建宁二十三年。”

    话落,梁寒目光微微一凛。

    建宁二十三年,于他而言是非常熟悉的年份。

    甚至整个大晋,在这一年前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太多的生生死死,让人猝不及防。

    他闭了闭眼,将脑海中的复杂情绪暂且抛开。

    从袖中取出那块蝴蝶佩,“瞧瞧,还认得出吗”

    白玉的光影打眼前一晃,文氏当即睁大了眼睛,“这是这是她娘给孩子留的玉佩,卖出去好些年了,竟是在大人手中”

    梁寒凝眉,寒声一笑“这玉佩成色不错,雕刻工艺也属上等,一个小小的宫女,会有这样珍贵的东西么”

    “什么珍贵”文氏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可连贵人都说好的玉,必然不是凡品。

    她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疑云,“当初她娘说,这玉佩就当给孩子做个念想,我和她舅舅找人鉴别,说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值不了几个钱,如今看来,怕是那些人诓我们,好将玉佩占为己有。我与她舅舅本想当了换钱,可生怕这玉佩与孩子他爹有关,倘若是个大官儿,来日找上门来也能充当个信物。看它不值几个钱,我们便没打算送去当铺。后来她舅舅赌输了钱被人追债,实在没法子,便将此物低价卖出去了。”

    文氏凑近去看那玉佩,上头还有几道熟悉的划痕,是丫头娘放在襁褓里的那一块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