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作品:《祐宦媚景》 钱太后的样子十分不屑,又强忍着问道:“那东厂提督一直在御前,又是查案的,哀家一直不敢接触。想必皇帝在东宫时也是一样。你觉得那东厂总督如何哀家和皇帝谁能争到人”
蒋福说道:“太后放心,今日看来,那东厂提督也是个心机颇深的,否则也不可能有意来迟。”
钱太后不解,“这是何意”
蒋福道:“那阴督公自然知道如今局势,皇帝与外戚相争,自己的东厂和司礼监的掌印权是关键的砝码,宦官无儿无女,也不能做朝臣,总是要投靠一方的。
至于投靠哪一方,今日皇帝做东宴请,他姗姗来迟,取得是犹豫不决,徘徊观望之意,看来他也没想好要投靠哪方,太后尚有胜算。”
钱太后想了一想,道:“马上递个消息到梁国公府,让我父亲梁国公明日午间觐见。”
蒋福低头应允,下去安排。
阴督公回到东华门北的东厂外署,刚一进厂门,就看院子里参天的梨花树下搭了张长桌,博|彩和划拳声四起,阴督公笑斥几句也就放手不管了。
今日中秋,每逢传统佳节,东厂里总要热闹一番。太监无依无傍,就是有父母,大多也早失散了,想和亲人团聚也做不到。宫里的太监还有机会和宫女对食,也算是有个家庭。而他们这些宫外当差的,做的还是满手血腥的阴暗事,早没有哪个女子能看得上。因此只能在东厂里热闹一番,聊以慰藉佳节引来的愁绪。
相比那些志向和欲望俱不相通的外朝大臣,他们这些受过同一种刑法的太监,彼此的残缺和痛苦都是一样的,同病相怜,自然会抱团取暖,关系比外臣更加团结紧密。
然而不管多放纵,在多年九死一生的生活中磨练出来的警惕心,总会让他们保持清醒。就像桌上的果饮,深筑的高墙,不会让任何有心人有弹劾中伤他们的机会。
阴督公进了大堂,大档头毕方连忙跟进,奉上准备好的祁门红茶,问道:“督主,今日夜宴可有不顺”
阴督公接过茶,细细品了一口,好看的薄唇润泽成淡红色,说道:“还未定。”
毕方心里有数了,说道:“女帝虽刚刚亲政,但是先帝最宠,言官在手,性子听说也是个温和好相与的。太后有内阁,梁国公党羽众多,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督主不定,儿子们心都不安。”
阴督公冷笑道:“急什么,这笼络的手段还没使出来呢,你们就要上赶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差事办出了差错,本督新想出来的刑法你要先试试”
毕方一笑道:“不敢不敢,儿子知道督主嘴狠心善,最疼儿子们了,断不会给儿子苦吃。督主的意思儿子明白,儿子明天就好好敲打敲打,让底下都安稳点。”
阴督公不置可否,安歇不提。
第二日奉天殿早朝,李v温身着明黄五爪团龙袍,戴着十二白玉冕旒,遮住了清俊的容貌,端坐在龙椅之上,审视着坐下奏事的朝臣。
奉天殿规模宏大,能够容纳几千人,就是为了改变前朝在宫门议事的弊端,令百官上朝不必再风吹日晒。
今日是正式的早朝,百官皆穿绛红色的官服,大殿里远远看去,云蒸霞蔚,灿若朝阳,列阵有序。
梁国公位列勋贵之首,顾江离是言官首位。阴督公因为是宦者为官,只带了几位档头,站在龙椅下首,比群臣离皇帝更近一些。
今日只是一些常规的政事,李v温一面心不在焉的听着,一面想着清晨听报,今日午后梁国公进宫觐见太后。定然是昨天一番试探起了效果,钱党外戚一脉开始行动了。
李v温垂下眼睛看着阴督公,下首的年轻宦官温驯的微微低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鸦雏色的柔顺长发,身影纤瘦而沉静。
看起来很美好,可是李v温清楚的知道,都是假象。会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白光的,通常不是美玉,而是利刃。
阴督公察觉到上方的目光,刺探掺杂着侵略的感觉,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作为奉天殿中离女帝最近的朝臣,唯一有机会和女帝对视的人,他有几分试探,忽然抬起头静静的平和的看了李v温一眼。
李v温没想到他这么敏感,惊讶了一下,随即不慌不忙的迎着阴督公的目光,一双桃花眼露出了温和的略带几分活泼的笑意,好像是两个人约定了什么隐秘,互相抱怨早朝无趣一样。
阴督公倏尔收回了目光,他没想到女帝没有怪罪自己直面天颜的冒犯之罪,反而宽容至此。
曾经幼时入深宫,动辄得咎受辱。后来艰难爬升到先帝御前,伴君如伴虎,行动更是如履薄冰,从不曾见过这么和善的主子。自己时刻悬吊着的心终于感到片刻的轻松。
然而,也只是一瞬。
俊美的东厂提督缓缓垂下眼眸,鸦羽般的长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两道阴影,遮住了所有微微松懈的心境。
不过是看中我手中的权力使的手段罢了,就像早朝前接到的梁国公今夜邀宴的帖子,都是冲着东厂提督的位置和司礼监的掌印来的,否则,一个阉竖有什么可拉拢的价值呢。
李v温看着阴督公又恢复成了温驯贤良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目光交错只是个错觉,便知道不是个容易笼络的。
先帝临终确实留了三道遗嘱,李v温想着昨晚喝的夏太医配的药,忽然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早朝结束正好是午间,梁国公直接入了慈宁宫,面见钱太后。
钱婉见了梁国公,立即遣退了宫女,只留下了蒋福一起密谋。
梁国公钱善达对钱太后说道:“太后,您的意思臣明白,昨夜接到宫里递来的消息,臣连夜备好了请帖,今日早朝前已经给了阴督公,邀他今夜梁国公府夜宴。”
钱太后连忙问道:“父亲,府上可都准备好了”
梁国公略略点点头,“一介宦官,还要什么,无非是求财求权。等他到了府上,贿之以厚赂,许之以高官,不怕他不上钩。”
“父亲,我们的行动可要加快些了。皇帝虽然是少年天子,可是城府却不浅。她亲政的时间越久,位子坐的越稳,庆王的机会就越小了。哀家这个当母亲的,如今是心急如焚啊。”说到这里,钱婉手上一用力,殷红色的丹蔻几乎抓进扶手里。
“臣明白。说起来,楚王久居后宫,臣虽然是外戚,也等闲见不得一面,不知楚王近来身体可好”钱善达心里一直个盘算。
提起楚王,钱太后有些不悦,“当初算是承了她的情,留在后宫好生将养着也就罢了,性子仍旧那么怯懦,哀家索性免了她每日的请安。算起来,哀家也有很长时间没见了。皇帝倒是总去看她,蒋福每次都让底下人跟了,倒一直没发现什么。”
钱善达想了一想,慢慢道:“楚王已有十九了,本朝不拘男女皆二十岁论婚嫁,如今也是应该给楚王物色夫家了。”
钱太后闻言一愣,“楚王容貌有缺,举国皆知,如何还能物色得到好夫家”
“言官一系虽然尽在皇帝手里,不过太后在这后宫也见过,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事还少么远的不说,先帝登位时把隔了肚皮的兄弟姐妹杀得一个不留,就剩下一个同胞的弟弟,还是寄养在海方寺。所以说这世间有哪种关系能是颠扑不破的呢”
钱太后惊讶之色更浓,
“父亲是说…顾江离”
钱善达阴阴一笑道:“没错。今晚若是能拉拢得了东厂,我们就有了八分胜算。若是顾江离尚了楚王,言官就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我们就大权在握,稳操胜券了。”
钱太后有些担心:“顾江离是京城第一佳公子,多少的名门闺秀等着论嫁呢。尚楚王,他能同意么”
梁国公说道:“无妨,顾江离同不同意无所谓。臣已经打听好了,顾江离年少丧父,只剩了他母亲顾老夫人徐氏和他相依为命。所以顾江离对他母亲最是孝顺,但凡是顾老夫人提的要求没有不听从的。
只要我们想办法能让顾老夫人同意,这门亲事就能定了。一个深闺妇人难道不比一个朝官好拿捏吗”
钱太后点点头,“这事要从长计议了。”
此时,远在宫城东南角毓清宫后花园里的楚王李v湛还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变成了母亲和外公谋权夺位的筹码。
园里的木槿花开得正好,趁着午后阳光明媚,李v湛戴着厚厚的帷帽,带了贴身侍女石榴去赏花。
看不多时,石榴嘟起嘴,摇着李v湛的胳膊道:“殿下,这花无甚好看。虽说暑头过去了,但是还余着热,仔细待得久了殿下又中了热,主人又要担心了。咱们快回屋吧。”
李v湛穿着白色的云霞翟纹月华裙,身子羸弱,娉娉袅袅。气弱不能高语,娇怯不胜凉风。一双丹凤含情目,盈盈波转,如同一剪秋水,含着淡淡的哀愁和病色,让人有着强烈的保护欲。
五官仔细看来不同于李v温的如沐春风,而是肖似其母的采采精华,眉眼间可以看出与庆王一母同胞的痕迹。只是可惜鲜红色的胎记附在脸颊之上,否则定然是百媚丛生的美人。
石榴年纪比李v湛还小,自然经不住安静赏花这种风雅却有些无聊的事情。
先帝不喜,母后不爱,毓清宫实际上与冷宫无异,偌大的宫殿服侍的人只有贴身的石榴并几个洒扫的太监婆子,所以李v湛也不在意主仆之分。
李v湛捏了捏石榴的鼻子,说道:“你就在意你家主人,我也是你的主子,你怎就不听我的”
石榴调皮又夸张地吸了吸鼻子,说道:“殿下的身子得了药才好,自然是不宜久站的。都是主子,谁说的对石榴就听谁的。
好殿下,咱们快回屋吧。”