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1章 番外十二

作品:《病娇厂督的小宫女

    公主的手稚嫩白皙, 幼时的小窝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清晰漂亮的指骨,纵是如此, 这双手也依旧柔软, 指头圆润, 亦有可爱之处。

    梁寒看着她长到这么大。

    从进宫开始, 公主念过的每一句诗文,写过的每个一字, 梁寒都没有错过。

    公主唤他哥哥,他也慢慢心安理得地将公主当作妹妹。

    刚开始的时候, 公主几乎每一晚都会到内操的庑房陪他说话,替他暖手,后来梁寒调去东缉事厂, 公主以为再也见不到他,连哭好几宿。

    那是他头一回审问要犯,从天亮审到天黑, 又从天黑审到天亮,耐不住酷刑就喂些米粥下去继续审, 直到最后一日,那犯人终于供出背后主使,也在整整三千刀之后咽了气。

    即便是好生培养的那几个义子, 也不及这小小少年阴戾狠辣、手段残忍,东厂提督曹忠对此十分满意。

    出了东厂衙门,抬眼是一望无际的漆黑夜色, 他在寒夜中站了许久, 然后换了身衣裳, 悄悄潜进月安宫偏殿。

    深更半夜, 连草丛里的寒蝉都睡了,只有公主还在被中默默啜泣。

    白日不能在阿娘面前哭,公主只能夜晚躲在被窝里哭。

    梁寒垂眸看着自己这双将人活剐三千刀的手,迟疑许久,终究没有去碰公主因哭泣而颤抖不止的肩膀。

    可公主已经闻到血腥气,立刻支棱着起身,看到面前一连几日没见着的漂亮哥哥,红肿着一双眸子便要来抱他。

    他是泥泞里的人,浑身都是戾气。

    即便已经沐浴更衣,也掩盖不了身上那股恶臭的血腥。

    公主胃里翻涌,让开他的腰身,忍不住作呕。

    几日没见到他,公主没有好好吃饭,胃里没什么东西好吐的,呕出来的全都是酸水。

    他喂她喝了一口花果茶,小姑娘才慢慢缓解,可此刻已经呕得满眼泪花,小脸苍白如一片薄薄的笺纸。她这才抬起头来问他去了何处。

    梁寒默然许久,说“东厂。”

    东厂是皇帝的鹰犬,一向恶名昭彰。

    群臣和百姓眼里的东厂,铲除异己,欺压百姓,滥用酷刑,屈打成招,简直罄竹难书众人听到东厂阉竖之名无不恶寒,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公主鸦睫颤了一下,梁寒的心也跟着紧一下,仿佛在等待什么宣判。

    她年纪虽小,可是并不闭塞,入东厂到底意味着什么,公主隐约知晓一二,横竖不是好事。

    梁寒似是认命地勾起一侧唇角,眸中寒意凛冽,夹杂一丝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阉人原本就龌龊不堪,东厂阉竖更甚。

    公主面前的哥哥,再也不会是一个好人。

    可公主颤颤地眨了眨眼,嗫嚅道“哥哥的东厂靠近宫外的御街吗以后温凝想吃什么,哥哥都会给温凝买吗”

    梁寒稍稍一怔,有些失神,仿佛耳朵出了差错。

    公主眼里亮起光,带着嗔怪的语气道“以往温凝可是日日给哥哥带糕点的,哥哥不会当了官儿就翻脸不认人吧”

    梁寒喉咙一紧,又是微微一滞。

    “哥哥进了东厂,俸禄也会比从前高出不少,那温凝明日就想吃桂花蒸饼,雪冻元子,冰糖果子和烤鹌鹑嗯,暂时先买这几样,日后我想到什么再同哥哥说,或者哥哥在外看到时新的小玩意,宫里头没有的,也要给温凝买”

    公主噼里啪啦说了好大一通,嘴巴都有些干,取过他手中的果茶又抿了一口。

    公主羡慕张婵可以随时出宫,可御街卖的那些杂嚼玩意,张婵压根瞧不上,所有的吃穿用度她都要最好,可公主喜欢新鲜的玩意。

    至于东厂,公主长大了,知道那是替父皇办事的地方,她不会多问。

    她知道哥哥越来越厉害,厉害的人就该往厉害的地方去,她只愿哥哥平安。

    自那以后,梁寒住在宫外,公主无需再去下人的庑房,换成哥哥三天两头深夜潜入月安宫。

    只因公主时常有所要求,一枚两文钱的花钿也火烧火燎地要他买来,比小时候任性不少。

    她是主子,梁寒当然有求必应。

    可公主只有这样,才能时常看到哥哥,确认哥哥外出任务有无受伤。

    太监都熏香,可梁寒身上的气息冷冽干净,与寻常人不同,幸而这些年他一直独来独往,无人发现他的异常。

    长大之后,曳撒尚可掩盖一身因习武而练出的紧实肌肉和清晰块垒,可与众不同的男子气息却无法掩饰。

    是以梁寒也开始用香,只不过是清淡的草木香,一来合乎自己太监的身份,显得不算异类,二来掩盖身上的血腥味,避免吓到公主。

    方才若不是舔舐他的手指,公主也不会尝到血腥。

    公主很喜欢闻他身上的草木香味,吃完糖葫芦,就枕着他的腿舒舒服服地躺下。

    梁寒越来越忙,所以公主格外珍惜与他相处的一点点时光,每次都有一肚子闲话要跟哥哥说。

    公主望着藻井上的花纹,轻轻笑道“舅舅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昨日好多姑娘进宫来给阿娘请安,她们都想嫁给舅舅。”

    梁寒有些烦躁,眸光黯了黯,没有回答。

    公主想了想道“也是,舅舅从小就是神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旁人要读十遍才能背下的文章,舅舅扫一眼就能倒背如流。”公主侧过头来看着他,“而且舅舅的长相也很俊朗,哥哥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丑。”

    梁寒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公主睁大了眼睛,诧异地望着他。

    公主从没见过比哥哥还要好看的人,也许好看的人眼光也高些吧,她如是想。

    梁寒说完才觉自己有些失控。

    他从不评价旁人样貌,只是单纯不喜欢顾延之这个人,且公主时常提起他,梁寒也颇为不喜。

    从前公主偷偷跑来庑房,顾延之会暗中找绿袖问话,梁寒在内操军中表现如何,顾延之也会悄悄着人打听。仿佛对他十分感兴趣,却又不敢当面交谈,像只苍蝇一样令人生厌。

    如今梁寒几乎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顾延之纵是想打听也打听不到。

    他在明,梁寒在暗,顾延之私下里做的事情,瞒不过梁寒的眼睛他似乎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坐上东厂三档头的位置。

    梁寒怀疑过他的目的,作为公主的舅舅,他自不会让公主与一个太监交往甚密,但在知道公主常常私下与他见面后,顾延之又似乎无所作为。

    这一点更令梁寒生厌。

    梁寒明白自己的身份,便是同公主多说一句话都是僭越,遑论其他。

    可公主是太阳,这世上没有人能逃避太阳,就像他无法拒绝公主。

    刚开始他倒是希望有人能管管公主,作为公主的舅舅,顾延之应该担起责任。可那人懦弱不堪,背地里小动作一堆,真到迎面撞上,连与他对视都不敢。

    东厂三档头,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文武百官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行事,只要他有心去查,这世上没人能逃过他的眼睛。

    可梁寒并不知道,这世上很多人,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拧成了麻花,每天纠结到撞墙。顾延之便是其中出色的代表。

    膝上的姑娘翻了个身,将他的手揣在怀里。

    梁寒垂眸看公主,公主长大了,从依偎在他身侧的稚童出落成娇俏美丽的小姑娘,她永远笑意盈盈,欢喜和包容他的一切,在他阴晦黯淡的世界里撞出一道口子,让光涌了进来。

    公主依赖哥哥,喜欢哥哥,比对待包括自己皇兄在内的所有男子都要亲近。

    而梁寒将她当做妹妹,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珍视的宝贝。

    岁末一场大雪,掩盖了皇城尽数的风景,却盖不住朗朗乾坤下恶贯满盈的贪官佞臣。

    一封奏疏上报,罗列工部历年来贪污修缮款、谎报工程、扣压河工工钱、收受贿赂等十余项罪证,皇帝勃然大怒,命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司会审,东厂从旁协助,直到次年开春,终于揪出了工部侍郎为首的一众贪官污吏。

    顾延之原以为上一世赵熠的处置已然算是震慑人心,没成想当今陛下对于贪官更是痛恨至极。

    贪污数额超过百两的官员一律处以剥皮楦草之极刑,所有家产充入国库,子孙三代尽数充军,而从中捞过油水但不足百两的上百名官员也一律充军发配,毫不留情。

    上一世赵熠只将贪墨最重的五名官员斩首示众,而今光是剥皮楦草者便有三十余人之多

    皇帝狠辣而果决,更不像赵熠当初还要考虑太后和魏国公那边的交代,工部与魏国公关系密切,这场大案的判决正是皇帝打击外戚和警醒张家下的一剂猛药。

    开春后的一场春猎,皇帝座下那匹雪蹄青鬃在野外受惊,皇帝从马上摔下,后脑撞击地面碎石,伤处立时血流如注。

    皇帝陷入昏迷当中,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魏国公得知后当即封锁宫中消息,先在前朝拥立四皇子赵熠监国,又因赵熠尚未及弱冠,便自立为摄政王,顺理成章地将朝政大权把持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